只见她身侧的伶人双颊飞红,纷纷摘下头上簪花,朝楼下心仪的士子抛去。
唯独她没有,只是攥住手中牡丹,目光紧紧追随那一道身影,面上却划过一丝慌乱。
只因楼下突然引发骚动,骏马嘶啼声和人群的尖叫声混作一团。
一个小乞儿莫名闯进游街队伍,惊了裴照身下骏马。
白马不断跺脚摇头,欲疾驰狂奔,裴照急忙勒紧缰绳,才堪堪将它控住。
“找死!竟敢扰了圣上钦定的游行。”护卫长拔刀,作势要砍死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乞丐。
然而这一刀并未砍下。
裴照翻身下马,双指夹住刀刃后,用力一别。
侍卫长连连倒退数步,面上闪过一丝讶异,似是在惊讶这位看似文弱的探花郎竟能挡下他的刀。
看见这一幕,蝶衣在心里断定道:裴照有武功,且武功不弱。
只见他扶起倒地的小乞儿,淡淡道:“小儿无知,罪不至死。”
小乞丐仿佛被刚才的一幕吓到,紧紧抱住身前男子的腰,那双黑不溜秋的爪子,在他衣摆处留下两道发黑的印子。
裴照毫不在意,从怀中掏出白面馒头,这是他在考场中用作裹腹的粮食,如今他将剩下的馒头尽数递给了小乞儿。
随后正要将他送出队伍时,周边民众霎时沸腾,“这可是探花郎的馒头,吃了能高中啊!探花郎还有没有多余的馒头,给我一个吧!”
“也给我一个吧!”
“我也要我也要!”
“……”
这群人一面叫嚷着,一面还想从小乞丐怀中夺食。
“不要!这是贵人赏我的!”小乞儿吼道。
小小的身躯卧在地上死命护住身下的馒头,他垂着脑袋张口便咬伸过来抢夺的手。
只听被咬那人闷哼一声,并未缩回,而是继续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乞儿缓缓抬头,随后呆呆地看向贵人,眼圈突然红了,他竟然咬了给他馒头的恩人。
周围百姓还在不断推搡涌进,那坐于高头大马上的状元郎,见状大声呵斥。
皇宫侍卫费力地将他们赶出去,裴照终于寻到一个时机,让其中一个护卫将小乞儿带出。
那小乞儿跟在护卫身后走了很久,才恍然大悟般,回头喊道:“恩人,你叫什么名字?”
只可惜这句话遥遥飘散在空中,淹没在鼎沸的人声里。
裴照重新翻身上马,头上簪花也不知掉落在何处,倒是一身狼狈。
一旁的榜眼凉凉开口道:“一个小乞儿罢了,不值得贤弟如此。”
“是啊,莫误了时辰。”状元郎也附和道。
裴照只是笑笑并未言语,他也不知道一个馒头竟然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
就在这时,媚娘终于将手中牡丹抛下。
大红牡丹在空中飘摇,将将好落在裴照的怀里。
他抬眸望向“韶乐馆”二楼。
这群女子头饰高髻,身着披帛长裙,手中簪花均已抛下,在触及到他的目光时,纷纷掩面一笑。
“多谢姑娘。”裴照拱手遥遥行了一礼,随后将怀中牡丹别于耳后。眉眼绽放笑意,是牡丹也压不住的芳华。
蝶衣并不认为他这一眼就能认出牡丹是媚娘所抛,一则他们身份悬殊,恐怕这只是一场媚娘的单相思。
二则从裴照的视线望去,他将楼上的姑娘扫了一遍,只是说了多谢姑娘,并未指出是哪个姑娘,显然是对面不识。
可这一切并不影响媚娘的好心情。
到了夜里,她坐在床边,在烛台下一针一线绣着帕子,不知是想到什么,忍不住傻笑,俨然是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
走神时,她行针不稳,“嘶”地吃痛一呼后,指尖顿时冒出一颗血珠子,将帕面污染。
媚娘摇摇头,面上依然噙着笑意。
她将沾了血污的帕子扔到一侧,转而拿起一张素净的空帕接着绣,如此周而复始。
蝶衣无语地望着她身侧摞得像小山似的废帕,她这已经绣坏第几张了?
不知媚娘绣了多久,也不知她困不困,蝶衣倒是看得困了。
她打了哈欠,随后脑袋一歪,便落在李长风的肩上。
身侧之人并未叫醒她,而是一动不动,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侧颜。
不知过了多久,蝶衣猛然间惊醒。
在她醒的一瞬间,李长风转头看向媚娘。
她直起身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李长风肩头淡淡的水渍。
随后她心中暗自庆幸,还好他看不见。
蝶衣顺着李长风的视线望去,只见媚娘捏着绣完的帕子,沉沉睡了过去。
指缝下隐约露出“乌衣巷”三个字,笔锋虽瘦却苍劲有力,一如裴照其人。
然而媚娘的好心情并未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