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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龙驹凤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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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苦跟着我这个废人,误了大好前程?”

“为报师恩,弟子甘愿追随师傅。”

“你这不成了代人受过,何苦来哉?”

“当年师傅仗义,为救赵师傅废了功力……”

“好了好了,往事不必重提,你代师报恩,我已心领,放你回雁湖,赵老儿许下的诺言,送个徒弟给我,就由我解除诺言,这与你与赵老儿都不相干,你该没有话说了吧。”

“弟子既已拜师,怎能……”

“我和尚也不想要你这个徒弟了,你回雁湖重拜赵老儿为师,这就去吧!”

“古人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既已拜师,自是跟定了师傅,岂能再改换门庭?再说师傅功力已失,弟子理应侍候师傅。”

“你当真不回雁湖?”

“是的。”

“那你以后要是怨老和尚误你前程……”

“弟子决不怨悔。”

“哼!天生贱骨头,没出息!”

东野焜不作声,老和尚则闭上跟,不再理他。他只觉困乏已极,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早,老和尚又赶他回去。

“弟子许下诺言跟随师傅,岂能言而无信?”

“你是头倔驴,看你跟着老和尚有何好处!”

他不声不响,背起师傅就走。

又是十多天过去,已走到浙皖边境。

此时,正当盛夏,天气酷热,东野焜背着老和尚,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脊背上的师傅不知为何和前不久一样,又重了起来。

这些天来,师傅身子都很轻,就像背着个稻草人,今日怎么又重起来了呢?大概是自身体能消耗太多的缘故吧。

他咬牙硬撑,竟是越来越重。他不断提起真力,费劲地,挪动两只脚,顿饭功夫,已是力竭气衰,再也举不起脚,不得不站下喘气。

老和尚恼了:“走啊,站着干什么?”

“弟子、没气儿、了,歇、歇口、气……”

“咦,哪里会这样?今日路走得不多,你咬紧牙再走个十里八里歇气不迟。”

“啊哟,师傅……弟子、一步也、也……”

“咳,真没用,早知如此,我和尚不如骑头真驴去,那一定比你强得多了,可现在又到哪儿找驴子去,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这样吧,师傅教你个脱累的口诀,你只要照着念,包管你走上几天几夜都不累!”

东野焜大喜:“好极好极,师傅有此妙法,怎不早些教给弟子?”

“什么话!师傅高兴什么时候教就什么时候教,轮得到你说三道四么?”

“是是,弟子不敢。”

“听好,为师只念一遍,记得住记不住那是你的事,与师傅无干,反正师傅已教过了。”

“哎呀,师傅,念五遍吧。”

“咦,做买卖么?谁和你讨价还价!”

“是是,请师傅念慢些儿……”

老和尚不理,自顾叽哩咕噜一下就念完了,然后问:“你一定记住了吧?”

东野焜叫苦道:“师傅念得太快,弟子只怕没能记住多少,求师傅再念一遍。”

“少噜嗦,背来听听!”

东野焜边想边念,勉强背了一遍。

“真笨!居然错了十多个字,好好好,替你纠正,算我老和尚倒霉!”

东野焜认真记下,又背了一遍,一字不差。

老和尚道:“你总算记住了,赵老儿说你聪明伶俐,夸你资质上乘,是练武的上上之材,这分明是夸大其辞,哄我老和尚,好把你塞给我滥竽充数,你敢说不是?”

东野焜道:“师傅,圣人曰:‘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弟子虽说愚鲁,只要百倍千倍用功,也赶得上聪明人的。”

“咦,你还敢回嘴?搬出圣人话遮羞,说你笨你就笨!

闲话少说,脱累的法儿你学会了,那就上路吧,边走边默念,懂了么?”

“是,弟子懂了。”东野焜答应着开始走路,然后默诵口诀,对这脱累法儿抱着很大希望。

适才背口诀时,背上的师傅似乎一点不重,待一迈开步子,师傅仿佛又变成了一座铜浇菩萨,压得他弯下了腰。他咬紧牙关,默诵口诀,使出全身劲力挪动脚步。

可是,那脱累的口诀并不管用,背上的师傅非但没减轻一丁点儿,竟是越来越重。

他再也迈不开步,只能站着喘气。

“啪!”一声,老和尚在他脑门心上拍了一掌,接着指着他的头吆喝道:“懒驴,走哇!”

忽然,一股柔和的劲气自百会穴贯入,顺七经八脉流过,进入丹田,再由丹田流走经穴。

劲气所到之处,东野焜觉得说不出的舒服,他那发软的身子变得有力起来,也顾不得去思索这是怎么回事,只忙着念口诀,迈开大步。

可走了没多远,那股柔劲渐渐变得凶猛起来,顿时觉得体内气机涌塞,浑身就像针扎般的疼痛,五脏六腑如被火灼一般,难受已极。

他不禁慌张起来,很想问师傅是怎么回事,却听师傅喝道:“想死么?快诵口诀!”

他赶紧抱元归一,默诵口诀,只觉那股涌入的劲力沿周身穴道钻入,把一个个穴位打通,那难受的煎熬随着最后一个穴道打通而消失,通体觉得无比舒畅。那本已耗尽的精力,又从各个穴道里蹿了出来,按口诀的导引,一点一滴归入丹田。丹田里就像蓄满了水的池塘,精力充沛劲气回荡,背上如小山一般沉重的师傅躯体,似乎又变成了稻草人。

他那疲软无力的步履也变得轻快无比,浑身都是劲力。

咳,师傅这脱累的法儿当真灵验,他快乐地撒开大步,如飞一般往前赶。

他哪里知道,老和尚以己身内力替他打通了三焦六脉,使他从一个只练过五年内功的入门者,一跃而为内家高手,达到了内功的上乘境界,这在武林中是极为罕见的。就连风火刀王赵鹤,苦修了半甲子之多的时间,也未能达到这一境界。放眼江湖,习武人成千上万,极负盛名的也不在少数,能达到此等境界的,实在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老和尚肯这般成全他,那是从第一眼看见他时就决定了的。为查考此子心性,老和尚一路来没少折腾他,看他有无耐心,当真去侍候一个废了武功的老人。结果,这小子任劳任怨,足证心地善良,忠厚诚挚,没看走眼。

老和尚使个千斤坠,把东野焜的内力耗尽,再把自己内力灌入,以减少阻力。东野焜练的是金刚混元功,是一种至刚内力,而老和尚的阿难神功,却是至柔阴力。一刚一柔,刚柔相济,威力无俦,所向披靡。

这些,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自然不会想到。有了用不完的精力,他就只知道埋头赶路,像匹小马驹儿。

在师傅指点下,他们来到了黄山后山的白鹅岭。东野焜健步如飞,行走在崇山峻岭如履平地,他快活得又蹦又跳,还拉开嗓门唱几句当学徒时听来的小调。

日落前,他们来到一座洞府。

这洞穴高大宽敞,有七八丈深,是个栖身的好地方。师徒二人一进洞,有两个和尚迎了出来。一个年约五旬,一个年约四旬。前者瘦如枯柴,后者高大魁梧。

二僧一见东野焜背上的老和尚,连忙合掌施礼:“参见师伯,师伯路上辛苦了!”

老和尚道:“一路上有这劣徒代步,倒也不算怎么辛苦……咦,放为师下来呀!”

东野焜这才放下师傅,老和尚又是伸腿又是捶腰,连连叹道:“这劣徒一路跑跑跳跳,不如一头驴子来得平稳,是以害得老衲腰酸腿痛……喏,这小子就是赵老儿给的劣徒。”

二僧忙道:“见过师弟!”

东野焜见两位和尚这般年纪,哪里敢以平辈称呼,连忙行礼道:“不敢不敢,弟子理应称二位师叔才是!”

老和尚大怒:“糊涂东西!你敢把为师贬低了一辈,这还得了?我看你浑浑噩噩,半点也不是什么上上之材!”

瘦和尚见他尴尬,连忙道:“贫僧法名如澄,这是师弟如愚,你我年岁虽然差之甚大,但却是同一辈份,理当称我们师兄。”

东野焜道:“是、是,大师兄法号原来与师傅相同……”

如澄忙道:“错了错了,师伯法号寂空。”说完心想,怪事,师伯难道没告诉他么?不过他老人家行事向来古怪,想必自有道理。

这时寂空道:“做饭做饭,留着话以后慢慢说,何必急在一时?”

东野焜提了桶,跟着如愚和尚去淘米。

如愚走前带路,边走边道:“小师弟,不知你是哪世修来的福气,令愚师兄羡煞!”

东野焜奇道:“师兄何出此言?我哪来的什么福气!今后只怕连武功也学不成了呢。”

如愚诧道:“为何学不成武功?”

“师傅八年前失去功力,因此要人侍候,不能再教我武功。”

“你说谁失去了功力?”

“我师傅呀!”

“你说寂空师伯?”

“对呀,莫非你不知?”

如愚诧道:“咦,师伯没跟你讲?”

“讲啦,师傅说八年前与夜行魔力斗负伤,失去功力,赵师傅欲将我与师兄遣一个跟随师傅,我报师恩愿随师傅四方化缘侍候一生……”

“哈哈……”如愚大笑起来。

东野焜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住了口。

溪水离洞不远,如愚边洗米边道:“原来师伯什么也没对你讲,让愚师兄从头说起吧。”

稍顿,续道:“八年前,如澄师兄路过西子湖畔,见有三人拼斗。师兄认出其中一人是杀人无数的魔头夜行魔慕容石,便赶忙上前助阵,欲为世间除害。未料此魔武功极高,如澄师兄虽也将他伤在掌下,但也被老魔的修罗追魂掌震散了真气,失去了功力,成了废人。后来在黄山遇见了寂空大师,大师与我们师傅交好,如澄师兄便跪请大师相救,大师命他就在黄山苦修,传他复功心法,说五至十年功力当可恢复。之后寂空师伯又到五台山把如澄师兄负伤情形告诉了家师,家师便遣贫僧来此照料。寂空大师走后,贫僧与师兄便在此练功。寂空师伯两年来一次,指点如澄师兄,也传了一些武功给贫僧。今年他老人家又云游到此,如澄师兄功力已复,要去雁荡山雁湖见风火刀王赵鹤,以践当年之约,告诉他自己功力已复,不必要赵鹤的弟子来侍候自己。

但贫僧以为,如澄师兄五年便恢复功力,蒙寂空师伯指点,近三年,武功有长足进展,不如将赵鹤的弟子要来传艺,使他身兼两家之长,以对付夜行魔慕容石、断魂手张渊。但如澄师兄执意不听,说赵鹤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弟子,出家人怎能掠人之美?我二人争执不下,寂空师伯在洞外听见便问及缘由,我二人照实说了。寂空师伯道:‘夜行魔慕容石、断魂手张渊这八年武功必有长进,不可低估,听人说他们依旧横行江湖,为非作歹。这样吧,老衲与如澄一般枯瘦,又是一个地方的人,口音相近,不如老衲冒名顶替去雁湖瞧瞧,那赵鹤给你调教了什么样的弟子。如若是个庸材蠢材,那就留给赵老儿受用,要是碰巧遇到个顺眼的小子,老衲就收为弟子,传他一身武功去为民除害,把那个什么夜行魔、断魂手给超渡了,你意下如何?’如澄师兄一听,大师动了收徒之念,忙道:‘师伯若肯收徒,当是武林之大幸,造就出一代宗师,降魔祛邪,功德无量,就请师伯辛苦一趟吧!’寂空师伯道:‘谁知道赵老儿给个什么人,只有到那里看了再说。’于是师伯当天就下山……”略顿又道:“师伯走后,我二人又议论此事,只怕大师不肯收徒。要知道,寂空师伯功参造化,放眼当今,各大门派只怕无人能及,只是大师超离尘世,从不在人前显露武功,是以无人知晓。贫僧等如不是听恩师言及,又哪会知晓?大师一生独来独往,飘然而来,飘然而去,生性孤僻,要看中谁来做衣钵传人,只怕太不容易。没料到大师果真带了你来,小师弟,这难道不是你天大的福气么?”

东野焜大喜,欢叫道:“啊哟哟,我太高兴罗,我又能学武功啦,我……啊哟,糟糕,糟糕!”他忽然又皱起了眉头。

如愚诧道:“什么事糟糕?”

“我资质愚鲁,不如师兄,师傅并未挑我做弟子,是我自己愿跟师傅的,这一路来师傅没少骂我笨,是头驴,哪里还会传我功夫?”

“你把选徒的经过说说。”

东野焜便把当时情形详细说了。

如愚笑道:“师弟,你错了,若大师看不上你,岂会带你到黄山来?”

“真的么?那师傅会传我功夫了?”

“那是自然,你就放心吧!”

米淘洗干净,东野焜把两只大桶注满水,将扁担搭上肩就要挑走。

如愚道:“慢,小师弟,桶大,装一半水就可以啦,多了挑不动……”

言未了,见东野焜毫不费力把桶挑起,忍不住赞道:“小师弟,好内力!”

一路上坡,东野焜一步不拉,跟在如愚身后,回到洞里心不跳气不喘,把如澄如愚看得目瞪口呆,十分纳罕。

做饭时,东野焜悄悄问如愚:“赵师傅认识如澄师兄,师傅冒名顶替,怎会识不破?”

如愚道:“如澄师兄与赵鹤不过相处十多天,这一别就是八年,哪里记得清?况师兄与师伯形貌均瘦,口音又相同,所以赵施主认不出来,这也是小师弟你的福气。”

两人谈谈说说,不一会把饭煮好。

饭罢,大家围火而坐喝茶。

寂空大师道:“如澄如愚,明日你们可以离开,老衲留此教授这个劣徒。”

如澄道:“多谢师伯,愚师侄欲行走江湖,查访夜行魔、断魂手的下落,以待机除去,为民除害,此二人残害武林同道,罪大恶极……”

寂空道:“慕容石的修罗追魂掌不容轻视,八年前与你动手时,只震破了你的真气,想是他的掌功还未修习到第三层火候。这八年来他恐怕不会虚掷光阴,若把掌功练到第三层,你决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不仅是你,就连各大门派也无人能对付得了他!”

如澄如愚听得面面相觑,稍停,如愚问道:“师伯,何谓掌功修习到第三层?”

寂空大师道:“修罗追魂掌是邪门功夫,练此掌者历经三个台阶。第一台阶也就是第一层,较易习练,功成者一掌毙人性命;第二台阶较难,能开碑裂石;第三台阶能以罡气伤人,无坚不摧,还能破人罡气,但极难修习,一个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世间百十年来,只有三五人练成。慕容石若是资质好,练到第三层,武林中只怕无几人能治服他。”

如澄惊道:“他若当真练成,岂不是天下无敌了么?只有请师伯将此獠除去……”

“天下无敌不能说,世上万物,相互克制,功夫亦然。至于要老衲去对付慕容石,你上哪儿找他去?再说他也不值得我老和尚动手,我这里调教这个劣徒,至多五年就可下山,让他代劳就是了,你们大可放心!”略一顿,又道:“他日这劣徒下山,你们师兄弟要相互照应,不可疏远,除魔卫道,合你们三人之力,可保无虞。”想了想,续道:“赵鹤那大弟子秦玉雄,资质虽不差,将来成就当在其师之上,但性情浮躁,过于机巧,未来是侠是魔,殊难预料。若步入歧途,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滥杀无辜,你们就不能袖手旁观。这劣徒与他有五年同门之谊,放不下情面,你二人必须严加督促,不准其姑息养奸,要为民除害!”

如澄如愚齐声道:“谨遵法旨。”

如愚又道:“五年后何时何地与小师弟见面,望师伯示下。”

寂空道:“这个不好说定,你二人在五台山大显通寺等他来找你们吧。”

东野焜忍不住道:“师傅,我师兄受赵师傅教诲,怎会走到邪道上去?”

“你小子说他不会么?”

“弟子斗胆以为不会。”

“你二人在一起习武,他经常欺侮你,以后艺成,就不会恃技压人么?”

“咦,师傅不在雁湖,怎会知道?”

“那天他以风火刀法划破你衣服就是明证!”

“尽管如此,那是因为师兄年纪小不懂事,长大就不会了,更不会走入邪道……”

“你给我闭嘴,师傅的话你敢挑剔?”

“是是,弟子不敢。”

东野焜不出声了,静静听着三个和尚说些闲话,坐了一阵便睡觉去了。

第二天,如澄如愚拜别寂空大师下山。

寂空让东野焜带刀来到洞外,指着三丈外一株水桶粗的树道:“将这树拦腰斩断,只许砍一刀,刀落树断。”

东野焜一愣,道:“师傅,弟子斩不断。”

“斩不断也要斩,快些动手!”

东野焜无奈,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抽出腰刀,打量了一下树,道:“师傅,弟子另找一株细些的树砍吧,这刀又窄又薄……”

他使的刀属腰刀一类,刀身只有剑宽,薄而锋利,他担心树砍不断反把刀折断了。

寂空道:“你嫌树小了么?那就……”

“不是不是,徒儿嫌树大了。”

“没出息的东西!好,砍这棵,快!”

东野焜顺着师傅的手指看去,不禁倒抽了口冷气,那是一株可做柱子的巨树,比先前那株粗得多了,不禁大大后悔自己多嘴。

“怎么,你还嫌小?那就……”

“够了够了,弟子马上砍。”他慌忙回答。

走到大树跟前,他运起功力,一刀横切过去,那意料中的一震却没有发生,刀叶竟如穿过豆腐似的毫无阻拦,横扫过树身。

看那树,完好无损,不禁大为惊诧。

莫非刚才砍了个空,根本就未碰着树?

这样一想,准备再来一刀,于是拉开架式,运聚功力,却听师傅喝道:“你要干什么?

不会推它一掌试试么?我早说你是头驴,可你赵师傅还说你聪明伶俐,叫我和尚上当!”

东野焜不敢作声,依言上去推了一掌,那树身居然晃动起来,朝一边歪斜倒下,轰隆一声,山谷回应,把他惊得目瞪口呆。

在雁湖,他一刀只能切进树身三四寸。他呆呆望着倒在地上的树干发怔。

“笨驴,你发什么呆,过来!”

师傅的喝斥惊醒了他,赶紧走到师傅身边,只见师傅卷起左袖,露出枯瘦的臂肘,对他说:“朝师傅臂肘砍一刀。”

东野焜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砍哪一棵树?”怔怔望着师傅。

“谁让你砍树了?朝师傅胳臂,喏,快砍!”

“啊哟,师傅,这不是叫弟子杀师么?”

“浑虫,叫你砍就砍!”

“弟子不敢,师傅你就饶了弟子吧!”

“少噜嗦,砍,不砍就是违抗师命!”

“不能砍呀,师傅的胳臂是肉,不是树……”

“咦,你不砍,以为师傅的臂肘还不如一棵树,你敢小觑师傅么?”

“不是不是,砍断了,师傅成了残废……”

“浑小子,笨驴,你不砍就滚下山去,砍!”

东野焜被逼无奈,只好把刀轻轻砍下,触及皮肉时一翻,以刀身击打。哪知一碰师傅臂肘,就被一股反震力把刀弹飞,将他吓了一大跳,“啊哟”叫出声来。

“你小子不老实,用刀刃砍,再来!”

东野焜愁眉苦脸到丈外拾起刀子,以一成力砍了下去,这回没有了震力,如砍在皮囊上一般,皮肤竟是丝毫无损。

他放下了心,道:“师傅皮厚,砍……”

“你的皮才厚呢,浑虫,运足了力砍。”

东野焜心想,师傅臂肘是有些古怪,大概可避刀剑,便以五成力砍下去,依旧如击皮囊一般,那枯瘦的臂肘什么事也没有。

“笨驴,我让你运足了力砍,快!”

东野焜不再有顾虑,以八成功力一刀劈下,只听“咯吃”一声,手上一轻,有个什么物什从眼前飞了过去。定睛一看,师傅若无其事,而他的刀只剩半截握在手里,惊得他瞠目结舌,连话也说不出来。

“瞧见了么,这功夫叫韦驮金刚杵,练成了,两条臂膀可如棉如铁,运用自如,但修习此功极为不易,需要一刚一柔两种内力。你赵师傅的金刚混元功便是阳刚之力,师傅在路上教你的‘脱累’法儿是阿难神功口诀,练的是阴柔之力。师傅又打通了你的三焦经脉,无论修习哪种内功进展都快,只要你心无旁骛,吃苦耐劳,五年便可修成,若是心志不坚,练功走神,那就一辈子也练不成。从今日起,你每天打坐六个时辰修习阿难神功,晚间再用两个时辰习练金刚混元功,早一日将阴柔阳刚两股合成一股力,金刚杵当有大成,你记住了么?”

“记住了,只是每天只有十二个时辰,练功去了八个时辰,还剩四个时辰睡觉,那煮饭吃饭不是就没了时间么?”

“糊涂虫,你就只担心吃饭,叫你吃就吃,不叫你吃就不吃,须知四大皆空,你米呀莱呀什么的也是空的,既然是空的,就是说没有,那吃不吃又有什么要紧?”

东野焜刚好十五岁,正是民间所谓吃长饭的年龄,每天饿得极快,加之又是吃素,油荤不足,一顿饭刚吃完不到半个时辰,肚子就咕咕叫饿得慌,所以师傅的话未能消了此念。

他眼珠一转,道:“师傅,米粮既是空,空即是无,吃了跟没吃一样,所以吃了也无妨,因为跟没吃一样……”

老和尚大怒:“放肆,敢跟师傅辩嘴!”

东野焜低下头来,不敢再出声。

从这天起,他饱一顿饥一顿,有时只吃师傅挖采的草根茎块或是山果,三两天才有一顿饭吃。对此,他毫无怨言,只顾埋头练功。

一个月下来,他已完全习惯。

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师傅采集的野果草根,都是对练功有益的药物。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单调、寂寞、乏味、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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