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开国已有百余年,天下太平繁盛,百姓安居和乐。
大周历代皇帝皆重文,到如今,已是文风盛行,全民尚文。
文人地位水涨船高。高到有盛名者,入朝可不跪拜,群臣皆福手礼。
大周官学又分四府,每府下设五社,是为书院。三年一县试,合格者由社入府;五年一府试,合格者入朝为官。若有惊世奇才,可由社学大夫直接推举入府学。
社学、府学皆为官学,倡导有教无类。本该大肆推广,可在文风盛行的大周却成了一个问题——因学废农工商。
这里的“废”指的是荒废。“类”也并不包括奴隶。
上至朝臣、下至百姓,半数时间都在明德好学、修生养性,士农工商,竟是荒废了大半。
大周天子无奈,将这个难题抛给大儒顾长风——那位时常不见人影的内阁大学士。
也不知此举是不是小惩他常年不见人影……
可他倒好,愣是将‘不见人影’发挥到了极致,限期最后一天才姗姗出现。
甩脸贴了张大白纸,又消失了。
那纸上龙飞凤舞写着:州府不过四,县社不过五,有学问可为师者,不足十数,有才德可成圣者,更是寥寥于无。
可奇怪的是,就是这张写的莫名其妙的纸,劝退了一大拨修生养性的好学之人。
也不知是不是被打击到了。
也是因这张纸,官学开始重视入学的资质测试,行简单策论。
很可惜的是,苏子隅年少家贫,只开蒙识了些字,并没读过什么书。
否则也不会以五年泔水来抵束脩,又以这五年墙下偷学得来的知识考入望山书院了。
说起来,这还是独一份。
“丫头,已经到城里了。老汉我还要去送菜,就不送你了啊。”
“多谢老伯。”
夫芥跳下车,道了声谢,缓步朝大街走去。
路边小吃摊上热气蒸腾,香气弥漫,混合着阵阵叫卖声,好不热闹。
“哎,你们看这边还有好多。”
有小孩奶声奶气的惊呼声。
夫芥一时好奇,脚步跟着声音转去。
虽说不喜欢小孩子,倒是时不时喜欢发神经。
赶了一路车,又被那酒楼里的烤鸭香气一勾,勾起一肚子馋虫。
奈何钱包空空。
伸手朝包裹里拿了个馒头出来干啃着,俯下身,跟着朝前看去。
地上蹲着的几个半大的孩子,视线越过他们,盯着地面。
哦,原来是一群黑色的小蚂蚁正盘踞在这里搬东西呢。
看那地上的痕迹,应该是什么糖渍吧。
看着那糖渍,咽下馒头,颇有些“望梅止渴”的意味在里面。
只不过,心里想的是好吃的糖葫芦。
馒头啃完,收回视线,夫芥扯了扯包裹,起身往外走,边走还忍不住捶了捶胸口。
这馒头太干,她被噎着了。
苏母可不知道夫芥拿了杂面馒头出来,要是知道,估计得担心好久。
要知道夫芥这被精细将养出的肠胃,颇为小气。
进门第一天,放着为自己准备好的米面不吃,硬是要跟着苏家母子吃粗糠杂粮。
结果吃完,便秘了几天……
这真是一个让人难以启齿,又十分惨痛的教训啊。
今日带的杂面馒头,夫芥也是捏了又捏,才敢拿出门的,结果还是被噎得满脸通红,差点一口气就过去了。
走到街边,指着茶水的样子,都吓得卖茶水的店家手抖。
接过茶汤,仰头一灌。
呼,终于缓过来了。
……
她歇息这会儿,临着那带有烤鸭香气的酒楼街边,一时也是闹哄哄的。
那位置,倒是离刚才看蚂蚁的地方挺近。
……
“你这老伯,倒是说呀。”声有急色。
“就是,你快说啊。害得小姐和我白白在这儿站了半天。”
“呵呵,我也倒是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那穿着干练,周身无任何女儿家挂饰的少女,一看就是个性子直爽。
此时胜雪的肌肤急得微微发红,倒是和她穿的红衣相得益彰。
她身旁站着的小丫鬟也是一个劲儿地喋喋不休。
看那样子,急得都快上手了。
另一边站着两个富家公子,吊儿郎当的,一脸戏谑,只是眼中威胁之意甚浓。
处于这两方中间的老者,一手拿着满是糖葫芦的稻草架子,一手牵着自家小孙子。
爷孙两站在原地,低着头,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愣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场景在过路的人看来,怎么看都像是红衣少女在欺负爷孙俩。
至于另两公子……那就是看戏的。
不过,夫芥知晓实情并非如此。
至于她如何知晓的,还不是这茶摊里一直坐着的茶客们。
那两公子喝了酒,嬉笑间撞到老者的糖葫芦,硬拉着人讹钱,足足二十两。
见老者付不出来,就要打骂,被路过的红衣少女一把拦住。
可现在,即便红衣少女愿意撑腰,老者一介平民,也不敢讲出实情的。
拿不出钱来,又不敢说出实情,一时僵持不下。
那红衣少女只能看着,干着急。
夫芥轻叹一声,收回目光。
她知晓老者为何不愿说。
逞这一时之快,谁知道会不会被这油滑无赖的二人盯上。
以后,可没人做主了。
就如同,她和众多知晓原委的人一样,都没有帮忙作证。
这世道,到底有平头百姓不敢逾越的鸿沟。
帮到底,得到的可不一定是正义伸张。
斗不过地痞无赖,斗不过官僚士绅,才是常态。
她不想为这无关之人逞这一时之勇,害了苏家母子。
只是……
总会有忍无可忍之时……
“哟,我说怎么这么吵呢?魏含湘,你今儿又在欺负人了?”
少年们叽叽喳喳走了来。
看样子刚下了课,有的学子手里还拿着书袋。
一听这话,红衣少女立马怒了,瞪着眼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姑奶奶在欺负人了?”
“我是在帮人!”
少年们嘻嘻哈哈,谁都不相信。
刚刚说话的少年,还上下不停地打量她,故作一脸不信。
看来他是懂得如何激怒红衣少女的。
气得她抽出腰身上的软剑来,一顿乱挥。
少年们笑闹着躲远了去,看样子不是在害怕,倒像是在逗她。
那两挑起事端的浪荡公子还想看戏,见软剑突地刺来,竟飞快退走了。
“你们怎么在这儿玩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