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撑着红绸伞立于坟场,伞下的柳如鸢趴在棺椁旁,看着棺盖慢慢被合上,哭得泣不成声。
三日前,蝶衣曾因柳如鸢试图置身事外,装傻把自己摘出去而不肯透露信息的缘故,对她的质问中带了些责备。
现如今,蝶衣却觉得自己不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柳如鸢,毕竟她也是受害者。在那种情况下,也许很多人未必能做到她的程度,也未必像她这般自责。
那些被拐的姑娘们,一个个走过来揽住柳如鸢的肩膀,轻声安慰。
原先中了尸傀阵的骷髅们,皆已重新安葬在宗祠后山。而那些因冥婚被迫合葬的新娘们的尸首,将跟随这群姑娘回到榕城,回到她们的故土。
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李长风和师弟师妹站在柳树下,风吹得他们的衣袍鼓起,墨发飞舞。
陆知许看着蝶衣的身影,喃喃道:“师兄,你当初说得没错。善恶美丑不能仅凭外表论断。离魃姑娘虽然长得可怖了些,但挺心善的,而且好像还挺聪明的。”
“也就那样吧。”一旁的陆时卿撅起嘴,不服气道。
陆知许看着妹妹,定定道:“她还救了大师兄一命。”
一向沉默寡言的陆知许居然会为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离魃,说这么多好话,陆时卿顿时皱眉看向他,“兄长,你不会春心萌动了吧?”
听到这句话,李长风也皱起了眉头。
春心萌动?怎么能觊觎师母,如此大逆不道。
他一脸严肃,开口道:“知许,你不该对她动情。”
“我没有。”陆知许顿时面红得如同猴屁股,“我只是有些钦佩她而已。”
“而且我们与离魃姑娘相处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的名讳,如此以‘离魃’称呼她是不是有些无礼。”
陆知许叹气,虽然他很欣赏离魃姑娘,但他还得将秦子恪的尸体带回太衍观,之后怕是无缘一路了。
李长风抬脚便走。
“哎师兄。”兄妹俩匆忙跟上。
李长风走到身着白裳之人面前,拱手问道:“敢问姑娘名讳。”
满天纸钱如雪花般扑散而下,她执红伞回眸,淡淡道:“蝶衣。”
蝶衣,这个名字倒是很衬她。
李长风:“相处这么久,我等还未正式介绍,失礼了。在下李长风,是太衍道弟子。”
他比了比身侧二人,继续道:“这两位是在下的师弟师妹,陆知许和陆时卿。”
陆知许忙拱手行礼,陆时卿也敷衍地虚行了一礼。
“我知道。”蝶衣对他的师弟师妹姓甚名谁不感兴趣,甚至对他的身份也不感兴趣。她只对宋听澜之徒感兴趣。或者说,是对李长风这个对手感兴趣。
蝶衣正要说什么,柳如鸢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大声喊道:“我想起来了!他的口音有点奇怪。就是那个拐卖我们的人,我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其余姑娘也零星附和道:“对对对!我也隐约记起他的口音有些奇特。我们都是榕城人士,而拐卖我们的人绝对不是榕城口音!”
蝶衣闻言蹙眉。
口音奇特,并非榕城人士,这倒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正想着,陆时卿突然瞪大眼睛,指着她的额角讶然道:“你的脸!”
众人纷纷循着陆时卿的视线望去,只见蝶衣面上状似胎记的蝶印发红,怪异非常,看起来特别瘆人。
蝶衣看着墓碑上的名字,指尖抚上额角,那一处滚热发烫,这是往生蝶吸食了陆莺莺的真情残念。
如今她执念已破,沉冤昭雪,剩下的一魄也已消散。
“你为何有如此……如此可怖的疤痕?”陆时卿知晓蝶衣面上胎记是往生蝶化成的蝶印,所以细细打量后,转而注意到她面上另一处显眼痕迹,不解道。
听到这,蝶衣反而收起红伞,大大方方地展露面颊,“不为什么,我生来便是如此。”
“怎会有人生来便是如此呢?”陆时卿看出她面上的疤痕分明是利器所伤,于是猜测蝶衣是不愿意说出真相,所以好心提醒道,“你可以用面纱遮挡。”
“我为何要遮?”蝶衣挑眉,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她从不用面纱遮挡,除了扮演陪嫁丫鬟时,那是为了防止身份暴露。
陆时卿:“因为会吓着别人,你和常人不同,他们都没有这么可怖的脸。”
蝶衣嗤笑:“不同怎么了?不同便该死吗?因我貌损,便要遮挡。因我不是人,就该被喊打喊杀吗?”
“旁人的眼光,向来与我无关。貌丑并非原罪,为何要为了他人的眼光委屈自己,一辈子带着面纱。”
“世人成见,我改变不了。但我的意志,他们也改变不了。”她凝视着陆时卿,眸中仿佛有璀璨烟火,让人移不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