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柚柚来的时候走得急，如今回去，反倒是慢下步子来。
走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想，哥哥既然没有出事，那应该快回来了吧，毕竟仗都打完了。
正这么想着，身后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一看身边人，都闪到了道路两旁去。
身边有人说：“有官兵过路，快站到一边去。”
林柚柚回头一看，果见一队配刀铠甲的士兵颇有气势地走了过来。她赶紧随着人群闪到一边。
“这是出了什么事？”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可能是在徒步拉练呢，亦或者巡街。”
四周有百姓在讨论。
这一队人不算多，大约也就二十人左右。由于这里乃大历国都，时常有穿铠甲的官差走动百姓们对此已经司空见惯。是以这事也并不算稀奇。
林柚柚也以为只是一队官兵执行例行公事，也没在意，等官兵们走后，她也继续走。
小一会儿后，又有辆马车向官兵们方向驶来，那马车形制普通，在这满地达官显贵的上京里，倒是没引起街上人的注意。
可是，却引起了林柚柚的注意。
就在马车的旁边，一骑黑马驮着个黑衣男子出现在林柚柚的视线里。
那黑衣男子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望着前方，眸色或许是天生的，不笑时看起来冷淡又梳理，平添了几分少年人的桀骜与冷漠。
林柚柚几乎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正是她的哥哥啊！
见哥哥就要路过她的身边，她内心激动得无法自抑，抬手挥舞着喊了一声：“哥哥！”
周穆自然是听到了，低头看过来，见到妹妹，他回以微笑。但□□的马却没停。
“回家等我。”
周穆的声音不算大，但林柚柚听见了。
来不及问为什么，哥哥已经随着那马车离去，只留下一道马背上英挺的背影。
林柚柚驻足在原地，有些懵然。
哥哥回来了？可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这骑着马又是要去何处？看情形他是跟着那辆马车去的，那马车上又是谁？
林柚柚提起裙摆追去，跑了许久才勉强能靠近马车背后，她也不喊哥哥了，只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一直跟出了城门，向郊外走去。
让她意外的是，前方那队士兵也往这个方向而去。
走到一条岔路时，那队士兵竟拐向了去梵净庙的路，而哥哥和马车也朝那个方向驶去。
林柚柚跑了一路，跟了一路，着实累得够呛，停下脚步俯身双手搭在膝盖上喘息着，眼看着哥哥的背影越走越远。
而梵净庙内，一对交颈鸳鸯此时正打得火热，并不知道这坐他们平日里私会的庙子即将被官兵围住。
“慧儿，慧儿……”薛聪将头埋在慧太妃颈窝，欲浓之时不断喊着慧太妃的闺名。
“表哥……”慧太妃颤着身子回应着。
“去……了……”
慧太妃哪里阻止得了，倾刻之后，她的表哥就死在了她怀里。
慧太妃不满地将人推到一边：“表哥，你也不过才四十来岁，怎体力差到这个地步？定是你养的那五房妖精害的！你回头将他们都休掉！否则别想再看见我！”
薛聪此刻只想瘫着，本不愿哄她，但谁叫太妃表妹生气了，忙堆笑殷勤地将人揽入怀中：“今夜我又不回去，时间还长，夜里我好好伺候咱们太妃娘娘一回。”
慧太妃切一声，忽然想到正事：“对了，听说前面派出去的那几个武进士已经在回京的路上，那穆江堰的儿子你还没有处理，你打算怎么做？”
薛聪阴恻恻一笑：“放心，我早已准备妥当，你瞧这是什么？”说着，从方才扔在一旁的衣裳兜里摸出一封信递给慧太妃。
慧太妃接信展开来看了一会儿，而后惊道：“这是边关叛匪写给周穆的信？”
薛聪笑：“这自然不是真的。”
“可这上面盖了叛匪头目的印章！”
薛聪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
慧太妃想起十多年前，穆江堰似乎也是因为一封叛匪的信坐实了勾结罪名。
“表哥是想和当年一样？”
薛聪点头：“与其留个祸害在眼前，不如斩尽杀绝。”
“你这信哪儿来的？”
薛聪道：“我自有门路，你不必晓得。”
成吧，慧太妃不再多问，表哥干大事的时候向来都是默默地干，和与她欢好时一样。
“你休息够没？不如……”
薛聪按住表妹的手无奈道：“容我再休息休息。”
“那就由不得你了。”说着，慧太妃捞起被褥将二人兜头盖住，她兀自钻了下去。
二人兴致再一次上来，丝毫没有感知到，他们那在门外望风的丫头早已经被人堵住了嘴巴，用绳子捆成了个麻花。
一个华衣贵公子站在门前，听了许久。他矜贵的脸上早已怒不可遏。
周穆垂着眸子站在一边。
屋内的淫词浪语不绝，贵公子实在气极，干脆一脚踹开了门。
咣当一声，屋内的两个野鸳鸯正在兴致最高之时，如今被这么一吓，双双惊得软塌下去。
“谁，大胆，竟敢闯本宫厢房！”慧太妃捞起衣裳胡乱披起。
“是朕！”贵公子走到他们的视线之中，并且毫不掩饰地盯着床上。
薛聪慌不择路地穿了衣裳踉跄着跪倒地上：“微臣拜见皇……上……”身子颤抖不止。
慧太妃来到皇帝身边，有些尴尬：“皇帝……”
皇帝忍着怒意敛着眸色看了慧太妃一眼后，径直走过她身边，来到薛聪面前。
薛聪看见一双云靴靠近，身子抖得越发厉害。
皇帝看了他半晌，随即抬脚踹了过去，薛聪向后栽倒，又赶忙爬起来跪好。
“臣该死！臣该死！但臣与太妃娘娘的确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皇帝打断他，嗤笑一声，“好一个情投意合，你的确该死。”
此言一出，薛聪吓住，都说君无戏言，圣上说他该死，那不就是要赐死他么？他心下大骇，爬到皇帝脚边，一把抱住皇帝的腿，声泪俱下：“恳请陛下看在臣为朝廷效力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恕臣死罪！皇上，臣对您的衷心，天地可鉴啊！臣也只是一时糊涂，太妃娘娘时常对臣说，自从先帝薨逝之后，她常年独守深宫，寂寞得紧，是以……”
此言一出，站在不远处的慧太妃呆愣当场。
薛聪早顾不上慧太妃的反应，现如今什么都不及命重要。
皇帝转头看向慧太妃，似笑非笑：“是吗，太妃娘娘深宫寂寞？”
慧太妃哪里敢与皇帝眼神对峙，只好垂下眸子。
皇帝见她这个反应，心头没来由烦躁震怒，又是一脚，将薛聪踹出去，整个人哐当一下撞到床边又弹回到地面，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来。
“皇上……”薛聪哪里顾得上，又要向皇帝爬过来，“臣一生效忠朝廷效忠陛下，只这一件糊涂之事，还请陛下饶臣死罪。”
皇帝听了这话，直接乐了：“是吗？你此生只做了这一件糊涂事？那你看看，这是什么？周参将，进来。”
周穆站在门外，命令入内，将一只匣子奉上。
皇帝：“给咱们忠心耿耿的薛翰林瞧瞧吧。”
周穆面无表情地走到薛聪身边，蹲身，将盒子放在他跟前。
薛聪看了看周穆，眼中满是恨恨的光。
周穆自然察觉到了他仇视的眼神，他漫不经心抬眸，回他一笑。
薛聪差点气得没再吐出一口血来。盒子里装的什么东西薛聪一无所知，他打开盒盖，只见里面是一大沓信纸。
他伸手拿起面上一张，一看，竟是自己的笔记。
心中大骇！
完了。
这不是他写给南疆那边的信吗？他再够头翻看了一下，果然，这一大盒信纸，居然全是他与南疆那边的通信，从时间上看，最早的一封起码是二十年前的了。
真的完了。
他在南疆的势力，他毕生创下的罂花盟……他的生财机制。
“南疆叛匪势力罂花盟首领已被我军将士斩于战中，这些书信，是在他的住处发现的。”
周穆向皇帝禀报，但实则，是说给薛聪听的。
薛聪自知再无力回旋，吓得整个人瘫坐到地上。
皇帝目光幽愣地自他身上扫过，进而转身离开：“来人，把人给我绑了，交由大理寺。”
随即，有两个士兵进来，将薛聪捆住。
皇帝路过慧太妃身边，脚步停顿片刻，似乎想说什么，却化作了一叹：“太妃娘娘突发恶疾，以后，便留在慧熙宫养病吧，来人，护送太妃娘娘回宫。”话毕，拂袖而去。
少顷，另又进来两个士兵，将慧太妃围住：“太妃娘娘，请上马车。”
慧太妃自知妃嫔红杏出墙乃杀头大罪，而皇帝的言下之意只是将她永远地软禁在深宫中，这已经是极大的恩赐。她其实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肯绕过她？她如今三十多了，皇帝二十五，两人年纪相差十岁上下。她不过是个先帝妃嫔罢了，一生无子，无依无靠。难不成，是因为当年，她曾于宫中的假山下，救过一次他么？那时候，皇帝也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罢了……
慧太妃带着疑惑与狼狈，缓缓走上马车，而与她欢好过无数次的表哥，早已不知被带到了何处去。
皇帝业已离开，周穆跟在士兵们的后面走出梵净庙。
谁知刚出庙门，翻身上马，粥周穆就瞥见一只小脑袋“鬼鬼祟祟”地躲在庙门对面的一棵大槐树后偷看。
“过来。”周穆只用了一眼，就分辨出来人。
林柚柚见自己被哥哥发现了，只好讪讪地走到周穆身边：“哥哥。”
“我拉你上来。”
林柚柚伸出手，任由哥哥将自己拉上马背。
周穆的双臂自她腰间穿过，拉住缰绳：“驾！”
马儿奔跑起来。
“方才不是叫你回家等我么？”马背上，周穆问。
“我担心哥哥嘛。”
“我将你送到回家那条街上，到时候你先回去，我还要去宫里一趟，处理些事情。”
“哦……”林柚柚不问他处理什么事情，她对朝廷的事一向不关心。
梵净庙离城不远，顷刻的功夫，就进了城。周穆依言将林柚柚放到了路边，林柚柚下地时，仍拉着哥哥的手不放。
“哥哥，早点回来。”
周穆被她手心传来的热度一暖，紧紧回捏了一下，尔后重重点头。
两厢总算松开手，周穆策马而去，林柚柚站在原地，直到哥哥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才转身回家去。
回到家，自然是第一时间和娘说了这消息，母女俩抱着高兴了好一阵子。
晚饭两人在灶房里忙活了半天，足足做了八道菜给哥哥接风洗尘，哪知直等到戌时过，哥哥都还没有回来。
没法，母女俩只好先吃。用过饭后，各自洗漱回房去了。
林柚柚回到房里，哪里睡得着。
沐浴的时候，她今日特地在水中加了玫瑰香露，想着哥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便多加了些，好泡久一点。
待得起身擦了水渍，披上外衫时，林柚柚抬袖闻了闻，那浓郁的玫瑰味儿，把自己都给香到了。
突然想到，味道这样浓烈，是不是有点轻浮……
只是洗都洗了，就这么着吧，但愿哥哥回来后闻着会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玫瑰露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