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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最后一场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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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往逐渐接近的小船走去。www.xiaoxiaocom.com

可怕的怪人说:“退下,我不需要帮忙。”

可能是雷雨的关系吧!怪人大声说着。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敌意。

怪人搭乘的小船靠到石岸边了。他不慌不忙地弯着腰,从不稳定的小船上移动到石子地面。

因为洁开枪打坏了街灯,周围十分昏暗,因此怪人的装扮和容貌到底如何,我们并不是那么清楚。但是闪电一来,怪人的面貌就会在那一瞬间完全暴露出来。

全身湿透的他,除了用怪物两个字来称呼之外,实在找不到其他的字眼了。

他的右半边脸是覆着一层粉红色皮肤的头骨,头顶上的头发也没有了一大半,剩下的稀疏头发长到垂肩。

他身上的衣服也很诡异,因为从上到下都是细长破布条的组合,再加上全身湿淋淋的,说他的样子像人,还不如说他是一株奇形怪状的大型植物。

医学界有“生物反应”这个词。我突然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因为从这个怪物的样子看来,他不仅外表古怪,而且从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那种“生物反应”,也就是说,我无法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人类或动物的气息。或许幽灵就是像这样,是没有能量或体温的灵体。

他在轰隆的雷声中慢慢走下船,来到石子地面。

等轰然的雷声结束后,他才开口说:“不需要以枪迎接。不如我们握个手吧!”

洁听了他的话后,默默地点了头。

怪人的声音相当嘶哑,但是他讲话的速度很慢,所以并不难听清楚。

“不过,我也不是非常欢迎你们来这里。”

“谢谢你,幽灵先生。”洁说:“我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助理教授,我叫御手洗洁。这边这位是杰米·连登,是一位剧作家。”

“我没有名字。”怪人说。

“没有关系,因为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奥森·达尔马吉先生。”

洁的这番话,让我目瞪口呆。

“达尔马吉先生?……这是达尔马吉先生?”我喃喃地说:“他还活着吗?”

“我不是鬼。”怪人说。

看来他也是一个幽默的人。

“那么,一九二一年从高楼摔下来的建筑家是?……”

我没有把话说完就陷入沉默之中。

洁说话了:“我也不知道那是谁。达尔马吉先生,那个人是谁呢?”

“只要知道我是达尔马吉就够了吧!”

“那可不行。因为知道那个人是谁,也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之一。请告诉我们那个人的名字。因为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了。”

“你真的不知道吗,助理教授?”

“很遗憾。”

“那你还能来到这里?”

洁慢慢地点了头,然后同意地说:“你说对了。”

“你到底知道了多少真相?”

“我想我应该已经知道大半的内情了。”

于是怪人吃惊地说:“你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呀!但是,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只是因为单纯的好奇心吗?”

洁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是为了我们的共同朋友的遗愿。”

“我们的共同朋友?包括我吗?”

“当然包括你,达尔马吉先生。”

“你说的共同朋友是谁?”

“乔蒂·沙利纳斯小姐。”

“乔蒂,乔蒂吗……”

怪人低声念着。

短暂的沉默后,才又开口说:“乔蒂说了什么吗?”

“我和她打赌了。”洁说。

“打赌?”

“沙利纳斯小姐当然没有那么说,但意思就是那样。她问我能不能解开谜底。她说,从一九一六年以来,这栋中央公园高塔发生了数次像谜一样的奇怪事件。你能解开这些谜吗?”

“嗯。”

“当时我的回答是,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解不开的谜。于是她便要求我挑战她所说的谜。”

幽灵沉默了。

隔了一会儿,他问:“乔蒂本身有答案吗?”

洁摇摇头,说:“没有。”

“她想得到答案吗?”

洁还是摇头,然后说:“没有,她说她只要知道这是幽灵做的就好了,她并不想要别的答案。”

怪人又沉默了,但他内心里的思潮好像正处于汹涌澎湃之中。

“她说当她蒙主宠召的时候,幽灵一定会来迎接她,带她一起走上黄泉之路。”

“那么,为什么你对她所说的答案不满意?”幽灵好像责问似的说。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洁说。

“因为你是科学家吗?”

“这也是原因。但是,沙利纳斯小姐为什么要对我说那样的话呢?”

怪人不说话了。

“她虽然说她不要答案,可是,你不觉得她其实是想在黄泉的国度质问你吗?”

怪人还是沉默着。

“没有人能够满足谜永远是谜这种事。人类因为有探索未知事物的好奇心,所以才会造出摩天楼。你也是这样,才建造了这栋大楼。不是吗?”

但是怪人没有回答这个疑问。

他说:“好了,现在你已经来到这里了,接下来你想做什么事?”

“我想确认自己所想的事情到底正确不正确。”

“你是说你已经解开谜团了,来这里是为了确认自己所想的是否正确?”

“是的,我的确是为此而来,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目的。”

“你想从我这里确认?”

“因为这是我和沙利纳斯小姐的约定。”

“向我确认答案?”怪人又说了一次。

他好像深思一样地低下头,闭起一只眼睛。

已经完全骨头化的另外半边脸的眼睛,其实只是一颗玻璃珠。我是慢慢才看清楚这种情形的。

“因为只有你知道全部的事情。”洁说。

“你想成为英雄吗?”怪人问:“想开记者会吗?”

洁不以为然地笑了,说:“那么报纸的标题大概会是:摩天楼的鲁宾逊·克鲁索!在被封闭的大楼生活了五十年!”

“那一定会是今年最大的新闻吧!”

可是洁摇摇头,说:“但是我拒绝与媒体打交道。”

洁的话让我感到吃惊,因为前刑警塞米尔·穆勒也说过相同的话。

“我不会召开记者会,也不会接受任何采访。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推理。向你求证之后,我会把真相一直放在心里。我想他也是一样的。”洁摸着我的肩膀说。

“永远吗?你会把你求证到的事实带进坟墓里吗?”

“你希望这样吗?”

“不……”幽灵摇摇头说。

摇过头后,幽灵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到这个世纪末就可以了。我最多只能想像这个世纪结束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吧!对我来说,二十一世纪是太过遥远的未来,像是我无法想像的别的行星的世界。不过,你们大概可以活到那个时候吧!当新的世纪来临时,你们想怎么样就随你们的自由了。”

“我答应你。”洁说:“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在新世纪召开记者会,但是,在这个世纪里,我一定会针对你的事情保持沉默。”

“到了未来的世纪,人们应该已经忘了我,也对我的事毫无记忆,不会有讨厌的记者追问我的事情。关于我的事情,人们只会当听故事一样听过就算了,会当作事实上不存在的幽灵故事,或……”

怪人又沉默了。

“或……?”洁说。

怪人似乎已不想再说下去了,但在洁的促使下,他说:“或是献给乔蒂·沙利纳斯的一生的可怜笑话。”

“大楼发生爆炸事件时,从楼上摔下去的人是谁?”

洁非常直接地提出他刚才问过的问题。

“你不是已经解开所有的谜了吗?”怪人慢慢说道。

“推理没有办法推理出人的姓名。”

“他是我当时的助理,米夏尔·波拿姆·布里欧洛弗。”怪人以建筑师的口气说。

“米夏尔·波拿姆·布里欧洛弗……他是哪里人?”

“他是德国与俄国的混血儿。我在西班牙认识他之后,他就和我一起来美国。”

“他和你是同一所大学建筑系的学生吗?”

“他是我的学弟,学的是机械工程,也是能力非常好的制图家,一直住在我的家里,靠自己的努力学习,是非常用功的人。他也是我工作上的伙伴,我很依赖他,所以让他住在我三十四楼的房子里,我自己也在楼顶上埋首设计。”

“你让他用了你的名字吗?”

“我的脸变成这样,根本无法出现在人前,所以对别人而言,他就是奥森·达尔马吉。”

“你的伤是第一次大战造成的吗?”

怪人慢慢地点了头。

“是可怕的壕沟战造成的。那是考验人体忍耐程度的可怕地狱,就像整人的体力测验一样,必须在壕沟里待上几个月。躲在壕沟里时,不仅整天与粪尿为伍,天气又冷得让人直打颤,遇到每天下雨的日子,腰部以下几乎完全泡在雨水中,脚也就冻伤了。

“还有,一旦开战,炮弹会连日轰炸壕沟的四周,想躲也躲不了。像玩俄罗斯轮盘的游戏一样,在壕沟里的士兵不管是移动的,还是静止不动的,都有可能被炸到,只是不知道谁会先被炸到而已。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壕沟里祈祷战争能在自己被炸死以前结束。”

此时又是一道雷电打下,光芒像敌军的炮弹一样落在怪人的脸上,四周随即轰隆作响。闪电的光芒和轰隆的雷声之间的距离变短了。

“在那种情况下,人类简直就要发疯了。有人鼓膜受伤了,有人失明了,有人因为过度害怕而整天发抖,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弹吓症。有一天,终于我也遇到炮弹在我面前炸开的意外。当我醒来时,我躺在野战医院的帐篷下。”

“你得救了。”

“虽然我九死一生般地获救了,可是我的右半边脸部的肌肉,也全不见了。”

雨势开始转强了。

“不只脸上的肌肉,我的眼睛也不见了,还失去了嗅觉,颈椎也受伤了,只有味觉还在。幸好味觉还在,才让我免于误食腐败食物的危险,也因此活了下来。”

“有骨折吗?”

“全身到处都有骨折。我的身体甚至裂开,可以看到内脏。但是,随着治疗的时间,那些伤最后都治愈了。外伤是容易好的,战争结束的时候,我也能走路了。”

洁一边点头,一边默默地听着。

“可是,我还有无法治愈的伤,这才是真正的痛苦。战争结束后的巴黎,有许多专门为因为战争而颜面受伤的人制作皮革面具的工坊,颜面受伤的人会在那里制作面具。我也一样。回到美国后,我就来到纽约。”

“实在是惨痛的胜利呀!”

“外面的马路上,因为庆祝战胜而热闹喧腾,但我却悄悄地在黑暗中回到家里。我根本无心庆祝战胜,”

“沙利纳斯小姐说她第二次在这个水池旁边见到幽灵的时候,幽灵戴着和以前不一样的面具,就是这个缘故吗?”

“是的。第一次戴面具是想隐藏自己的真面目,第二次是为了隐藏脸上的伤痕。可是,这是怎么隐藏也隐藏不了的伤……”

怪人低下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

“我变了,变成另外一个人。可以说我变坚强了,也可以说我变软弱了。没有在壕沟内经历过炮弹连续轰炸的人,是无法了解这种感觉的,谁也不能理解。于是在我的内心里,乔蒂·沙利纳斯变成唯一的存在,除了她,其他的事情都失去了意义。我对别的事情失去感觉,也不去想别的事情。乔蒂·沙利纳斯变成唯一存在我心中的事物,我只有她了。”

怪人抬起头,雨水不停打在他已经没有肌肉的脸上。

“我不懊恼、后悔,也不会祈求原谅,更不会把所有的事情归罪到战争头上,我只是要说出来而已。总之,我变成只会出现在米夏尔的面前、不会让其他人看到的人。原本我就不喜欢社交活动,所以不仅纽约人不知道建筑师奥森·达尔马吉的真面目,世界上也没有人知道。”

“因为已经有米夏尔先生帮你应付外面世界的事了,所以你就可以下定决心让自己孤立在这个世界里吗?”洁说。

怪人轻轻点了头,说:“是,可以说是的。”

“你把自己孤立在这个世界了。”

“不是,而是在那个世界的我已经死了。我在这个世界感到无上的喜悦,是高兴到可以跳起来般的喜悦。我不需要再面对任何人了,也不必为了愚蠢的问题而烦恼,因为没有人记得我。我已经从人类的世界消失,变成游魂了。这是值得让我感到喜悦的事情!”

“我可以理解。”洁说。

“因此,我也决定要为守护乔蒂·沙利纳斯而活。虽然那里是被我唾弃的世界,可是我要让她在那个世界里成为巨星。这是我的愿望,也是我继续活在这个地方的意义。我是死人,所以不管我杀死多少人,都不会被判罪。”

“为了清除乔蒂·沙利纳斯的障碍而杀人……”

“是的。”

“你觉得你找到杀人的价值了吗?”洁毫不客气地问。

这是非常直接的问题。

“因为乔蒂是值得我那么做的女演员。她是五十年难得一见的演员。”

洁不说话了。

他的沉默是否意味着他难以认同呢?

“她确实是了不起的演员。但是,你应该还有别的工作吧?按照中央公园高塔当初的设计图,完成这栋大楼的工作。”

“我所决定的事情用不着你的同意。况且,我也没有轻忽你所说的工作。为了乔蒂而燃烧我的生命,比在那个愚蠢的欧洲战争浪费生命有价值得多。”

洁沉默片刻后,好像死心了似的,提出另外的问题。

“你不想回到另外一个世界吗?”

“不想。”怪人嗤之以鼻地说。

“生病了也不想?”

“不想。”

“但如果有人污蔑了乔蒂·沙利纳斯的尊严呢?”

于是怪人不说话了,他的沉默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布利欧洛弗先生应该为你留了一条发生紧急状况时,可以回到另一个世界的路。毕竟生活在外面世界的建筑师助手,胆识并没有建筑师那么大。”

“慢着慢着,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我连忙插嘴问。

我就好像高中生突然跑到大学去听课一样,他们所说的话,我有一半以上都听不懂。

“杰米,你记得潘特罗·桑多利奇的命案吧?钟楼命案。”洁问。

我当然记得那个命案。

“那是一九二一年九月五日发生的命案。我当然记得。”我说。

“发生那个命案之后,大时钟便被拆掉了,钟楼上就没有时钟了。这个也记得吧?”

“当然记得。”

“大时钟的钟面原本是从中央公园高塔的内部通往楼顶的唯一通路,因为时钟被拆除,这条通路等于被封死了。”

“没错。所以呢?”

“时钟被拆除的时候,达尔马吉先生正好在这个楼顶上工作。”

“噢……”我感到震惊,但也明白了。

“因为那个工作,达尔马吉先生被留在这个世界,真正的孤立了。不,对达尔马吉先生来说或许不算孤立,但他确实因此失去了回到人类世界的方法。他在人类世界的外围,过着有风、有雨、有天空也有太阳,却永远也不会有访客的生活。这个空间可以说是被封印起来的空间。除非他变成了鸟,否则他已经没有回到人类社会的方法了。”

“是吗……”

“可是,我却因此感到无比的欢喜。”

怪人再度开口。

“一直以来,我就非常厌恶人类社会,我完全嫌弃那个社会。生活在世俗的日子,让我非常痛苦。这边的世界有舒适的散步道,也可以轻易地看到俗人的世界。生活在这里一点困难也没有,所以我完全不想回去那个世界。”

“啊,像鲁宾逊·克鲁索吗……”我叹了口气,喃喃说着。

“对,他是被漂流到这个孤岛上了。这里是人类最新的科学发明,是远离地面、接近天空尽头的奇妙小岛。但是最开始的时候,达尔马吉先生是有保障的,因为这个小岛有中继站,那个中继站就是位于狮子大道途中、米夏尔·布里欧洛弗住的地方。他不仅替达尔马吉先生处理留在人类社会的事情,应该也为达尔马吉先生张罗食物和饮用水。玻璃窗的空隙虽然只有七英寸,但已经足够传送面包、肉类、纸张、书籍、墨水等生活用品了。”

“嗯,没错。利用窗户的空隙。”我说。

“所以,即使住在孤岛上,达尔马吉先生的生活也不成问题。对经历过愚蠢战争的人而言,那样的孤岛生活应该是舒适的。达尔马吉先生,你在淋雨,要不要稍微靠墙一点?”

我们慢慢地移动身体时,闪电与雷鸣又从天而降。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奥森·达尔马吉靠着墙壁,低声说着。

“在我们来这里之前,是吗?”洁开玩笑似的说。

可是达尔马吉没有回答。

“世界大战、壕沟战、炮弹、摩天楼上的孤岛……这些全部都是人类创造出来的,是最新的科学产物。”我说。

“说得不错。杰米,你完全没有说错。”洁无限感慨似的说:“达尔马吉先生因为新的科学产物而受伤,同时也因为新的科学产物得到让自己安居的环境。可是,没想到发生了意外的事情。”

“意外的事情?什么事?”

“大楼发生爆炸的事情,布里欧洛弗先生在这次的爆炸之中丧生了。”

“对呀!”

我想起来了。

“那果然是一桩意外吧?布里欧洛弗的死,并不是达尔马吉先生造成的。”

“不是他造成的。”洁摇头说。

“但是,达尔马吉先生却因为这个事件,真正孤立了吧?他没办法获得食物了,怎么办呢?还有,那个爆炸事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完全想不通。”

“那个爆炸事件吗……”洁反覆我说的话。

我继续说。

“那不是恐怖份子制造的爆炸事件。当时大楼里没有任何火药,或会引起爆炸的物品,每一间房内也没有任何燃烧过的痕迹,或烧焦的遗迹。总之,就是没有燃烧过的迹象,不是吗?还有,屋子里的摆设柜内的人偶或玻璃物品,也没有裂痕或损坏的痕迹。既然如此,为什么大楼绝大多数的玻璃都破碎了?只有爆炸事件才会发生这种现象吧?当时只有一、二楼的少数窗户没有破损。”

“这是个大难题。”洁说:“这是建筑学上的巨大谜题,这个谜非常值得被解开。你不觉得吗,达尔马吉先生?”

然而建筑师依旧沉默不语。

洁便说:“发生那样的爆炸事件,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第一个条件是,那个奇怪的爆炸事件发生的时间是潘特罗·桑多利奇死亡的五天后。”

我点头,说:“没错。桑多利奇在钟楼被杀的日子是一九二一年的九月五日。然后呢?”

“另一个要件就是飓风。发生爆炸事件的那个晚上,强大的飓风登陆曼哈顿岛,那个飓风是纽约气象史上最大的一个。就是这两个要素,关系着那个爆炸事件。”洁说。

然后建筑师也终于开口了。

“这栋大楼有可以承受时速两百英里飓风的安全设计,包括窗户在内,都可以承受这种风力。那次的飓风的确很可怕,最大风速曾飙到每小时一百五十英里,但还是不足以撼动这栋大楼。”

“可是我认为摩天楼这种东西,在人类的历史中是很新的产品,所以隐藏着很多我们还无法了解的危险。”洁说。

建筑师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先轻轻点了头,才说:“你因此得到解答了吗?”

“我得到了一个假设的答案。”洁说:“一九五一年好像有一篇报导,说飓风把佛罗里达州的山丘上一间房子的屋顶吹跑了。那间房子虽然有点老了,但是那个屋顶非常的大,没想到竟然还会被吹跑,所以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那间房子的窗户是开着的吗?”怪人问。

洁摇了头,说:“不管是窗户还是门,都是完全紧闭的状态。只是,那个屋顶的安装方式是从上而下钉住的。”

“那种安装方式没有柱子做保护,牢固度不是很够。你说那里的窗户是完全紧闭的?”

“是紧闭的。不过,在房子前面的马路上,有一盏老旧的街灯,当时街灯也被强风吹断了。”

“嗯。”

“被吹断的街灯可能撞到了那间房子的玻璃窗。”

“原来如此,所以玻璃破了吗?”

“没错。风就从破掉的玻璃窗侵入室内。”

怪人默默地点了头,

“虽然这是很难让人相信的事情,但是,你们可以把一九二一年发生的大楼玻璃窗碎裂的事件,想成是老屋的屋顶被吹跑的事件的扩大版。遇到强烈的飓风来袭时,迎风面的房子通常都会紧闭门窗,那样风才不会夹带雨水侵入室内。这栋大楼的窗户就算完全打开,也只能打开七英寸宽的缝隙,所以基本上是不会有问题的。但是那天晚上很不巧的,这栋大楼的某一面墙壁上有一个敞开的大洞。那是一个直径四英尺、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可以关闭的大洞。这个敞开的大洞正好位于迎风面,所以风便从那里侵入大楼。”

“四英尺的大洞?在迎风面上?这栋大楼有那样的地方吗?”我问。

“当然有呀!杰米,你忘了吗?那就是拆掉大时钟时所形成的大洞呀!钟面中央贯穿时钟长针和短针的芯棒被拆除掉后,芯棒的洞并没有立刻堵起来,所以变成一个敞开的大洞。”

我想了想后,才说:“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所以呢?”

“一九二一年的那个年代,人们还不是很了解这种事情的危险性,而且这栋大楼一向又有很高的私密性。一栋完全密闭的大楼,突然在迎风面的墙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大量的空气一旦从那里侵入大楼,整栋大楼就会变成巨大的气球。

“这栋大楼里,每一间面对走廊的门下缝隙都相当大,风会迅速地灌进每间公寓里。在这种情况下,建筑物的内部会产生约一·六倍风速的压力,再加上风通过洞穴时,建筑物本身会因为平衡发生变化,而剧烈地振动起来,就像长笛的送风孔那样。当震动变大、变强时,包围着大楼的表面玻璃,就会进入容易破裂的状态。”

我没话说了,而雨声好像也沉寂了。

刚才突然变大的雨势,终于平静下来了。

“这么说的话,窗玻璃破裂的原因,是因此而引起的吗?”我说:“那是一种自然的现象?”

“确实很难相信吧,杰米?摩天楼原本就是一种异常的建筑物,当然会发生异常之事。那个洞如果是在底层的一楼,因为前面有各种障碍物,吹进建筑物内的风压就会比较弱。可是,当时敞开的大洞位于三十八楼,而一九二一年时,这栋摩天楼的周围还没有和它差不多高度的障碍物可以为它挡风,因此钟楼上的大洞因为庞大的风压,灌进了大量的空气。

“如同我刚才说的那样,洞穴变成巨大的笛子,注入孔变成震源,产生了强烈的震动。这个震动会传达到已经变成大气球的建筑物整体,当震幅达到最大的那一瞬间,强风还不断持续注入建筑物,建筑物的表面玻璃就会在那一刹那‘砰’!”

因为实在太惊讶了,我的脑子变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只好保持沉默。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事情。

“这时,布里欧洛弗先生正巧靠在窗边,所以不幸摔死了。”

我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

“真是令人难以相信呀!所以说,飓风来的时候,千万不可以开窗户。”

“绝对不要开。话说回来,私密性高的大楼建筑,最好不要设计可以大开的窗户。”

“不过,反过来的话,如果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那会怎么样?”我问。

于是洁笑着点头回答:“那就没有问题了。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吧?”

“一般的民宅也会那样吗?”

“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只是发生那种爆炸的机率低很多。以日本来说,台风来的时候,就会把玻璃窗外的另一扇专用窗关起来,那种做法也不错。但,美国这个国家没有那种习惯。”

“旋转门也……”

“对,旋转门也是一种安全上的设计。一楼的旋转门不会让门处于完全敞开的状况,所以是安全的。”

“原来如此,我知道窗玻璃大量破裂的原因了,但我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布里欧洛弗死了,不能再供应食物给达尔马吉先生,达尔马吉先生也失去回到人类社会的方法了。助手死了,就不能再送食物给他了,不是吗?”

“是。”

洁点头回答我的问题。

“那么,达尔马吉先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没有食物就会饿死。”洁说。

“不管是不是普通人,都会饿死吧?不是吗?”

“不是。”洁说:“住在这里的话,就能活下去。”

“为什么?”

“先说饮用水的部分。因为这里是摩天楼,水管的水上不了高的楼层,所以通常会用抽水机把水打到最上面的水塔,然后再往下输送到各个楼层的各个住户。这是你知道的事情吧?”

“嗯,这个我知道。”

“所以,只要用钻孔器,在摩天楼上面的水塔上打一个小洞,就可以解决饮用水的问题。”

我了解了。

“没错,只要布里欧洛弗曾经给他钻孔器,就可以解决饮用水的问题。”洁接着说:“至于电,他可以用盗电的方式取得电力,而且谁也不会知道,因为下面住着太多住户了,不会被发现的。”

“是吗?好吧,那么用电的问题算是也解决了。但,最重要的是食物的问题吧?只有水和电是无法活下去的。食物的问题怎么解决?就算有再多的水,没有吃的东西的话,还是活不下去的。”

“到处都有食物。”

“在哪里?”

“在这里,在这个楼顶上。”洁用右手画了一圈,指着水池的四周说。

“这里?”

“这里可以说是一个农场。中央公园里有的植物,这里也都有。”

“有那些植物又怎么样?草能吃吗?”

“杰米,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中央公园里自然生长的野草,大多是可食性的。美国人吃的食物对身体其实并不是很好,像汉堡、热狗、可口可乐、呛辣红椒等等都是。相较之下,这里能吃的食物健康多了。”

“这里有什么是能吃的?”我很讶异地问。

“多得是。有各种的菇菌类和山莓、黑莓等野莓类,泡茶用的香草也不缺,还有酢浆草等。虽然我没有吃过酢浆草,但是听说这种草像柠檬一样酸甜。”

怪人开口了,“还有鸵鸟草、金漆树、大叶玉簪、香葱、红叶伞、款冬花茎、牛蒡等等;也有金钱薄荷、水芹、西洋菜和许多我不知道名字的植物。”

“没错。”洁一边点头,一边开心地说:“中央公园里的植物,这里大多也有,而其中有一部分是可以食用的。只要拌上调味酱,就可以每天都吃到最好、最天然的沙拉。”

“啊!那个调味酱……就是这么一回事吗?”我说。

“你终于懂了吗?”

“原来如此!如果这里也有鱼的话,那他的确过着和鲁宾逊·克鲁索一样的生活。”我理解地说:“不过,飞机或直升机竟然没有发现这里。”

“他们为什么会发现?大楼的楼顶有水池或树木,并不是稀奇的事情呀!”

或许是吧!我也只好点头了。

只要没有看到有人生活在其中,或许就不会觉得异常了。还有,就算发现有人生活在其中,只要看不到那个人的脸的话,大概也同样不会觉得奇怪。

我开始觉得,只要是有太阳的地方,人类就可以活下去。

“我真的很吃惊,人类好像只要有阳光,不管吃什么都可以活。”

洁显然不同意我的说法。

他摇摇头说:“不,杰米,就算没有阳光,人类也活得下去。这里是巨大的蚂蚁窝,从这个蚁窝顶到我们脚底下的深处,就是蚂蚁们生活的地方,这个地方是潮湿的。曼哈顿就像一具设备过多的巨大维生机器,每天生产营养的食物,供给住在这个岩石岛上的民众使用。

“但是我调查过了,所以我知道仰赖这个大机器生产出来的养分的人,并非只有合法的居民。因为维生机器生产过剩,所以也能养活合法居民以外的人。有些人因为无法在地面上生活,只好把自己藏在地底下,但他们的生活里也有电、有暖气,而且还都是免费的。他们盗用地面世界过剩的资源,不被地面世界的人发现。我们的脑子所想像不到的地方,住着各式各样的人。”

“噢!”

洁说的话虽然让我感到震惊,但也能理解他所说的事情。

因为这里有高耸入云的摩天楼,岛中心还有以人工创造的原始大自然,并聚集了全世界的财富,无数游民光靠着股票买卖,就能过着上流社会的生活。

然而,这里是被原始欲望吞噬的罪恶之城索多玛和蛾摩拉⒅?还是终于完成的巴别塔⒆?这里是既美好、又无视道德地沉溺于欲望的先进都市。

译注⒅:这两座位于巴勒斯坦旁边的古代城市,据《圣经》创世纪记载,该城因居民邪恶、堕落、罪恶深重而被愤怒的神毁灭。

译注⒆:据《圣经》创世纪记载,是当时人类联合起来兴建,希望能通往天堂的高塔。

“像索多玛城一样的犯罪行为,也隐藏在这个巨大的维生装置背后吗?”

“没错,例如杀人的行为。就像凶恶的犯罪行为必定会隐藏在和平宁静的村子里一样,该被谴责的恶行也躲在生产过剩的维生装置的阴影下。”

“你是在说我吧?”

怪人第一次以带着敌意的语气说话。

“不,我说的是驱使你行动的恶德。”洁说。

“你在说客套话吗?”怪人说。

“为什么?难道你对自己的正义感没有信心吗?”

“我不需要正义感。乔蒂·沙利纳斯拥有让我为她奉献一生的天赋,而且她是个美丽的女性,这样就够了。”怪人说。

“这座墙壁上的浮雕真的是杰作。”

洁突然转变话题。

“你把你漫长的孤独时间,都用在楼顶的这幅浮雕上了吗?”

“是的。”怪人点头说。

“齿轮是从钟楼拿来的吗?”

“对。”

“你这么辛苦,就是为了按照当初的设计图,完成这栋大楼。现在,你终于漂亮地完成了,而且是凭你一人之力完成的。你的这个工作足以和维也纳的建筑师奥图·华格纳(ottowagner)匹敌了,”

“你知道华格纳?”怪人讶异地说。

“我当然知道,而且去过维也纳欣赏他的建筑之美。位于维也纳河畔左岸林客·维纳查雷(linkewienzeile)路的租赁公寓、邮政储金银行、卡路斯普拉兹(karlsplatz)车站……”

“嗯。”

“你的这个作品让我想到他的亚姆·休泰荷夫(kircheamsteinhof)教堂,那是一座位于郊外的精神病院里的教堂,也是他晚年的作品。”

“你还真了解他呢。我也去过维也纳,拜访每个华格纳设计的现存作品,每一个作品都是杰作。有人认为我是高迪的崇拜者,其实不然。喜欢高迪的人是米夏尔,不是我。能够震撼我的灵魂的人,除了维也纳的奥图·华格纳之外,没有别人了。”

“华格纳早期的作品和高迪一样,都受到新艺术风的影响,但是亚姆·休泰荷夫教堂的绘画就和以前的不一样了,作品在他的崇拜者中非常有名。他的许多崇拜者每年都会去维也纳看他的作品。

“你的这个作品也非常棒。如果只考虑高楼层建筑物的话,你的这个作品或许已经凌驾在他之上了。如果一直被封闭在这里,那就谁也看不到了。”

“我不是舞台演员,不需要观众。”

“那你做这个是给谁看的?”

“为了给谁看?这不是为了我自己而创作的东西。这个作品前天才刚刚完成,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欣赏它了。”

“所以说,你是为谁而做的?”

“创作本身就是一种祈祷。我的作品是为了献给伟大的存在者而创作的,不是为了个人性的某一个人。华格纳一定也是这样的吧!他的不朽作品,是为了献给永远存在彼方的伟大存在者而创作的。”

“是神吗?”洁问。

但建筑师却不发一语。

“不是吗?我觉得华格纳是为了献给神而创作的。”

“神没有庇护我。”怪人说。

“那么,是献给乔蒂·沙利纳斯小姐的吗?”

于是建筑师缓缓地点了头,说:“她是永远存在的。美国人一定不会忘记她的名字吧!”

“但是,乔蒂·沙利纳斯小姐可以成为全美国人的偶像,是你一手促成的呀!”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我会觉得非常光荣。”他徐徐地说。

“一九一六年八月十四日,如果伊玛·布隆戴尔不是在那一天死亡,沙利纳斯小姐就不一定能够拿到成为巨星的车票。另外,一九二一年的九月五日,潘特罗·桑多利奇如果没有死,沙利纳斯小姐或许会在婚后离开舞台,成为一个单纯的家庭主妇。同年的九月二十七日,当时正在走红的明星玛格丽特·艾尔格如果没有被杀死,沙利纳斯小姐的时代或许会因为她而结束。还有,十月三日,百老汇的大人物弗来迪利克·齐格飞如果没有死,沙利纳斯小姐的发展势必受到致命性的限制,她的名字或许就会被人们逐渐淡忘。”

洁说这些话的时候,幽灵一直盯着洁看,却什么也没有说。

“那些人的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伟大的女演员乔蒂·沙利纳斯。”

“我不后悔。”怪人说。

“是战争让你变成这样的吗?杀人不眨眼、冷血的幽灵。”

“不论有没有战争、我的脸有没有被毁容,我都会那么做,我一定会那么做。就算我不是我——不,就算我有来生,如果来生的世界里有乔蒂·沙利纳斯,我还是会做那些事情,因为我的使命就是做那些事情。”

洁听到了这番话后,便沉默了。

隔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说:“杀人的使命?”

“将永恒的灵魂灌注给乔蒂·沙利纳斯是我的天命,杀人只不过是完成这个天命的手段。如果除了杀人以外还有别的办法,请你告诉我。除了杀人以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怪人静下来,用只剩下一边的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洁。

接着又说:“只有她是有价值的人。被我从这个世界消灭掉的人,都是无聊、俗气的人物,都是像垃圾一样的废物,是应该消失在历史的泡沫中。

“你也知道伊玛·布隆戴尔的事吧?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吧?她是只想利用和男人上床,得到舞台上的好角色的妓女,从来不想如何演好一个角色,一点表演艺术者的风骨也没有的女人。她的表演不仅没有说服力,连一句台词也说不好。

“至于潘特罗·桑多利奇,他和布隆戴尔一样,也是一个没有意义的俗物,他利用自己制作人的身分和许多等着上台演出的女演员睡觉,我怎么可以让这种人成为乔蒂的丈夫呢?我绝对不允许。”

“如果沙利纳斯小姐必须和某一个人上床的话,你会允许她和桑多利奇上床吧?”

于是怪人沉默了。

“沙利纳斯小姐也是那样的女演员,她也和她的竞争对手一样,做了相同的事情,自己上了桑多和奇的床。”

“不,那是不一样的。”

“是吗?”

“玛格丽特·艾尔格更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女人,是一无可取的脱衣舞娘,只会跳艳舞的低能儿。她每次在舞台上说的话都不一样,因为她从来记不住台词。那么笨的女人怎么有资格在舞台上与乔蒂分庭抗礼呢?我不允许,所以把她消灭掉了。至于弗来迪利克·齐格飞,他竟然想带着低级的酒女,把百老汇变成妓女街。就算我没有动手,早晚也会有人送他进地狱。”

“你是怎么把桑多利奇那样的大男人绑在桌子上的,而且还带进钟楼里?他没有挣扎吗?”

“我在走廊从他的背后下药,用吸入性麻醉剂哥罗芳让他昏迷,然后把他带到楼顶,用电线把他绑在桌子上。”

洁点头,说:“果然是建筑师的细腻手法。”

“对。如果用绳子,用力挣扎绳子可能就会松掉,那样就麻烦了,所以不能用绳子。如果桑多利奇的身体能动的话,就不能用那种方式杀他了。”

洁好像很无奈似的摇摇头,说:“听说你在绑他的时候,就好像在做电磁石一样,绑在他身上的电线就像缠绕在电磁石上的铁丝,一圈一圈地非常扎实。而且,为了让头能直直地伸出去,还用木板做了一个处刑台,用木头螺丝将处刑台拴在桌子的边缘。这是为了让桑多利奇的头可以放在处刑台上所做的准备。此外,还准备了一把很长的刃,用螺丝钉和螺丝帽把刃固定长针上,然后一分钟、一分钟,慢慢砍下桑多利奇的头部。他所受到的恐惧与折磨有多大,你能想像吗?我不认为那是人类做得出来的事情。”

“你想说我像恶魔一样吗?嘿嘿。”

建筑师第一次笑了。

他的笑让我看到他仅存的几颗黑牙。

“你不知道战争是怎么一回事吧?看我的头吧!人类的脸变成这样的过程中,会经历过怎么样的恐惧和痛苦呢?失去了脸部肌肉后的苦,你怎么样也想像不出来吧?不只肉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痛苦才是他人真正想像不到的事情。”

洁目不转睛地看着失去理性的建筑师。

又是一道闪电与雷鸣。

怪人过了一会儿后,接着说:“你爱怎么说是你的事情。但是桑多利奇所感受到的恐惧,还不到我所感受到的十分之一。桑多利奇的处刑,从开始到结束,不过是五分钟的事情!”

“可是你还活着。”

“死了还比较好吧!”

“就算是那样,送你去战场,让你在壕沟战中受伤的人,并不是桑多利奇。”

“他犯的罪比送我去战场还可恶。”怪人马上大声地反驳:“他蹂躏乔蒂·沙利纳斯的神圣肉体,无视乔蒂的天赋,要乔蒂退出舞台,成为他个人的家庭保姆。”

“你认为桑多利奇先生不够尊重沙利纳斯小姐的天赋,这就是你的理解吗?”

“对,因为我一直在观察他们。一天又一天,毫无间断的观察。潘特罗·桑多利奇年纪愈来愈大后,人也变得愈来愈自大,太自以为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没有好好对待乔蒂那样的天才。”

“可是,当时的沙利纳斯小姐确实接受了桑多利奇的安排,不是吗?”

“她不得不接受,因为她被肮脏的政治手段控制了。”

“你敢说你没有嫉妒之心吗?”洁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我当然敢说!”怪人生气似的,斩钉截铁地说:“他为了个人的虚荣心,轻忽不世出的才华。我对他的行径感到义愤填膺。我对他只有这种感觉,没有别的。”

洁住口了。

他默默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你需要神。但是,既有的神却得不到你的认同,因此你给自己创造了一个神——女神乔蒂·沙利纳斯。你为这位女神奉献一切,这座浮雕便是宗教性的浮雕。你需要另外一个神。”

“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行为就像自己放火,又自己灭火的消防人员。”

“你是来和我辩论的吗?”怪人问。

洁又沉默了片刻,经过思考后,才说:“不是。”

“那么,我们不要再谈论这件事了。总之,你看错了。”

“我看错什么?”

洁说,脸上还浮出某种冷笑的表情。

“看错了乔蒂的才华。她确实是拥有出类拔萃的天赋,谁也比不上她。但是,这样的她却和一大堆庸俗的女演员一起竞争,就算她能超越其中几个,到头来她的名字还是不能留在美国艺术史里。我觉得她有世上稀有的才华,不应该因为运气不好而遭到埋没,所以我一定要一一替她铲除身边的烂泥。她的成功,是因为她自己本身的能力。”

“布里欧洛弗先生口袋里的那张象形文字便条纸是什么东西?”洁突然改变话题。

“那是一张纪录。”

“是你自己写的?”

“对。”

“那么,为什么会在布里欧洛弗先生的口袋里?”

“你已经明白那张纸上写的东西了吧?”

“当然。时代广场、克丽奥佩特拉之针、毕士达露台、席勒、贝多芬、费兹·格林·哈莱克……然后最后是狮子大道和齐格飞。那张纸上记录着从这里的时代广场,到齐格飞家的顺序。但是,纸上所写的地点并不是曼哈顿岛上实际的地方,而是这栋大楼外壁上的散步道的顺序。”

“你不知道那张纸为什么会在布里欧洛弗的口袋?聪明如你,应该是知道的吧?”怪人带着嘲弄的语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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