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对啊,你之前不是说,你娘过世了,担心家里的弟弟妹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真的可以去吗?”鹦儿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可是……可是宫里有规矩,入宫未满五年的宫女不准休探亲假……”
“你家里人又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你就和他们说是慧嫔娘娘放你假,特准许你出来探亲,我和你一道去,我就装作是和你一起出来的宫女。”
“多谢公子!”
她谢了我,又低声说:“公子,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银子,奴婢想给弟弟妹妹买些东西,但是没有带钱,等回了宫,奴婢再还你。”
多大点事。
“咱俩还说什么借,你就当我赏你的不就好了。”
“不行不行,都说无功不受、受……受禄。是借的是借的。”
我看她一脸认真,只好点头:“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在外面不许再管自己叫奴婢了!”
她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我们在一家杂货铺里买了些干果点心,还买了两匹料子,打了个包袱,又找了一辆往鹦儿家方向走的牛车,给了车夫二十文钱让他捎我们一段。
我和鹦儿靠在板车后面的茅草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原来她家进宫已经有三年了。本来她家里也还算一个小康之家,可后来她爸染上了赌钱的恶习,欠了债还不起,就把她卖给了人贩子抵债。那个人贩子本来是要把她卖到乡下去做童养媳的,却碰上河北打仗,京城里四处戒严,出不去城。
恰好碰上那年宫正司外放了一大批宫女退休,宫里缺人,人贩子就又转手把她卖给了负责采选宫女的太监,进了宫,后来又分到了明舒阁。
前年她妈过世,家里也没钱给办丧事,她弟弟妹妹托附近的秀才写了信寄到宫里,小印子磕磕绊绊地念给她听,恰好被慧嫔听见了,就出了钱让她寄到家里做她妈妈的丧葬费用。
想不到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鹦儿,身世居然这么可怜。
“那你爸……不,你爹,现在还在家吗?”
“上次妹妹来信说他现在只把赌场当家了,虽偶尔也回来一趟,但回来也是要钱……不过好在今年奴婢……不、是我……我弟东挪西凑,弄了辆这样子的牛车帮人运菜,能挣到些钱了,想来家里日子应该也会好过些。”
她说着环顾四周看了看,忙冲车夫喊:“过了过了,麻烦停下,我们在这下。”
我们往回走到刚刚来的一条小巷,虽然没有出城,但这里已经不比我们在一品楼时见到那样繁华,又是初春,北方的树还没长新叶子,四处光秃秃的,看起来十分冷清萧条。
“公主,沿着这条巷子再走一段就到了。”
我们拐进巷子走了一路,这条巷子里都是白墙黑瓦的平房,一户隔一户的挨着,我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回到了老家的小镇上。
每个时代的繁华各有不同,可贫穷的样子却都差不多。
鹦儿看我不说话,大概以为我走的烦了,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公主,那户就是我家了。”
走近一看,门半掩着,我们推门进去,看见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正在院子里劈柴。
他抬起头,看见我们,眼神警觉,语气生硬地问:“你们是哪来的?”
“二狗,是我啊,我是姐姐。”
因为我俩穿着男装,鹦儿又有好几年没回家了,二狗看了鹦儿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把手里的斧头往边上一放,忙跑到鹦儿面前:“姐,你咋出来了?你……你咋穿成这个样子?”
鹦儿踮起脚,抬手拍了拍他的额头:“宫里的主子给我放了探亲假,我回来看看你们。”
二狗又看了看我:“那他是……”
鹦儿有些不自然地解释:“这……这是我在宫里一起当差的姐姐,她顺路和我一起过来看看……”
我朝二狗点了点头,但他仍旧是用怀疑的眼神打量我。
鹦儿连忙转移话题,把手里的包袱解开:“你看我给你们买了好东西呢,小翠呢,快叫她出来。”
“姐……小翠……”
“小翠怎么了?”
二狗低着头半天不说话。
“你快说啊,小翠到底怎么了?”
他蹲下来,用手抱住头:“小翠、小翠前两天叫爹给卖到荔香院去抵债了……”
鹦儿听了,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腾出来两只手对着他就是一顿捶。
“你怎么能让他干这种事!小翠才多大!你们这群混账王八蛋!”
二狗一边挨打一边哭:“呜呜呜我能什么办法,他是我爹,而且我也打不过他呜呜呜……”
我冲上去拦住鹦儿。
“好了,事已至此,打他也无济于事。”
我把鹦儿拉到一边,又问二狗:“二狗,你知不知道你爹把小翠卖了多少银子?”
二狗抬起头,一张脸通红,挂满了鼻涕眼泪。
“好像、好像是十两银子……”
……
真是个王八蛋啊。
“你知道荔香院在哪?”
“知、知道。”
“你现在就带我们过去。”
“是、是。”
我和鹦儿坐到了二狗的牛车上,他嘴里带哭腔吆喝着赶车。
“二狗,待会儿你把我们带到荔香院附近,然后就在原地等我们。”
“呜呜呜……好呜呜呜。”
鹦儿哭得一嗝一嗝的,压低了声音问我:“公主,咱们去荔香院干什么?”
“去给小翠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