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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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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你们杀害的千织是我的女儿。www.xiashucom.com

狭窄的房间正中央摆着凌乱不堪的床,江南孝明微蹙双眉躺在上面。

上午十一点——刚才回来时,看到信箱里躺着这封信。

昨晚,在友人宿舍里打了通宵麻将。每次打完牌回到屋里,嘈杂的洗牌声仍在脑中轰然作响;然而一见信中字句,昏沈的脑袋猛然清醒。

『这是什么?』

揉着困倦的眼睛,他拿起信封又看了一次。

很普遍的褐色信封,邮戳日期是昨天——三月二十五日,发信地点在o市。唯一不同的是信中文字,一律用文字处理机书写。

没有寄件人地址,信封背面打着『中村青司』四字。

『中村青司……』他低喃着。陌生的名字,不,好像在那儿听过……。

翻身而起,盘坐在被褥上,重新审视信中文字。里头也是文字处理机字体,纸是十六开的上等纸。

(你们杀害的千织是我的女儿……)

千织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可能是中村千织。那么,『中村青司』就是她的父亲罗!

那已经——是一年前,也就是去年一月的事了。

当时,江南参加的k大推理小说研究社举行的迎新会。中村千织是研究社的学妹,比他低一年——当时她是一年级。江南现在是三年级,下个月起升四年级,去年春天退出研究社。

她——中村千织,死于那次迎新会宴席上。

江南那时有事先行退席,因此不知详细情形。不过,听说是急性酒精中毒导致宿疾心脏病发作,当救护车赶到时已经回天乏术。

他也参加了葬礼。

千织住在o市外祖父家中,葬礼也是在那边举行。但是,当时丧家名字好像不是『中村』,而是个很古老的姓氏。莫非那不是父亲的姓,而是外祖父的姓。对了,仪式中好像没看到父亲模样的人……。

可是,这个自称为千织父亲的人,为何寄这种信给素未谋面的我?

信中,『青司』强调千织是被杀害的。自己的女儿因为饮酒过度猝死在迎新会中,也难怪会觉得『被杀害』。然而,若是为了报复,何以在事隔一年以后的今天才展开行动……?

想到这儿,江南坐直身子。

(中村青司……)

记忆的绳索开始解析。

他一跃而起,从墙角微微倾斜的铜架中取出几本卷宗。卷宗裹面,搜集着许多剪报。

(那是——去年九月间……)

他查阅片刻,找出那篇报导。

(果然不错。)

『角岛蓝屋一片火海——谜样的四尸命案!』

用指头弹了一下大标题,他拿着卷宗坐在榻榻米上。然后,进出一句话:

『死者的控告……』

『喂,东公馆吗?我叫江南,东一在吗?』

『是江南?』

接电话的好像是东一的母亲。

『东一今天早上和朋友旅行去了。』

『是不是推理小说研究社的朋友?』

『嗯,好像到什么无人岛去。』

『无人岛?——你知道岛的名称吗?』

『嗯——叫做角岛,在s区那边……』

『角岛——!』

江南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紧紧握住话筒。

『伯母,有没有寄给东一的信?』

『信?』

『一个叫中村青司的人寄的。』

『这个……。』

对方有些迟疑,可能是觉得江南的声音迫切,说了声稍等,便放下话筒离去。电话音乐声在耳边响了一会儿,带着一丝担忧的答话声终于传来。

『有,这是……?』

『有信来?』

『是的。』

得悉有信寄到后,江南紧张的情绪突然放松,不由得徽觉腼腆。

『哦——对不起——没什么事,抱歉打扰了。』

放下话筒,轻轻靠在墙上。

这是栋旧公寓,一旦承受体重的压力,整面墙壁会嘎吱作响。不大牢靠的窗户外头,正传来仿佛快要故障的洗衣机揽动声。

(东一家里也接到中村青司的信……)

江南一再眨着充血的眼睛。

(只是恶作剧吗?)

打这通电话之前,已先查了研究社通讯录,打过两、三通电话给参加那次迎新会的其它社员。但是他们都不在家,由于大半租屋外宿,无法确定行踪。莫非……。

他们一道旅行去了——而且,偏偏是到发生问题事件的角岛。难道这只是巧合?

江南思忖良久,始终没有答案。他再度拿起研究社通讯录,开始找已故中村千织的电话号码。

2

由k大推理小说研究社一行人搭船启程到角岛的s区,搭半个钟头巴士,再换电车,约四十分钟路程后,便可抵达o市。两地之间,直线距离不到四十公里。从o市过去四站,在一个叫做『龟川』的车站下车后,江南加快步伐走向山那边的道路。

打电话到中村千织外祖父家时,接电话的似乎是家中女佣,当告知对方是千织大学友人后,那位和蔼的中年女性,透过话筒回答了他的问题。

由于不好意思正面询问,江南费煞苦心才确定千织的父亲就是角岛的青司;然后,又成功地问出青司之弟中村红次郎的地址。关于红次郎,他曾由新闻报导上得知此人的存在。

中村红次郎住在别府的铁轮,是当地高中教师,现在正值春假期间,大半时间都在家中。

江南从前的老家就在别府,对当地的地理环境非常熟悉,于是好奇心更加一发而不可收拾。挂上电话后,想也没想,就决定尽快去拜访红次郎。

别府铁轮有『地狱谷』之称,是个著名的温泉区。晴朗的天空下,从坡道旁的下水道及成排的房舍间,雾白的硫磺烟气袅袅上升,飘扬在风中。左边不远处,黑壁般逼近的山就是鹤见岳。

穿过极短的繁华街道,眼前突然呈现一片宁静。街道这头,有许多供长期逗留此间做温泉治疗的人们住宿的旅社、民房,以及出租别墅。

不费吹灰之力,识途老马便找到电话裹问来的地址。

那是栋透着稳重感的平房,低矮植物围成的矮墙裹,黄色金雀儿、雪白珍珠花,还有淡红色贴梗海棠争相怒放,洋溢一片多采多姿的春天气息。

江南推开栅门,踩着石叠路走到玄关。做了个深呼吸,同时按了两次门铃。不久,里头传来圆润的男中音。

『那一位?』

一个穿着与这栋日本建筑极不相称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白色敞领衬衫上罩着褐色毛衣,下面是条铁灰色法兰绒长裤,自然上梳的头发中夹杂几丝白发。

『中村红次郎先生吗?』

『我就是。』

『嗯——我叫江南,是中村千织小姐生前大学社团里的朋友……突然来访实在很冒昧。』

玳瑁边眼镜下,红次郎输廓分明的脸庞缓和下来。

『是k大推理小说研究社的朋友?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今天接到一封怪信……』说着,江南取出那封信。

『就是这个。』

红次郎接过来,目光落在井然有序的文字上。蓦地眉间一震,抬眼凝视江南的脸道:

『进来吧!我有个朋友在,不过没关系。对不起,一个人住,没什么好招待……』

江南被带往屋内。

那是个l字形的房间,以两组六张榻榻米大的空间组成。当中的纸门被拆掉,打通成一个房间使前面的六张榻榻米当做起居室兼客厅,灰绿色地毯上摆着一组同色系沙发。里面的六张榻榻米正好向右边的院子突出去,权充书房。偌大的书桌旁边,有几个高达天花板的书架。对一个单身汉来说,房间似乎过分整洁。

『岛田,有客人来。』

前方面对院子的阳台上有张藤制摇椅,红次郎口中的朋友就坐在那儿。

『他是k大推理小说研究社的江南先生,这位是我的朋友岛田洁。』

『推理小说?』岛田匆匆起身,一不小心被摇晃的椅脚碰到脚,低声呻吟着又跌坐椅中。

这个瘦长的男人,使江南立刻联想到螳螂。

『听说你去年刚退出研究社……』

『是的。』

『唔——来找阿红是为了……』

『为了这个。』

红次郎说着,把江南带来的信递给岛川。一见寄信人的名字,岛田停下揉着痛脚的手,注视江南的脸。

『可以看吗?』

『请便。』

『事实上,江南先生——』红次郎说道。『我也接到同样的信。』

『嗯?』

红次郎走到书桌边,从红豆色桌垫上拿了一封信递给江南。

江南马上看看信封正反面,和他收到的信一样,相同的信封、相同的邮戳、相同的字体。而且,寄信人的名字也是『中村青司』……。

『可以看里面吗?』

红次郎默默点头。千织是被杀害的。

只有这寥寥数字。虽然字句不同,却同样是十六开上等纸及文字处理机的模式。

江南紧盯着信,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可思议的死者来信——很容易想象去年迎新会的其它成员也可能收到同样的信。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叫做中村红次郎的男人也接到类似的信……。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红次郎回答。『我也吓了一跳,也许是有人恶作剧……。刚刚还跟岛田谈到,这个世界上无聊的人太多丁。正说着,你就来了。』

『看样子不只寄给我,研究社其它成员好像也收到同样的东西。』

『哦。』

『会不会这个青司——对不起,令兄还活着……?』

『不可喂。』红次郎断然摇头。『正如你所知,我哥哥去年已经死了。我去认过尸体,惨不忍睹——对不起,江南,我不想提那件事。』

『很抱歉——那么,你还是觉得这封信是恶作剧?』

『只好这么想,不是吗?我哥哥在半年前死了,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况且,我不相信鬼魂的存在。』

『关于信的内容,你有什么看法?』

『这个……』红次郎的表情黯淡下来,蕴藏些许微妙。

『千织的不幸我也听说了——应该是个意外。对我来说,千织是最乖巧可爱的侄女,至于被人杀害——我可以了解这种心情,可是恨你们也没有用。倒是冒充我哥哥的名字恶作剧,这种行为简直不可原谅。』

『是恶作剧吗……』江南不以为然,暖味地点着头窥视藤椅上的岛田。不知何故,他一手撑着交叠的膝头,似乎很高兴地看向这边。

『还有一件事——』把信还给红次郎,江南接着说:『我们研究社那些人现在正好到角岛去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红次郎不感兴趣似的答道。『哥哥死后,我继承了那块土地和房子,上个月刚刚卖给s区的房地产商人。对方把价钱压得好低,反正我不可能再去那边……。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江南提到今天还有事要办,不久便向红次郎告辞。

离去之前,问起里头满架的书,红次郎答说自己在附近高中教社会科,一方面研究佛学。当他说明初期大乘佛教的『般若空』时,语气中微带腼腆。

『般若空?』江南歪着头,不解地问。

『哎,你没听过「般若心经」吗?色即是空,空郎是色。阿红就是在研究这个「空」字。』岛田洁从椅子跃起,解说着。他踱到江南旁边,把借去的信递了过来,问道:『江南,你的名字怎么写?』

『扬子江的江,东西南北的南。』

『江——南。嗯,好名字——阿红,我也该告辞了——一起走吧,江南。』

出了红次郎家,两人并肩走在人影稀落的人行道上。岛田交叉双手挺直腰杆,穿着黑毛衣的瘦削身子显得更加颀长。

『江南,唔,好名字。』把交叉的手环到后脑,岛田又说。『为什么离开推理小说研究社?是不是和社裹的人合不来?』

『不错,你猜得真准。』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岛田轻轻笑着,一面说道:『所以,你并不是对推理小说失去兴趣啰!』

『我现在还是很喜欢推理小说。』

『是呀!你是很喜欢推理小说。我也一样,推理小说干净利落,比佛学有趣多了。江南,去喝杯茶如何?』

『好哇!』一面答着,江南不禁笑出声来。

道路缓缓成为下坡。和风迎面拂来,春意盎然。

『江南,你还真是个怪人。』

『哦?』

『为了一封可能只是恶作剧的信,专程跑这趟路。』

『路并不远嘛!』

『唔——如果是我,八成也和你一样。况且,我每天都闲得发慌。』岛田两手插在牛仔裤前口袋,露出雪白的牙齿。

『你觉得只是一般的恶作剧吗?』

『虽然红次郎一直这么说,但我总觉得不对劲。』江南答道。『我当然知道不会是鬼魂写了那封信。不用说,一定是有人冒充死者之名。如果只是穷极无聊的恶作剧,未免太讲究了。』

『怎么说?』

『你想想看,所有的字全部用文字处理机印成。如果是恶作剧,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可是如果用惯了处理机,就没什么好奇怪的。最近文字处理机相当普遍,阿红也有一台。今年才买的,现在已经用得很熟练。』

『不错,的确很普遍。我的朋友当中,有不少人有这种新鲜的玩意儿。大学研究室裹也有一台,学生可以自由使用。不管怎么说,用文字处理机写信这种行为,恐怕还没有那么大众化吧?』

『说的也是。』

『寄信者之所以采用文字处理机,当然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笔迹。如果是单纯的恶作剧,有必要做这种掩饰吗?况且——信中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对方若是以威胁人为乐,一定会写上一大串可怕的字句。还有,红次郎收到的信也是只有寥寥数字。所以我想——其中必然有更深的含意,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有道理,更深的含意……』

下了坡道,就是海岸路。阳光灿烂的海上,各式各样的大小船只航行着。

『喏,那边。』岛田用手指着。

『到那家店吧!那儿很不错。』

沿着道路,可以看见装有风向鸡的红色屋顶。念着展示店的招牌——mothergoose(鹅妈妈),江南这才松缓始终紧绷着的面颊。

3

面对面在一处靠窗的座位坐定,江南再度审视这位初识男子的面貌。

年龄约三十出头——不,可能更多一点。略长而柔软的头发覆盖下来,使得原本不胖的脸颊更加瘦削。修长的身体比起瘦高个儿的江南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微黑的脸庞当中是个惹眼的鹰勾鼻,两眼略微凹陷而下垂。

极端与众不同——外表给人的第一印象只能这么形容。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总有股阴沈而难以相处的感觉。然而,这种外貌舆言行的奇妙矛盾,反倒激起江南莫名的好感。该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所谓一见如故吧!

已经过了四点,江南想起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便点了份披萨和咖啡。

隔着大玻璃窗往外看,十号公路那边有一片圆弧形的湛蓝海洋,那就是别府湾。这家店颇有学生街角餐馆的风味,可能是经营者的雅兴,店中摆饰皆为鹅妈妈造形。彷佛包容这一切似的,正以适当音量播放披头四音乐……。

『江南,可以继续说了。』所点的饮料送上后,岛田缓缓倒满一杯,首先开口。

『继续——你是指那封信?』

『当然。』

『我所想的就是刚才那些而已。可以抽烟吧?』

『请便。』

『抱歉——』点了火,深深吸入一口,江南方才接道:

『就像刚刚说的,我觉得这不是单纯的恶作剧。不过,别问我为什么。老实说,我一点也不知道寄这种信的目的何在。只是……』

『只是?』

『还可以做若干的分析。』

『我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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