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血肉翻涌的脸,这甚至称不上是一张脸,而是一团模糊的肉糜,其上还萦绕着一团幽黑魔气。
“恶心吗?这才是我的真面目!”他捂着肚子放肆大笑起来,面部血肉颤抖,显得更加扭曲。
众人都被吓得倒退数步。
兀地收住狂笑后,他指着自己的脸,声嘶力竭地咆哮道:“宋听澜,这都是拜他所赐!若不是他当初走火入魔,我会变成这样?”
“凭什么那种道貌岸然的人还能活得好好的,而我要承受这种痛苦?”
“表面自诩名门正道,内里分明是污浊不堪,还敢判我有罪,真是可笑至极!他们比我这张脸,还要烂上百倍千倍万倍!”
“我为什么要嫁祸他?我就是厌恶他!”
“我要用他的脸,我要那些女人临死之前都狠狠记住这张脸!最好化成厉鬼都不要忘记,替我好好折磨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哈!”
他心中滔天的恨意将所有的理智都燃烧殆尽。
宋听澜曾走火入魔?
蝶衣心中诧异,眼前之人分明已经形如癫狂,也不知道说的话是真是假。
但李长风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关于师父曾走火入魔一事是内门辛秘,外人对此一概不知,除了当年涉事之人。
当年,李长风只有五岁。
其师宋听澜,在当时是继天道之后最惊才绝艳之人,于道法、剑术上无人出其左右。
他作为太衍道天师内第一人,不日飞升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能力。
可是那日,道童一如往常推开寝门,却看见宋听澜走火入魔,吓得手中瓷瓶、丹药散落一地。
内门长老们出于惜才想联手压制宋听澜体内的魔气,却被掌门阻止。待看到掌门被灼的手心后,他们才明白原来强行压制魔气会遭到反噬。
既然堵的方法不行,那便只有疏。所谓疏导就是将魔气引渡到他人身上,简而言之就是祸水东引。
虽然众长老们觉得此法甚是不道德,可是一想到牺牲几个平庸之辈就能换回将来的掌门候选人,巩固太衍道的地位,这买卖怎么看都不亏,于是默许了这场交易。
借提拔为由,掌门召集了一群资质尚可的外门弟子。
这些外门弟子平日里根本没机会接近内殿,一听传召非常激动,以为自己才华被看见,其中便有当时还未成为妖道的秦子恪,他欣然前往,没想到等待他的却是无尽的噩梦。
这些为宋听澜运功的外门弟子,无一不是被魔气侵蚀。
或脸,或手腐烂。
五岁的李长风阻止不了这一切发生。
夜半柴房传来低吼,他亲眼目睹这些人因腐蚀之痛,将青石地面抠出五道鲜血淋漓的窟窿,仿若用的不是自己的手指。
李长风试图帮他们压制痛苦,意外发现自己体内的至纯罡气能够化解少许魔气,使他们不至于遭受反噬而亡。
但万物相生相克,他却因此沾染了魔气,从此受心魔所扰,一双眼睛再也看不见。
太衍道作为天下道门之首,正道表率,然而门下天师入魔,道众纷纷沾染魔气,这无疑是一桩丑闻。
若是传出去了颜面何在,于是掌门出面,命道门上下对此事缄口,若是有人泄露半分,严惩不贷。
宋听澜醒过来后,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入魔一事,而太衍道也需要他被蒙在鼓里,继续做他的天之骄子。
此事便不了了之。
这就是李长风所述,宋听澜走火入魔的来龙去脉。
但对秦子恪而言,此事还有后续。
因为忍受不了面容腐蚀的痛苦,秦子恪迫不得已偷习邪术,却被宋听澜发现逐出师门。
秦子恪原是渔樵村的人,走投无路的他只好重新回到村庄,心中对宋听澜的怨念更深。
在他回村后不久,莫大娘、陆老爷等人突然找上门,因他曾在太衍道修习。
只有他们认可他的才华。秦子恪如是想着。
他们需要为死去的儿子举行冥婚,安抚亡魂,而他需要新娘的魂魄,缓解痛苦。如此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待村长死后,秦子恪便通过易容一术,伪装成他接管宗祠。
为了找寻合适的新娘,他们为此筹谋了多年。
可惜,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一想到蝶衣等人坏了他的好事,秦子恪面上阴郁不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为了活命,修邪术有什么错?”
听到这句话,李长风蹙眉,“这不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
蝶衣也附和道:“祸害无辜女子,你还是人吗!”
“无辜?”秦子恪轻呵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看着蝶衣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她、们、可、不、无、辜。”
他却突然起了另一个话头,“你们知道后山衣冠冢的主人都是什么人吗?”
蝶衣想起了陆大,三十年前,北戈与梧国一战中,他尸骨无存,只留下部分衣冠。
“他们都是战死的士兵。甚至有一些连衣冠也没留下。”说到这里时,秦子恪看向了人群中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