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声里, 林柚柚悠悠醒转，下意识抬手揉眼睛，结果却被右手腕上的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一看, 嗯？一串红珠子？

哪儿来的啊？

她翻着手串看了又看, 以她小时候家里开首饰铺的经验来看, 这好像是一串朱砂珠。

清晨的太阳自一旁的窗格撒进来，照在这一颗颗红珠上, 每一颗珠身都泛着清雅的光。

还别说, 戴这颜色显得她手腕上的肌肤更白了几分。

不过这东西到底哪儿来的？难不成是干娘半夜给她的？

想了想, 干娘好像不太像偷偷送东西的人。倒是哥哥才会暗戳戳做些叫人意想不到的事。

想到这里, 林柚柚心中一凛, 腾地坐起来。

莫不是哥哥回来了？

忽又瞥见枕头边平白冒出来的一个小包袱, 一个陌生的包袱。她拿起来, 手感很轻。

里面装的什么？

林柚柚疑惑地拆开, 入眼的是一片红布, 诧异地提起红布来看，却原来是件红色的寝衣，外搭一条红色的寝裤。

样式是女子衣着的样式，大小嘛……她把寝衣贴到身上比划了一下，发现自己穿好像刚刚好。

心里越发笃定是哥哥回来了，忙不迭穿好外套跑出房间去。

拉开门, 不远处，一身黑衣的少年站在院子里。

他站在东墙角下的一株腊梅花下, 正在摆弄爆竹卷。晨曦初绽，冬日薄薄的阳光照耀在少年身上，他的方位有些逆光，周身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光晕。

林柚柚差一点以为是幻觉。

正在这个时候, 少年侧头向她看过来：“起来了？”声音温和，听着就像大冬天喝一口温水一般暖意丛生。

“哥哥！”小姑娘一边呼唤，一边扑了过去，两只手搂住少年的脖子，整个身子通通斜到少年身上，按得他都一个踉跄。

“林柚柚，你这是做什么？”周穆一脸无奈，手里的爆竹也被她振得掉到地上。

林柚柚松开手，笑容灿烂：“哥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忽而想起他此去府城的目的，脸上的神情立时转为担忧：“怎么回事，难不成哥哥没有通过于先生的考核？这不可能！”

见小姑娘目光笃定，似乎只要他回答没被于先生选中，她好像就要立刻暴起，不免觉着好笑，下意识就抬手捏了捏小姑娘白皙的脸蛋。

“对哥哥这么没信心？”

一听这话，林柚柚明白了：“那就是哥哥通过考核了？好耶好耶！”

小姑娘开心得围着哥哥跳来跳去。然后紧接着又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岂不是哥哥以后要去府城念书了？”

周穆点头。

“啊？”林柚柚又开始沮丧，“那不得很久才回来一次。”

周穆想了一下：“休沐日就可以回来。”

小姑娘又开始忧愁。

周穆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啦，我会经常回来的。”

林柚柚点点头，又想起什么，把自己的手腕抬到周穆眼前：“对了哥哥，这是你给我的吗？”

周穆看向那白皙手腕上的一圈鲜红朱砂珠：“喜欢吗？”

“很喜欢。”说着，还把手链拿到脸上去蹭了蹭，真的很喜欢呀。

周穆想起那日在船上同窗们说的那个习俗，他原本想问一下她到底知不知道送“吉袜和红链子”的寓意，不过见小姑娘笑起来纯真无邪的样子，八成应该是不知道的。

“咱们来放鞭炮吧？”周穆道。

林柚柚欣喜点头，没有哥哥在她不敢放，有哥哥在她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上房揭瓦都能做！

“我来我来！”林柚柚抢过周穆手里的火折子，点燃引线。

结果引线才“嘘”了一声，她就被吓得把腿就跑，比兔子还快，转瞬就躲到了院子另一边去。

噼噼啪啪的声响在院子里暴开，烟火炸起的粉尘似雾一般氤氲在腊梅树四周。

周穆站在林柚柚身后，为她捂着双耳。他比她高许多，身形也宽大许多，她就像是被他罩着一样，捂在她耳朵上的手温暖干燥，掌心的剑茧在耳廓上轻抚，林柚柚觉得有点痒，却并不想躲开，反而很舒服。她顺势就往后靠，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到了周穆身上。

周穆也没管她，身姿笔挺，像一个可挡风雨的港湾，任由妹妹停靠。

这动作亲昵又自然，一个觉得没什么不妥，一个觉得哪里都妥。毕竟从小到大他们也经常这样时不时挨得很近。

只是今天，站在堂屋门里偷窥了大半晌的周大娘，心情有些微妙。

啧啧啧，怎么小时候看儿子闺女在她面前抱着背着甚至是亲亲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今天这么一看，咳咳咳……

唔，好像的确是都长大了。

瞧瞧，出趟远门还知道给妹妹带礼物，她这个老娘呢？没份儿吗？

酸，太酸了。不过儿子为什么买那么一串朱砂手链？最关键是钱哪儿来的？？？

放了爆竹就开始包汤圆。

周穆其实只负责包，他不吃甜的。

一家三口坐在灶房的炉子边搓汤圆，周大娘一边动作一边看两个孩子，然后状似无意地问：“穆儿，我刚刚看见你是不是给妹妹买了条手链？”

林柚柚当即把链子抬起来给周大娘看：“是啊是啊，干娘你看，好看吧？”

周大娘酸酸地点头：“嗯，好看，我瞧着成色不错，多少钱一串？”

周穆：“五十文。”

“我记得你去府城时我只给了你三十文吧，所以……”

周穆明白娘的意思：“我写对联赚的。”

“啊？你去府城卖对联了？”周大娘有些惊讶。

林柚柚看向哥哥，忽然想到，镇子上那些大冬天摆在街上的写对联摊子，他们趁着快过年家家户户买对联的间隙赚点银子，这样冷的天也还是每天支摊支到黄昏，写对联的老爷爷们冻得脸通红，有时候提笔，指关节都不听使唤。

所以哥哥为了给她买手链，在外面挨饿受冻了？

小姑娘忽然有些心疼。

周大娘倒是完全不担心儿子，只是没想到他为了给妹妹买礼物还花了这样的心思。

瞬间想逗逗他俩：“儿子，你给柚柚买了礼物，那娘那一份儿呢？”

周穆回答得很干脆：“没有，我觉得娘倒是忘了给我们发压岁钱了。”

周大娘：“……”

最后孩子没逗成，反自己被逗出去两个红包。

这就开始有了媳妇忘了娘吗？那成亲后还得了？家里还有她这个老娘的立足之地吗……哎……

“对了哥哥，我枕头旁边是你给我买的衣裳吗？好像是一套寝衣？”林柚柚笑眯眯地把红包收起来，又想起房间里那身凭空冒出来的衣裳。

周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