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推开门,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顿觉一阵恍惚,撑着在门上的手渐渐握成拳头,忍不住低喃道:“娘子。”
玄清禾听见响动,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
那是一张极为艳丽的面容,相当具有攻击性。她丹凤眼微眯,朱唇轻启,“作甚?”
清冽冷淡的嗓音瞬间破坏了方才温柔贤淑的氛围。
陆衍回过神,走进屋,来到她身后。
他的双手搭在女人肩膀上,俯下身贴在她耳侧,看着她手中的布鞋底,不解道:“夫人,这种小事何须你亲自动手呢。”
“今日卿儿与我讲了许多她们下山后走南闯北的趣事。”
玄清禾继续将线一针一针穿过鞋底,“我看她和知许那孩子的鞋头都有些磨损了,想着他们行走江湖能轻便些,就自己动手做了。”
说到这,她侧头瞥了丈夫一眼,“自己做的总是比外头买的耐用些。”
“还是夫人贴心。”陆衍吻了吻她的脸颊,随后抬起自己脚,故作夸张道,“诶,为夫的鞋好像也不是很耐用啊。”
闻言玄清禾放下手中鞋底,低头看了一眼他的鞋。
分明是崭新的登云履,无一丝破损,还纤尘不染。
自知被他戏弄,她嘴角噙笑,转过身轻轻打了他胸口一拳。
陆衍顺势环住妻子的腰,将她抱坐在床边,然后站在她身前展开双臂。
玄清禾伸手褪下丈夫身上衣物,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他的后背。
她站起身,心疼地抚过他背上一道道结痂的陈年抓痕。
然后猛地抱住他的腰,听着胸膛里强有力的心跳声,呢喃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能将你伤成这样?”
她的丈夫是太衍观的掌门,在这世间已经鲜有敌手。
究竟是什么怪物,能够近他的身,留下这一道道深可见骨的抓痕,像是要把他的血肉都剜下来。
索性这伤是在后背,若在脸上,那便是彻彻底底的毁容。
陆衍敛眸,回抱她,缓缓道:“夫人莫心疼,你若心疼,我便心疼了。这抓痕是我早年学艺不精,被一只厉鬼所伤。”
“只是一只很凶很凶的厉鬼罢了……”
他温声安慰,眸中却无半分温情,只有凌冽的寒意。
……
蝶衣此刻的心情有些沉重,哪怕蝶印在面颊灼热发亮,也没有刻意去顾及。
她知道这是媚娘最后的真情残念,而她则伴随着废墟,归于尘土。
不,应该说她早就死了。
在梧国灭亡的那一刻,她的国,她的爱人,包括她都死在了那一天,只不过她的执念一直停留在过去。
二人就这般漫无目的地,朝着北走,一面走一面消化心中的烦闷。
一路无话。
突然,蝶衣停下脚步。
“你……”
“你……”
她和李长风同时开口。
“你先说吧。”他道。
蝶衣道:“我想问你累不累,天色已晚,我们这么盲目走下去不是办法,不如先下山找个地方歇歇脚。”
李长风点了点头。
“你方才要说什么?”蝶衣路过一棵银杏树,顺手摘下两片,一手一片银杏叶挡住双眼。
他侧头认真道:“我本想说,你其实不必如此难过。于裴将军而言,一个将军最高荣誉莫过于为国死在战场上,而且他所爱之人至死也在爱他。”
“虽然他试图保护媚娘,却没有保护好她。不过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对她有偏见。”
“于媚娘而言,她打破了伶人不知亡国事的成见,坚守裴将军的坚守,最终也知晓自己一辈子爱的人也在爱自己。”
“自然,我不是他们,他们之前确实还有诸多遗憾,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难过。”
她将两片银杏插在李长风头顶,嘴硬道:“我没难过啊,不过你说的这些大道理确实挺有道理的。”
李长风:“……”
……
夜幕已深。
芙蓉镇上的镇民大多已经安寝,仅有少数几户还亮着灯火,星星点点。
无人注意到屋顶上穿梭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影子。
黑衣人回首,看见白袍者在三丈外紧咬着自己,眼见着就要被追上,他向后抛出三枚霹雳雷火弹。
白袍者侧身躲过弹丸,回过头,所追之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他跳下屋檐,提步走进桐川客栈。
帷帽处的白纱被风扬起,露出瘦削苍白的下颌,紧抿的薄唇。
他一踏进屋,众人纷纷停下筷子投去目光。
虽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但周身掩藏不住一股仙家气质。
宋听澜手执潇湘竹笛,抱拳道:“请问诸位,有没有看见一位蒙面黑衣人途径此处?”
众人摇了摇头。
他扫视了一圈,见所寻之人不在此处,便朝门外走去。
而另一边,蝶衣与李长风翻过稽山,来到了芙蓉镇。
路上的行人甚少,只有零星几个。
头戴帷帽的白衣人快步走来,蝶衣正四下搜寻着安顿之所,并未注意来人,于是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