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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大闹荔枝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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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凤山因山形如飞凤落坡而得名,南梁时有仙人在此修道,唐时建“冲虚观”,后有高僧来此宣讲佛法,改名“清禅寺”,以后又称“长庆寺”,唐时四方都有禅寺,长庆寺位于城西,故俗称“西禅寺”。www.xiashucom.com

这样古老而又著名的古刹,香火十分兴旺,各地挂单的游方僧就有许多来此取经。

更有些谋取功名的读书子弟,喜欢到寺院赁屋读书。

肖劲秋回福州后听荀云娘、甘蕊二女说,程瑞彩两日后要宴请府中高手和一些亲信官员到西禅寺摆设荔枝宴,便动了趁机行刺的念头。

但二女说,府中高手甚多,只怕不易得手,她二人虽可助一臂之力,但双拳难敌四手。

肖劲秋却说,谋刺不成也可搅他一个一蹋糊涂,挫挫狗太监气焰。

于是,他提早两天到西禅寺,看看能否找个托身之处。

来到西禅寺山门前,就见一些读书人模样的莘莘学子,一个个带着包裹往外走,不禁感到奇怪,便拦住一人问道:

“这位兄台,你们这是……”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一半。

书生道:“怎么,兄台也想在此读书么?”

“读书?在庙里读书?这……”

“我等在寺中赁屋读书,以图清静,在下以为兄台也是来赁屋的,故有此一问。”

“啊,是的是的,在下正有此意。”

“兄台,那你就趁早走吧,你不见我们大家都离去了么?”

“这又为何?庙里太吵闹吗?”

“非也,是和尚赶我们走,说是税监大人下了禁令,凡借寺读书的游客和挂单的行脚僧今日内必须离寺,违者重处,你想,我等还留下吗?只好卷铺……”

“这就惨了,税监大人又不入寺当和尚,管此闲事作甚?”

“兄台乃外地人,自然不知其中底蕴,这西禅寺外有古荔树百余株,每年荔枝成熟时,寺中和尚便要举行一次盛会,大啖新果,吟诗作画。宋代李纲罢相回闽,曾在此题诗,历代骚人墨客也少不了来此助兴的人。今年税监大人要来此风光一番,你我黎民百姓,就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在下在此赁屋读书,也为的是参加这高雅的盛会,哪知……好啦,不再赘言,就此辞别,兄台你另找清静地方去吧!”

“多谢兄台赐教,在下赁屋不成,就只好游玩一番作罢。”

两人分别,肖劲秋心想,住不成也不打紧,在林子里找个栖身地方就成。

边想边走,过了三道山门,迎面就是天王大殿。

一进门,就被和尚挡了道。

“施主请止步,敝寺奉税监府命,封寺三日,请施主暂移他寺上香吧。”和尚打个问讯说。

“听说税监大人并非今日来寺,贵寺又何必封寺三天,阻碍香客上香呢?”

“情非得已,请施主鉴谅。”

“禅门普度众生,又何苦偏重豪门,畏官如虎而视平民为草芥耶?”

和尚说不过他,脸都急红了,道:“奉命而为,请施主鉴谅是幸!”

“在下并不想打扰贵寺,只想进去走一圈,瞻仰瞻仰佛祖宝相,和尚就通融通融吧。”

“并非小僧有意刁难,只是官命难违……”

“今日既无官在,进去瞧瞧何妨?”

这时一个中年僧人来到,问和尚怎么回事,和尚道:

“这位施主不听劝阻,强行入寺……”肖劲秋笑道:“我这不是站在门外么?哪里强行入了寺,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和尚气得直翻白眼,一时语塞。

中年僧人道:“今日封寺,奉官命而行,税监府官爷今日要来巡视,若被撞见,不唯施主遭殃,敝寺也脱不了关系,请施主回去吧!”

肖劲秋道:“大师法号可肯见示?”

中年僧人微微一笑:“贫僧知客悟雷,施主若无事,就请……”

言未了,肖劲秋忽然举步欲跨,悟雷猝不及防,忙出手阻拦,横臂挡驾,肖劲秋立即感到其臂如铁,等闲人休想推得开去,便将提起的脚又缩了回来,装出惊愕的样子道:

“啊哟,大师好气力,既不让进,在下就此告辞!”

悟雷双目精光一闪,躬身道:“施主请。”

肖劲秋试出知客僧有武功,心愿已足,便在寺外转圈,打量四周地形,然后又匆匆下山,买了些吃食,自然也少不了酒。

他打算在山上呆一天,观察寺中情形。

东西买好后用布打成包,又返回寺院。

他在林中找了安静处,正打算行气炼功,忽闻喧哗之声,探头窥望,只见一伙带兵刃的武林人,在离寺很近的古荔树下巡游,听口气还要到他藏身的林子中来,他只好另找地方。

举目四瞧,附近有株三四人合抱的菩提树,树叶茂密,冠盖如云,不禁大喜,这可是个好去处。

他提起包裹,提气一跃,到了一根大横杈上,然后再往树梢上钻,离地足有五六丈高。

他找个丫口舒舒服服坐下,长长吁了口气,此处又阴凉又宽敞,是个乘凉好去处。

坐在浓荫中人家不易发现你,你却可以把下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啊哟,好香好香,小施主把酒分一半来吃如何?小僧加倍付酒钱就是。”

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把肖劲秋吓了一跳,抬头一瞧,敢情他头上丈余,还有个人。

不错,是个和尚。

一眼看上去,这和尚是圆的。圆头圆脸,圆身圆腿,周身上下,浑然成圆。

不过,他没有弥勒这般肥胖,也没有敞胸腆着个大肚皮。

公平地说,他比那些过胖的人显得瘦了些,比正常体魄强壮的人无疑又算胖子。

总之,他胖得合适,圆得均匀。

看他年岁,至多二十一、二岁,这会儿他馋兮兮低头瞧着自己,聪眉慧目,和蔼可亲,十分有趣。

肖劲秋笑道:“和尚老兄,你怎么不在庙里诵经,却有雅兴做梁上君子?”

和尚两只圆眼不离他的包裹,嘴里叹口气道:

“一言难尽,施主老兄先把酒分来吃些,可怜和尚口干舌燥,打熬不住了。”

这小和尚爬得如此之高,在顶上自己居然没发现,尽管上树时枝叶弄得簌簌响,也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因而疏忽大意,但这份功力足以惊世骇俗。

观其外形特征,他隐约猜到这和尚是什么人了。

他解开包裹,取出小酒坛,仰头笑道:

“和尚老兄,饮酒不怕犯戒么?”

和尚笑嘻嘻说:“你只管把酒给俺,俺自有妙法不犯禁。”

劲秋道:“和尚,口下留情,别喝完了。”

和尚一伸手,抓住他抛上来的酒坛,用一只手捧着,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双目一闭,祷祝道:

“佛菩萨在上,弟子湛空因口渴太甚,性命堪忧,这位施主为救弟子一命,强行以酒代水迫弟子喝下,弟子实出无奈,被迫犯戒,望佛菩萨鉴谅是幸!”

说完,捧起酒坛就喝。

肖劲秋一听,这是什么话,他把罪过都推到自己头上来了,便道:

“好你个和尚,还我酒来,还我酒来,我何时迫你饮酒了?”

和尚此时早已嘟噜嘟噜喝下了几大口,又把一对圆眼朝着肖劲秋:

“施主还有鸡肉馒头之类的食物么?救人救到底,和尚解了渴,又引起了饥火,快把那些拿来吃吧!”

说完,两只胖腿一伸,轻轻落在肖劲秋的旁边,枝不摇,叶不动,轻功已达上乘境界。

肖劲秋笑道:“原来你这和尚不守清规,又饮酒又食荤腥。”

湛空分辩道:“哪里话来,小僧在寺中一向恪守清规,只在外出时因肚肠无油熬不住,偶而食些鸡鸭鱼肉,并不犯大错的。”

劲秋摇头:“平日你见人就讨吃的么?不守清规的和尚,谁会化缘给你?幸而我是个大大的好人,所以今天就请你吃一顿吧!”

湛空道:“施主你这话错了,首先,小僧并不逢人化缘,怀里有的是银子,其次,小僧认识你,向熟人化顿斋饭并不为过。”

“什么?你何时又认识我了?我可从未见过你这么个吃荤腥的和尚。”

湛空咧开厚嘴唇一笑:“你是顽石师伯的弟子肖劲秋,你说俺说得对不对?”

肖劲秋也猜中了他是谁,所以他说出师门并不吃惊,只笑道:

“你何从知道是我,难道我脸上刺有什么记号不成?”

“你上树使的是顽石师伯的独门轻功身法御风飘絮,这身法俺也会,师伯教的。”

“不错,你说对了,我早猜到你是温金宝老兄,元心师叔的宝贝徒弟。”

温金宝笑道:“对极,你又是怎么猜的?”

“那还不容易,就凭你的长相就足够了。”

肖劲秋说着就递了只鸡腿给他,自己也拿了一只啃着,又道:

“你鼻子还真灵,我的酒肉都被你闻出来了。”

温金宝忙着啃鸡,无暇答话。

肖劲秋和他并没见过面,只听师傅说过,有时师傅的至交元心上山来秦山月观峰探访师傅,师傅也曾去维屏山秘密岩去访元心,相互都不带弟子前往。

因此两人只听说过对方,却无见面机会。

元心曾授肖劲秋伏魔真气杵,顽石老人则授温金宝御风飘絮轻功术。

下山时都嘱咐要寻找对方,联袂行道。

肖劲秋本想到山东昌邑县府去找温金宝,但天灵教成立引起他的兴趣,去了三清山。

因此一直抽不出身去,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从家里溜出来了,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未还俗。

温金宝吃得香极,又是舔指头又是吮咂鸡骨,便把剩余的都给了他。

盏茶时分,肖劲秋不禁傻了眼,他准备好够两天的吃食,被温金宝扫了精光,一小坛酒也点滴不剩,好家伙,有吃福!

“和尚,够了么?”

“差还差点儿,不过包里没有了,将就些吧,这附近又买不着。”

“啊哟哟,哪个寺庙养得起你这个大肚罗汉?方丈大师岂不叫苦?”

“错了,师兄,吃素时俺肠胃不顺畅,饭吃不了三碗,汤喝不了三口,所以身上不长肉。”

“那么说,你是个酒肉和尚?”

湛空叹口气道:“生来如此,奈何?”

“那你为何不还俗,好放开吃肉,大碗喝酒。”

“这话说起来长了,得从小时候说起。在俺之前,家父母膝下曾有我四个兄妹,但都长不到两岁便夭折,以后家母就不再有喜,家父生怕温家绝了后,就长年吃斋念佛,求菩萨再赐个儿子,并许下愿,若是果真有子,便挂名于寺中出家,十岁后入寺,二十岁还俗,回家成亲传宗接代。许是菩萨怜惜家父母志诚,两年后果然生了俺这个宝贝。但俺出世后,虽然圆圆胖胖,却是多病多灾,好不容易养到七岁,又染上了什么怪疾,一病不起,急得家父母除了求医治病,每天都到佛寺敬香祷祝,求菩萨保佑,方丈大师因家父母一向对寺中捐资甚丰,便亲自上香念经为俺祈福,但俺病势依然不见好转,眼看就要呜乎哀哉,一命归阴。这天,来了个行脚老和尚,在寺中见大殿上家父母长跪不起,便向方丈问起缘由,方丈大师叹息着把俺的情形说了,老和尚动了恻隐之心,说自己懂岐黄之术,愿到俺家诊治。家父母见老和尚慈眉善目,方丈又尊为圣僧,便赶紧奉请老和尚到家诊治。老和尚替俺把了把脉,又将俺周身按摩了一遍,对家父母道:“病儿无防,有救。”便开了药方,令配药煎服,又每天都来替俺按摩捏拿,如此这般十天半月后,俺果然活了过来。直喜得家父母叩头如捣蒜,恳求老和尚常住俺家,保俺性命。老和尚知俺十岁要入寺为僧,便告诉家父母,不如跟随他老人家去,每两年回来省一次亲,十来年后还温家一个壮壮实实的大儿子,定能延续温家香火。父母虽难舍俺这个金宝,但相信只有跟着老和尚,小命才有救,便满口答应。又过了一个月,俺的病已全好了,身上开始长肉,把父母喜得老泪直流。俺便跟着师傅去了维屏山秘密岩秘密寺。此山离五台山中心村镇七十余里,山势险峻,岩谷幽深。苍松翠柏,浓荫覆盖,是个练功好去处。其实师傅并未携俺住寺,在山中另觅山洞清修。除了习武炼气,还教俺诵经读书。平日里一天两餐,吃的素食,日子过得清苦,但俺的身子骨却结实起来。两年后师傅如约带俺返家省亲,家父母见俺长高长壮实了,自是喜欢不尽,转眼间十年过去,师傅命俺返家,从此不准再上维屏山见他老人家,说俺该入世还俺的孽债去,不要再来烦他老人家。

回家后,因俺并未十岁去当和尚,父母为还愿,又将俺送进本城寺中当和尚,以三年为期,期满还俗成婚。可是俺在家吃了一个月的鸡鸭鱼肉,进了庙别的没什么,就是肚腹饥得慌,不得不经常回家大吃。家父母钟爱俺这个宝贝,明知做和尚不该沾荤腥,但心痛俺饿坏了身子,便由俺大吃大喝。庙中方丈因俺父母供奉甚丰,况俺只是个临时和尚,也不多加管束,还劝家父母只让俺做一年和尚就算还了愿,在菩萨跟前,方丈大师自有交代。家父母早就盼俺回家,闻言喜之不尽,说等俺一年期满就说房媳妇,早些给温家添丁添口。俺闻言大惊,忙说俺还要四处云游名山宝刹,烧香祈福,以补俺三年和尚之不足,再过一年还俗,然后再论及婚娶。家父母先是不允,俺赌气说若不顺从俺,俺就离家入寺,永不还俗。家父母无法,只好允准,还要派四个家丁跟随,以防不测,俺被纠缠不过,只得显露一手武功,让家父母放心。哪知地面上一班泼皮正好在家父母开设的店铺内滋事,被俺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们治伏,一个个对着俺叩头大喊佛爷,说以后拜俺为师,若有人再敢上门寻衅,自有他们对付云云。

家父母见俺果真有本事,惊喜之下才放心让俺出游。俺总算吐了口气,自由自在出来玩耍,好不快活。”

温金宝一口气把经过讲完,听得肖劲秋直乐。

问他道:“娶个小媳妇儿在家享福,有什么不好?再生几个胖小子出来,岂不乐陶陶?”

“哎呀,看你说的,俺自小从未与姑娘说过话,见了她们心里就不自在,媳妇儿是万万不能娶的,再说成天呆在家中,岂不把人闷死?”

“你既然出来游山玩水,何不把僧衣脱了?”

“不成不成,这僧衣穿一日在身,一日就不能娶媳妇。要是脱了它,家父母非逼俺成亲不可,所以俺宁愿穿着它。”

“原来如此,那你为何到这儿来?”

“在维屏山时,听师傅说过南方沿海风光特异,要俺今后去看看。俺此次到武夷山游耍,来到福州府,听人说西禅寺的荔枝特好吃,便想到寺中来挂单,哪知俺没有度牌文书,只好租了间屋来住,等候寺僧摆荔枝宴的日子到来,好领略领略荔枝美味,不料方丈说什么税监要驾临西禅寺,把俺给赶了出来。俺想看看那官儿怎么摆荔枝宴,便寻思先找个隐身之地,后日再来观光,没想到师兄你打的也是这个主意,真是再巧不过。”

劲秋道:“我可不是为了吃,我来此就是为了寻这个税监官儿的晦气。”

“这官儿招惹了师兄么?”

“虽没有招惹我,但这官儿坏得很……”

他把程瑞彩种种恶行简略地说了说。

“阿弥陀佛,这官儿真是罪大恶极。”

“元心师叔可曾吩咐过你,出师后在家等我来找你,然后我二人行侠江湖,匡扶正义!”

“说过的,俺在家当了一年和尚,可总不见你来,也就把这事忘了。”

“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如何?”

“这还用说,两人在一起好玩些。”

肖劲秋见他完全不谙江湖事,便把天灵教成立以来的种种事说了个详尽,直听得胖和尚耸眉瞪眼,惊奇不已。

听完后道:“师兄,俺这个人贪睡,还有些懒,不过该干什么,师兄尽管支派,师傅说过,俺学武功就为的是除魔降妖,要俺听师兄的吩咐。”

“师弟,税监府中高手甚多,天灵教的三个卦主更是顶尖高手,要除去他们,我们还必须勤修内功,不可懒惰。”

温金宝道:“俺虽到处游玩,但每夜都打坐练内功,不曾偷懒,因此俺的真气降魔杵已有了七八成火候,师兄你练得如何了?”

“唔,和你差不多,足可制敌。”

“哎哟,师兄,先前俺未吃饱,又有些饿了,不如回城里吃饱了再来。”

肖劲秋一听一愣:“怎么,又饿了?那好,回城里去,明日夜间再来。”

二人遂悄悄下树,返回城里。

肖劲秋让温金宝和他同住“醉仙楼”,换了间稍大的上房,放好包裹,又说了些闲话,两人看看晚饭时间已到,便上前面楼上喝酒。

“醉仙楼”店主郭勇丁早就注意上了肖劲秋。

因为荀甘二女曾到店里来和他会面,这次返回福州,二女又来过,今日又带个胖和尚同来,不免感到奇怪,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路数,待二人在前楼喝酒,竟要了十二壶,愈发觉得他可疑。

可是没有点内功,能喝那么多么?但最叫人难解的是他与二女的关系。

记得上次他住店时,二女也落脚在精舍,卫总巡主还怕他受二女之害去警告他,这次回来他和二女怎么就成了一路呢?据手下人禀报,二女已投身税监府,莫非这小子也是税监府的爪牙?他来福州究竟有何公干?是以命店伙多多观察他的动静,必要时派人跟踪。

但二人饭后并未出门,只在房里说话。

第二天一天依然如此,除了两顿饭,就是关在屋内。

只是晚饭时,姓肖的命小二多上些馒头鸡鸭酒肉,携带回屋,那年青胖和尚不守清规,食量大得吓人,不是邪派教出来的恶徒那才是怪事。

他们多备干粮,莫非供那和尚夜宵之用?郭勇丁想来想去,猜测二人夜间恐要出行,决定亲自监视他们。

二更后,果见两人携个包裹出了店门,便跟在后面跟踪,看他们往哪儿去。

只见二人朝西方向去,到了城门竟然出城去了,忙也跟着出城。

此时已无行人,城外一片漆黑,前面两人已无踪影,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施展轻功追去,追出一里仍不见人踪,只好怏怏转回。

心中暗忖,莫非他二人并未往前走,要不然就是功力通玄,以二人年纪来看,似乎并不可能,多半是自己看花了眼,二人并未出城。

回到客店,命小二注意动静,看两人何时返回。

肖劲秋早发现有人跟踪,而且就是醉仙楼的老板,不由感到惊奇,不知是何路数。

出城后叫温金宝施展轻功,跃到了路边一株大树上,果见店老板施出轻功猛追,不由暗笑。

不多会,老板转回城去,二人才奔向凤山。

他们悄悄潜到西禅寺空着的客房睡觉,天微明时起来,回到昨日那棵大树上,各自屏息练功。

待醒转时,太阳已经高挂。

只见一队队士卒,背着弓弩,持枪拿刀,从寺前经过,沿坡道而行,把一座西禅寺以及寺外荔枝老林围在其中,每人间隔五步,机弩手和持刀枪的士卒交错而立。

另有一些武林人,三五不等,散在荔枝林中,戒备十分森严,不亚于王公大臣出巡。

寺中和尚在大堂上诵经,门却敞开着,一些壮汉大大咧咧走了过去,东查西看,以防闲人混入。

温金宝吐了吐舌:“防范这般严,师兄你怎样下手?”

“见机行事而已。”

又过了一刻光景,只见来了一台台圆顶大轿,温金宝数了数,足有三十六乘,忍不住又道:

“嘿,这么多官爷来吃荔枝,好口福。”

一句话提醒了肖劲秋,忙道:“糟,忘了摘下些荔枝我们吃,这些狗官一到,哪里还会有我们的份?只可惜现在不能摘了。”

温金宝咧嘴一笑:“放心,俺在你入定未醒时,早就摘了一大包来。”

肖劲秋乐了,夸他道:“师弟真能干!”

温金宝笑嘻嘻把包裹递给他:“吃吧。”

肖劲秋伸手去接布袋,发现并未装满,道:

“你为何不多摘些,给那些狗官吃了可惜。”

“有一半被俺吃了。”

此刻,三十多台轿子在荔枝林停下,没想到下轿的全是丫环和侍女,一个个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把士卒们全看得呆了。

侍女们一下轿就忙开了,把一床床桌布铺在林中草地上,又从刚来到的一辆马车里,捧出碗盖、酒壶和菜肴,把这些物品分别摆到铺好的桌布上,最后又把一个个绸缎软垫,分放到桌布周围,就象摆酒宴一般。

温金宝大为羡慕道:“那么多好吃的东西,真让人嘴馋!”

这时,又来了一班乐师,男女都有,坐在一侧。

他们之后,来了一拨舞女,个个顾盼生姿,巧笑倩兮,坐在乐师们身后。

又过了片刻,几乘大轿来到。

中间的一乘前后各有两名太监相随,十三名太监则走在大轿两侧,每人都腰系弯刀。

肖劲秋道:“中间轿子就是税监程瑞彩乘坐的,师弟你可要看仔细了。”

轿子在荔树下停住,一名太监掀起轿帘,下来个油光水滑的胖太监,有两名太监赶紧一边一个搀扶着他。

周围的士卒护卫以及早站起来的乐师舞伎纷纷下拜,口称参见公公,一个个神情肃然、毕恭毕敬。

程瑞彩并不理会,只与后下轿的魏天星、林书荣、王德奎、何仪、段升等人物招呼,到最中间的地毯上坐下,四名丫环立即过来替他打扇,那四名随轿的中年太监站在丫环身后,其余—十三名年青太监则散在这一“桌”的四周。

肖劲秋暗忖,四名中年太监定是贴身保镖,那十三名年青太监则是他的亲信卫士。

温金宝问:“师兄,程太监会不会武功?”

肖劲秋道:“未听说这家伙会武,他那些太监护卫自京师带来,武功一定了得!”

这时,只听程瑞彩问道:

“魏先生,地方官为何不到?”声音犹如中年妇人,腻腻的。

魏天星道:“启禀公公,属下令他们巳时末到,以便卫士检查。”

程瑞彩又问:“蔡安,那班江湖豪客呢?”

“回公公,小的令他们也在巳时末到。”

肖劲秋记住了,这个蔡安就是那十二名护卫太监的头儿,年纪最多二十七八岁。

“三怪儒不是回来了么,他们来不来?”

“回公公,江湖豪客正是由他陪同前来。”

“南海混天蛟,东海一霸来了么?”

“回公公,他二人和江湖豪客一起到。”

正说着,只听有人吆喝道:“抚台大人到!”、“布政使大人到!”……

随着报一个一个官爷的名,从一大串轿内走出来许多官爷。

官爷们按品阶高低鱼贯依次向程瑞彩行礼,程瑞彩眯着眼微笑,并不还礼。

行礼后的官员便在程瑞彩左侧坐下,几人一“桌”。

稍后,中原三怪儒领先,背后跟着一串江湖豪客,肖劲秋认识的有剥皮阎罗邢甲、巫山二凶、追命罗汉、游龙鞭、茅山四道中只认出三个,还有齐鲁双雄,其他许多人并不认识。

荀云娘、甘蕊走在稍后。

一干江湖人向程瑞彩抱拳行礼,然后在他右侧坐下,也是几个人一“桌”。

坐在最靠近程瑞彩一“桌”的有三怪儒、荀、甘二女,还有一个白发白须的威武老头儿,—个五旬精壮汉子和两个豹头环眼、面孔黝黑、满脸凶悍之气的中年汉子,一个魁梧高大,一个矮壮结实。

程瑞彩笑嘻嘻道:“两位来过这里没有?”

高大汉子道:“在下一向在海岛居住,福州虽然来过,却不曾到过寺庙。”

矮壮汉子道:“在下与温岛主一样,只喜大海,不爱到市镇上来。”

程瑞彩笑道:“两位在海上别有一番风光,今日来此参加荔枝宴,又是一种风情。”

言毕,一抬手,道:“摆宴!”

丫环、侍女们一下忙开了,斟酒摆莱,拿碟拿碗,乐师们便立刻吹奏起来。

待酒斟好,程瑞彩又抬手一摇,乐声立止,大管家段升不知从何处走出来,朝四周抱拳行礼,扬声道:

“各位,今日程公公邀约大家来此品尝荔枝,学古人风雅。历年来,荔枝宴都由西禅寺老和尚主持,邀约些落魄文人来这里舞文弄墨,吟诗作对。今年嘛!就大大不相同了,由于程公公大驾光临,在座的又都是地方政要、体面士绅、武林名家,为西禅寺荔枝宴增添了一段佳话。各位或文或武,都得到公公的赏识,望各位感恩戴德之余,不忘忠心耿耿,为程公公效犬马之劳!请各位举起手中杯,恭祝程公公福安!”

于是,所有来客举杯高呼:“恭祝公公福安!”然后干杯亮底。

程瑞彩笑容满面,连说:“好,好。”

段升又道:“各位请自用,奏乐起舞!”

顿时,乐声中,妖冶舞女翩翩起舞,犹如一群彩蝶在林中飞舞。

官员政要、江湖豪客个个笑容可掬,边看跳舞边饮酒吃喝。

肖劲秋轻声道:“这阉官好会享福!”

温金宝道:“阿弥陀佛,这才叫荣华富贵,俺家在县城里算是首富,可比起这太监来,差得太远!你瞧他们的食具酒器,不是金的就是银的,那太监的酒壶酒杯都是好翡翠。”

劲秋道:“税监职位是肥差,这阉官拼命搜刮民脂民膏,挥霍无度,早晚,我定要取他首级,以解八闽百姓之苦!”

此时,丫环侍女每人挎了个精致的小竹篮,把一些卫士摘下的荔枝果儿,拣红的大的装入小篮,分送各桌。

给程瑞彩的,是从小竹篮中再挑出最好的,用玉盘盛了端上,再有两名侍女轻舒玉指,把皮剥了,放在一个玉碗内端到程瑞彩跟前。

放置到各桌的竹篮一空,马上有人提走,换上一篮。

程瑞彩吃了几枚荔枝,赞不绝口。

地方官员每年都享用,不足为奇。

那些外地来的江湖豪客初次品尝,一个个大声赞美,叹为一绝。

肖劲秋在树上看得火冒,对和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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