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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天行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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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一声低沉的喝声:“住手”两人同时递出一掌,“啪”的一声,各退三步,但梅雪楼却感到右臂一阵麻木,如像一掌打在冰冷的铁砧上似的,心想这魔头的玄阴掌力,果然雄浑绝伦。

其实,“武夷残魔”房莘一点也未占到便宜,他不但惊凛对方年纪轻轻,竟有这等无俦的内力,而且在对方奇幻莫测的招术之下,走了百余招,已经鬓角见汗了。

副教主木然步出后殿,站在石阶之上,目注梅雪楼一瞬不瞬。

万籁无声,落针可闻,除了“武夷残魔”房莘微微喘息声外,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良久,副教主才冷冷地道:“本座不忍坐视你这可造之材从此毁灭,因而破例不究既往,只要你能加人本教,痛改前非,本教自不会亏待于你,以你的身手,可稳坐上正副教主以下,堂主之上,四大护法之宝座……”

梅雪楼朗笑一阵,道:“梅某处世待人,敢说俯仰无愧,痛改前非字句,如果加于贵教身上,才是名正言顺,恰如其分。”

副教主嘿嘿阴笑一声,道:“生死荣辱就在你一念之间,本座再予你片刻考虑时间。”

梅雪楼斩钉截铁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像你们这等邪魔外道,就是替我梅某携鞍随蹬,梅某尚有所不屑,遑论参加邪教,同流合污!”

突然一阵“咭咭”娇笑之声,大家同时向朱雀堂堂主望去,只见她狂笑一阵,道:“快人快语,真是好极了!我陆宜家差点遗憾终生!”

说毕,顺手扯下面罩,“呛啷”一声,一柄寒光湛湛的短剑,业已出鞘。

情势急转直下,群丑哗然,身影交错之间,已将“天香玉女”陆宜家围在核心。

副教主嘿嘿阴笑数声,身形兀立未动,道:“你自走绝路,可别怪本座言之不预,你身为本教凶刑堂主,执法犯法,罪无可逭,房堂主还不与我拿下!”

—声暴喝,“武夷残魔”房莘的三菱乌金锥,业已撤在手中。

“天香玉女”陆宜家黛眉含煞,连看也未看“武夷残魔”一眼,显然根本未把他放在眼里,却对梅雪楼说道:“梅少侠可知道这个副教主的本来面目吗?”

“武夷残魔”房莘大喝一声,三菱乌金银挟着疾风,

向“天香玉女”当头砸下。

“天香玉女”冷哂一声,娇躯疾转,登时让过一锥,手中短剑寒芒漫天,立刻与“武夷残魔”打在一起。

副教主沉声对梅雪楼道:“看你适才出手招术,果然有点门道,可能还有绝招未露,以本座的身分与你动手,难免有以大欺小之嫌。不过,以你身兼两家之长,且代表两派参加武林盟主之选拔,自是又另当别论!”

梅雪楼朗声道:“那是当然!”

“天香玉女”凭卓绝的轻功,以补内力之不足,仍是游刃有余,二十招过去,“武夷残魔”房莘空白暴喝连连,却未占到半点便宜。

但“天香玉女”陆宜家要想在三百招内胜得对方,亦不可能。

此刻,她的短剑上幻出七八道青芒,“武夷残魔”微微一凛,不敢轻接,斜退两步。

“天香玉女”趁机向梅雪楼道:“此人乃是金钟老人之徒‘大罗手’……”

“武夷残魔”房莘三菱乌金锥带着风雷之声,连袭她膺窗以下三大要穴,她不得不凝神对付。

天行教其余之人,虽然都是兵刃在手,但自己方面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副教主,另一个则是“青龙堂”堂主,自然不容第三者插手。

况且他们心里有数,眼前这两个少年男女,都是当今六奇门下,武功卓绝,白问非其敌手,尤其是“毒书生”霍剑豪,尝过梅雪楼的手段,也乐得袖手旁观。

梅雪楼在“天香玉女”说出副教主乃是金钟老人之徒“大罗手”之时,只见副教主微微一震,阴笑一声,既未承认亦未否认。

由于“平地焦雷”郝岳五说过有关自己母亲“雾昙花”吕绣文昔年与父亲之间,发生不愉快之事,而且“平地焦雷”又未说出“大罗手”金羽的为人如何?所以以前在他印象之中,由于爱屋及乌之故,好像“大罗手”金羽乃是一个身材修长,风度潇洒而武功也是高深莫测的中年人。

所以适才在“天香玉女”说出这个副教主竟是自己母亲的师兄“大罗手”金羽时,不由一怔,他乃是心思细密之人,心念电转之下,灵机一动,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你确是金钟老人之徒‘大罗手’金羽了?”

副教主阴笑一声,一撩衣襟,撤出一件奇形兵刃,说圆不圆,说方不方,直径盈尺,里面有四个锋锐月牙的金圈。

梅雪楼见闻广博,曾听父亲说过,这种兵刃名为四象环,乃是百年前黑道煞星“九阴手”庞通的绝门兵刃。

此物系五金精英打造,不畏宝刀宝剑,既能锁拿兵刃,又能破解暗器,端地厉害无比。

梅雪楼不敢怠慢,立将到达西湖后才买的一柄青钢剑撤出,道:“难道堂堂一个副教主,竟不敢承认自己的本来面目?”

副教主阴笑一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难道你小子还想活着离开岳王庙!”

梅雪楼朗声道:“谁行谁不行,待会儿自然明白,我且问你,梅某在西天目山中,与‘广寒仙子’陆宜德动手过招之时,可是你这魔头暗中施了手脚,企图嫁祸‘鬼府’,造成‘天目老人’与本门仇恨?”

副教主道:“不错,正是本座所为,放眼当今武林之中,除了金某,何人有此本领,看来近日武林中人对你的渲染夸赞,尚不过分,的确有些名堂,不过在本座面前,可还差得远呢!”

梅雪楼冷哂一声,道:“且慢得意,你且小心了!”

他将长剑缓缓提至胸前,电目中神光内蕴,严肃的表情,有如一尊石像,直看得“大罗手”金羽也不由暗自点头,立将真气流布全身,凝神戒备。

武林中百年罕见的博斗即将展开,一旁虎视眈眈的“毒书生”等人,立刻又紧张起来。

此刻“天香玉女”与“武夷残魔”房莘已经交换了不下两三百招,仍是半斤八两,胜败未分。

梅雪楼清啸一声,身形立幻,“海天一瞬”身法全力施为,青钢剑上洒出十三道青芒,向“大罗手”金羽胸前罩去。

“大罗手”金羽何等经验,自梅雪楼摆开门户,已看出对方不但尽得“鬼府”真传,而且资质之高,功夫之纯,神态之严肃,心念之虔诚,在在都使他暗暗心折。

要知道练武之人对敌时,必须凝神一气,所谓神凝,不出手则已,出手之下,必是石破天惊。

说时迟,那时快,“大罗手”金羽四象环倏然向十三道青芒中推去,一阵龙吟之声中,两人身躯微震,各退三步。

这时吃惊的可轮到“大罗手”金羽了,他万未想到这个年仅弱冠的少年人,竞有恁般雄浑的内力,自己虽然仅出了五成真力,但已觉出对方比自己相差不多。其实,他哪里知道梅雪楼曾由“平地焦雷”为他导引四狐七八成以上的真气,而且又为他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夜之间陡增了一甲子的功力。

梅雪楼吃的苦头比他还大,一震之下,长剑险些出手,虎口奇痛如裂,心想:“这魔头当真是名不虚传!”

两人乍分即合,梅雪楼长剑上发出“嗡嗡”慑耳之声,划出六道弧线罡风,向对方中盘洒落。

“大罗手”金羽冷晒一声,让过正锋,四象环上,也发出“丝丝”之响,疾砸梅雪楼的腹结要穴。

蓦地,一声大喝,挟着金铁交鸣之声,“天香玉女”惊呼一声,“蹬蹬蹬”倒退四五步,娇喘呼呼,花容失色。

梅雪楼侧面一看,不由暗暗焦急,他知道,“天香玉女”论招术,决不在“武夷残魔”房莘之下,轻功可能尚略高半筹,但“武夷残魔”功力深厚,且经验老到,他必是稳扎稳打,利用自己内力之所长,慢慢消耗对方的真力,且利用对方急欲求胜之心,乘机以沉重的三菱乌金锥砸上对方的短剑。

他这一心神微分,立为对方所逞,四象环立化数百个圈影,四面电扫而来。

梅雪楼大喝一声,“鬼神十三式”第三式“九州幽幽”已经出手。

只见天昏地暗,狂飚卷地而起,三丈以内,短草连根拔起,漫天黄尘中,已不见人影。

“大罗手”金羽大为凛骇,眼见“鬼神十三式”一招比一招凌厉,自己如再托大,说不定会栽在这少年人手中。

四象环“锵”的一声,招术骤变,昔年“九阴手”庞通赖以成名的“绝命八环”第一式“三环套月”立即施出。

登时金虹涌起,风雷地动,梅雪楼立感压力陡增,长剑如入泥淖之中,呆滞不灵。

蓦地,一声娇呼,接着传来兵刃坠地之声,梅雪楼暗叫一声糟,侧目一看,“天香玉女”侧卧地上,似已昏死过去,“武夷残魔”房莘则环眼暴睁,对一旁自地上捡起一粒“舌心赤血珠”的“毒书生”霍剑豪怒目而视。

这仅一瞬间之事,但高手过招,丝毫分神不得,“大罗手”金羽何等经验,焉能放过这个机会,正待施出“绝命八环”第二招时,梅雪楼大喝一声,奋起神力,长剑上发出“嗡嗡”之声,立即天昏地黑,狂飚席地而起,同时左掌疾收猛吐,“鬼神十三式”第三式“九州幽幽”和“玄天烈火掌”第一式“祝融离位”同时出手。

“大罗手”金羽暗暗佩服对方变招之快,功力精纯,这掌剑并施,只觉砭骨生寒的剑芒中,挟着一股奇大炙人的热浪,排山倒海而来。

心中大为凛骇。回忆昔年“平地焦雷”郝岳五本人施出此招,劲力也未必有他雄浑,但他究竟是确有实学之人,四象环招术骤变,第二式“人寰鬼域”立即施出,四个月牙上,发出凌厉的啸声,斜上一步,让过对方“玄天烈火掌”,反向长剑上迎去。

梅雪楼心知厉害,但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左掌倏收,变为剑诀,长剑疾挽,登时幻出漫天剑花,剑气蒙蒙,摇魂震魄,已施出“鬼神十三式”第四式“玄圃飞花”。

“当”的一声巨响,两人各退三步,梅雪楼的长剑,当场一断为二,上半截剑尖,飞出十五六丈高空,虎口汩汩流出鲜血。

而“大罗手”金羽低头一看四象环,也不由暗叫惭愧,原来四个月牙,已经被对方奇大无俦的内力震去一个,一条右臂,几乎震得抬不起来。

梅雪楼低头一瞥手中半截剑柄和虎口的鲜血,顾不得许多,大喝一声,手中半截剑柄带着锐啸劲风,向“毒书生”胸前飞去,同时展出“海天一瞬”身法,掠至“天香玉女”身旁,又是一记“玄天烈火掌”第二式“火焚三界”,以十成功力推向“武夷残魔”房莘中盘。

这仅是眨眼工夫,丢剑、长身、出掌,几乎是一个动作,“毒书生”和“武夷残魔”两人都吃过他的苦头,在这种拼命出手之下,当然不敢正撄其锋,立即跃开避让。

梅雪楼俯身舒臂,正待抱起“天香玉女”陆宜家之时,突然一声焦雷似的暴喝,来自庙墙之外,同时群丑一阵哗然,兔窜狗走,鸟兽四散,并有人惊喊“天目老人”!

梅雪楼一个念头尚未转过来,两手尚未触及“天香玉女”陆宜家的身躯时,灵台穴上已被来人拍了一掌,“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脑中“嗡”然暴响,倒了下去。

梅雪楼灵台穴上被来人拍了一掌,吐了一口鲜血,颤巍巍也倒了下去,恰巧压在“天香玉女”陆宜家的娇躯上。

群丑一阵哗然,纷纷暴退,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就连“毒书生”及“四不像”那等不可一世的人物,也不例外。

然而,却有两个人例外,那就是昔年被“天目老人”挫败致残的“武夷残魔”房莘和“大罗手”金羽两人。

虽然如此,他俩仍是忐忑不安,真可谓“羝羊触藩,进退维谷”,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要说“大罗手”金羽真是怕了“天日老人”?那也未必,只因“天行教”尚未正式成立在先,不愿招摇,树此强敌。

而“大罗手”金羽虽是“衣冠枭獍”,“金玉其外”之人,却是自负极高。

在“天行教”之中,除了教主之外,谁也未放在他的眼里,既昔年风靡一时的“黑白二寡”,高居教主之下护法之职,他尚有些不服。

况他自获昔年一代魔头战船山的秘笈之后,功力倍增,更是目无余子,视天下武林人物如草芥了。

就以他挫败梅雪楼的情形来说,即可见一斑,别以为梅雪楼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子,就等闲视之。

须知“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在招术上,“鬼神十三式”可以说功参造化,冠绝武林,就是内力方面,也雄浑得惊人。

试想,以“荆山四狐”每人七八成真气,由“平地焦雷”郝岳五以妙绝的导引手法,注入他的经脉之中,然后“平地焦雷”自己也以三四成真气奉送,在一夕之间,梅雪楼的内力陡增三倍有余,可以说集一个人毕生的修为,亦无法达到此种境地。

因此,他能在内力方面小胜梅雪楼,已经很不错了。

然而,这仍不是以证明梅雪楼绝对比他高明,因为梅雪楼的经验太差,且未能充分利用体内潜伏的真力。

因在荆山中“平地焦雷”为他导引体内经脉,由于他未能收摄心神,心有旁骛,因而有三成以上真力失散流窜于经脉之中,无法予以有效利用,致被“大罗手”金羽小挫。

其实,以“大罗手”金羽的身分,独门兵刃被一后生小子震掉一个月牙,已经是非常丢人的事情了。

闲话少说,来人制倒梅雪楼,立即将他提到一旁,运指如风,在“天香玉女”陆宜家数大要穴点了数十指,才缓缓转过身来。

“大罗手”金羽和“武夷残魔”房莘面色一肃,同时凝神戒备。

来人红颜白发,凤目隆准,身材适中而略显佝偻,面罩寒霜,向覆以面罩的“大罗手”金羽道:“你就是‘大罗手’金羽?”

“大罗手”金羽朗笑数声,然后突然又面色一沉,冷冷地“嗯”了一声,作为答复,其声调之冰冷,有如口中噬着脆生生的冰块,令人寒意陡生。

“天目老人”名列五绝,何等身分,且他生性偏激,眼见这个后生如此轻视于他,直气得面色泛紫。

他怒极而呵呵暴笑数声,声如黄钟大吕,直震得“武夷残魔”面色大变,道:“数日前在天目山中,假‘鬼府’门人之手,伤我爱孙,不用说也是你这畜生所为的了?”

“大罗手”金羽嘿嘿冷笑数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天日老人”凤目中电芒似剪,冷峻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金钟老鬼一生耿直不阿,侠名久著,不意竞出了你这一个衣冠禽兽的徒弟,以你这等连番嫁祸正大门派,惟恐天下不乱,究竟用意何在?”

“天日老人”说到未了,声色俱厉,如银白发,无风自动,可以概见。

“大罗手”金羽阴笑一声,目注天际,神态傲慢已极,道:“天行教承天启运,高手云集,披坚执锐,势不可挡,开创伊始,百废待兴,对那些自鸣清高者流,自是不择手段,可笑那些自诩白道人物,已不啻‘涸泽之鳞’,犹作……”

“住口!”“天目老人”这把年纪和身分,反被对方消遣了一番,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气极败坏地道:“真是‘黄钟弃毁,瓦釜雷鸣’。像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也敢口出狂言,藐视天下武林,那天行教主又是何人?”

“大罗手”金羽朗笑一声,负手踱蹀,简直未把对方放在心上,微微一顿,道:“本教主何等身份,焉能擅自对你言讲,本副座仅说出本教两大护法,就足够你心惊肉跳了。”

他吁了一口气,仰首看天,冷冷地道:“五十年前,以‘出水芙蓉十八腿’扫遍整个武林的‘黑白二寡’之名,你总该听说过……”

“天目老人”惊“咦”一声,面色微变。

“大罗手”凝视着苍茫的天际,又轻轻舒了口气,斜睨了“天目老人”一眼,调侃地道:“怎么样?这两位前辈还值得金某一提吧!”

他潇洒地踱蹀了几步,举止简直帅得无法形容,续道:“告诉你,像这两位前辈在本教中尚属二流角色,你自问比她们任何一人高出多少?”

“天日老人”突然狂笑一阵,道:“‘黑白二寡’五十年前虽然不可一世,但总归是邪魔外道,伤风败俗,天行教以此等淫魔为护法之人,其污秽龌龊可以概见!”

他冷笑一声续道:“不管天行教如何,老夫今夜先毙了你这个畜生再说,也好为金钟老鬼清理门户!”

说毕,功贯全身,怒目而视。

“大罗手”虽然自负极高,不假词色,那不过是想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先以言语激怒对方,使之功力大打折扣,然后再全力一拼。

因此,他也不敢大意,撤出四象环,蓄势欲扑。

突然,一阵“嘎嘎”怪笑之声,来自“大罗手”金羽背后,笑声中蕴含着无限悲忿和凄凉,道:“老鬼昔年残我肢体,此仇不共戴天,以副座身分,杀此老贼,无异‘牛鼎烹鸡’,还是让给本堂主吧!”

“大罗手”金羽嘿嘿冷笑数声,退了下去。

“天目老人”冷哼一声道:“数十年修为,仍是怙恶不悛,老夫今夜就一并成全于你……”

“武夷残魔”房莘暴喝一声,紫金降魔杵发出风雷之声,向“天目老人”当头压下。

“天目老人”微微一哂,兀立不动,待杵近头顶不足一寸之时,右掌倏举,疾划数个圆圈,左手中、食两指自圈中戳出,将赖以成名的“乱魂迷踪手”最后三式的第一式“绵里藏针”向“武夷残魔”脉门悬空一指。

只闻“嗡”的一声,紫金降魔杵登时荡丁开去,房莘腕臂一麻,凛然疾退两步。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不但“武夷残魔”一颗心直往下沉,深知数十年苦练,与人家相比,仍然相差一大截,不由雄心大挫。

就是“大罗手”金羽,也不由暗暗点头,不禁对“天目老人”的绝技,大为心折。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武夷残魔”房莘这一心灰意冷,功力大打折扣,但他仍作困兽之斗,降魔杵舞起漫天紫影,挟着“呼呼”风响,只攻不守,完全是拼命招数。

“武夷残魔”这一拼命,威势也端地惊人。

但“天目老人”身为五绝之一,自有其独特之处,立即大喝一声,左掌疾收猛吐,数十个劲气罡球如山涌出。

只闻一声惨嗥,“武夷残魔”偌大的身子,像枯木败絮般地摔出三丈多远,死猪似地伏在地上。

“天日老人”原不欲恋战,一上手就施出赖以成名的“乱魂迷踪手”最后三大绝招之二,刚才这一式正是第二式“万盏天灯”,端的奇绝无方,令人目眩神摇。

像“武夷残魔”这等高手,竟未能接下两招,不!仅是一招半而已!

“大罗手”金羽嘿嘿冷笑一阵,视奄奄一息的“武夷残魔”如未睹,道:“高人奇士果然盛名不虚,金某心折不已!不过……”

“不过什么?”“天日老人”目射奇芒,注视“大罗手”金羽。

“嘿嘿!本副座必将索回同等的代价……”

他语音末落,身形已幻,四象环挟着慑魂啸声,向“天目老人”当头罩落。

这正是“金钟老人”吕大壮的绝技,“十二犁龙手”第一式“孽龙亢天”,劲力浑厚矫捷,罡风如割,撕裂着三丈以内每一寸的空间。

“天目老人”微微一凛,心想当年“金钟老鬼”也不过如此,哪敢怠慢,忙展开“蝴蝶回风”身法和“乱魂迷踪手”,在交睫之间,劈出十八掌之多。

此刻,殿前石阶之下,缓缓坐起一个缟衣少女,她下意识地四下一看,立即“啊”了一声,站起娇躯。

敢情此女正是被“毒书生”霍剑豪以“舌心赤血珠”袭倒的“天香玉女”陆宜家。但因“毒书生”仓卒出手,未中要害,仅在她的“肩井穴”上挂了一下,所以伤势不重,以致被“天日老人”以“疏脉活穴”手法将她救醒。

要知“鬼府”的“舌心赤血珠”十分霸道,功能斩脉截穴,且破内家气功,若以重手发出,击中要害,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昔年“鬼府”主人梅家骧,专以此珠对付武林败类、十恶不赦之人,后来终觉此珠太过歹毒,乃弃置不用,不意竟被“毒书生”霍剑豪于下山之时,偷走了十余颗。

“天香玉女”注视一下交手的现场,立即又发现了身旁地上的梅雪楼。在这瞬息之间,她那娇艳而又带稚气的五容上,掠过一抹难以捉摸之色,变化万端。

她一会儿黛眉深锁,煞气隐现,一会儿又瓠微露,脉脉含情。显然,她的内心正天人交战,在考虑一件重大之事,而委决不下。

良久,她终于作了个决定,坐在梅雪楼身旁的地上,以掌心贴在梅雪楼背后灵台穴上,行功疗伤。

此刻五丈以外,“天目老人”正已打出真火,大喝一声,“乱魂迷踪手”最后三大绝招,第一式“绵里藏针”又已施出,只见他右掌疾划数个圆弧,右掌集八成真力,自圆弧中推出。

一股奇浑罡风,藏于阴柔暗劲之中,如排山倒海暴涌而出。

“大罗手”金羽冷哂一声,四象环上发出“嘶嘶”之声,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横抹二个余次之多。

只闻“轰”然暴响声中,黄尘蔽天,狂飚骤起,“刷刷”两声,两人长袍前襟,均被无俦罡风撕去。同时,地下显出一个半尺的深坑,两人身躯猛颤,谁也未占到半点便宜。

这仅是交睫工夫,“天目老人”目红似火,在“大罗手”金羽朗笑连连,声音未毕之时,大喝一声,双掌交挥,白发虬立,数十个罡风劲球又自连绵而出。

“大罗手”金羽面色一肃,倏然掀起四丈,堪堪避过,只闻“哗啦”一声暴响,三丈外的庙门,连框飞出五丈多远,“天目老人”力犹未尽,招式骤变之下,一股奇妙暗劲缓缓涌出,以扇形向空中推去。

这是“乱魂迷踪手”最后三绝招最末——式“悠悠魂杳”。

“大罗手”金羽掀人四丈高空,堪堪避过一掌,本已力尽,突感一股奇劲,浑厚无匹,且带吸引之力浪涌而来,身形下落加速,不由大为凛骇。

但他身负奇学,临危不乱,立即嘿然一声,力贯百穴,身形一躬,四象环向下疾砸十五次之多,再向上涌的暗劲中一推一搅,“嗖”的一声,身形掠五丈,落在庙墙之上,随又哈哈大笑道:“老鬼绝技不过尔尔,金某不克久留,前途再见!”语音飘摇,已在十余丈之外。

“天目老人”须发战栗,身躯微微颤抖,激动得无法形容。

本来嘛!像他这等身分,在绝招尽出之下,连一个后生小子也未制服,而且对方语带讽刺,扬长而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实“大罗手”金羽此刻的功力,已不在“天日老人”之下,因为昔年一代黑道枭雄战船山的奇绝武功“天风八式”太已高绝,尤以内力雄浑见称,“大罗手”金羽本为一代奇才,若非步人歧途,必为武林放一异彩,且他本有极佳之根基,再获战船山的秘笈,武功自是突飞猛进了。

这仅是一瞬工夫,“天目老人”身为五绝,自负奇高,眼见狂徒开溜,焉能罢休,立即暴喝一声,一掠十丈,越墙跟踪而去。

顷刻之间,小庙中又恢复了原先之宁静,流萤明灭于大殿之中,长桌上杯盘之属,隐约可见。

突然,躺在地上梅雪楼微微叹了口气身躯也随着动了下。

此时,“天香玉女”陆宜家已是香汗淋漓,缟裳尽湿,神态萎顿已极,乍闻梅雪楼叹气,立即睁开眼开,撤回贴在梅雪楼灵台穴上的玉手,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双略带倦意的美眸之中,睇睇之间,风情万种,但她立即又扬起玉手,向梅雪楼的气海穴上拍去。

蓦地一—

一团榴红身影,电掠人墙,在怒叱之声同时,疾拍“天香玉女”的命门穴。

“天香玉女”此刻真力已耗去六成以上,本已十分萎顿,且正全神贯注在梅雪楼上,对背后猝袭,自是不及闪避。

只一声闷哼,在“天香玉女”倒地的同时,又是一声震天价响的暴喝,庙寺之外,又掠进一个“死辜眼、蒜瓣牙、麦面腰、蒲扇脚”的高大奇丑妇人。

丑妇挟起地上的梅雪楼,随着一榴红身影,越墙而去。

梅雪楼被“天目老人”拍中灵台要穴,本不太重,加之他内力奇浑,且在刹那间运功相抗,以致仅受轻创,反之,以“天目老人”一拍之力,恐怕早巳无救了。

所以,在“天香玉女”为他疗伤不久,已经逐渐悠悠醒来,只是仍在蒙蒙之间,对“天香玉女”似识非识。

待他被那高大丑妇挟起,越出寺外时,已经清醒大半,隐约看到前面一个榴红身影前导急走,而他自己却被一个高大的妇人脚前头后地挟着疾行,但却无法看到两人的面孔。

突然,前面红衣人惊“噫”了一声,接着两人行速骤减。只见庙外竹林中地上,躺着十余个蒙面大汉,有的面罩已经揭去,龇牙咧嘴,死状奇惨,肚破肠流,脑浆四溅,肢残骨折,肤裂筋断,令人毛骨悚然,惨不忍睹。

梅雪楼骇然一震,心道:“这些青衣大汉,分明是‘天行教’之人,武功可都算是一时之选,自己曾亲见过,不意在一夜之间,皆都曝死林中,这出手之人,身手之高,就匪夷所思了。”

蓦地——

一阵清风过处,梅雪楼只觉眼前一花,一条淡淡的素影,一闪而没,自己手中忽被塞进一个小纸张团,而且隐隐约约听到一轻微的叹息。

这声叹,意味深长,梅雪楼白幼身世不明,自极憧憬天伦之乐,当下立即泛起羡慕之情,好像慈母倚门,翘望游子归来时所发出的叹息。

他茫然凝想有顷,莫知所以,立即打开纸团一看,不由猛然一震。

挟着他的高大妇人,此刻又随着红衣人急行疾走,梅雪楼身躯猛震一下,立即高大丑妇道:“好小子,老实点吧!若非我家小姐及时赶到,恐怕你早已不能吃饭了呢!”

梅雪楼此刻已陷入惊、喜、悲、奇的情绪之中,根本就未听到这高大妇人所说的话。

原来这张素笺首端写着“吾儿”两字,下面又着数行端正小楷道:“见条速按所示心法,习练奇功,以便在半年之中有所大成,俾能消弭一场弥天大祸,挽救武林浩劫,为娘昔年出走,获得旷世奇缘,被八十年前武林第一人‘天边一朵云’欧白莲老前辈收为记名弟子,传以奇绝武功。为娘以最近五年时光,研成三式奇妙招式。第一式为‘泽风大过’,第二式‘天鬼噬嗑’,第三式‘鬼神皆惊’,权为‘鬼神十三式’最后三式。至于‘一线天’轻功,亦为欧前辈盖世奇学,可一并参习,尔体内尚有四成真气,流窜于奇经八脉中,未能予以利用,半年之后必有大成,届时争取天能予以利用,可以用本门心法,导入正轨,如能苦学不辍,半年之后必有大成,届时争取天下武林盟主,可谓探囊取物矣!吾儿好自为之,望儿不负我望。天行教主与本门大有渊源,为娘正在奔走查探中,因而目前尚不克与尔见面,吾儿可耐心等待。”

后面划有三个简单的持剑人形,那长剑上分出无数的线条,圆、弧、直、仄、错综复杂,令人眼花缭乱。下面又记有习练“一线天”轻功心法,末端落款“母字”。

梅雪楼看到末了,已是泪眼模糊,泣不成声,只见那素之笺,也是泪痕斑斑,显然不是自己的泪痕。

“韩诗外传”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即俗称“风树卸悲”,乃是为人子者一大不幸,而“椿萱并茂”,却又不能,“冬温夏清”“昏定晨省”,岂不是为人子者莫大的悲哀!

梅雪楼已忘了此时何时,此地何地,亦不知是喜是悲,因为他在那珠泪纵横的俊脸上却又泛现出幸福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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