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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故旧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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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老刀立刻擦干眼泪。道:“如果沈二公子想查问凶手是谁,那恐怕就要让你失望了。”

沈玉门忙道:“为什么?”

杜老刀道,“因为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而且当时我们也没人在场,连坐连隔墙的汤老爷子闻声赶出去都没有见到凶手的影子。”

沈玉门一惊.道:“你老人家是说当时汤老爷子正坐在隔墙房里?”

杜老刀道:“不错,那天刚好汤老爷子请客。好像是替他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接风。”

沈玉门道:“远道而来的朋友?你老人家有没有听说他哪个朋友是什么人物?”

杜老刀唉声叹气道:‘是个走方郎中,长得虽然人模人样,医道却差得很。当初若非听信汤老爷子之言,把小孟交在他手里,也许那孩子还有救。”

方才那个掩面痛哭的中年人恨恨接道:‘对,孟师弟的身体一向都很结实,那点伤势根本就死不了人,都是被那土郎中给耽误了。”

另一个持灯的中年人也冷冷笑道:“最气人的是孟师弟已经被他治死,汤老爷子居然还毕恭毕敬的称他做神医,你说好不好笑?”

沈玉门神情一振,道:“神医?”

那中年人道:“是啊,依我看.那家伙肚子里那点东西,只怕连后街的‘黄一贴’都比不上。如果他能称神医,那黄一贴岂不也可以称做活神仙了?”话一说完,立刻引起了一阵嘲笑声,连满面凄容的杜老刀都忍不住露出了牙齿。由此可见那个黄一帖的医道也必定不怎么高明。沈玉门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而且迫不及待的道:“那个郎中是否姓梅?”

嘲笑之声登时停住,每个人都皱起眉头在想。过了许久,杜老刀才开口道:“好像是……沈二公子莫非也认识这个人?”

沈玉门缓缓的点着头,道:“神医梅大先生,果然是他!”他一面说着,还一面回头瞄了水仙一眼。

水仙急忙把目光转到杜老刀脸上,道:“小婢心中有个疑问,可否向老人家请教?”

杜老刀道:“姑娘有话仅管直说。不必客气。”

水仙道:“那位小孟师傅咽气的时候,不知你老人家有没有在他身边?”

社老刀道:“在。我亲眼看他咽气、亲眼看他人殓、亲眼看他下葬……不瞒姑娘说,他是我最心爱的徒弟,打从他负伤到入土,我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一步。”

水仙道:“这么说,那位小孟师傅是真的死了?”

杜老刀长叹一声,道:“这还假得了么?老实说,我倒希望他没有死,死的是我。我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而他才不过二十六岁。那块地本来是为我自己准备的,想不到却被他抢着用掉了……”

他说到这里,已经语不成声,掏出块手帕购频频擦泪。

沈玉门忍不住悲唤了声:“师父!”

杜老刀急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孙大少告诉我,我作梦也想不到我那土地会高攀上沈二公子这种好朋友,只可惜他的命太短了……

沈玉门截口遁:“攀上沈家的人,也并不一定有好处。如果不是为了那该死的沈家,也许他还可以活得久一点.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挨那一刀。”

杜老刀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沈玉门大声道:“他那一刀是替沈玉门挨的,你老人家难道还不明白么?”

杜老刀指着他,道:“是替你挨的?”

沈玉门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道:‘不错。

杜老刀却连连摇首道,“我愈听愈糊涂了,可否请二公子再说得详细一点?”

沈玉门急忙往前走了几步,道:“你老人家仔细看看,我是不是很像你的徒弟小孟?”

杜老刀往前凑了凑,仔细端详他半晌,道:“恩,轮廓是有几分相似,长相却差远了。

如果小孟能有二公子这等相貌,也就不会如此短命了。”说完,还长长叹了口气。

沈玉门似乎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一面摇着头,一面往后退,直退到墙边,才失魂落魄的跌坐在一张石凳上.旁边突然有个年轻人怪叫道:“咦!从后面看,沈二公子还真的有点像我孟师叔!”

站在杜老刀左边的那个中年人也道:“恩。体态举止也都像得很。”

杜老刀楞了楞,道:“这么说,小孟莫非因为长得像沈二公子,才做了他的替死鬼?”

水仙忽然皱起眉头尖,道:“哪就怪了,那些人又如何晓得我们少爷和小孟师傅的关系呢?”

杜老刀道:“是啊:我也正在奇怪。他们两人的交往,连我都被蒙在鼓里,那些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沈玉门冷笑一声。道:“那有什么奇怪,那是因为有个人故意在外面放风。”

水仙猛一点头,道:“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孙大少。”

沈玉门横眼瞪着她道:“你少血口喷人,孙尚香根本就不知道这码事。”

水仙眼睛一眨一眨道:“不是他又是谁呢?”

沈玉门狠狠朝她一指,道:“就是你。都是你口没遮拦,胡乱讲话,才会惹出这种是非。”

水仙急声争辩道:“少爷不要冤枉我,我几时说过这种话……”说到一半,忽然将自己的嘴巴掩住,人也整个呆住了。

沈玉门冷冷道:“怎么样?想起来了吧?”

水仙颞颥着道:“我……我当时只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想到陈土元那老匹夫竟会认真起来?”

沈玉门冷哼一声,道:“江湖上无风还要起三尺浪,何况这话是出自你水仙之口,你能怪人家不认真么?”水仙窘红了脸,半晌没吭一声。

沈玉门得理不饶人道:“好啦!现在麻烦已惹到一品居头上,如何解决,你看着办吧!”

水仙刚想开口,杜老刀突然抢着道:“二公子不必为我们担心,目前还没有人敢对我们怎么样,倒是你们几位的行动要特别留意,万一被对面船上的人发现了,那可就真得麻烦了。”

沈玉门怔了怔,道:“你老人家又如问晓得目前没有人敢对你们怎么样?”

杜老刀道:“因为孙大少已答应替我们撑着。”

沈玉门苦笑道:“孙尚香那家伙的话怎么能相信?他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余力来保护你们?”

杜老刀道:“那你就太低估孙大少了。他最近威风得很,连对面船上的人都对他客客气气,只要有他在,对面得那些人连看都不敢朝这边看一眼。”

沈玉门骇然回望着水仙,道:“他们孙家莫非已经投靠过去了?”

水仙摇首道:“不会吧?如果真有这种事,如何瞒得过我们沈府?”

沈玉门道:“会不会是石宝山有意隐瞒我,把消息掩盖起来?”

水仙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小事情他或许还会掩掩盖盖,像这种足以影响武林的大事,他绝对不敢。”

沈玉门沉吟片刻,目光又转到杜老刀脸上,道:“最近孙尚香是不是经常到这里来?”

杜老刀道:“几乎每天都来,今天他还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他好像急着要见你,临走还交代你来了务必马上通知他一声……要不要我现在派人给他送个信去y“沈玉门忙道:“且慢,且慢……孙尚香又怎么知道我可能会到这里来?”

杜老刀道:“不瞒二公子说,这个赠送‘四喜九子’的主意,就是他想出来的。他早就料定你一得到这个消息,非马上赶来不可。”

沈玉门又是一阵沉吟,道:“他交代你老人家这件事的时候,是不是很秘密?”

杜老刀道:“那倒没有。当时他旁边不但有朋友,而且说话的声音也很大,几乎整层楼的人都可以听得很清楚。”

沈玉门猛地把脚一跺道:“这个王八蛋,看样子他是存心想把我卖掉。”

一旁的秋海棠急忙道:“少爷不要多心,孙大少应该不是那种人。”

紫丁香也慌不迭道:“海棠姐说得不错。以孙大少的为人而论,就算砍下他的脑袋,他也不可能出卖朋友,尤其是少爷这种好朋友。”沈玉门不再出声,眼睛却紧盯着沉默不语的水仙,似在等她下结论。

水仙迟疑了很久,才道:“他的确不是一个出卖朋友的人,只有在一种情况之下,那就另当别论了。”

沈玉门忙道,‘哪种情况?”

水仙道:“除非怀孕的孙少奶奶已被人挟持,或者早就落在对方的手里。”沈玉门听得陡然一惊,秋海棠和紫丁香也同时变了颜色。

水仙却淡淡的笑了笑。又道:“当然,我这只不过是猜测之词,你们根本就不必紧张。

即使真的不幸被我猜中,也必可寻出破解的方法,因为孙大少已经替我们留下了解救他的余地。”

沈玉门道:“这话怎么说?”

水仙道:“少爷不妨想一想,如果他真要出卖你,大可写封信直接把你骗来,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而且还害杜师傅白白送掉许多‘四喜丸干’.你说是不是?”

沈玉门道,“恩!继续说下去!”

水仙道:“他显然是想引起我们的疑心,先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然后再跟他见面。”

沈玉门缓缓的点了点头。道:“那么依你看,我们现在应该采取什么步骤呢?”

水仙道:“当然是依照他的吩咐,先派人去给他送个信。”

沈玉门道:“然后呢?我们是不是还在这里等?”

水仙道:“我们当然不能在这里等,否则不但一品居要遭殃,而且孙入少那番脑筋也等于白动了。”

沈玉门道:“你的意思是说,前面派人送信,咱们在后面跟着就杀进去?”

水仙道:“那就得看看情况再说了,不过要派人去就得快,外面好像已经有了动静。万一被他们先赶去,那就不妙了。”说话间,前面果然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呼喝,后面巷道的两条獒犬也在低声吠叫。

站在杜老刀左首那个持灯中年人立刻道:“我认识孙府的路,我去送信。”说着,就想把灯交给其他的人手上。

沈玉门突然道:“不行,马师兄是老实人,这种事不适合你干!”

所有的人听了全都吓了一跳,那被称做马师兄的人一个失神,连油灯都差点翻倒在地上。杜老刀干咳两声,道:“那么依二公子之见,应该派哪一种人去呢?”

沈玉门想了想,道,“最好是派个脸皮厚实一点,吹牛不会脸红的入过去……”

他边说着,目光边在两旁搜索道:“咦!厚皮小周躲到哪里去了?”

一阵沉默之后,有个体型瘦小的小伙子自靠门的房中悄然闪出,一步一哈腰的走到沈玉门身后,道:“小的在这里,不知二公子有何吩咐?”

沈玉门头也没回,只用拇指朝后一比,道:“师父,您看派这个人去怎么样?”

杜老刀勉强的点了点头,道:“行,只要二公子认为可以就行。”

沈玉门这才回脸笑视着矮他一截的小周,道:“你有没有去过孙家?”

小周立刻道:“去过,常去,前天晚上我还在他们家墙根撒了泡尿。”

沈玉门笑笑道:“孙家的门里和门外情况可能有点不一样,你敢不敢进去给孙大少送个信?”

小周蛮不在乎道:“有什么不敢!孙家的大门又没长出牙齿,还能把我的……把我的毛咬掉不成!”

沈玉门皱眉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怕?”

小周眼珠子转了转,道:“我只怕一件事。”

沈玉门道:“什么事?”

小周道:“我只怕孙大少打赏太多,我个子小,力气弱,一个人搬不动。”

水仙听得噗嗤一笑,道:“看样子少爷是找对人了。”

沈玉门也忍不注摸摸鼻子,道:“没关系,我们就在后面跟着你。到时候你搬不动,我们帮你抬,你看怎么样?”

小周把头一点,道:“好,那小的就先走一步了。你们如果不认识路,最好是跟得紧一点,我的快腿可是出了名的。”说着掉头就走,刚刚拉开后门.忽然又转回来,两眼一翻-

翻的望着沈玉门,道:“小的有个小疑问,可不可以先向二公子请教一声?”

沈玉门道:“当然可以,你说吧!”

小周道:“小的先后只替二公子上过两次菜,连话都没有讲过一句,二公子急么会记得小的这个人?”

沈玉门笑眯眯道:“你欠我的钱还没还,我当然记得你。”

小周愕然遁:“我几时欠过二公子的钱?”

沈玉门往前凄了凑,神秘兮兮道:“去年过年赌牌九,你输给窝-两七分银子,难道你忘了?”

小周的脸色整个变了,两只脚不由自主的在朝后缩,直缩到门口,才跌跌撞撞的转身狂奔而出,那副模佯,就像突然碰到鬼一般。

水仙等三人神情虽有些不太自然,但仍一声不响的跟了出去。

沈玉门默默的环视了众人一阵,又朝杜老刀拱了拱手,才依依不舍的走出了后门。临出门只见他轻轻将门同往上一拨,然后飞快的将门扇带上,那根门闻刚好‘卡’地一声自动拴了起来,动作之熟巧,在场的人也未必有几人能做得到。所有的人都呆望着那根门闪,久久没人则声,整个天井里静得就像没有人一样。

过了很久,那个被沈玉门称做马师兄的人方才开口道:“我愈看这位沈二公子愈不对,他除了脸孔之外,言谈举止。简直就和我死掉的孟师弟一般无二……”

有个年轻人截口道:“对,尤其是他那副眼神,我感觉熟得不得了,”

另外一个年轻人也立刻接道:“还有,去年过年赌钱,小周欠下孟师叔一两七分银子的事,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沈二公子又如何晓得?而且居然还说是欠他的,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又有一个人指着那门道,“尤其是他方才关门的手法,除了孟师叔之外,还有谁能把时间捏得那么准?我出来进去已经两三年了,也未必能比得上他……”

杜老刀突然大喝一声:“住口!”那人的话登时被打断,四周的人也同时沉寂下来。杜老刀历声道,“小孟已经死了,你们亲自看他入的土,你们还怀疑什么?”又不会咬人,你怕什么?”

紫丁香忙道:“不是狗,是人。”

她边说着,边朝身后指了指。

沈玉门这才发觉正有个人提着只酒坛,摇摇摆摆的从巷子里走出来,一瞧那人的轮廓,便知是无心道长,不禁哈哈一笑,道:“我当什么人在举手投足间就杀了这许多人,原来是你老人家。”

无心道长急忙摇头道:“你搞错了。我忙着喝酒还来不及,哪里有闲空杀人!”

沈玉门微微一怔,道:“那么巷子里那些人都是谁杀的?”

无心道长道:“都是你那批能干的手下。他们杀人的本事,可高明得很啊!”

沈玉门大吃一惊道:“他们怎么也来了!你老人家不是答应要把他们引开的么?”

无心道长耸肩道:“没法子,我实征甩不掉那头胖狐狸。有他在旁边,石宝山那批人还会不跟来么?”

沈玉门匆匆四顾道:“他们的人呢?”

无心道长道:“都到孙家去了。石宝山好象发现那姓孙的小子有点不太对劲,所以才先-步赶去替你开路。”

沈玉门呆了呆,道:“孙尚香有什么不对劲?”

无心道长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已经投到陈士元那边去了……”

说着,昂起脖子猛喝了几门酒,又道:“我早就觉得孙家父子靠不住,只有你还一直拿他们当好朋友。幸亏石宝山发现得早,否则你被他们卖掉都不知道。”沈玉门楞住了。

紫丁香在一旁拼命摇头道:“我看八成是搞错了,我怎么看孙大少都不是那种人,”

无心道长瞪眼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懂什么。难道石宝山还没有你清楚么?”紫丁香哼了一声,不再开口,但她那副神态却显得极不服气。

沈玉门陡然将头一摆,道:“走!我们过去看看再说,我倒想弄弄清楚孙尚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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