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银的身份在简淬心中好像又清晰一点。

简淬拉开纪银的手，数据面板瞬间恢复了修改前的数值，纪银皱眉看过去。

“数据不能随意更改，这是规定，如果你有更好的方案，写一篇申请附带详细至每一条代码的报告交给我，通过审核和虚拟实验后才能更改控制面板。”简淬松开他的手，把他带去一个被半透磨砂玻璃板围起来的房间。

他向三个研究人员介绍道：“纪银，新来的外编，给你们一个星期，辅助他写出一篇合格的报告。”然后又转向纪银说： “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纪银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他，简淬好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简淬走后，小组成员依次自我介绍，纪银一个没记住，在心里取了三个外号，大脸，蛋黄和茄子。

蛋黄是黄种人，他从资料库抱了半人高的材料放到纪银桌上，那重量，压得桌子都抖三抖，蛋黄说：“你先把这些看完，看完就知道怎么写报告了。”

纪银翻阅了几个标题，痛苦地趴在桌子上。

夜里简淬联系他的赛博助手，让他在网络里尽可能搜寻主城大混乱时期纪蓝的资料。他的助手在脑海里说话：“没有，她十七岁到二十八岁这十一年间都是空白的。”

“官方资料空白不代表没有资料，你想办法搜寻，无论是瞥见过一眼或是不靠谱的传言，只要有数据就收集起来。”

这将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全主城那么多人，每时每刻都有脑机数据储存到资料库，他的助手要从这庞然大物里抽茧剥丝，想想就头疼。

助手把他拉进赛博空间，数千个细小的蓝色方块组成一条信息流，这是他助手在空间内的实体，助手说：“做完这个任务你把我毁灭吧，里面太无聊了。”

简淬很诧异，他助手在三年前因实验事故死亡时曾心怀留恋地拉住他说自己不想死，简淬才把他的意识贮存在网络里，没想到现在主动寻求毁灭。

“就这么说定了。”那个年轻的声音带着流水一样的实体远去。

纪银在实验室趴了一天的事情被报告给风暴实验负责人，负责人找他谈话，也不知道被他那张死人脸吓到还是怎么，没聊多久就让他出去，然后把这件事语重心长地报告简淬，说现在知道这件事的都把他们盯着，不做出点成绩来让他待在这实在是不好交代。

简淬和纪银谈话后，纪银什么也没说，回到桌子上继续趴着，趴到第三天的时候忽然奋发图强，没日没夜地赶在截止日期前把报告写好了，效率之高简直把同组人惊得目瞪口呆。

简淬看完报告，结构烂得像老奶奶家的电线团，风暴解析那部分却详细得不可思议，甚至比纪蓝母本里还要准确真实，仿佛他亲身经历过风暴，又像个天才黑客一样能把风暴转化为代码。

他对生长合金各个部件联合做出了三套代码，可以形成具有差异性的星球风暴，聚焦于地质裂变、磁力风暴和重力变化，风暴强度只提供了两种参考，后面写着如需使用更多强度，可以放在下一篇报告，跟个广告词似的。

简淬对报告格式大改，只留下了纪银的风暴解析部分，之后把它上交给研究参议会，现在就等待投票通过了。这个时期一般都比较长，纪银又成了实验室的闲人。

茄子是个心脏不好的研究所老员工，以前在重力模拟室工作，他因为长期在重力失常环境下工作，心脏缩小，嘴唇常年是紫红色，一直到换了研究课题还没好。

他热衷于讲故事，纪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听他讲主城的都市传说，有人类爱上虚拟数据流，也有人类被合金异化变成机器人，众多传言中，纪银最感兴趣的就是LEAD集团齐大少爷患精神病那一段故事。

“据说是当初猎杀集团选拔，齐大少爷在家族中离经叛道，非得跑到最危险的主城外，高呼什么为了自由与阳光参加了猎杀系统的选拔，结果他相好不但没选上，还因为选拔测试丧命！这导致齐耀受打击过重，一个意外就进了精神病院，在里面足足治疗了三年，把他那相好的名字都忘了才出院组建了一支新的猎杀小队B027。”

纪银觉得这简直是在胡扯，齐耀有什么相好？他在军校为了争夺第一跟他拼得觉都不睡都要把他踩在脚下，哪有时间谈恋爱，再说不是他大赛前受伤，齐耀的第一名估计及要换人了。至于他精神病？齐耀这个人本身脑回路就有问题，说不定是他自己本身就要进入精神病院呢?

茄子还跟他聊简淬，说简淬是天才化学师，27的年纪就成了整个蓝毒实验室的最高领导人，如果不是他更新了解离液配方，人类对合金的利用还要倒退个十多年，现在又去搞风暴实验，这个位置算是被他坐稳了。

某天纪银正聊着八卦和茄子乘车回到中转站呢，熙熙攘攘且混乱的人群昭示着一次恐怖的意外。

纪银看见两三米高的瓷鬼头颅凌驾于人类之上，有些甚至长出翅膀飞在空中，研究人员在有限的中转站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转移到安全区域，但瓷鬼可不是吃素的，中转站合金很多，不少实验人员身上也接受了合金改造，他们冲向合金，在空旷的中转站内引起一阵阵恐惧的尖叫和混乱，它们的大嘴吞噬着合金，合金像绵软的馒头一样被锋利的嘴唇——如果可以称之为嘴唇的话——吞进肚子。

血液在空中飞腾，长翅膀的瓷鬼落到人群中，秩序瞬间被打乱，工作人员根本无法应付。

“关闭所有通道！把瓷鬼限制在中转站！”治安队长在工作群里大吼。

“中转站研究人员太多，紧急庇护所没有那么大的人群容量。”

“我再重申一次，关闭所有通道，保护实验数据，把瓷鬼限制在中转站！给猎杀系统发信号！申请猎杀小队支援！”

这句话之后治安小队拿出枪对着瓷鬼攻击，减缓了它们的行动速度，但并没能杀死任何一只瓷鬼。

他们其中一支小队从瓷鬼实验室拿出了镀银的长剑，很快没入瓷鬼堆开启战斗。

茄子拉纪银前往庇护房间，纪银在人群中与高挑的简淬对视，他挣脱茄子说：“不用管我。”

下一秒就穿过人群站到简淬面前，说：“给我解开轻甲权限！治安小队根本无法有效猎杀瓷鬼！”

简淬在不断涌向庇护所的人流中和纪银擦肩而过，他拉住纪银，纪银却猛地甩开他的手，简淬看他冲向瓷鬼群，迫不得已打开轻甲权限。

纪银在轻甲包裹中第一次脚步轻快，他意识到权限已开，猎豹一样奔跑向治安小队的吓破胆的实习生，夺走他手里的剑。

他拿到长剑犹如恢复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把他那失去的右手都弥补回来，他杀进瓷鬼群，犹如长翅膀的瓷鬼进入人群一样划出一个圆，瓷鬼不再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进攻，而是部分朝着纪银聚拢。

纪银在这实验室堪称温驯的羊圈待了太久，此刻看见瓷鬼就跟看见家人似的亲切，他在瓷白发亮的瓷鬼中穿梭，体会着来到主城之后在没有过的自由，白皮切割，黑色内里飞扬，蓝色晶体掉落，这比面对一堆文件来得快乐。

治安者逐渐溃退，最后只剩下纪银一个人面对瓷鬼狂风破浪般的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