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兰沙漠。
烈日当空,长途列车驶过一片红树林,停靠在空无一人的站台前。
修道院的无花果树随着热风轻轻晃动,在高大的石砌院墙上留下婆娑的影子。
一身黑袍的院长玛利亚停在拱廊前,明亮慈爱的蓝眼睛里透露出紧张的情绪,对着天空不停地合十祈祷。当她看见江檀走上台阶的身影,面上的神情才略微一松,快步走到他的跟前。
“天哪。”玛利亚抓住江檀的手,眼睛里闪着泪花。
江檀稍稍低下头,玛利亚布满皱褶的双手像一位母亲般抚摸他的脸颊,不断流淌出热泪,口中念叨着天父的名字。
“我的孩子……感谢主令你平安归来。”玛利亚哽咽地说。
江檀回握住她苍老的手掌。
两个人沿着落满日光和树荫的拱廊漫步,玛利亚始终不肯放开江檀的手掌,不时就回头殷殷望着他。
中庭的无花果树在风中翻起沙沙的海浪,淡淡的草木清香吹拂到面庞上。
“你瞧,这里的树已经长得比屋顶还要高了,”玛利亚感慨地说,“记得修道院刚建的时候,江明格上将说它们会庇护着修道院的院墙,当时大伙儿刚经历了逃难,对什么都没有信心,谁能想到,在这干旱的沙漠里,一颗种子居然真的能长成这样的奇迹。”
江檀望着婆娑的绿树,仰面微微一笑:“那是因为,有你们替他照料这些树。”
“不,”玛利亚感慨地说,“如果没有遇到上将,我们这些流离失所的难民,早就不知死在哪个角落了。”
图兰沙漠一直都是块战争之地,除了埃兰卡兹和诺尔人之间的争端,各地还散落着形形色色的不法集团。玛利亚和其他几个修女原本待在别的市镇,可惜后来,她们的修道院在集团火并中毁掉了,不得不一边迁移,一边躲避战乱。
她们和难民一同沿着铁道行走,饥渴困苦,毫无希望,直到遇见特拉法的使官。
江明格在绿洲旁买下一片土地,资助修建图兰修道院,种下满庭的无花果树。修道院开始接济难民,年复一年,始终坚持接纳走投无路的贫苦人民。
高大的绿树见证了无数的来去,几乎所有曾在修道院渡过难关的人都带着满怀感激回来过,唯独建立它的人没有。
“妈妈现在还好吗?”江檀问。
“她比以前轻松了很多,”玛利亚叹了口气,“孩子,你真的不打算去看看她?”
江檀垂下眼想了想:“我不想打扰她,如果她看见我的话……”
风沙沙吹过,淹没了他的声音。
母亲看见他的话,说不定又会陷入精神失常的状态。
在疾病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她呈现出极强的攻击性,差点要了丈夫的命。
父亲一直瞒着江檀,小心地掩藏自己身上的伤口,这些是江檀自己发现的。
有一次,江明格试图喂她服药,失控的伊内丝突然发起攻击,江檀冲出去拽走了父亲。
从那时候,她也将他视作敌人。
……不如说是,猎物。
这些经历也应证了江明格关于诅咒的调查,被诅咒的血脉会杀死自己的挚爱们,要么被爱人杀死。
江檀和玛利亚走出廊桥,停在一汪白玉石般的池水前,鱼儿在粼粼的水波里游动,灿烂的太阳光让它们的身躯看上去十分虚幻。
“替我照顾好妈妈,”江檀说,“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办法的。”
玛利亚深深颔首,虔诚地合十祈祷。
江檀转身离开。
他走进通往偏门的狭窄小路,停下来凝望一眼竖立着尖顶的塔楼,伊内丝所在的房间窗户紧闭,江檀却有种隐隐的期许,仿佛她忽然间会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如同小时候一样温柔地看着他。
小路走到了尽头,冰冷的石砌院墙也遮住了母亲的房间。
金子般刺眼的阳光直射大地,落在修道院平滑的外墙上,经过岁月风化的石头展现出鳞片一样细润的闪光。
玛利亚喘着粗气,在阁楼上呼唤江檀的名字,对他挥手告别。江檀微微点头,余光触及到墙边一瞬锋利的闪光,比出一个手势,示意玛利亚离开。
“出来吧。”江檀说。
茂密的树林里走出几个全副武装的高大影子,为首的男人皮肤黝黑,额头上覆着汗液的亮光,眼睛被护目镜遮盖住,右边眉毛上有道刀疤。
“我们是赏金猎人,婊子,”男人嚼着口香糖,戏谑地打量江檀,“有人要买你的命。”
江檀看了看他们身上的标志,这是个叫做毒液的组织,长年活动在图兰沙漠,靠杀人越货谋生。
臭名昭著。
“听说你以前是埃兰卡兹亲王的床伴,”男人舔了舔嘴唇,把肩膀上沉重的枪械扛到另一边,“那你的技术应该非常了得。”
周围响起热闹的嘘声。
江檀微微弯唇。
“他们出价五百万买你的头颅,但是我觉得,还有商量的余地。我们毒液不是只知蛮干的杀.手,谁会跟钱过不去?”
“……”
“你出个价吧,猎狐?”
江檀抬高下巴,压低视线,衣领随动作微微敞开,锁骨若隐若现。周遭围观的赏金猎人们看着他勾人心魄的容貌,越发蠢蠢欲动。
男人嗤笑一声:“亲王没影儿了,给不起钱也没关系。”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到江檀裹着衬衣的纤细腰身上,低声说:“我们支持等价交换。”
江檀缓缓地眨动着眼睫,漂亮的灰眼睛缠绵动人,轻声说:“过来,宝贝。”
猎人们的窃笑立刻变成掌声和哄笑。
男人吹了声口哨,阔步朝着他走去。距离不到两步的位置,江檀猛然踢腿,极大的力道把卸去防备男人踹翻在地。
与此同时,周围清脆地响起枪械上膛声,江檀盯着地上仰躺的人,不紧不慢地吐字:“你想变成一条可怜的阉狗吗?”
他的靴底在男人胯.间重重一碾。
现场回荡着凄惨的叫声。
赏金猎人们悻悻地放下枪械。
江檀瞥向表情痛苦的猎人首领,冰冷地吐字:“谁?”
“海神……重工。”
“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