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柴米油盐酱醋茶,公平在此,苦难也在此。
生而贫苦,何处逐梦?
咚咚咚……
“请问这里可是李小娘子家?”
大门打开一条缝,有位长脸妇人面色不善地盯着来人。
上下一打量,就要伸手赶人。
这是哪里来的破落户,竟敢跑到我们家来要饭。
苏子隅见此,知晓她是误会了,立马道:“叨扰了,小生受李掌柜所托送些东西来。”
长脸妇人眼中精光一闪,一把打开大门,有些急切道:“东西呢?东西给我。”
瞧见他刚转到手里的背篓,一把抢过,低头看了眼,面有嫌弃之色。
“怎么才这点东西?”
斜眼看着苏子隅,面有怀疑之色,“是不是你这穷书生偷拿了?”
苏子隅一揖,“小生读的是圣贤书,绝不可能做那……”
没等他说完,长脸妇人“嘭”的一声,一把将门关上。
……
咚咚咚,咚咚咚
这次等了好久,长脸妇人才开门。
还不是见苏子隅穿的落魄,她才故意怠慢人的。
隙开一条缝,长脸妇人表情十分不耐,“你还要干嘛?送完就滚远点。”
“我可没钱打发要饭的。”
即便遭受如此对待,苏子隅依旧耐心道:“李小娘子误会了,李掌柜已付过我银钱。”
伸手指了指她身后屋檐边的背篓, “这个背篓是我的,烦请李小娘子用完还给我。”
“真是个穷鬼,”长脸妇人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转身进去了。
走时还不忘把门重重关上。
苏子隅也不恼,退到一旁的阴影处,安静等待着。
过了好些时候,门口才传来动静,一只背篓被人丢了出来。
落在地上时,碎竹条落了一地,像是被人故意用暴力揉搓过。
苏子隅敛着眼,默默捡起背篓,拍了拍,背到背上,如常往回走。
几根断裂的竹签子就这么抵在后背,磨着那洗得发白的衣袍。
此时乌云低垂,云体膨胀,空气沉闷,头顶似乎凝聚起极大的能量,要将压下。
远方天地一线处,早已看不分明哪里是天色、哪里是地平线,尽是些低沉灰暗的色调糅杂在一起。
还在路上的行人开始狂奔,抄近路赶着回家。
苏子隅却绕了远路,拐进一片竹林。
暴雨在瞬间倾盆而至,豆大的雨珠砸的人脑袋生疼,抱头躲窜。
衣衫尽湿,尽显丑态。
苏母站在屋檐边,抻着脑袋不停朝外看去,苍老疲态的脸上尽是担忧焦急之色。
此时早已过了下学之时,又下这么大的雨,怎能不担心。
她身后一年轻女子,穿着虽同样朴素,露出的脸蛋和手却白嫩柔软。
看着细皮嫩肉的,与苏母站在一起更是明显,一点都不像住在这小杂院里的人。
她抬首。
天空黒沉如墨,倒让人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不知此时是否将夜未夜。
冷风吹过,让人忍不住打了个摆子。
夏夜里,淋漓酣畅的暴雨依旧让人发寒,温度骤降。
“娘,快些进来吧。你身子不好,小心一会儿再着了凉。”说完伸手去拉苏母的手臂。
“让媳妇儿担心了。”
苏母抬起手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娘无事,就是担心隅儿。”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浑身湿透的苏子隅快步走了进来。
“娘,这外面又凉又湿,你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快些进去吧。”说完抬手就要搀着苏母。
只是看了眼自己满手的水滴,又放下了。
女子侧头一望,伸手搀扶着苏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苏母被女子小心扶进屋去。
苏子隅感激地朝她看了眼,可她却望向了他身后的背篓,表情有些疑惑。
“快去换身衣服吧,你看你全身都湿透了。”坐在小厅里,苏母担忧地看着苏子隅。
“好。”
换了一身麻布短衣,披着湿发,来不及弄干,苏子隅又立马去做饭了。
女子伸手拿过布帕,也朝厨房走去。
苏母虽有担忧,可盯着厨房的眼神却很欣慰。
“娘子,”苏子隅朝着来人一笑。
脸还有些青涩,可眼睛明亮有神。
女子喜欢看着他的眼睛,就这么坐在他侧边,伸手将湿发撩过来,仔细擦着。
湿发上的水珠已浸湿了后背。
苏子隅的脸微微发红,也不知是这柴火光映得,还是因为害羞。
“娘子,我自己来便好。”说着伸手就要拿过布帕。
“你是怕我吗?这么不愿我靠近?”
一双丹凤眼就这么望着他,嘴角微扬。
这个女子正是夫芥,苏子隅如今的妻子。
她此时只是突发奇想,想逗逗这少年郎。
苏子隅听了她的问话,有些无奈,将手缩回。
“那便多谢娘子了。”侧过头不敢再看。
锅中水汽腾腾,冒着米饭的清香气。灶下柴火滚滚,二人并坐,间有粗布摩挲的沙沙声。
“之前那个背篓坏了?”
这家里就一个竹条背篓,早已泛黄发旧,苏子隅今儿背回来的那个,倒是青绿色的,还泛着竹子的清香。
她记得,乡下人家都有在背篓里放把柴刀的习惯。
苏子隅拿起柴火的手一顿,“嗯,在路上不小心弄坏了。”
“哦。”
……
“厨房油腥,娘子还是先出去吧,我炒几个菜就来。”
“媳妇儿,多吃些。你嫁到我们家已是受了委屈,可不能再在吃食上亏待你。”
夫芥看着碗里满满的肉,笑了笑,“没亏待,倒是要多谢子隅和娘收留我。”
苏母忍不住擦了擦眼泪,“是我家隅儿有福,才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女子。”
苏子隅伸手安慰苏母,转头朝夫芥认真道:“能娶到娘子你,确是小生三生有幸。”
夫芥手顿住,敛着眼,心中起伏。
她似乎有些明白那句‘心病难解,困于世俗’是何意了。
苏家母子真是……
人心复杂不过如此,人心纯粹不过如此……
“她”是因为这样,才会受世俗所累,郁郁而终吧?
饭毕,夜晚时分
房中只一张床,一个柜子。此时点着一盏油灯,光芒不甚明亮。
“外面下着大雨,你就在这里看书罢。”
素常月色皎皎如白日之时,苏子隅怕打扰到夫芥休息,都会到院子里看书学习。
“无妨,今日我早些睡便是。”他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褥子铺上,就要和衣躺下。
夫芥翻身,看了他一眼,不再说些什么,朝着窗户边看了眼,闭眼睡去。
窗边摆着一只小小的破瓷瓶,那是夫芥看着好看放在那里的。
此时,瓷瓶里插着一束新鲜的带露野花,迎合着窗外的风雨招摇。
……
这少年倒真称得上端方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