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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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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寒的山洞,一片漆黑,他在漆黑里望着怀中的少女……他有异能,能在黑暗中视物,一双炯炯的眸子,宛然明灯,洞悉一切。www.maxreader.net

少女发上还残留着雪花,眉目嘴巴冷凝而紧缩,身体肌肤一片寒凉。她在急遽的失温,徜若她绝命在他怀里,那也是天数,即使是他,亦不能救。

他能吗?

怀里的少女在昏迷中嘤咛出声,还剩余那么一点意识,她那双密密的睫毛逐渐结了霜,他的视线从她绝美的脸庞移到自己的胸前……他胸前悬挂着一颗玄色宝珠,迸着一星光辉。

圣珠乃历代活佛的修持重器,百年相传,不可离身。他明白这许多告诫,千叮万嘱……(欧倩兮《痴心咒》录入:elaineiao)

一切都是因缘吧……他不自禁深深一叹,抬起手来,缓缓把宝珠自颈项取下,他托起少女的头,把宝珠戴到她脖子上。宝珠一触及少女,瞬间迸出寒芒,而少女冰凉的躯体开始回温,她的暖香在他怀里晕染开来,他蓦然震栗,连忙以莲座的姿势坐着,静心调息。

那古老的诫语,从洪荒的那一头遥遥响起了警钟:圣珠离身,必肇奇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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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她口渴,喃喃叫唤马南王宫里的保母,「梅咪,梅咪,给我水喝。」

梅咪迟迟不来,她难受得呜咽。却有一股鼻息拂来,然后不知是什么东西,清凉而柔软,轻轻贴上了她双唇,她即刻贪婪地吸吮起来,彷佛激烈地吻着一个人,那人受不住,呻吟起来,一双手把她按下去,她又沉入梦乡……

这个梦好长,她以为永远不会醒了,然而一种奇异的知觉挑动着她——她好象被包围,拘束却又温暖,她的肌肤、她的胸脯、她的手心都有触觉,都感触到另一片肌理,另一个人体……

灵龙睁开眼睛,看见小喇嘛的面孔,陡然想起一切,她挣扎的伸出手,「啪」地给了他一耳光。

「你半夜偷亲我的嘴!」

小喇嘛镇静地解释,「-口渴。」

灵龙趴在他胸前冲着他说:「你以为你的口水是可口可乐吗?」

人们相信,他的口水只需那么一点儿,沾在额上,便可消灾祛病。他起先没吭声,然后问:

「什么是可口可乐?」

灵龙瞠目。「这可奇了……连非洲部落都有了自动贩卖机,你还问什么是可口可乐!」

她无法挣出他的怀抱,这才发现是一袭僧衣把他们纠缠在一起,她质问:「这是怎么一口事?我为什么和你在这里?」

「-忘了吗?我们到这里躲避暴风雪,-全身湿透,冻晕过去,我把-的衣服脱了——」

灵龙扭动中的身子倏然一僵。「你把我的衣服脱了?」她的脑子到此才真正的清醒,记忆一点一点的回来——营地,山洞,暴风雪,他把她的衣服脱了……

一定是小喇嘛用僧衣把她与他一起裹住,她整副躯体与他相贴,因而每一-肌肤,每一个地带,都感觉到他一身精实的肌骨。从他身体迸发出来的热度——他永远是那么温暖——一丝丝钻进她的毛细孔,使她整个人灼热起来,她的四肢,她的手掌,她的心口,她的面颊,没有一处不是热烘烘的,像烧着似的。

她裸身被一个少年僧人抱在怀里,他也同样身无寸缕!灵龙想不到她会和男性有这么亲密的接近,她发过誓不让男人碰着她,对她来说,失身等于失去灵魂。现在,与小喇嘛这样的裸裎相对,肢体交缠,她不能不感到震撼与惶恐,却又,却又夹带一股惊心动魄的亢奋……

他感受到她的颤抖,把她抱得紧些,低声问:「怎么了?」

那低沉的嗓子,是男人的嗓音……灵龙心慌地挣动起来,突然觉得胸口扎痛,她吃惊地低头一看。

一颗鸽蛋大小黑漆漆的珠子,用三股红丝线串着,挂在她胸前摆荡。「这……这是什么?」

「这是十万圣珠——夜里-严重失温,我把它佩戴在-身上,它能渡厄解难。」

「渡厄解难是吗?」灵龙很藐视。她敢说上海豫园商场的玩具铺子,搜得出一箩筐这种玻璃珠子。

「不可能。」小喇嘛一口否定。

「什么?」灵龙愕然。好象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知道。他肃然说道:「十万圣珠不是寻常之物,它经过历代活佛加持,具有无边法力,只有到仙女窟来坐关静休,才能请出圣珠。」

她迟疑地看着小喇嘛一脸的正色。「仙女窟?」

他朝他们所在的山洞努努下巴。灵龙仰起头,四下张看,陡地倒吸一口气。山洞已不再是黑沉沉的了,洞口那一头的日光投射进来,照见四壁处处是巨大如人形的仙女石雕,有腾云驾雾的,粉色衣带子彷佛就要飘到人脸上来,有拈花微笑的,玉手上一朵花彷佛就要颤巍巍落下地,个个俱是粉绿朱红,妙态横生,简直就像一群活生生正在起舞的风流人物!

灵龙缓缓把视线踅回小喇嘛脸上,微光里,依旧是一双亮灼灼的眸子,目如点漆,看得人心悸不已。灵龙忽然间失了神,望着他喃喃道:

「你脸还是脏的……」

她的手摸索着,抓过僧衣的一只袖子,僧衣大致干了,唯有袖口还留着一点潮湿,她便利用那点潮湿一抹抹擦拭小喇嘛的面孔。她想看他,不知怎地,她务必要看看他的脸,知道他的长相,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才能够甘愿心安。

小喇嘛干净的脸盘一露出来,灵龙竟然为之一呆——她不能相信世间男子能有这么明丽俊秀的相貌,他的脸迎着洞口的光,疏眉朗目,鼻准挺拔,彷佛是镂出来似的!

「哦!天啊……」灵龙望着他,对着这样一张脸,一时间痴了。

小喇嘛双唇微微翕动,欲言而未言。他的嘴型略为敞阔,线条是清楚的,却又十分柔缓,因而使得那张唇显出一种温存的感觉。

撩拨着灵龙,撩拨着从未被男人撩拨过的她。

她顿然失去自我的意志,成了一具木偶,被一股无端的冲动牵引着,她恍恍惚惚向小喇嘛的脸靠过去,靠过去,她的双唇触及他的嘴,轻轻碰了碰,温热柔滑的唇的接触……灵龙震动了一下,然而没有移开。

她吻他,记起夜里吸吮他的口津那种饥渴,那吻变得狂热、醉人,令人失去理智。她攀住他的肩头,把身子重重压在他身上,僧衣下滑,暴露出她整片光洁的背部,她的背部像冰一样的冷,胸口却像火一样的热,火星落在他们热烈厮磨的唇上,灵龙听到呻吟……不知是他的,抑或是她。

灵龙终于感到昏眩,不能呼吸,小喇嘛必然也是,因为他把她推开,但是双手仍抓着她的肩,两人的喘息声在空空落落的山洞造成一种奇异的回音。

他们惊异而且怔忡地对望,彷佛什么都不能理解。然后灵龙发现他的胸口有个奇妙的浮印,细看竟是朵莲花,她不禁伸手去轻触,迷惘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小喇嘛才刚要启口,灵龙却抢先道:「如果你要说你是十万珠活佛,我就要说我是埃及艳后。」

他默然不语,一径注视她,瞳心好深好深,是无法测度的世界。

「灵龙,灵龙……-在哪里?」

山洞外远远的呼喊,把灵龙吓了一跳,从瞳心深奥的世界跌回到尘世。她听出是田冈和刘子齐交相的呼叫。

「他们找来了,」灵龙急道,「被他们撞见我们这样……」她腮上一烫。「他们会把你杀了。」

说完,灵龙却觉得自己这话是过于露骨的维护他,脸上越发火热,小喇嘛则已经拉开僧衣,披身而起,把灵龙的一堆衣服挪过来给她。

灵龙穿衣穿得手忙脚乱,毛衣、毛裤、毛袜、背心、外套、靴子……她觉得活像把一座衣橱穿在身上似的!小喇嘛是拿了什么办法帮她卸了装的?这一想,脸又热了,背过身子叮咛他,「你小心藏着,不要出来,我去应付他们。」

她奔出幽长的洞廊,外头阳光普照,积雪亮得刺眼,她用手遮一下眼睛,这才看见停在石坡底下的吉普车,她艰难地走一段雪地过去,不见有人。

她绕车一圈,喊了数声,讶异地回头眺望,忽见田冈和刘子齐竟从山洞钻出来,马上她的心噗通跌到脚下。

糟了,让他们找进了山洞,这下不知道他们怎么收拾小喇嘛!

灵龙狂奔过去,却给满地溶雪的碎石绊倒,跌在泥泞上,顾不得起身,先就叫起来,「你们别乱来……」

田冈和刘子齐闻言赶到,发现她都露出喜色,连忙把她扶起。灵龙却不领情,在两人手里挣扎。

「你们又想把他怎么了?他人呢……人呢?」

两人都觉得怪异,田冈张着手,一直试着拥抱灵龙。「你在说什么呀!灵龙?什么人?」

「你们刚才跑进山洞,没看见人吗?」

刘子齐比较确定他没瞎。「山洞里黑压压的,什么也没有……哪来的人?」

田冈也接口说:「可不是吗?灵龙!-是怎么了——这三天-跑到哪里去?把我们活活给急死……」

「三天?」灵龙一僵,震惊地看田冈。

「三天前大家吃过晚饭,就发现-失踪了,一连下三天暴雪,根本没法子找-……-怎么会跑到这距离营地二十公里的荒野来?」

这次灵龙真愣了——要不是田冈一夜之间发了疯,就是她作了黄梁一梦。她和小喇嘛分明只走了几分钟路来到这山洞,那也是昨天晚上的事!

两人叽叽呱呱描述三天三夜的雪地崩地裂,队友如何避难,如何逃生,又有一车装备坠落溪谷,他们已紧急遣人赶出去求援……灵龙听得恍恍惚惚、迷迷惑惑,疑心究竟是谁在作梦。

不,不是她——灵龙手拈着胸口,清晰感受到层层衣下那颗坚凝的珠子,小喇嘛用来救她的圣珠……哦,他人到哪儿去了?

田冈突然操日语咒了一声,「马鹿!」灵龙和刘子齐跟着他的视线往前看,灵龙心头一撞——他几时上了那座小山岗?他立在那儿,高旷闪蓝的天空下,他是玉树临风的一抹栗红的影子。

「我就怀疑这小子在作怪,」田冈咬牙道。「是他把-挟走的吧?」话未说完,人已气腾腾往小山岗冲了去。

「田冈!」灵龙恼声叫。小喇嘛到底克着他什么,他不冤枉他好象活不下去似的!

然而田冈才到中途,猛也就-住了,姿势突然变僵,呆望着山岗的另一侧。灵龙揪住刘子齐的雪衣的袖子,问道:

「你听见没有?」

他听见了,他那起了异样表情的脸孔就是答案。一股像发自地心的低沉声响呜呜响起,一波高过一波,一阵长过一阵,逐渐形成了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来。

灵龙与刘子齐面面相觑。那是喇嘛的法号声,他们在拉萨看寺庙做法事时听过,然而此处是荒无人烟的深山野地,哪来这么大规模的法号声?听那音量,少说是上百人的阵仗。

刘子齐拉着灵龙,急而忐忑上了山头,还没到田冈身边,就和他同样目瞪口呆怔住了——那岂只是上百人的阵仗,那是上千人的阵仗!

山岗下的荒原,无以计数,密密麻麻的红衣喇嘛,宛如燎原的野火花,向他们直烧过来。愈是逼近,那钟鼓铙钹,法螺喇叭,加上喇嘛念咒的轰然之声,罗织成震人心弦的巨响。

站在山岗上的三人,彷佛魂都跑了,只能站在那儿呆看。一支骑马的队伍自人堆里驰骋上山,他们也都一动未动。

这批喇嘛鲜衣怒马,人手一支长鞭,个个浓眉大目,威风凛凛。而为首的一个,身上的服色又与众人更有不同,他穿的是一袭露了一肩的绛紫大袍,头戴黄色冠冕,冠冕下苍黑的脸,突凸的颊骨,眉宇有种神秘而猛鸷的感觉,令人望而生畏。

紫衣喇嘛扫视他们一眼,目光停在灵龙脸上,做着研究,两道锐利的眼神,使灵龙机伶伶打了个哆嗦。

他把手一扬,一群喇嘛蜂涌上来,灵龙没犯什么法,却还是吓得倒退——在这种陌生荒苦的绝境,做主的是神,谁知道她刚才一个哆嗦是不是就犯了天条。

那群僧人从灵龙身边冲过去——捉拿的人不是她。灵龙一口气还没透过来,骤然想到小喇嘛,急忙跟着回身,小喇嘛已陷在包围里,旋即被挟上马去。

灵龙忘了害怕,不假思索大叫:「你们做什么?」没有得到任何的理会。她挺向前,田冈和刘子齐都拉不住她。「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

那紫衣喇嘛侧头严峻地看她一眼,依旧一言不发,却把手一挥。法号一阵阵风声鹤唳的响,他们把小喇嘛团团押着,策马下山。

「小喇嘛!」她嘶了声喊。

他在前头的马背上回首看她,开朗的天光下,他的眉目益发显得鲜丽无伦,野风猎猎,把他的僧衣吹得像旗帜一样飞扬,他再没有任何表示,掉过头走了。

灵龙追上去——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是她追上去,一名执鞭喇嘛旋身暴喝一声,飕地扬起鞭子,田冈和刘子齐都惊叫:

「不要!」

灵龙把手压在胸口,好象这样可以护住自己,骇然睁大眼睛,望着那道凌空朝她劈来的鞭影,那种赤焰色的猛厉……她知道她会被劈成两半,在这里毙命。

再也见不了小喇嘛……

她手压着胸口那颗珠,滚下热泪,蒙胧中见到那条鞭子突然猛烈抖了起来,蛇一样反窜向空中,力道太大,把执鞭喇嘛整个人拉下马来。

田冈和刘子齐一起奔到灵龙身边。穿绛紫大袍的高僧回过马,阴黑的双眸迸出寒芒,看着灵龙足足有一分钟之久。他赫然下了令,掉过马首,整支队伍踏过雪泥和碎石飞驰而去……尾随在后的,是那个下坠了马又踉跄爬上鞍的喇嘛。一支长鞭跌在山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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