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穆如实点头。

黄衣少年立时就来了劲，对众人道：“我舅舅说啊，北方好些地方有个说法，这种红色的袜子，名叫‘吉袜’，通常一家子里男人出远门办事，他的媳妇会为他做一双红袜子，寓意一路平安，万事吉祥。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寓意。”卖关子一般地停顿一下。

“怎么？还有什么其他寓意？”有学生问。

周穆低着头一直看着袜子，似乎并没在意周遭嘈杂的对话。

黄衣少年接着道：“这吉袜还有另一重意思，女子通常认为，红罗袜套在自己丈夫的脚上，那么丈夫走再远，也不会被其他女子拐跑了去，终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哇，这听上去还怪浪漫。”

“听说啊，还有一种东西与吉袜相对应，那就是红链子，据说丈夫远行回来，为了表达自己旅途中的思念，会送一串链子给妻子。”

“什么链子？”

“穷人家一般会串一串相思子送给妻子，据说一颗代表一天的思念，出去多久就串多少颗，以此来表达日日都在思念妻子，不过那相思子毕竟是植物，放久些了便不如初时鲜亮，有时候还会坏，不易保存，所以有几个钱的人，就会去买其他的红色珠子替代，朱砂珠、红玉珠、石榴石什么的。”

“啊，那要是走个三年五载，岂不是得穿几尺长的链子？”

“哎呀，其实又有几对夫妻会这么讲究，送什么袜子链子，大多数时候都是走了就走了，回来就回来，日子还是照样过。”

“不知道以后我有没有福气收到一双吉袜，又送出一串相思子哦。”其中一个学生双手托腮满眼憧憬。

“就你？想得美，你看看人家周穆这模样，英俊潇洒，学业又好，你呢？除了死背了几年书，长得和罗刹也没啥区别。”

“哟！你敢诋毁我！看我不一鞋底子抽你脸上。”

几个学生闹作一团，只周穆一人全程平静地坐在一旁，默默地将那红罗袜收进衣襟里，站起身，朝着船舱外走去。

正此时梁先生从外面进舱，听见一帮学生在闲闹，咳嗽一声：“闹什么呢？”

舱内立刻噤声。

周穆向梁先生一礼：“先生，我去外面站站。”

梁先生点点头，周穆捏着包袱钻出了船舱。

少年来到船头，将包袱背上，独自凭栏眺望来时的方向。

现下已不知离周家村多远，晨曦初绽，雾霭渐渐消散，视野比刚出发时开阔不少。

周穆望着幽幽水面，脑海里闪过清晨朦雾间，家门口的那抹桃红倩影，他回头时，少女眼眶红红，一副稚气未脱又娇弱可欺的模样。

想到这里，周穆轻笑一下。

她想，林柚柚这个幼稚鬼，什么都不懂，哪里会想什么吉袜背后的意思，多半是听到这名头，给他做一双图个吉利罢了。

这一点他倒是没猜错，林柚柚本人也的确如是想。

*

一路行至府城码头，已是这一天的下午。梁先生领着学生下船登岸，徒步往于先生处走去。

周穆之前倒是来过几次府城，但每一次都是因为参加诗文比赛一类的活动，匆匆来又匆匆去，没怎么逛过。

虽然府城要比甜水镇大许多，新鲜事物也多不少，但也甚少有吸引他注意的东西。

不过当他路过桐花街时，道旁的一座宅邸却叫他久久挪不开眼。

原本一路走来，府城的街道两边大大小小的宅邸没有数千也有八百，他都没为此停留过一点视线。

可是，这一处宅邸，却让他盯着看了许久，直到转进另一边长街，周穆才堪堪收回目光。

倒不是因为那处宅邸的门庭如何气派，也不是因为那门匾上的“张府”字样是当世名家的手笔，而是因为，那大打开的双开朱漆大门里头，显出了一段汉白玉的影壁，那影壁上所刻的纹样，他看着十分的眼熟。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那里头藏着一双新做的吉袜，而袜颈上所绣的纹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家里团年，回来很晚，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