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柚柚在门外等了许久, 周穆才出来。
她把哥哥拉到一边去，小声问道：“怎么样，我爹和你说了些什么？”
周穆神色轻松：“没什么, 他说他不想将你嫁给我。”
林柚柚：“啊？真的吗？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那你就不嫁。”周穆态度从容。
林柚柚一噎。
周穆瞥见妹妹不可思议的眼神, 微扬嘴角：“不过我告诉他, 我嫁你。”
林柚柚：“？？？”
周穆抬手拍了拍林柚柚的脑袋：“岳父大人好凶哦，以后只能拜托媳妇多说说好话了。”
林柚柚消化了一下, 道：“你的意思是, 我爹让你入赘？”
“没, 我自己提出来的。”
噗——还可以这样吗？
林柚柚有点懵：“所以我爹同意你入赘了？”
“没有, 哪有那么容易。”
林柚柚又开始紧张：“我爹提什么其他要求了？”
周穆无奈地叹息一声：“是啊, 他叫我考中进士再说。”
“进士？”那不就是明年春闱高中吗？
哥哥的书向来读得好, 参加乡试中举应该没问题, 可中进士……当然她对哥哥也同样有信心, 只是全国那么多孔子门生, 天下奇人能士多不胜举，万一……她是说万一没中呢，那岂不是她和哥哥不能在一起了？
“那哥哥答应爹爹的条件了？”
“那是自然。”
林柚柚攥紧手指：“要不我去和爹爹说说吧，怎么能把成亲与中进士挂钩呢。”
周穆拉住她：“别去，我其实很理解你爹爹，他不过是希望你今后能过得好一点, 倘若我自己将来有女儿，我也不希望她未来的夫婿一事无成, 总要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可是，可是万一……”
周穆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瓣，温和笑道：“你要对我有信心, 我已经和岳父大人说好了。”
林柚柚只好点头，私下想，她得找机会同爹爹说一说。
“对了，我后日启程回甜水镇，娘一个人在家，我多少有些不放心。”
“后日吗？”林柚柚面露不舍。
周穆点头。
林柚柚张了张口，想多留哥哥几日，但一想到干娘，挽留的话终是作罢。再加上哥哥还要回去念书，如今连他们的终身大事都与哥哥的念书挂上了钩，她就更不能耽搁哥哥了。
她如今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两半，一半随哥哥回甜水镇，另一半留在上京陪爹爹。
心头万般难舍，当下里只得化作一个拥抱。
她张开双臂，正预紧抱住哥哥，谁知，突然不知从何方传来一声低沉的咳嗽声。
“咳——”
林柚柚吓了一跳，做贼似的收回手。
循声望去，就见林居安和林深向这边走了过来。
周穆从容行礼：“伯父。”
林柚柚跑到爹爹身边：“爹爹。”
林居安对女儿笑笑，又敛着眉看向周穆，那眼神带着几分警告意味，仿佛在说：小子，敢抱我女儿试试！
周穆与他视线相对，如何不能体会出这眼神中的含义？只是他没有丝毫惧意，依旧淡定地回望过去。
林居安倒是被看得一噎，这一轮眼神交锋，倒显得他这个长辈输了一头。
不过没关系，他立马能扳回一局来。林居安笑对女儿道：“时辰不早，该回房歇息了。柚柚，你的房间一早便打扫好，在东厢，你小时候的房间。”
林柚柚笑眯眯点头，又问：“那我哥哥呢？”
林居安：“住西厢那边的客房。”
“啊？西厢啊？”那她和哥哥岂不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深儿，你带穆贤侄去西厢。”
林深行礼称是，领着周穆向西厢去了。
待得两位少年离开，林柚柚蹲到爹爹跟前：“爹爹，咱们东厢还有那么几间房，为何不安排哥哥和咱们住在一起呢？西厢那边都没人住。”
林居安伸手刮她鼻梁：“你这丫头，当真是女生外向，你放心，西厢那边叫青婶收拾过了，被褥都是新的，不会委屈了你那便宜哥哥。”
林柚柚：“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居安哪里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只是这亲还没结呢，这白得的女婿今日才见面，还不了解他的秉性，得观察一段时日，怎么能让他住女儿那么近！
霸占了他女儿那么多年，他这个做父亲的现在要霸占回来！
呵，乳臭未干的臭男人！
*
由于才寻到爹爹，林柚柚这一夜格外兴奋，很晚才睡着，第二天一早便又醒了过来，收拾妥当后就预去给爹爹请安。
她原以为自己醒得挺早，哪知走出房间来到院中，便看见了爹爹和表哥。
爹爹坐在院中石桌边饮晨茶，表哥则在一旁练剑。
这还是她许多年后，一觉醒来就能看到爹爹，林柚柚兴奋不已，小鸟一般飞奔到林居安身旁。
“爹爹怎么起这么早？”
林居安饮一口茶道：“年纪大了，瞌睡少，天不见亮便醒了。”
“爹爹年轻着呢！哪里年纪就大了。”
林柚柚又把目光投向表哥，问爹爹：“原来表哥也习武的吗？”
林居安回道：“你表哥小时候身子骨弱，家里人便叫他练习拳脚强身，他自己也对武学感兴趣，便每日坚持着练，如今练得不错。”
“我也会几套剑法哟，还是哥哥教我的，我哥哥武功可厉害了！”
“什么，你也会剑法？”林居安不可思议道。心想，这周家到底把他这大家闺秀似的女儿教成了啥样！
林柚柚看着表哥，他的招式是她从没见过的，倒是挺新鲜，林柚柚来了兴致，问向林深：“表哥，你这是什么招式，能不能教教我。”
林深停下来，笑道：“好啊。”
林柚柚折了一段树枝当剑，来到林深旁边，开始学他的招式。
表兄妹俩一招一招地慢慢教着，一旁的林居安看着这一切，嘴角不住的上扬着。
这大约是这八年里，最开心的一个早晨。
他的女儿，真的回到了他身边。
周穆来到东厢时，入眼的，便是这么一副一家老小和谐的画面。
此时晨光熹微，撒在妹妹笑容洋溢的脸上，她正和她的表哥学着剑，她的父亲在一旁看着他们，脸上一副慈父笑。
不知道为何，周穆心中暗暗涌起一丝不悦，他忽然想上前去和林深过两招。
那边，三人还没发现他的到来。林深一边教着表妹招式，一边道：“表妹刚刚说，穆贤弟也会武功？”
林柚柚笑：“是呀，我哥哥可厉害了！”
林居安道：“比起你表哥如何？”
林柚柚停下来，看了看表哥，又看向父亲，有些为难，凭心而论，肯定是哥哥厉害，但当着表哥的面，她又不好把这话说出口，只好委婉道：“他们又没比试过，我哪知道呀。”
林居安瞧女儿这反应，来了兴致：“那待会儿叫他俩比试比试。”
林柚柚错愕。她刚才已经观察过，表哥的武功，平日里虽然常练，但重在强健体魄，看他的身形步伐，完全不似哥哥那般飘逸，想来没怎么练过内力。
一般人习武强身，都只重招式，不练内功。
这比试显然有失公平。
而林深还浑然不觉地兴奋道：“我也想和穆贤弟切磋切磋。”
林柚柚想说点什么，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既然表哥有此雅兴，那小弟只好奉陪了。”
周穆说着话，缓缓走到林柚柚身边，拿过她手中的树枝，叫林柚柚退远一些，而后笑着对林深道：“还请表哥赐教。”
林居安含着笑意喊道：“深儿，穆贤侄是个读书人，你让着点儿。”
林深答：“放心吧，表叔，我们只是切磋，点到为止。”
林柚柚站在林居安旁边，轻轻叹了一声。
爹爹还叫表哥让着哥哥，她现在希望表哥尽全力打，免得被哥哥一招弄了，着实有些……
然而，“啪——”
林深只觉右臂一麻，手中的剑掉到了地上。
一招，结束。
林深：“……”
林居安：“……”
林柚柚：哎……
林深用手按着有些发麻的右手，颇为尴尬：“没想到穆贤弟如此厉害，实在佩服。”
而后几人再也没提这比试的事，另起了别的话题。
不一会儿，林深要出门巡店，林居安便叫林柚柚跟着表哥一道去逛逛上京城。
周穆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林柚柚如今再回上京，对大街上的什么都感兴趣，一路上兴奋得紧。
周穆一路跟着，有时候街上有什么热闹，妹妹会突然跑到前面去，林深也跟上去介绍这解释那，落下他一人在后面。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前面的表兄妹俩，一个活泼灵动，一个白衣清雅。周穆忽然想到，他明日便要回周家村，等再来上京，也是秋试之后。
这分离的时间似乎着实长了些。
他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来，要是能在林柚柚脑门儿上盖个“周穆印”便好了。
打个属于他的标记。
三个年轻人逛了一整天，等回到林府时，已是吃夜饭的点。
饭罢，各自回厢房休息。
*
明日一早哥哥就要离开，林柚柚回房后躺在床上睡不着，干脆又爬起来去灶房，和面剁肉馅儿，生火烙了一叠肉饼子。
用黄色的油纸包起来，抱着拿到西厢的客房。
“咚咚咚——”门敲得很轻，林柚柚生怕惊动其他人。
房间里的周穆不消多问，就知来人是谁。开了门，只见小姑娘端着一叠东西站在门外，一双眼珠儿在回廊内的灯火里，闪着莹莹的光。
“大晚上不睡觉乱跑什么？不怕你爹看见吗？”说着话已经把林柚柚扯进了屋里。
将门合上，落闩。
周穆之前并没睡，房间里的烛台还亮着。
林柚柚把油纸包放到哥哥打包好的行李旁边：“哥哥，这是我做的饼子，你明日路上带着吃。”
“嗯。”周穆站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她。
“你衣裳带齐了吗，路上盘缠可够？”
“嗯。”
“对了，今天上街我买给干娘的玫瑰膏，可带上了？”
“嗯。”
林柚柚不放心，将哥哥打包好的包裹拆开来看了看，确定实在没有少什么，又重新给他系好。
她看一眼哥哥，橙黄的火苗在两人之间无声的跳跃。
房间安静一时。
“若是没事，那我走了。”
林柚柚刚转身，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哥哥！”林柚柚惊呼一声。
周穆低着头，将下巴抵在林柚柚的肩头，脸贴着她的脸。
“我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吗？”
林柚柚不解：“你明早才走，明天我会送你到门口。”
“我不是说这个‘送’。”
“那是……”
周穆松开她，将她整个人掰一圈，面朝他。
林柚柚抬眸，对上一双暗潮汹涌的眸子。
她骇住：“哥哥？”哥哥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盯着自己？仿佛要将她吃掉似的。
“林柚柚，下次相见大约在十月之后。也就是说，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我们见不着。”
“嗯。”林柚柚点头。
“我们是头一回分开这么长的时间吧。”
“嗯。”
“所以，我想亲亲你。”
“？？嗯？……好啊。”
周穆低下头，吻上妹妹的唇瓣。
一开始，林柚柚觉得哥哥的吻和之前的没什么差别，都是那样的温热濡湿缠绵粘腻。
只是这一回更加冗长，仿佛整个夜都浓得化不开。
她静静地承受着，等哥哥亲够了自然而然放开她。
可是今夜，这个吻过分漫长，漫长到她快喘不过气来。
她轻轻推了一把哥哥的胸膛，可哥哥非但没有放开，反而将她的手按在胸口，使她无法动弹。
她实在喘不上气，挣扎起来。
哥哥今晚这是怎么了？如此的……不温柔。
正想着，脚下突然悬空，她整个人被竖着抱了起来。
哥哥的双手桎梏着她的腿弯，将她抱得比他还要高。
她惊呼一声，双手搭在哥哥双肩，眼神里有片刻的恐慌。
“哥哥这是干……”
话还没说完，下一刻，人已经被抱着向床边走去了。
屋内光线晦暗，房间里点子熏夏蚊的艾草香，气味虽然清淡，但闻久了却教人生出眩晕之感。
她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些话本子情节，什么两个热恋之人，在离别之际，干柴烈火，燃烧到天明。
她从前不懂两个人怎么如干柴烈火一般燃烧，现在她懂了。
而就是因为太懂，导致她此刻莫名紧张。
哥哥接下来会对她做什么……
她被放倒在床上，哥哥在她上方，他的两只手臂撑在她的两侧，他盯着她，定定地。
林柚柚捏紧了手指：“哥哥……”脑中演过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有些害怕，却莫名地又感到期待……
完了，她怎么会期待呢？呜呜呜，她和哥哥都还没成亲，她是个坏姑娘！
盯着她看了半晌，周穆总算开口：“林柚柚。”
“啊？”林柚柚惊慌，把手再攥紧几分。
“我可以在你身上作个标记吗？证明你是我媳妇。”
林柚柚：“？”
周穆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撒在林柚柚的肩窝上。
“可以吗。”周穆的声音带着一点哑，和一丝委屈，“明天我就要走了。”
林柚柚并不知道哥哥要怎么在她身上作标记，但心里泛起一丝怜惜来。
就是啊，他们即将分开那么久。也不过是作个标记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不是拿毛笔画一个，就是拿他的私章戳一个，不疼不痒的，她怎么会拒绝呢。
再说，即便哥哥现下提出其他什么要求，她想，她大概也不会拒绝。
“你要作什么标记？作在哪儿？只要别在脸上。”
周穆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得逞地偷笑一下。
“不会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