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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旧馆”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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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三十一日星期一。www.xiaoxiaocom.com

江南孝明一觉醒来,瞧了一下挂在门旁的钟,不觉大吃一惊。因为已快到下午两点了。他摸了摸“灵袍”的口袋,昨晚从大厅拿来的怀表还在,他再次确认了一下时间,仍旧是将近两点钟。睡到这么晚才起床,这是他平日生活中绝无仅有的事。

浑身感到极度疲倦。他晃了一下沉重的头,怀疑是否昨晚喝得过多?要不就是今春步入社会生活以来,日积月累的过度疲劳所致?江南睡眼惺忪地瞧着那些收藏品,什么剑楼式钟表、尺式钟表、印盒式钟表……,以及排列在玻璃橱内的各种漂亮钟表,而后走出了房间。这时,一些记忆愈来愈鲜明地浮现在尚未彻底清醒的头脑中。那是……。对啦,那是在午夜,即凌晨三点,被钟表报时声惊醒后,摇摇晃晃地去厕所,出来时见到光明寺美琴的背影。然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晃一晃沉重的头,怎么也记不起来。那是活生生的现实呢?还是自己的梦幻?他这么问自己,但不知为什么,得不到明确的回答。不仅如此,而且越想越分辨不清。他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这么奇妙的感觉。

学生们已集合到大厅,内海也在其中。圆桌上摆着热气升腾的玻璃杯,散发着咖啡的香味。

“早上好!”瓜生举起手打招呼,装饰柜上的钟正好敲响亮点。内海站起来把镜头对准江南。

“下午两点钟,江南先生起床纪念!”他打趣似地说着,按亮了闪光灯。

“睡过头了。”江南不好意思地搔着头说道。瓜生揉着没睡醒的眼睛说。

“起得最早的是早纪子。内海也刚来呢。”

“就算第一,也没什么可骄傲的呀!早已过了晌午。昨晚听着钟表的滴答声,怎么也不能入睡。——江南先生要咖啡吧?”

“啊,谢谢!”江南目送着向厨房走去的早纪子的身影,走近桌边坐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着火。深深吸入肺部的烟气带着一种怪异的纸味。

“小早川先生和光明寺女士还没来呀?”他问内海。

“好像是。昨晚小早川先生喝得相当多呀!”内海将照相机放到桌上,噼里啪啦地用手敲击自己的脑袋。

“头痛吗?”

“有点。一定是这个地方不好!”

“啊?”

“我很少有酒后头痛不止的现象呀!”

“你说是这个房子有问题吗?”

“反正我觉得这儿有点怪!”内海边摸着胡须,边点头,并且马上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也许会笑话我,怎么说好呢,我总觉得这里的空气有点异常,沉滞、混浊,不那么清新透彻。从照相机的取景器上看尤其如此。从昨晚开始一直有这种感觉。我害怕极了。”

“可能是因为没有窗户的关系吧?”瓜生说。“只是这个大厅,还算有几个像样的窗户。咱们睡到这么迟才起来,恐怕和这个有关系呀!”

内海有点垂头丧气,用手托着腮,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宛如钟表盘数字一般排列着十二个小圆窗,透过深绿色的厚玻璃,射进二十条细弱的彩色光线。反靠这点光亮,连外边的天气情况也判断不清楚。

“古峨伦典这个家伙搞什么名堂,他干嘛要建造这么古里古怪的房屋呀!”河原崎此刻也望着天花板,发牢骚说道。

“当然如果单纯为存放钟表收藏品,盖个没有窗子的半地下室式的房屋倒也可以理解!”

“的确是。”瓜生相应他的说法,接着说道:“这房子的构造一般人是想象不出的!有地下室构造,夏天凉爽,这固然很好,但其他所有方面,如它的机动性、居住性等完全被忽视。而且你们瞧那个门。”

“你是说入口处的大门?”

“对。不仅是个铁制门,而且构造上从里边不用钥匙也打不开吧?”

“嗯。是这么回事。”

“他干嘛故意要安装那样的锁呀!看上去非常复杂,也特别坚固,简直像要……”瓜生说到这儿,喝了一口咖啡。接着说出一句话:“岂不像是把人幽闭在里边嘛!”

瓜生所说和江南所想不谋而合。江南想到关人时,一瞬间感到不寒而栗。过了一会儿,小早川来到大厅。他那肥胖的身体狠命地向上伸着懒腰。看了他似乎也没有彻底摆脱酒力的影响,不断地摇晃头部,用拳头触动太阳穴。

过了一会儿,已快到吃饭时间,最后一个人光明寺美琴仍未见踪影。所有的人都着实纳闷起来。然而,江南此刻仍无把握来断定昨晚发生的事件到底是不是现实,仍旧在独自思考着。

“光明寺女士不在屋里!”前去观察动静的早纪子回来报告说。小早川听后,放下咖啡杯说道:“仔细看过室内没有?”

“看过,门没有上锁,敲了数下没有回答,我便进了屋。”

“出了什么事呢?”小早川心中不安,表情阴郁,他刚要从椅子上起身,江南叫道:“小早川先生!”此刻江南才下决心说出来。他虽然仍无确切的把握,但美琴既已不在屋内,昨晚事件是现实的可能性便骤然增大起来。他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

“你说什么?”小早川听完江南的话,异常惊讶,双眼盯着他又问:“你说的是真的吗?”江南依然没有自信,怀疑可能是一场梦,他觉得说出来也无济于事。于是他乖乖地点了个头。

小早川低声嘀咕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用力皱着他那两道沉重的眉毛,接着说道:“我先去看一下,江南,你也一起去!”

他们前往现场路上,先去美琴住过的房间看了一下,如同早纪子所说,只是空屋一间。

床上有躺过的痕迹,在其一侧放着她带来的手提包,却不见其人。

“昨天,招魂会之后找到的那把钥匙,肯定是那儿的备用钥匙。”江南补充他刚才所讲的内容说:“所以我听到她确实好像在屋内和什么人说话……”

他紧跟在小早川身后在昏暗的走廊里向前快走,同时昨晚所见情景也随而在脑海中生动地再现出来。

“没错!”

到这时,江南才敢于肯定自己见到的并非梦境,而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现实情况。

他们来到出事的房间前面。

小早川用手抓住房门把手。如果情况和昨晚江南离开现场时一样,那么门上应该上着锁。可是——“能转动啊!锁开着。”小早川粗声大气地说。

“进去看吗?”

“嗯,这种时候只好违背伊波女士的旨意啦!”随着“吱——”的一声,门被打开。电灯已熄灭。这也是和昨晚江南离开时的不同之点。锁为什么被打开?电灯又为何会熄灭?在小早川寻找电灯开关的数秒钟里,江南心急如焚地想找到答案,但脑子像是缺油的机器,咯咯吱吱地运转不顺畅。

“怎么搞的!”小早川几乎在打开电灯的同时,瞪着眼睛叫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哎呀!”江南看到在吊灯那柔和的灯光下,被照出的室内情景,也不由得叫出声来,并瞪大眼睛瞅着这一切。

“太不象话啦!这……”房间很宽大,墙壁,用具全是柔和的咖啡色,非常协调。屋子中间放着圆桌,周围摆着几把带罩的高背椅。靠左右两侧的墙壁排着书架和写字台,还有几个装饰柜。正面靠里的地方摆放着家具式样的旧式音响设备和一台立式钢琴。整个房间也没有窗户。

使两人感到震惊的是在这些井然有序的家具中间,散落着精密机械的残骸。破碎的钟表横七竖八地倒在深咖啡色的地毯上。

小早川跨入室内,走近倒在地板上的一只钟。

“这钟摔得好惨呀!”那是一只光彩夺目、用景泰蓝加工制成的竖琴式座钟。钟盘玻璃已龟裂,金属装饰弯曲得不成样了。由此可知是被狠命摔在地上的。

同样的残骸散落在各处。有的玻璃撞得粉碎,有的指针被折断,有的钟摆或摆锤脱落,其中还有被摔得连齿轮都飞出了钟壳外面。

“看来这钟是昨晚你离开房间之后摔坏的!”小早川指着拿在手上的一只座钟的钟盘说道,“你瞧,停在三点四十五分上。其他钟怎样?”

说着瞧了瞧摔落在近处的一只种摆式挂钟,“这钟也一样,停在三点四十六分。”

江南在小早川之后进了屋,便朝右侧靠墙放置的矮装饰柜走去。“那些钟好像是摆在这儿的,一共有五、六只呢!”

“加上这个挂钟一共六只,全被毁坏。可能是有人故意破坏的。”

“是呀!”

惊得目瞪口呆的江南,瞅着地上那些沉默无语的钟表残骸,耳畔仿佛响起昨晚在门前听到的音乐盒和闹钟那清脆悦耳的响声。然而,破坏成这等模样,已无法分辨是哪两只钟发出如此动听的声音了。

“究竟是谁为什么干这种事呢?”

“不知道。”

小早川怫然不悦地摇摇头,然后说道:“这儿好像通着另一个房间哪!”他用又肥又大的下巴指了指。从进门处看去,左侧墙壁靠外一点的地方和靠里边各有一扇门。

“江南,你去查一下里边的门!”小早川一边向近处的门走去,一边命令江南。江南从丢散在地上的钟表中间穿过,走向靠里边的门,并把它打开。是洗脸间。不见美琴的影子,但这里也有异常之处。大理石化妆台前躺着一个摔乱的座钟。和外屋的六只钟表一样,很明显是被什么人破坏的。钟盘上的玻璃罩被摔得满地皆是。停下不懂的指针指在三点五十分。

由此再向里去是通向厕所和浴室的门。为慎重起见,到里面查看了一下,未见异常。

“喂,江南!”这时传来小早川的喊声。江南赶忙跑出洗脸间。

“你过来!”小早川打开了靠外边的这扇门,里面似乎是已故姑娘的卧室。四壁漆着浅粉红色,屋子正中间放着一张带大华盖的床,床上盖着花床罩。

小早川站在床前,面色惨白,见江南进去,摇着头说道:“这儿也没有啊!”

“那边是洗脸间。”江南报告说。“除摔破一只钟,没发现别的异常情况。”

“这儿的钟也遭到破坏,真够狠心的。你再……”小早川一进去便用手指着左边的地面说:“看看那儿好吗?”

“啊!”

“你看象什么?”江南弯下腰,察看小早川手指的地方。地上铺着珍珠色的长毛地毯。江南发现上面有不少红黑色的污点,不由得望着小早川说道:“这是……”

“像不像血迹?而且比较深。”

“——嗯。”“那眼前有只钟吧?好好检查一下!”江南照小早川的吩咐将目光转向倒在那儿的钟。这是一只方形的箱式座钟,上部带着拎提用把手,俗称“法国枕”。钟罩玻璃已裂成多条白纹,机芯已停止不动。

“看底座部分,角上带着血吧?”果然如小早川所说,在雕刻着新艺术派作品的金色底座角上,黏附着血块似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我倒想问问你呢!”小早川冒出了这么句话。他那厚厚的嘴唇在微微地颤动着。

“莫非光明寺女士昨晚在这里遭到了什么人的袭击……”江南吞咽着发干的唾液,说道:“如果是这样,我当时听到的声音,便是她的头部被人用这只钟猛击时的声音了。”

小早川用两只手捂着满是粘汗的脑门,有气无力地摇着头。江南接着说:“这只钟在三点半前一刻的地方停住,正和我听到响声的时间相符。”

“不过,江南!”小早川用近乎痛苦的声音说道:“就算是如此,那她到底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这……”江南环视室内。这间卧室也没有窗户。室内家具除床之外,有床头柜,装饰柜,以及散落在地上的几只钟表。另外——“那是什么?”

江南看到了由于放在床的背阴面而一直没有被发现的东西。“轮椅!”小早川回答,“可能是已死去的永远用过的吧?”

“她的腿有残疾吗?还是过于虚弱?”

“听说她的身体特别瘦弱。”

“床底下检查了吗?”

“查过了。”

“那么——”江南把视线移向右侧靠里的地方说道:“您看那儿是个什么门?”

他指的是一个又高又窄的两扇门。小早川“噢?”了一声,似乎刚注意到那儿还有门。

“也许是个壁橱呢!因为这屋子里没有衣柜。打开看过了吗?”

“没有!”

两个人来到门前。江南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用两只手打开了门。不出所料是个相当深的壁橱。江南打开灯,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他觉得光明寺美琴那血淋淋的尸体也许会一下子就滚到自己的眼前,心惊胆战地拨开挂着的衣物,往里边走。

“怎么样?”小早川从背后问道。

“还没发现……”江南刚答了一半,突然屏住呼吸。“怎么啦?”

“小早川先生,您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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