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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榨骨取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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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监府矗立在城中心永安大街上,这条街百姓称为衙门街,因为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府台衙门、巡抚衙门都集中在这条街上。www.xiaoxiaocom.com

税监府则是这条街气派最大的衙门。

从街面到大门,有石级七阶,两边蹲卧着一对大石狮,比人还高,重逾千斤。

大门外的石级上,一边各站了七个衙役,每级台阶两人,共是十四人,威风凛凛瞪视着大街上的行人,令人不敢张望衙门。

行路人一走到这儿就靠向对街,离台阶远点儿。

除了此处官邸,税监大人又在城东二里处,盖了一幢占地百十亩的“常春园”,工程之大,耗资之巨,不仅在闽省堪称个“最”字,而且不亚于京师王公大臣最豪华的园林。

据说税监大人过去曾数度出使江南,对苏杭园林颇为青睐,常春园的兴造便是取两地园林各家之长,园中有山有水,曲折迂回,景物多变,凡堆石、引水、建庑、置榭、造楼、修阁、植花、种树无所不有。

为与苏杭园林争胜,仿其形效其真,连石山用的石料都要从太湖取其太湖石,不惜耗费大量人力财力。

如此巨大的开销,当然不是税监大人那点奉禄能支付的。

他一上任,便派遣心腹爪牙到全省各地充当税役,大刮地皮,并想尽方法敲诈勒索,广开财源,弄得民怨沸天、苍生不宁。

程税监倒行逆施,敲骨吸髓的种种行为,闽省地方官员上至巡抚下至小吏无不噤若寒蝉,非但不敢过问,对税监个个畏之如虎,更有些势利小人,阿谀奉承、吮痛舐痔,趋炎附势、曲意逢迎,受到税监的赏识,便可官升三级,飞黄腾达。

若是税监对谁看不顺眼,一纸公文就罢了官,有的甚至不明不白死在家里,因此对税监大人莫不畏之如虎,无人敢捋虎须,正直清廉官儿噤若寒蝉。

程瑞彩太监成了闽省的土皇帝,霸一方土地,欺一方之民。

这天下午,程太监在衙门后面的官邸中与几个心腹议事。

在座的有魏天星、林书荣、王德奎、何仪及大管家段升。

豪华的客室中,程太监居中而坐,背后站着四个亲随太监屈敏、范桂良、曹华勇、马沛,他们无时无刻不和税监在一起。

只听何仪说道:“除了欠上缴朝廷的税银六万两,府中支出也大大超过原来计算,盖因武林高手入府的人数增加,所以多用了八万两,再加上常春园加补的银两共六十八万两……”

程瑞彩油光光的胖脸上罩上了一层阴云:“照这么说,建盖常春园落下的亏空最多?”

“禀公公,正是如此,常春园还有些工程要扫尾,如果补不出这笔银两,势将不能如期完工,可府上现在并无这许多银两……”

程瑞彩手一抬让他噤声,问段升:“大管家,你有何良策?”

段升道:“禀公公,羊毛出在羊身上,闽省肥羊极多,往他们身上再拔些毛就是了。”

程太监闭起眼睛想主意,众人不敢出声。

盏茶功夫,阔嘴一笑睁开双目:“有啦,开矿!”

众人一愣:“开矿?”

程瑞彩笑容满面:“不错,开矿!”

何仪忙道:“公公,闽省矿业不振……”

“勿须你多言,就是要开矿。传本官令,先把福州地面富商、乡绅的住地、祖坟、祠堂在何处查实,列个清单报上来。”

众人莫测高深,不明所以,一个个作不得声,面面相觑。

程瑞彩得意地笑道:“你们怎么都变哑巴啦?知道咱家这个矿怎么个开法吗?”

众人心想,富商士绅的住家祖坟祠堂与开矿有何关系,不知税监大人腹中打的什么主意,一个个大摇其头。

“不知道没关系,你们就等着瞧吧!”

众人不敢多问,心里揣了个闷葫芦。

程瑞彩笑容一敛,问:“大管家,那几个海盗联络上了吗?怎么还没听到消息?”

段升忙道:“回公公,东海一霸温志安、南海混天蚊万昌顺,后天就可前来叩拜公公。”

“好,好,总算和他们联络上了!”

魏天星道:“禀公公,此二人在东海南海作案太多,民愤极大,闽粤两省水师一向奈何他们不得,朝廷早几年就下诏催剿,接他们来府,似应隐蔽,不可张扬,以免被一些爱管闲事的官员察觉,上奏朝廷引风浪。”

程瑞彩笑道:“不必多虑,他二人到府中来有谁会知道?闽省大小官员,又有谁见过他们了?就是把这些糊涂虫请来和两人同席,又有谁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此二人雄踞东海南海,手下各有几千海盗,若将二人收为心腹,用处可就大了。试想一想,有了他们,本官还怕皇帝老儿吗?只要势头不对,咱家提起脚往船上一挪,飘洋过海到岛上去称王,皇帝老子又能奈何?你们说是不是?”

林书荣道:“是是,公公高瞻远瞩,有此二寇为海上依傍,一旦皇上对公公冷淡,听信小人谗言欲对公公不利,就到岛上去过神仙般的日子,手下又有这许多武林高手护驾,这世上无人奈何得了公公。”

程瑞彩道:“那只是最后一着棋,不得已而为之。除了他们,还有一着妙棋。”

众人忙不迭问,是何妙棋,请公公点明。

程瑞彩十分得意:“你们总记得两三个月前,咱们召见过一个倭寇的事吧?”

众人纷纷说:“记得记得。”

“倭寇自大明立国以来,代代袭扰我沿海,闹得鸡犬不宁。倭寇数量多,势力大,又多半是些会武的浪人,所以大明水师无奈其何。但是他们又分成几百股,各干各的,咱家要是让他们合成一股、拧成一根绳,那就了不得啦!只要多多许给他们一些好处,他们就愿给咱家出力。只要咱家在闽树起自家一股势力,和倭寇来个里应外合,难道不能成就千秋之业?

到时咱家必要登龙廷坐上龙椅,你们就是开国的功臣,和现在就不能比啦!”

五个心腹早知其有谋反之心,闻言赶紧称颂一番,说太监人中骐骥,有立帮定国之才,他日必定建不世之功,称一世之雄!

程瑞彩听得心满意足后又转了话题:“段升,送给司礼监提督太监的礼品准备好了么?”

“回公公,礼物已备齐。”

“说说看,都有些什么?”

“回公公,有白玉酒壶一只,玛瑙花瓶一对,六尺余高珊瑚一对,猫眼宝石一双,樱桃大的珍珠项链一串,湘绸十匹,苏缎十匹……”

“停、停、拣重要的说,其余的不必噜嗦,咱家以为,这些玩意儿送皇上也可以了。说真格的,那只白玉壶咱家还真有点舍不得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别人的帐可以不买,司礼监提督太监嘛,就不得不另眼相看啦!一来人家是宫内十二监之首,在皇上跟前说一句顶一句,二来咱们亲如兄弟,所以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说完轻叹一声,又道:“段升,你列出的几件珍宝都是价值连城的稀罕物,咱家总得设法捞回几件才划算呀,你说说,咱家生日还有几天?”

段升道:“回公公,还有三个多月哩!”

程瑞彩眉头一拢:“太长了太长了,不如这样吧,常春园什么时候可以住进去?”

何仪道:“禀公公,还欠银两,所以收尾事项一时不能……”

程瑞彩眼一瞪:“谁说不能?限你一个月内完工,不许拖延,至于银两,咱家自有办法,听清楚了没有?”

何仪喏喏连声,不敢再说。

程瑞彩又道:“要尽快完工,完工后择个吉日,到那天张灯结彩,请闽省七品以上官儿,本城的富豪士绅到常春园一游,让他们开开眼界,也许他们拔几根毛送点礼品来。”

魏天星道:“届时属下写个名册,下书写请柬,照帖发柬。”

王德奎道:“礼品除了金银,要的是珍宝古玩,这个话不便在请柬上写明,由属下把口讯传开。”

何仪道:“好主意,这么精美的宅第,就要摆设珍奇古玩才配得上。”

这五人中,段升来自京师,林书荣因写得一手好字,代太监拟公文奏章。

魏天星、王德奎则充当谋士,并往来于闽省官员士绅府中宅第,做些见不得人事。

比如有人买官求官升官,有人求免灾,有人求惩办仇家等等。

第五人是何仪,他曾任福州知府,后因贪赃枉法,被前任布政使上奏朝廷革了职,只好闲居家中,靠任上搜刮来的钱财度日,昔日威风尽敛。

税监到位后他生方设法巴结,不惜托人情送重礼以求见程瑞彩一面,结果他如愿以偿。

见面时他竭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又献刮地皮敛财的许多高招,被程瑞彩赏识招纳进府主管银钱事宜,成了程太监理财集财的好帮手。

从此他身价百倍,过去轻视鄙薄他的官员士绅,不得不刮目相看。

之后不久,他又荐了与他一同被革职的通判林书荣进府为太监公公捉刀代笔。

平日里,他见程瑞彩渴谋养生之道与长生不老术,又荐了魏天星、王德奎进府。

二人曾中过举人,后入山修道,凡道家通晓之历算、占验、星相、医术、卜筮、堪舆、遁甲、神仙、房中术都有涉猎,至于深浅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几年后,二人觉得做道士无味,贪恋红尘,便还俗娶妻安家。

原有祖上遗下的一点薄产,也早在入山修道前变卖殆尽。

为谋生计,经人引荐投到何仪知府门下当个谋士。

何被革职后,二人便替人打卦算命,骗点钱财度日,何仪把二人带进税监府,见头一面时,两人就大惊小怪,“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弄得程瑞彩一时摸不着头脑。

询问之下,二人诚惶诚恐,说太监公公有大富大贵之相,不敢明言,经再三询问,才说是帝王之相。

接着两人口若悬河,从天相说到星辰,从星辰说到地上,从地上又说到程瑞彩的骨格貌相,直把程瑞彩说得个心花怒放,当即招纳入府。

程瑞彩享尽世间富贵,但仍有三大憾事令他不安。

一则没有南面称帝,二则人生寿限太短,三则身为男人,却不能娶妻生子以尽人道。

魏天星、王德奎对此早有准备,进府不久就献出一帖恢复人道、娶妻生子的秘方,使程瑞彩大喜过望,将二人视为心腹。

这个秘方在偌大个税监府中,只有极少数人知晓,成为府中机密之机密。

待到后来败露,世人莫不悲愤填膺,发指眦裂。

此时,程瑞彩又问:“荔枝宴定于何日,已安排妥善了吗?”

段升道:“回公公,五日后开宴,一应诸事已着手准备。”

“那好那好,你们就忙去吧,咱家要回后院歇息去了。”

程瑞彩说着站起来,伸开两膀让背后的内侍搀扶着,拖着臃肿的身躯走了。

余人各人也匆匆离去,各忙各的。

元代一位诗人写有一首小曲,曰:“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

程瑞彩及心腹们,正是这般挖空心思盘剥士绅百姓的。

八闽大地,了无宁日。

连江县府城南大街的一幢大宅里,住着黄浩一家五口。

除了双亲,黄浩还有两个妹妹,年龄都还不大。

黄家在县府称得上是首富,除了在黄家村有祖传良田百十亩外,主要靠经商做买卖发财。

黄浩之父黄良彦,知书识字,粗通拳脚,曾在押运货物途中遭盗匪抢劫,他那几手三脚猫功夫全然无用,对付市井无赖还可以,所以财货尽失,只逃得一条性命。

由此而产生送子学武的念头,今后以保产业。

在请来的护院武师引荐下,黄浩便到了罗浮山学艺。

艺成归来,对商事毫无兴趣,只仰慕那些行侠江湖、威震武林的侠客,于是离家出游以闯荡江湖。

黄良彦只此一子,自不会多加干涉,便将在福州府开设的商号交托给侄儿经营,自己则在连江管理几家店铺。

这天刚吃过中饭,管家气急败坏地从门外跑了进来,一迭声嚷道: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出大事啦……”

黄老先生一惊:“什么事如此慌张?有话慢慢说,别大惊小怪的。”

管家喘了几口气,道:“黄家村守墓老儿差他儿子来报,有一伙人在黄家祖坟不远的地方挖矿,照他们那个挖法,不到一天就要挖到坟上。郑老儿前去与他们理论,那些人蛮不讲理,打伤了郑老儿……”

黄良彦脾性就是再好,也无法忍受这等荒唐事。

黄家祖坟葬地风水好,因此黄家一脉才得以兴旺发达。要是被这些蠢夫损坏了风水,黄家从此岂不倒了大霉?

“备轿,见县太爷!”黄良彦登时跳了起来,匆忙进了内室换衣服。

黄浩从自己的房里出来时,正值老父换好衣装要出门,见他便把管家禀报的事说了,让他在家等候。

黄浩并未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中,县太爷自会抓那些混账东西问罪,便捧起一本闲书来看,可怎么也入不进心一个字,老想起钟莹莹的音容笑貌,无法静下心来。

他回到家中已有五日,本想清静度日,求个逍遥自在的,但却是无法做到。

在江陵,惠耘武整日闷闷不乐,钟震坤、诸葛鼎、宇文浩、司马俊则在商议回福州的事宜。

肖劲秋那小子只在惠家盘桓了一个上午便走了,说是回福州府有事。

据钟震坤等人说,福州程税监为恶太多,不能袖手旁观置百姓于不顾,决定接受卫荻邀请;到卫海帮托身,之前先回稻香居,待查实卫海帮作为后再作最后定夺。

惠耘武说,尤绮云之事不了,他暂时不来福州。

于是大家告别惠家,返回福州。

黄浩审时度势,觉得自己与钟莹莹的事指望不大,司马俊这小子已占了上风。

当然事情也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他可以跟随钟家到卫海帮,与司马俊针锋相对,设法取得美人欢心。

但是,这样做,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而又没有把握得到所想得到的收获。

因为去了卫海帮,就要与税监府作对,加上个天灵教,那将会是怎样一种局面?此次龙山遇到蛇心羽士一人,己方就差点损兵折将,更何况天灵教还存两个极厉害的卦主,税监府还有毒手僧、金刀无敌这些顶尖高手。

同时,税监还可诬你造反列为钦犯,动用官兵,东厂密探、锦衣卫高手来对付你,这不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吗?这样一来,何日才是出头之日?不难想象,天天刀光剑影、危机四伏。

这样的日子只会令人坐立不安,胆战心惊,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到头来,九死一生历经劫难之后,又安知钟莹莹会嫁给你?

他思来想去,决定不走这条道,还是回家侍奉父母、平平安安度日为好。

于是托辞回家省亲,虚应今后到卫海帮相聚。

回来后,家中生活平淡,终日无所依托,不由得又有些静极思动,但也不想到卫海帮去过刀头舔血的生涯,只是对钟莹莹思念不已。

有时也想过这样蜗居家中,辜负了罗浮剑客的美名,大丈夫就该出去闯荡一番,扬名立功。可一想到厮杀亡命,又觉过于危险。五日来,他就是这般翻来覆去折腾自己,并不安宁。

此刻,他又沉缅于和钟莹莹相处的那些日子里,不知不觉中,爹爹已经回来。

“爹,事情办妥了么?”他问。

“知县大人说,是一伙刁民滋事,已命捕头下去捉人,请我们放心。”黄良彦兴冲冲说。

“那就好,几个刁民,犯不着孩儿去教训。”

“你回来已经几天,爹有意替你说一门亲事,好了却爹娘的心事。”

“不成不成,孩儿可不愿找个不会武的姑娘,这事以后再说吧。”

“你年纪已经不小,又是单传,早些结亲早些生子,黄家基业才有人继承。”

“这事要等机缘,孩儿自会放在心上,爹娘不必为孩儿操心……”

“什么话,爹娘不操心谁来操心?你今后又不去闯荡江湖,又何必娶个会武的女子?对街王员外家,闺女年方二八,容貌秀丽,人又贤淑,两家门当户对,正是一桩好姻缘……”

“爹,孩儿现在不愿提亲,过段日子再说吧,这又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

黄良彦无奈,便道:“那好,就暂不提吧,你回来已经五天,该去铺上看看,学些生意经,替爹分担些事务,将来也才会经营。”

黄浩答应着,又扯了些闲话,各自回屋。

晚饭前,仆人来请黄浩,说老爷有事要说,便来到客室,没想到知县大人也在席。

寒喧完,知县站起来告辞:“此事下官已无能为力,黄兄只有破财免灾,下官这就告辞,望多多保重。”

送走知县,黄良彦面色灰白,嘴唇发抖,惊得黄浩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黄良彦长叹一声,深吸口气,有气无力说道:

“知县大人派去抓人的捕役反被挖矿的人打伤,原来那些人是奉税监大人之命在黄家村挖地的,知县大人劝为父拿银两疏通,请他们到别处挖矿去……”

黄浩大怒:“孩儿不信是税监大人让他们干的,这不过是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待孩儿明日一早去把他们打发了……”

“使不得使不得,税监府的人千万别招惹!”

“这是一群泼皮无赖,借税监大人之名敲诈勒索,试想税监能知道哪儿有矿哪儿无矿吗?

爹不必担心,明日去看看,见机行事就是了。”

“只要不破黄家祖坟的风水,要挖就让他们挖去,再送点银两消灾,免惹事端。”

父子俩议定,黄良彦这才稍觉心宽。

第二天清早,父子俩乘车到了黄家村。

只见村民云集村外,远远看着坟山动静,那儿有二十多条汉子正举着锄头挖得起劲。

大家见黄良彦父子来了,便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告诉父子俩,那些人正朝黄家祖坟挖去。

黄浩定睛一看,那些人边挖边向前走,不过随随便便一锄下地,这像是挖矿吗?便和爹爹向坟上走去,随来的几个店伙跟在后面。

来到坟地,看得更清楚,这伙人就在坟地边挖土,不过一锄两锄,并不深挖,照此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就挖到祖坟上去了。

黄良彦命伙计请那位锦衣华服的监士过来说话。

那家伙倒背双手,大摇大摆踱了过来,趾高气扬地把头一抬:“何人要见大爷?”

黄良彦陪着笑脸抱拳行礼,道:“敢问尊驾在此是……”

汉子眼一瞪:“你是什么人?”

“老夫黄良彦,这里是黄家祖坟,敢请尊驾偏个方向,以免误损祖坟草木……”

“你说偏个方向?真是天大的笑话!大爷奉税监大人之命在此地挖矿,谁管是哪家的祖坟!”

黄良彦又惊又怒,但不敢发作,强笑道:

“这是黄家祖产,请尊驾高抬贵手行个方便,何况此地从未听说有矿,挖也徒劳。”

汉子冷笑一声:“有矿无矿大爷不管,只知道挖。至于你说能不能行个方便的话,那要看你知趣不知趣了。”

黄浩冷眼旁观,那些掘地的人并不往深处挖,只随随便便挖一锄,这哪里是在挖矿,分明是故意讹诈,不由一股气往上冲,怒道:

“黄家祖坟是私产,你凭什么在此乱挖……”

言未了,汉子面色一沉:“你要讲理吗?走走走,到税监衙门讲去!”

黄良彦赶紧制止儿子:“你别多说话。”

又对汉子陪笑道:“这位爷台,老夫送上二百两银子,算是各位辛苦的一点茶水费……”

“什么?你以为大爷是来讨小钱使的?黄老儿,大爷劝你放聪明些,祖坟给挖掉了,你黄家还有根吗?”

“是是,好说好说,老夫送五百两如何?”

“大爷懒得和你噜嗦,话就拉明了说吧,五百两是大爷的辛苦费,你要想保祖坟,就拿出珍宝古玩两三件,二十万两银子……”

“什么?二十万两银子?还要珍宝古玩?”黄良彦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不错,珍宝要上好的……”

“天哪,哪里去拿这许多银子!”

“黄老儿,你别对着大爷哭穷,你在福州有商号,在连江有五个店铺,有多少家底,大爷们可是一清二楚。你若识相些,三天内交出珍宝和银子,大爷就带人上路,保你祖坟完好,要是不如期奉纳,大爷就命人掘地三尺,把你祖宗尸骨挖出来……”

黄浩再也忍耐不住,大喝道:“住口!你小子哪里是挖矿,分明是讹人财物,形同盗贼,你今日只要敢动黄家祖坟一草一木,少爷就不轻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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