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并没有回头看屋檐下的少女, 而是继续抡斧头，再次劈下的瞬间，合着木柴劈开的声音, 听到他淡淡的一声：

“好, 哥给你慢慢找。”

即便声音混杂在劈柴声里, 林柚柚也听得异常清晰。

“多谢哥哥。”林柚柚鬼使神差地道了一句谢。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和哥哥客气一下。

周穆自然听到了，妹妹除了几年前来到他家一开始的那段时间会对他说谢这个字以外, 后来再也没有说过。

不知道为什么, 心里的火气越憋越大, 又无从发泄, 只好通通发泄在这一堆柴身上。

这一天他都在劈柴, 之前堆了山高的柴火, 竟给他劈完了。

待吃晚饭的时候, 他拿筷子手都在抖, 一个没拿稳, 筷子“啪”一声掉到了桌上。

正在吃饭的林柚柚抬头看过去，就看见哥哥的手正在颤。

“哥哥你……”

周穆抬眸睨她一眼，在小姑娘诧异的目光里品出了几分关切的意味，他的手遂抖得更厉害了，并且还试图再去拿筷子，当然, 又一次没拿稳。

林柚柚紧张起身，放下筷子走到哥哥旁边, 一把抓住他抖动的手：“哥哥你手怎么了？”

“不知道。”周穆也表示奇怪，“从来没这样过。”

林柚柚的手握住哥哥温暖的手掌，哥哥的掌心有一层茧子，婆娑一下有粗粝的质感, 但并不硌手。只是他现在抖得厉害，任由她按着都还是止不住的在颤。

“会不会是你今天劈柴劈多了？”林柚柚猜想。

“也许。”周穆说。

林柚柚看看他跟前一粒未动的米饭，想了想道：“今晚我喂你吧。”

林柚柚坐到周穆身旁，拿起筷子去夹菜，周穆看了看自己的手，嘴角几不可查地翘了一瞬，很快又收敛下去，仿佛他从来没有笑过。

林柚柚把饭混着菜用筷子夹起来递到周穆嘴边，周穆看了一眼，张口含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今天的黄昏有一点薄薄的夕阳，带着暖金色，撒进周家的小院里，撒进兄妹俩吃饭的堂屋，为他们也度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饭罢，林柚柚开始思考自己今晚是继续在家里睡觉，还是回店里和干娘一起睡。

现在干娘没回来催她，她好像也可以再留宿一晚，明天再和干娘解释两句估计也不是大事。

只是想到哥哥的话：离远点。她想，哥哥或许并不希望她留下来和他一起睡觉。

正想到此处，就听见哥哥开口了：“我送你回店里吧。”

林柚柚心里荡起一道细细的涟漪，但实在是因为太细，转瞬就平静了下去，然后笑眯眯对哥哥说：“好，明天我又可以多睡一会儿懒觉再去学堂了。”

见姑娘一听他说送她回店里这么开心，周穆的心里也开始泛起涟漪，不过依旧很快就消散下去，无从寻迹。

送完林柚柚，周穆回到家里时已经天黑，他独自去烧了热水，独自洗脚，独自进房间，独自掌灯，独自坐在床头看书。

看着看着，隐隐的一丝甜香飘进鼻息，他皱了皱眉，抓起身前的被子凑到鼻下吸了一口。

林柚柚身上的味道。

随后放下被子，继续看书。林柚柚盖过的被子嘛，有这些味道实属正常。

不过之前倒是没怎么注意到，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就恍然闻到了。

也或许是之前不留意，不在意。

看了会儿书后，周穆灭了灯躺下，闭上眼。

或许是四周有淡淡甜香萦绕，他今天意外地很快就熟睡了过去。

一夜好梦眠——

第二日醒来，他想着还要去学堂，便以极快的速度梳洗罢，提着箧笥出门，只是才打开院子的门，一阵甜香就撞进了胸膛。

紧接着，就听到女子呜咽：“哥哥！”

周穆不明所以，放下箧笥掰着她的双肩迫她抬头：“怎么了？”

林柚柚的头发披散着，像是发生了什么急切的事，她来不及挽发就跑到他面前，少女脸上也都是泪痕，鼻头因为哭泣和寒风变得通红通红。

一看脚下，两只白嫩的脚丫子就那样露在外面踩在地上，被冻得起了朱红的血色，还沾了些泥。

怎么连鞋也没穿，光着个脚丫子就回来了？

周穆心中一紧，赶忙把人打横抱进了屋子去，拿干的巾子把她脚上的泥渍擦了，捏着她的脚踝上下左右仔细检查了一遍。

幸亏没伤到，就是太凉了。

被子暖起来慢，周穆索性把她的一双脚放进自己的衣襟里，再在上面盖上被子。

“怎么了？是店里发生了什么事吗？”想到娘身体不太好，又问，“是不是娘……”

少女摇摇头：“都不是呜呜呜……”

周穆眉头越蹙越深，妹妹哭得这样伤心，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你说，有哥哥在，出了什么事都莫怕。”他用安抚的口吻道。

林柚柚擦了擦脸上的泪，一双眼楚楚可怜：“哥哥，我不要嫁给别人呜呜呜。”

嫁给别人？

“干娘说已经给我相看好了人家，已经交换了生辰八字了，不能反悔了呜呜呜。”

周穆卡了卡。

少女脸上泪痕斑驳，声音脆弱：“哥哥，我一直只想当你媳妇，你为什么要把我嫁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