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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夜劫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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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雄道:“怎么难办了?锦衣卫的人虽说不好对付,但可以把他们引开呀!”

马禾道:“请教,怎么个引开法?”

“那是你的事,你爱怎么引就怎么引。”

马禾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让我引开锦衣卫那班屠夫?卖肉的,你也太没良心了,咱开茶馆的何时得罪过你,你却狠心把咱往死路上推?这未免太过绝情了,各位说公平吗?”

罗大雄两眼一翻:“笑话,何时听说马禾这个人居然还怕死!”

宫知非道:“引开锦衣卫的人是个好办法,知道他们来子多少人吗?”

汤老五笑道:“听狱卒说不多,也就三十多人还不到四十之数,当真是不多。”

马禾倒插口冷气:“我说卖艺的,三十多人还不多,你是不是黄汤灌多了,信口开河!”

刘二本道:“三十多个屠夫不算多也不算少,只要溜得快,不让他们逮着,也不要紧。”

罗大雄一拍大腿:“说得对,这办法不错,俺这几个人当中,你们说谁最跑得快?”

刘二本把眼睛睃着马禾:“都是老熟人,知根知底,还用问吗?真是多此一举!”

马禾见人人都瞧着自己,叹口气道:“看着咱干什么?咱的脚短,卖艺的可是长脚?”

宫知非眼一瞪:“你小子的是飞毛腿,别人能比吗?”一顿,又道:“引开锦衣卫那班免崽子之后呢?还有什么高招?”

汤老五笑道:“那就好办多了,揪一两个狱卒,让他们带着一间一间牢房去找,找到后开门开枷锁,然后一个个逃之夭夭……”

马禾问道:“就这么容易?”

汤老五道:“不错,就这么容易,不过你老兄得把锦衣卫那班小子远远引开可别回来。”

马禾叫苦道:“天,咱一人能把他们都放倒吗?不成不成,这不是坑人的主意吗?”

刘二本道:“有多少守军?别忘了他们。”

汤老五道:“守狱的不过三百来人,只是附近有虎贲卫的五千六百名士卒,一叫就到!”

众人面面相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汤老五又道:“不过,我们只要小心些,也不会惊动虎贲卫的人,不必担心。”

宫知非道:“人是非救不可,管他有多少人,二更动身,你们去养养精神吧!”

万古雷对这几位风尘异人钦佩不已,激动地向他们一一行礼。公冶娇更是热泪盈眶,跟着万古雷行礼致谢,众人连忙答礼。

万古雷等人匆匆回府,沙天龙兄妹、梁建勋兄妹、杨正英兄弟俩、罗斌等人正等着他们。刘秀英也携了兵刃,定要与大家同往。

公冶娇同众人行礼,道:“多谢各位仗义,公冶娇不忘各位的大恩大德……”

众人连忙答礼,公冶娇感动得不断流泪。

万古雷请大家动身,马匹已准备好。

不多时,众人骑马出门,沿东行西转向北,出太平门便是刑部所在地。太平门外,宫知非、马禾等人已等在那里。

天牢离刑部不远,面朝玄武湖,筑有高大围墙,墙头上筑有雉堞,缺口处时时有身影闪过,那是巡逻的士卒。围墙内还竖着五丈多高的刁斗,上面有四个卫卒分站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望。仰看城墙高度,不下四丈之高,要想瞒过刁斗上和城墙上的士卒登墙,实在不易。加之半个月亮在云层中钻出钻进,时明时灭,灭时大地漆黑,正好登墙,明时蒙蒙,难以藏匿形迹。干劫狱这档子事,最好是没有月亮的晚上,若有风雨自是最佳,但他们可不能坐在家中等,谁知犯人何时会被处决?因此众人只能冒险一试。此时他们趴伏地上,月光灭时便迅速潜行,直抵城墙下,借草丛藏身。

天上云块片片,万古雷、公冶娇、耿牛等人静等月亮进入云层。宫知非、梁建勋等人伏在不远的土坡后,以接应被救出来的人。

万古雷原想让公冶娇在外接应,但她死活不干,就是要跟他在一起。没奈何,只得由她。此时人人蒙着黑布面巾,着夜行衣,形同鬼魅,不禁暗自好笑。一个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居然做了打劫天牢的女强盗,要是被她爹娘知道了,不把他们吓死才怪!

这会儿公冶娇紧紧挨着他,心跳如擂鼓,浑身紧绷绷的,紧张得要命。

此刻,月亮象只小船,慢悠悠向一大片灰白云层飘去,再有片刻就会被云层遮住。四周寂寂,只有蟋蟀在孤寂地鸣叫。公冶娇仰头望月,恨不能跳上天去,把月亮一掌推进云海里,可惜她只能眼睁睁望着它,一寸一寸移向云层。她心急似火,不由向菩萨祷告,苍天在上,请佛菩萨保佑救出柳大哥柳姐姐他们……

终于,周遭暗了下来,汤老五迅速站了起来,退后两步,第一个跃了上去。人未落到墙垛上,双手齐挥,打出四件暗器,把站在上面的四个巡丁送上西天。万古雷、公冶娇、耿牛、罗斌等人一个个接着跳了上来。从雉堞口朝下看去,天井十分宽阔,有八个士卒分两队交叉巡逻。天井的正面和两个侧面是一排排平房,他们站立之处的下面是大门。两侧平房看外貌不像监狱,只有正面平房中间有四个士卒守卫,估计监狱就在门的后边,否则无需人站哨。其余三面墙垛也有兵丁巡视,估计也在这瞬间,被刘二本、马禾、罗大雄等人击杀,不用担心。趁月亮还未钻出云层,汤老五挥手一招,人接着往下跳,万古雷等人也紧紧相随。

汤老五一着地就趴伏在地上,其余人也学他的样,竟未惊动沿墙巡逻的兵丁。公冶娇觉得心儿快要跳出腔了,她紧握剑把,浑身冒汗,紧傍着万古雷,见他往前爬动,自己也跟着爬,像一条壁虎。万古雷与汤老五并肩后停下来,以传音入密道:“汤师叔,该如何行动?”

汤老五也与传音入密回答:“老弟你把站门岗的四个小子点穴治住,搜出他们身上的钥匙。记住,仍然让他们站着,别让他们躺下。我们最好不要惊动巡逻的士卒!”

万古雷叫公冶娇别动,自己迅速站起,提气一跃,这一跃足有七八丈,再一跃到了守门士卒跟前,闪电般出手点了四人哑穴,再点其他穴道,然后藏在他们身后,伸手掏摸钥匙,结果发现根本没有,只好进了门再说。

推动两扇厚重的木门,只开了一条缝,原来里面有木插梢,便将掌按在门上,运功发力猛推,将门栓挣断,这才得以入内。只见有个过道,墙上点着几盏油灯,火苗如豆,十分昏暗。走完过道,有六级台阶,下了台阶,就见一个院落,三面都有牢房,全是一色的铁笼,一股霉臭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恶心。呻吟声、鼾声此起彼伏,让人发怵。他从左侧铁笼找起,一间间牢房顺序过去,只见全是男犯,一个个睡在地上,哪里瞧得清相貌,便轻轻呼唤柳铭、张文彦、郭剑平的名字。一连找了五间,都无人应声。遂听身后有了动静,原来是汤老五、公冶娇、耿牛、罗斌、沙天龙。

汤老五轻声道:“分头找,越快越好!”

万古雷指指左右两边的通道,汤老五和耿牛去了左边,罗斌、沙天龙去了右边。他和公冶娇继续在中间寻找。间间找遍无人,便又进了第二进院子,他和公冶娇分两头查找。

万古雷走到第二间囚室,把柳铭等三人姓氏轻轻叫出,就听有人应道:“是谁叫我?”听声音正是郭剑平,不禁喜出望外,忙道:“郭兄快起来,柳公子张公子呢?”

郭剑平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拖着铁镣走到牢笼栅栏前,低声问:“阁下何人?”

万古雷忙以传音入密对他道:“郭兄,在下万古雷,特来救郭兄出去,柳公子兄妹、张文彦公子关在何处?”

郭剑平大喜,也以传音入密回答:“多谢万兄仗义,柳兄等人关在第三进院子……”

公冶娇见万古雷站着不动,连忙跑了回来,一见是郭剑平,不禁大喜过望,正要张口呼叫,被万古雷轻声制止,连忙掩了口。

万古雷抽出神罡剑,运起神功,用剑劈开了销,推开栅门,将郭剑平拉了出来。这一来,惊动了其他犯人,一个个连忙爬了起来,拉开牢门往外走,万古雷喝令他们回去,但没一个人愿听。这一乱,间间牢房都被惊动,犯人们扯开嗓子大呼救命,乱得一团糟。万古雷、公冶娇大惊。但也无法可想。这些犯人受尽刑罚之苦,大多已失去心智,只要有一线生机,便不顾一切要冲出牢笼。慌乱间,万古雷劈掉了郭剑平颈上的木枷,斩断了脚上的镣铐铁链。一些犯人拼命撕扯着他,要他去掉枷锁。无奈何,他只好运起功力推开众人,和公冶娇、郭剑平往第三进院子奔去。这回他有了教训,想出个主意,一进院子就喝道:“死囚张文彦、柳铭何在!”这一喝,惊动了牢中犯人,但却听不见有人狂吼乱叫。

他们已被整治得服服贴贴,一听这凶恶的喊声,一个个心惊胆战,连忙老老实实躺着不动,生怕招来横祸。

万古雷又吼了一声,才听左边有个虚弱的声音回答:“张文彦在此!”右边的声音道:“柳铭在此!”万古雷、公冶娇大喜,正要走过去救人,就听见外间院子响起以喝斥声、惨叫声,想是犯人的吼叫惊动了什么地方的狱卒。但此刻已顾不得许多,大步走到柳铭牢前,只见他与郭剑平一样,蓬头垢面,形销骨立,哪还有一丝翩翩佳公子的影子,不禁暗暗叹息。只见他双手握住栅栏,低声道:“我的时辰到了吗?这……这真是冤枉啊?”

万古雷喝道:“不错,你囚期已满!”接着运起神功劈断枷锁,把栅门拉开,一把将柳铭拽了出来,又迅速把断锁套上。

这一来,漏了马脚。谁见过带犯人没有锁匙,拿剑去劈锁的?于是有一人从地上翻披起来,冲到栅栏前喝道:“朋友,既是救人,就连俺一起救了吧,大恩大德,永相忘!”

柳铭细声道:“大侠,你真的是来救……”

万古雷以传音入密对他道:“柳公子,在下万古雷,与娇娇同来救公子出狱,可知道柳小姐关押在何处?请速相告!”说着替他劈开枷锁。柳铭一听,大喜过望,他做梦也想不到,被他看不入眼的万古雷,竟然冒死来救他兄妹,一时巨感交集,不禁滴出了眼泪。

公冶娇则激动地拉着他一只袖子道:“柳大哥,柳姐姐关在何处,快说!”

柳铭止住泪水,忙答道:“她关在女牢,只知是第一进院子的左边,不知哪间牢房。”

此时那大汉摇着栅栏吼道:“柳公子,俺待你不错,怎么也不帮俺说句话?”

柳铭道:“万兄,这位曹兄可否救他……”

万古雷拉开栅门,把大汉拖了出来,其余犯人见状,哪里还稳得住,一个个爬了起来,大喊救人。万古雷又替柳铭劈开枷锁,这才去救张文彦。牢门一被劈开,其余犯人就往外涌,他也顾不得再关栅门,替张文彦除掉枷锁。

此时,已冲进来三个牢卒,个个手提利刃,一见犯人冲了出来,举起刃就砍,一时惨叫声起,撕心裂肺,一些犯人吓得又跑回牢房。

万古雷冲上去,轻而易举治住他们。把三把刀给了柳铭等三人,然而抓起一个狱卒,命他带路去找女牢。刚出了一个院子,就听前院人声嘈杂,最糟糕的是月亮从云层钻了出来,洒得满地清辉,房头上人影毕现,锦衣卫已出动。只听一人喝道:“大胆匪徒,竟敢到天牢劫人,看你们往哪里跑,还不快快跪地投降!”

姓曹的大汉抬头目注说话那人道:“刘千户,俺曹罡落难,本已听天由命,但今夜突获生机,望刘千户念在多年共事份上放俺一马,大恩大德容后再报,俺视你刘千户为大恩人!”

刘千户冷笑道:“曹千户,你在锦衣卫多年,难道不知军规不成?我能以私废公触犯刑律吗?况且你曹千户平日高高在上,几曾将我们这些弟兄放在眼内?这叫做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你就不嫌太晚,来不及了吗?”

曹罡大怒,骂道:“刘兆忠,你不过一个小小的百户,大爷若不是遭谗言受陷害,轮得到你小子升千户,站在大爷跟前学狗叫吗?!”

刘兆忠大怒,吼道:“大胆逆贼,还敢逞口舌之利,大爷捉住你再让你知道厉害!”

此时,栅笼中有人大叫:“曹千户救我,我是柴忠!曹千户快来啊,我是柴忠……”

又一人叫道:“曹千户,我是富志安,求你救我一命,今生做牛做马报答,曹千户……”

这两人万古雷听春桃他们说过,是史孟春倚仗的人,柴忠是锦衣卫千户,富志安是佥事,这曹罡与两人交好,岂是善类?

此时曹罡喝道:“你柴忠、富志安什么东西,平日跟着武大魁横行不法,干尽伤天害理的坏事,俺曹罡不是你们一路货,你们该杀!”

曹罡举刀一挥:“各位,上房!”话声中一下跳上房头,与刘兆忠厮杀起来。

万古雷见柳铭等人身体虚弱,忙叫公冶娇先上房,自己护住三人往外走。但房头上的锦衣卫一个个往下跳,只要见到出了牢门的犯人就杀,手段极为狠毒。万古雷挂念着柳锦霞,不知被汤老五他们救出没有,这只有到第一进院子去搜寻。于是挥剑杀了上去,有三个锦衣卫来攻他,其余人冲向柳铭等人。

在房头上的公冶娇见曹罡身手不灵,右脚跛着,劈出的刀势也不凌厉,再打下去非糟不可,便奋力逼退两个锦衣卫,冲到曹罡身边,令其下房与大家一起。曹罡受过大刑,确感力不从心,便又跳回天井,正好见柳铭被一个锦衣卫逼得险象环生,便大吼一声杀了过去。

公冶娇连攻几剑,抽空跳下地来,见张文彦危急,便起来救助。但锦衣卫不下二十多人,一个个跟着从房头跃下,将他们围了起来。

万古雷运起九成功力,连连斩断了五把刀,吓得五个锦衣卫逃了开去,他又举剑杀向围攻曹罡等人的锦衣卫,叫曹罡他们冲出去。

突然间,第一进院子冲进来一个赤膊少年,手执牛耳尖刀,勇不可挡,正是耿牛。

万古雷大喜:“蛮牛,小姐救出来了吗?”

耿牛道:“已出去了,快走!”

万古雷精神大振:“牛弟开路,我殿后!”

他把曹罡等人一个个放走,自己和公冶娇一左一右护住他们,抵挡攻过来的锦衣卫。

片刻间,他们来到第一进院子,只见罗斌、沙天龙、汤老五还有一个女子正与不少卫卒拼杀。耿牛发一声喊,向士卒堆里冲去,只见他刀砍拳打,眨眼间就除掉了五人。

万古雷等人一到,片刻间就驱散了围攻的士卒,大家一起冲出牢门,到了院外空场地。尾追的锦衣卫从房上跳下来,堵住了后路,而前面则有一排弓弩手,一见他们就躲。

只听弓弦响处,箭如飞蝗般射了过来。耿牛、万古雷等人挥舞起兵刃护身,将乱箭击落。不等他们第二次发射,万古雷已腾身而起,扑向弓弩手。与此同时,汤老五也扑了上去,人在半空,双手齐扬,发出十多件暗器,打得弓弩手惨叫连声,乱了阵脚。万古雷此时人已到,连连点穴治人,片刻就倒下了一大片。

锦衣卫见状,又冲了上来,两边住屋的卫卒也呐喊一声,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公冶娇跑到柳锦霞身边,激动地轻声叫道:“柳姐姐,是我,你受苦啦!”

柳锦霞根本就不曾想过会有人来救自己,汤老五找到她时,她问道:“你是谁?公冶勋的部下吗?”汤老五道:“不是不是,快走!”因此她一直不明白,为何不相识的人会冒险救自己。这会儿一听公冶娇的声音,激动得一把将她搂住,颤声道:“我的好妹妹,救命恩人!”

公冶娇哭着道:“是万古雷大哥带人来救姐姐和柳大哥张大哥,只可惜伯父伯母已被处斩……啊,姐姐,你没带伤吗……”

柳锦霞闻言一呆,竟是万古雷来救她,心中顿时羞惭万分,只喃喃道:“姐姐忘不了的,救命大恩又怎能忘怀,将来定要报答……”

此时众侠与锦衣卫和士卒打成一团,她俩也无法再说话,立即与冲来的锦衣卫厮杀。

柳霞没有称手兵刃,用的是夺来的朴刀,她心中充满了仇恨,下手决不容情,尽管入狱后备受煎熬,体力已是大大下降,但怒火使她提起了精神,不出十招便砍倒了一个锦衣卫。那些不知好歹的卫卒冲到她跟前,没有一个能够活命。

她如同一头雌虎,见人就杀,片刻间就被她砍翻十几条汉子。公冶娇则下手留情,顶多刺伤锦衣卫,对那些士卒多半以剑身击打,要就是点穴。不一会,也被她打倒了一大片。

此刻众人已到城墙边,万古雷右臂挟住柳铭,左臂夹住张文彦,喝声:“起!”柳、张二人也尽力往上跃,只听“呼”一声,三人同时落到墙垛上。沙天龙则挽住郭剑平,也跃到了墙上。公冶娇如法泡制,助柳锦霞上了墙。罗斌、耿牛、汤老五断后。汤老五不时打出飞蝗石、飞镖、金钱镖、袖箭,迫得锦衣卫的人不敢往前冲,只有几个好手仍冲到墙下。耿牛大喝一声,与三个高手拼杀。汤老五、罗斌也脱不了身,分别被四人缠住。曹罡脚跛上了墙垛只能背靠墙与人厮杀,他存心拼命,勇不可挡,两个锦衣卫高手一时也奈何不得。

万古雷夹持柳铭、张文彦跳下了墙,飞奔到宫知非、罗大雄、梁建勋、刘秀英、梁雅梅、沙燕处,立即又返身回到城墙上,纵身往下跳,助曹罡退敌。公冶娇和沙天龙把柳锦霞、郭建平送到宫知非处,也学万古雷的样返回。

这一来,锦衣卫的人招架不住,伤的伤,死的死,逃开的逃开,诸侠趁空一一跃上城墙。曹罡在狱中受过酷刑,脚又跛着,无法上墙,便大吼道:“你们快逃,曹大爷拼了!”

万古雷一听他没上来,便叫众人快走,自己又跳了下来,道:“曹兄,快走!”

曹罡瞪大了眼:“你快走,俺不拖累你,今夜就在这牢中把命拼了!”

万古雷一把拖住他,喝道:“起!”

曹罡用力想挣脱他的手,猛觉一股大力拽住他右膀,顿时两耳风生、足已悬空,眨眼间双足便踩到了墙垛上,不禁好生佩服,道:“老兄你好本事,俺……”言未了,人又往下落,便赶紧闭了嘴,刹时双脚落地。

锦衣卫和士卒开了城墙门,一窝蜂涌出来,弩箭又像飞蝗一般射到。万古雷以剑拨打,片刻间到了宫知非藏身处。

意外地见到西门仪、刘二本、马禾、杨正英、杨正雄。他们也刚刚来到。马禾说,他们虽将守牢的锦衣卫引走大半,但对方终于觉查出是调虎离山计,一些人继续追捕他们,一些人去了虎贲卫搬兵,因此大家务必快撤。宫知非说,救出的人已送走,走的是另一方向,大家沿老路回城。

于是,一个接一个,众侠飞掠而去。

万古雷有意落在最后以防追兵,但公冶娇和耿牛不声不响在他左右,他心中感到十分欣慰。不一会儿到了拴马处,大家纵马飞奔。

此刻月亮又游进了云层,大地一片漆黑。从监狱方向传来一阵雷声,那不是雷,是马蹄掀起的霹雳,虎贲卫的人已随后追来……

※※※※※※

万古雷舒舒心心睡了个好觉,起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他满心快活,昨夜救人极为顺利,他总算替知己尽了份心力。柳锦霞纵然是失去了父母家业,但保住了性命,能和公冶勋朝夕相处,使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不幸中的大幸。

漱洗毕,罗斌匆匆跑来,道:“昨夜事发,锦衣卫的鹰犬、衙门的捕头、五城兵马司的士卒已封了城门,只许进不许出。条条街道上卫卒巡逻盘查过往行人,一个个如狼似虎,稍为看不顺眼的都要盘诘刁难一番,弄得人心惶惶,许多店铺都关了门,宁愿不做生意。听说家家旅舍都被锦衣卫骚扰,旅客叫苦连天……”

万古雷庆幸道:“幸好宫师叔思虑周全,把柳小姐他们送出城外,要不然还真麻烦呢。”

罗斌又道:“但愿他们平安无事!”

万古雷问道:“有没有听说从天牢里劫走些什么人?柳小姐他们的姓名被提到了吗?”

罗斌道:“没提名姓,只知天牢出了事,有几个犯人被劫走。”一顿,笑道:“锦衣卫的人可没有这么傻,什么都说出来,这不是丢他们自己的底吗?所以含糊其词。”

万古雷笑道:“走,看看曹兄去!”

二人来到花锦楼楼上,沙天龙、沙燕、刘秀英一家都在曹罡房里说话。大白天,万古雷才把曹罡相貌看清楚。只见他一脸络腮胡,粗眉大眼,人生得牛高马大,一付纠纠武夫的样儿。一见万古雷,经沙天龙引荐,才知是万家少主人,立即翻身下拜,口称:“恩人在上,请受死囚曹罡一拜!”

但他没能拜下去,早被万古雷双手拉住,道:“曹兄不可如此!”

曹罡年已三十四五,生性直爽,道:“公子是恩人,我曹罡如何不拜?俺这条命是公子救的,今后这条命便是公子的,只要公子说一声死,俺曹罡就不敢偷生,半点也不含糊!”

万古雷道:“言重言重,曹兄千万别把在下当恩人,彼此相助乃江湖道义,何来恩德?”

曹罡道:“不成,滴水之成尚以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不管公子怎么说,俺曹罡从此听命于公子,为仆为奴任由公子支配!”

万古雷道:“曹兄这般说,为难小弟了,请曹兄再不要提起,从今后你我兄弟相称!”

曹罡见万古雷是认真的,便道:“好,公子怎么说俺怎么听,以后就不再提。”

此时,耿牛笑嘻嘻来了。他一大早去见宫知非,看师伯、师父他们回来了没有。

万古雷让他与曹罡见礼,然后问他:“如何,宫师叔他们回来了吗?”

耿牛道:“回来了,柳小姐他们自有藏身处,宫师伯说不必担心,出不了事。”

万古雷早料到如此,便换了话题道:“曹兄,你是锦衣卫中千户,为何下了大牢?”

曹罡叹口气道:“只怪俺年青时误信人言投了锦衣卫,这十多年来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平日里俺牛脾气大,看不得肮脏事,又不肯同流合污去坑害官员和百姓,因此总与那班贪脏枉法、横行霸道的狗崽子们格格不入,混来混去只混了个千户之职。那些巴结取宠指挥使的小人,一个个升迁极快,后来的人也爬到了俺的头上。本来,俺已看够了锦衣卫干的缺德事,可要想退出已是不能。俺在京师有家小,不能不为她们着想,只好闭着眼睛混下去。谁知老天有眼,干尽缺德事的指挥使武大魁,总算有了报应,落得个满门抄斩,还累及九族,这是他应得的恶报。俺平日与他们那一伙素无往来,武大魁遭报俺也拍手称快。可是新提拔的指挥佥事薛子健不知为了何故,乘俺不备,出手点了俺的穴道,把俺当作武大魁的一伙,送进了天牢,硬逼俺承认是武大魁的心腹……”

万古雷岔言道:“这薛子健是什么人?”

“薛子健原和俺一样是个千户,他与指挥佥事房天兆等人一伙,是武大魁的对头。武大魁早想将房天兆除去,奈何房天兆身后有权贵撑腰,一时奈何他不得。此次武大魁倒台,房天兆趁机把异已也说成武大魁的党羽,通通下到大牢。有那甘心投靠于他的,便算成他的心腹。俺曹罡是凭本事当了千户的,他知道俺的牛脾气,曾试探过俺,要俺投靠他。俺对他素无好印象,他的为人与武大魁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只不过更为阴沉也更为狡诈而已,因此拒绝当他的爪牙,他便指使薛子健暗中偷袭,欲置俺于死地!”

“这么说,房天兆当了锦衣卫指挥使?”

“没有,他想当没当上,皇上不知由何处调来一位指挥使,这人姓皇甫,单名一个楠字。此人一到任,房天兆便大失所望,但他也升了指挥同知的职位,锦衣卫内部事务也由他操办。俺在狱中欲想找指挥使申辩,可刘兆忠这班王八羔子不理不睬,还嘲笑俺不识时务。”

“这位新任指挥使你见过了吗?”

“见过一面,武大魁下狱的当天下午,他就到衙门接管,会见百户以上的官儿。”

“曹兄要不要找他申诉,以洗冤屈?”

曹罡大摇其头:“俺没有这个心思再回锦衣卫,用不着再去找指挥使,俺愿做个百姓。”

沙燕问他:“曹大哥,你家中的人呢?”

曹罡道:“俺入狱后不知她们的情形。”

沙燕道:“都有些什么人?”

曹罡道:“有俺媳妇和小姨妹。”

万古雷道:“那得赶快回去瞧瞧。”

曹罡道:“俺正要禀明公子,回家看看。”

刘秀英道:“曹爷你身上有伤,再说街上查得正紧,你出去不便,另想办法吧。”

万古雷道:“我和耿牛兄弟去接嫂子。”

曹罡道:“俺成了钦犯,又越狱而出,锦衣卫那班人一定盯牢了俺家,公子去接人可不能明着去,得想出花招瞒人眼目才成。”

刘秀英道:“说得是,不可鲁莽。”

耿牛摸摸光头,道:“接人不难,只是嫂子又不认得俺,肯和俺走吗?”

曹罡道:“这个不难,把这玩意儿带去,她准保跟着你,来。”说着从怀中摸出个绸包,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一支金簪子,以两个手指夹起来递给耿牛,又道:“对了,或许她姐妹还不知俺下大牢,俺是被房天兆、薛子健偷偷送进大牢的。要是她姐妹俩不在,那多半也是下了牢,望耿老弟打听清楚。”

耿牛十分诧异地接过金凤簪,放在掌心里仔细看了看,“噗哧”一声笑出来,道:“大哥是大老爷们,怎么也带着这玩意儿?”

曹罡讪讪笑道:“这是媳妇给俺的定情物,俺当宝贝收着,媳妇不准俺丢失。”

沙燕见这么一个粗汉还有如此温情,不禁拿眼去瞟罗斌,心想不知这小子能不能领悟这一点,又不好提示他学着点儿。正好罗斌正痴望着她,便努努嘴,使个眼色。罗斌不知何意,只呆呆看着她,一副莫名其妙的呆相,气得她把头一扭,不理睬他,让他发呆发傻去!

万古雷道:“牛兄弟,有办法接人吗?”

耿牛道:“坐轿子来,俺有办法。”

曹罡道:“小兄弟,锦衣卫的人会蹑踪。”

耿牛嘻嘻笑道:“俺有好几个做轿夫的朋友,他们自会想出办法,俺这就去找他们。”

刘秀英不放心,道:“就这么走了吗?还没想出办法来呢,得小心谨慎,别引火烧身。”

万古雷十分放心耿牛,道:“师母不必担心,耿兄弟那班朋友自有办法,再说我和沙兄、罗兄去暗中接应,以保平安。”

刘秀英道:“那就快去吧,早去早回。”

万古雷、沙天龙、罗斌不带兵刃,以防惹眼,出了门便往会同桥方向走,曹罡的家就在桥附近的忠孝坊内,他们先到那儿探探路。

大街上不时碰到巡游的士卒,每到十字街口就见锦衣卫的人站在要道口,眼睛不住打量行人,就连轿子经过也要让他们瞧瞧里边坐着的人才放行。当然官轿是例外,通行无阻。

罗斌道:“万兄,若是用公冶小姐家的轿子接人,不是方便得很吗,这班贼囚不敢查。”

沙天龙道:“可曹大嫂怎么上轿?你总不能大摇大摆到曹府接人吧?人家盯着呢。”

万古雷道:“耿兄弟准能想出办法来,他那帮弟兄,干什么的都有,能耐大着哩。”

三人边走边聊,不久便到了忠孝坊,找到了曹宅,却见四个人在不远处蹲着下棋,一见他们走来便拿眼来盯着。

万古雷等三人说说笑笑从他们跟前经过,走过曹宅,刚好见到对门有家茶铺,便踅进去在靠门处找了个座。掌柜的见来了三位锦衣华服的公子爷,连忙过来侍候。万古雷叫他沏上好茶叶,瓜果零食有什么抬什么来,喜得掌柜和小二往来穿梭,片刻就把桌子摆满。万古雷打量茶室,茶客不多,不过十多人。为防茶客中有暗探,他带头说起买卖上的事。

不久,在街沿下棋的一人,径自来了茶室,瞅了瞅万古雷等人,在第四张桌前坐下,与那儿坐着的两个茶客低声交谈数语,喝了碗茶水,又回到下棋处观棋。不用说,此人和两个茶客以及下棋的另外三人同属一伙,必是锦衣卫的暗探。

万古雷等三人相互对了个眼色,又把话题扯到秦淮河的画舫上,争论什么鱼最好吃,哪条画舫上的姑娘最风流。

顿饭功夫过去,三人见耿牛来了。只见他虎头虎脑大踏步而来,手上提着一块生猪肉,挨次在门坊上找房记,来到曹罡家宅,便伸手敲门。那四个下棋的闲汉不再理会棋盘,八只眼睛都朝耿牛盯着。万古雷等人紧张起来。

蛮牛就是蛮牛,捶门如雷鼓,门内若有聋子只怕也会听到了。俄顷,门“呀”一声开了道缝,接着又开大了些,探出张俊模俊样的粉脸来,年岁不过十七八。她瞪起两只大眼,寒起粉脸,叱道:“哪里来的野小子,门敲破了你赔得起吗?滚一边去,莫来烦人!”

耿牛道:“咦,好凶,俺来送肉!”

“谁叫你送肉?俺不认识你,滚开!”

“喂,你这雌儿真不讲理?你大姐叫俺掌柜的送肉来,说话不算数吗?”

“怎么,你是王掌柜铺上的伙计?”

“不错,快让俺进去!”

“慢,俺怎么没见过你?”

“俺天天出去送肉跑腿,你见得着吗?”

“倒也是,不过,等俺问问大姐。”

“俺要讨口水喝,大白天热得凶。”

姑娘犹豫了一下,终于让开身道:“好,进来。不过你小子老实些,否则叫你好看!”

他二人的嗓门都大,万古雷等人听得清清楚楚。耿牛这小子不笨,话也说得得体,见了大姑娘不再害羞,只是那姑娘说不认识他,肯定会引入怀疑。果然,下棋的四个闲汉正低声议论,茶室内那两条汉子也在叽叽咕咕。

不一会儿,曹家门又开了,姑娘送耿牛出来,旋又把门关上。四个下棋的闲汉中有两人拦住耿牛,把他带到远处问话,万古雷等人十分担心,但一会儿耿牛就走了,那两个闲汉则往茶室来,低声和两个茶客交谈。万古雷运起功,把他们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吴爷,那伙计说屋里的娘们生了病,让他帮着雇轿,说去看郎中,这肯定有诈。”

吴爷道:“好极,别惊动她们,等她们上了轿就跟着,看往哪里去!”

“是,属下这就和弟兄们打招呼。”

“轿子走后,别忘了把送肉的小子留下!”

万古雷心想,耿牛有麻烦了,该怎么办?

此时,只见两台青布小轿跟着耿牛来了。

这种轿子由两人抬,只供一人乘坐,在京师多得很。耿牛让轿夫等着,把门敲开,只见适才那姑娘扶着个年青妇女出来,妇女顶多二十三四岁,只见她一脸憔悴,满面愁容。

姐妹俩分别上了两乘轿子,放下轿帘。耿牛不等轿子起步,迈开大步就走。有两条洱子连忙起身跟着去了。此时茶室中的吴爷和帮手,付了茶资往外走,远远跟在小轿后面。

罗斌道:“糟,这如何是好?”

万古雷道:“走,我们也跟着,见机行事。”说完站起摸出银子付了茶资。

三人遂从茶室出来往回走。这一带虽无三山街那边热闹但来往的人也不少,穿梭一般。三人未走出多远,忽见前面一条巷道里出来了一台青布小轿,与曹大嫂乘坐的轿子并排走着,耿牛却不见了踪影。不一会儿,又有一台青布小轿从另一条巷里出来,与姑娘的轿平行。等来到十字街口时,只见四条街都有两三台青布小轿走来,各有各的道要走,你挡我,我让他,十几台轿子交错穿梭,把万古雷等人都看花了眼,根本认不出哪两台轿里坐着曹大嫂姐妹。吴爷那班人也傻了眼,呆站着不动。他们一共四人,而轿子却有十七八台,你该跟哪两台轿子走?加上四条街都驶来了两三辆马车,和轿子挤在一堆,你挤我塞,更是乱成一团。

吴爷急了,见十字街口有兵卒有锦衣卫,连忙命他们拦住所有小轿,一台台搜查。

万古雷等大惊,便隐在一家店铺门前,若是曹大嫂姐妹被拘捕,就只好出手相救。

此刻士卒们一阵吆喝,青布小轿都停下了,堵塞的马车得以脱困,各自走各自的道。一干行人见状,慌忙绕开走路,只剩下那些青布小轿拥塞在街道中间。士卒们依次掀开轿帘,全都是空轿,竟无一乘坐人。

吴爷大怒,知道上当了,对轿夫吼道:“刚才是谁抬了两个女的从忠孝坊出来!”

他估计没人敢承认,早就串通好的。哪知有四个轿夫哭丧着脸回答,他们本是抬着人的,可适才路堵,那姐妹俩说要坐马车,便给了银钱,上一辆马车走了。

吴爷道:“她们去哪儿,快说!”

一个轿夫道:“回禀官爷,那女的说,姐姐病重,延误不得,不如坐车快些。小的说,小姐,说好抬到大功坊福生药店的,给十文钱,若小姐要下轿,脚力钱不能少给。小姐说,一人二十文,加倍,行了吗?于是小姐给了钱,上了一辆马车,小的听见小姐和车夫讨价还价,说给三十文拉到福生药店……”

吴爷一想,也有道理,便让轿夫们上路,自己带人急急忙忙赶往福生药店。

万古雷等人大惑不解,这姐儿俩怎么换乘了马车呢?

莫非是耿牛事先谋划好的?

万古雷念头转几转,道:“雇辆车上福生药店看看去,以防万一。”

罗斌遂叫住一辆过往马车,说去三山门。

路上三人猜测不已,拿不准曹大嫂是否安然脱险。车到大功坊,便让马车停住,掀起车帘往福生药店看,不见姐妹俩,三人更加困惑,猜想是耿牛玩的花招,遂叫马车驶往三山门。回到花锦楼,只听楼上有人说话,上楼来到客室,果见曹大嫂姐妹俩和刘秀英、沙燕、耿牛,还有不知何时来到的杨正英、杨正雄、梁建勋、梁雅梅、公冶娇,热热闹闹在说话。

万古雷笑道:“好热闹,我们还在外边找人呢,没想到却安然回来了!”

曹罡便命姐妹俩下拜,被万古雷阻止住。

曹大嫂道:“难妇田翠仙、田翠花,多亏恩公搭救,大恩大德永生不忘,请受一拜!”

万古雷道:“大嫂不必客气,今后大家患难与共,少不得相互救助,这俗礼就免了吧!”

罗斌道:“牛兄弟,怎么走脱的?”

耿牛笑嘻嘻道:“让大嫂说吧!”

田翠仙道:“拙夫被拘捕,贱妾并不知晓,他常因公务不回家,是以不当回事。晚上有他的两个下属,偷偷来告诉我,说曹大哥出了事,劝我姐妹赶快离开京师。我寻思他平日行为端正,又与指挥使格格不入,怎会与指挥使同党?打定主意不走,要探听清楚再说。第二天便去衙门打听,说他犯了死罪,已关入天牢,我姐妹便去天牢探,狱卒不准见面,只好回到家中,一愁莫展。凭我姐妹之力,无法打救曹大哥,因此终日以泪洗面。不料今日耿兄弟来,说奉曹大哥之命来接我姊妹,手中持有金凤簪做信物。我仍半信半疑,与妹妹商议,决定冒险前往,大不了拼掉两条性命。坐上轿子后,我心中仍然不安。到了十字路口,轿夫忽然叫我们快下来,上停在旁边的马车,以摆脱蹑踪的暗探。我便和妹妹慌慌张张上了马车。走了一阵,马车忽然停住,车夫要我们上药店看病拿药,我姊妹哪有心思去药房,可车夫一迭连声催我们下车,说是安排好的,一定要去药房。没奈何,我们下车进了药店。一走进去,就有伙计给我两包药,我姊妹莫名其妙,正不知如何是好,这位耿兄弟已雇了一乘四人大轿来到药铺门口请我们上轿,这次没有波折,直到万府才停下来……”

众人听了十分高兴,个个都夸耿牛能干,真真假假,让蹑踪的鹰爪们无法分辨。

耿牛憨笑道:“这是汤师叔和苦力们出的主意,俺可想不出这么多办法来。”

万古雷道:“曹兄住在我家并不安全,这几个月来,我家就不曾安宁过,待曹兄伤好,再设法送三位出京师,躲得远远的。”

曹罡道:“听公子之言,有人找麻烦?”

罗斌笑道:“岂止是麻烦,完全是灾难。”遂把史孟春占码头遣阴司四煞杀人等经过情形简要说了,直听得曹罡一家三人惊诧不已。

曹罡道:“这史孟春俺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京师有头脸的人物,锦衣卫没有不知道的。”

万古雷道:“他先是自称商贾,后来又说但是某位权贵的心腹,自己也任了官职。”

曹罡沉思着道:“这史孟春长什么样?”

万古雷大致说了说,曹罡摇头,道:“俺敢断定,此人定不是京师里的。试想他能驱使这许多江湖出名人物,能是无名之辈吗?可京里头又确实找不出有这样一个人来。”

梁建勋道:“京师人太多,挂万漏一,在所不免,曹兄并不一定都认识的。”

曹罡道:“不然,锦衣卫是皇上的鹰犬、耳目,对扎眼的人物,不能不知。”一顿,道:“待以后俺找人问问再说。”又一顿,转了话题,道:“燕京三杰来助万公子,自然与万公子有交情,那么俺请万公子知会他们,最好离开京师,越快越好,免遭杀身之祸!”

万古雷道:“此话怎讲?曹兄说详细些。”

曹罡道:“各位有所不知,自打皇上年迈,定了皇储之后,各藩王都有不少人在京师打探招纳人才,勾通官吏,刺探皇宫机密。他们有的是文武大臣家中的座上客,有的则以游客身份公开与人交往,有的则暗中潜伏,不轻易抛头露面。尽管如此,却无他们谋反的铁证,是以无人敢奏闻圣上。锦衣卫是司侦缉,对这些江湖人和王府中的说客都加以监视,有机会便将他们捕杀。各藩王的僚属,也相互摸底,明争暗斗,以削弱对方。季国盛等人是燕王府的臣僚,锦衣卫早就想对他们下手,但忌讳燕王是皇上最钟爱的一位皇子,怕因此触怒皇上招祸,才迟迟没有下手。如今武大魁虽遭皇上诛除,但新上任的指挥使也决不会放过他们,不敢明抓,就暗中动手。是以公子最好劝他们离开,须知锦衣卫高手甚多,可谓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前亏,走为上策。”

万古雷道:“多谢曹兄,小弟会转告。”

曹罡道:“公子府上既然不安宁,请准许俺一家留下听公子差遣。拙荆姊妹也习得武功,虽不堪大用,替公子守守门也好。”

万古雷道:“多谢曹兄,只恐累及……”

言未了,曹罡道:“俺一条命是公子救的,若不答应俺,俺也决不离开京师。”

万古雷说今后史孟春决不会罢手,还不知会施出什么恶毒手段,前途吉凶难测,劝曹罡脱出是非圈,照顾家人要紧。曹罡则坚持留在万府,田翠仙也说愿为恩公效命,万死不辞。

公冶娇听不下去,就对万古雷道:“大哥,曹大哥、田大姐心诚意坚,你就答应了吧!”

田翠花道:“我们本是囚犯,还怕什么是非,万公子你是不是小瞧我姊妹俩?”

她半天不出声,一说话就冲人。

万古雷道:“不敢不敢,就请留下吧!”

田翠花瞅他一眼:“男子汉,这么不干脆,扭扭捏捏,噜噜嗦嗦,早答应不好吗?”

公冶娇道:“妹妹说得好,都怪他!”

耿牛吐了吐舌,道:“好凶!”

田翠花瞪他:“俺是老虎豹子?”

耿牛不出声,扮个鬼脸躲到罗斌身后去了。公冶娇则拍起小手,沙燕、梁雅梅则笑。

曹罡道:“翠花,不得对耿兄弟无礼。”

田翠花道:“不要你管,省省心吧!”

曹罡看看大家,摇头道:“俺这姨妹刚烈,和她姐姐一样,俺管不下来!”

杨正英笑道:“曹兄很听嫂子的话?”

田翠花哼了一声,道:“俺姊妹的话,他不敢不听,俺姐对他这么好,他能没良心吗?”

田翠仙道:“当着兄弟姐妹,别说啦。”

众人一听,便知道曹罡是怕老婆的,忍不住吃吃笑起来,男人们相互递眼色。

沙燕道:“两位姐姐好样的,做得好!”

梁雅梅道:“对男人就得凶着点!”

田翠仙大喜,道:“两位妹妹也这么想吗?正好和俺的想法一样!若不对他们凶些,他们就会在外边寻花问柳,胡作非为……”

公冶娇道:“真的吗?男人原来这么坏!”

沙燕、梁雅梅脸红了,低头抿着嘴笑。

万古雷等一个瞧着一个,也哈哈大笑起来,连刘秀英也给逗得咧开了嘴,道:“不许你们胡说,男人也不是个个都坏!”

曹罡见万古雷等人并不生气,这才放下心来,道:“她姐妹说俺说惯了,请各位原宥。”

众人说笑一番,方才散去。

※※※※※※

几天匆匆过去,朝廷逮人的风波渐渐平息。被株连的文武官员,杀的杀,充军的充军,大部分已处置完毕。京城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样,茶肆酒楼里,仍把遭难的官吏当作话题,什么人被灭了门,什么人被杀了头,眷属充作官妓,什么人绑赴法场时是何等凄惨的情景……

总之,死了的死了,活着的照样快快活活过日子。对百姓来说,最重要的是谋生,他们虽然为某些好官被杀感到婉惜,但只能私下说说而已,谁又能管朝廷的事呢?

然而公冶娇仍放不下心事,时而为柳家老人哭泣,时而又牵挂着柳铭兄妹。她的心情也影响着万古雷,一些话也使他印象深刻。

公冶娇曾对他说:“瞧见了吗?这就是封侯封爵的下场,连个后人也没剩下,烧炷香的人都没有。爹爹也寒透了心,打算过些日子递上辞呈,告老还乡,……唉,柳伯伯半生征战,到晚年才从边陲回到京师,享了几年福。可谁又想得到今日之大祸呢,落个身首异处,尸抛荒野,成了冤鬼怨魂,昔日的荣耀、威权,无异于一场梦……万大哥,你别再学我大哥的样,到东宫去当差,就做个布衣平民吧,哪怕是粗茶淡饭,也落个逍遥自在,比那锦衣玉食、战战兢兢的达官贵人,不知强过多少……”

万古雷深深叹息,人在红尘,岂由得自己?公冶勋受皇太孙赏识,招你入东宫你焉能拒绝?就说自己吧,各藩王为扩充实力,看上了万家的财产,这个要招你,那个要重用你,你若拒绝就有大祸临身。所幸身在京师,他们一时动不了你。但却有个史孟春,一个权贵的心腹,先是夺你家产,后是招纳你,还不知以后会施出什么狠毒的手段来对付你。

这天底下,能有一方净土使你不受任何侵扰吗?

这道理万古雷没对娇娇说,因为他自知入世未深,许多事还看不清想不透,不知是对是错,他只能百般安慰娇娇,让她平静下来。

这天上午,娇娇和万古雷在竹梅居楼上客室说话。娇娇一坐下来就说有话问他。

万古雷看她神情严肃、忧郁,便温言道:“娇娇,有什么话只管说,愚兄听着呢。”

娇娇十分认真地说:“雷哥,我若问你,你要如实回答,不可说违心之言,成吗?”

“咳,娇娇,愚兄对你还能说假话吗?”

“好,我说。要是有一天,我家也遭此厄运,你会弃我而去吗?雷哥,你千万要说真话!”

万古雷不由一怔:“娇娇,这怎么会呢?快别胡思乱想,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一天!”

“不,世事难料!柳姐妹的遭遇就是明证!”

“这……这并不相同呀!公冶兄受皇太孙恩宠,皇太孙一朝继承了皇位,公冶兄……”

“不说这些,也许我们一家平平安安度过,但要是有那么一天,你会弃我而去吗?”

万古雷不假思索地答道:“人生结交在终始,莫为升沉中路分。不管娇娇今后身处何种境遇之中,愚兄决不会弃娇娇独自离去,愚兄将伴随娇娇,直到永远!”

“可是,若我们分开了呢?”

“那就不管是天涯还是海角,愚兄定要找到娇娇,哪怕踏遍天下的群山万壑、走尽天涯路,愚兄都要找到娇娇,否则永不停步!”

公冶娇珠泪滚滚,注视着万古雷,呜咽着道:“万大哥,有你一句话,小妹就放心了。只要哥哥不嫌弃小妹,小妹决不辜负哥哥,无论今后是祸是福,‘愿为连根同死之秋草,不作飞空之落花’……哥哥,小妹已表明心迹,但愿哥哥牢记说过的话,千万别做负心汉……”

万古雷以唐代诗人贺兰进明的诗句,表明人与人相交的真诚,决不为人的地位升沉而改变初衷。公冶娇则以李白的诗句表明了她以心相许的深深情意,这使万古雷受到了强烈的震动。美人的许诺,在他本是求之不得的喜事,但她年纪尚小,作出的许诺能算数吗?在他的本意,娇娇如天上的玉女,他只能将她当做小妹妹,决不该对她有非分之想,那是亵渎。可是他又时时惦记着她,一日不见就觉得心神恍惚,神不守舍,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此刻娇娇对他表明心迹,他又该怎么回答呢?他知道自己会说什么,但他不敢说,也不能说,娇娇她毕竟年幼无知呀!

不等他开口,娇娇已把身躯偎了过来,他激动万分地抱住她,所有的顾虑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充溢他整个身心的只有柔情……

“万老弟在楼上吗?”一个粗嗓门在楼下响起。惊得万古雷连忙放开手,魂魄从温柔乡中挣扎着回来,连忙答应:“是曹兄吗?请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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