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红袍主教天方夜谭般的表述，江檀缓缓靠向椅背，指腹无意识地轻点。

红袍主教看着他：“我知道你不相信。但在世界上活得越久，你就会发现，生命不过是一个不断超越认知的过程。”

江檀：“我父亲是人类。”

“不错，”红袍主教的目光中放出亢奋的光，“而进化的目的就在于，让人不再仅仅是人。我们的很多实验体、客户、盟友，都在这个过程中失败了，你的父亲是迄今为止唯一成功的案例，他抵达了进化的终点。”

江檀弯了弯唇角，扫过天顶的邪眼雕塑。

他不相信。

不光因为，约瑟夫主教嘴里的话太过夸张，简直就是精神病人的癔症。更在于他坚信父亲没有必要走上所谓的终极进化。

江檀回想到很小的时候，他曾经饲养过一只宠物猫。

年幼的他并没有照顾动物的经验，在最初的热情褪去后，和小猫玩耍都变成一件麻烦的事。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发现很久没有见过曾经喜爱的小猫，忽然回想起拥抱它细软皮毛时的温暖触感，想起小猫蜷缩在膝盖上，冲他安静地抬起黑色眼睛的可爱模样，想起每一次出门和回家，它都摇着尾巴，碍事地在脚边穿来穿去，乞求小主人的抚摸。

父亲严厉地告诉他，正是因为他的漫不经心才导致了小猫的丢失。它很可能在野外活不过一个晚上，被狼或者狐狸吃掉。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江檀伤心地意识到，他的小猫真的可能成了野兽的晚餐。

父亲揉着他的脑袋安慰：“所以，你要珍惜每一个人陪伴在你身边的人。生命看上去漫长，有时候也只是一瞬间。”

第一次接触生死课题的江檀感到脊背发凉，他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抓紧他的袖子，生怕父亲也会在某个时候悄无声息地，永永远远地离开。

“你不会像它一样的的，对吧？”

“诶？你这小孩提的什么问题，”父亲挠着脑袋，“我当然跟动物不一样啦，不过，就算是爸爸妈妈也不会永远留在世界上的，所以，我们更要珍惜一家人度过的时光……啊？？怎么哭了，好啦好啦，都是爸爸骗你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带你去吃冰淇淋怎么样？”

……

江檀重重地闭上眼睛。

因而，在他心里很早就被父亲播下一颗关于生命的种子。

生命的意义并不在于长度，而在于深度。

在于“珍惜”。

父亲就像一束光，和眼前这些苟且在阴暗地下的贪婪教徒完全不一样。他绝对不可能去追求所谓的进化。

江檀睇向打量他的红袍主教，笑着问：“你们有证据吗？”

约瑟夫主教露出阴沉的笑容，指了指地面：“祂就在下方。”

江檀呼吸一滞。

“那么，我的那位同伴呢？”

“噢，你说他啊，”约瑟夫主教满不在乎地摊摊手，“我不建议你去找他。像那种危险的家伙，还是交由尊贵的天神处理吧。”

与此同时，地下矿井最深处。

极致的黑暗中响起滴答的水声，矿井甬道在这里分成无数细窄的岔路，宛如迷宫蛛网。肉质的藤蔓在岔路间细微地蠕动，爬过岩石和墙壁，发出一串串咔嗒声。

“欢迎你来，老朋友。”岩层间响起一个老朽的声音，辨不清从哪里传来，水波般空旷回荡着。

Ash卧在藤蔓的空隙间微微喘气，从高处跌落让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而受这丑陋藤蔓的影响，他的再生能力遭到极大的削弱，伤口源源不断地涌出血液，染透了衣服，在身下汇成一条小河。

“我以为你早就死得透透的呢，门撒，”Ash看向漆黑的顶端，“居然藏到地底来了。”

藤蔓忽然剧烈抽动起来，巨大的震动让岩壁上的碎石沙砾纷纷乱坠，地底回荡着门撒尖刻低沉的大笑。

“我看你才是离死不远了。怎么回事，离开了海底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糟糕？人类的躯壳果然还是不适合我们。”

Ash嗤笑：“你的记性很差劲，丑鬼，我已经借用人类的躯壳很久、很久了。至少不像你这样，只能待在地底下。我还是觉得，当年守夜人的矛没再刺得精准一点，让你这个恶心的老东西永远翻不了身。”

门撒暴怒：“你给我闭嘴！你得意不了多久了，看看自己是在谁的地盘上，嗯？”

Ash仰头大笑，摸摸下巴：“难道，你打算吃掉我。”

门撒揶揄道：“是啊，得亏你的两栖类脑子还记得清，对于我们而言，‘吃掉’就是最简单粗暴的祭祀方式。等我吃掉你，就能离开这个破地方啦。我会尽力快点把你拉出来的，哈哈哈！”

Ash：“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心。”

门撒甩动着粗大的藤蔓，做出进食前的最后准备。矿井在他的动作下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宛如一场惊悚的大地震。

门撒用含糊的诺尔语，带着胜利者的笑音：“永别了，亚兹索尔，感谢你为我送来的神力。从今往后诺尔传说里只会有两位主神的名字，我会替他们记得你的，愚蠢的未来之主，海洋之王。”

“哎，”Ash悲悯地摇摇头，“可怜的你，连许多年前守夜人的武器都足以击倒你，居然妄想吞噬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