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惜斓眼眸缓缓睁大，像被抓住犯了错，胸腔里轻轻嗵嗵打鼓。

他当然做之前就想好了借口——也不算借口，这是事实，在如此紧急情况下，他只得用临时链接的形式让杭知澍不受毒液影响地脱险，他的精神力不会伤害他的伴侣。

但真要他说出口，对着杭知澍说，又莫名地不安。

怕惹他生气，怕他感到不适。

巨大的荧光蓝泡泡在河水中轻盈漂浮，客惜斓低着头，不吭声，杭知澍的手掌仍抚在他后脑，也静静地不动。

有片刻之久，杭知澍才慢慢地缓过来、清着嗓子开口：“……你刚才，就是想跳进河里吗？”

月光下、悬坐河沟上的客惜斓让他感到陌生，那分明是异常凶险的境地，对方却不紧不慢流连。有檀骞的案例在先，他猜到了对方可能是想跳河，这弥漫污染的河水就连身为A-3级鱼类精神体的虞教官都不会主动接触，想跳河只能说明……

杭知澍眼睫上沾着水珠，低哑道：“我以为你被寄生了。”

客惜斓满脑子纠结与借口僵持，闻言脑中一静，抬起眼：“啊？”

“啊什么，”杭知澍抬手屈指，在他头侧轻轻地弹出一响，“你都看着檀骞被砍手取虫了，这么危险的想法是脑袋瓜清醒的人能冒出来的吗？”

语气浸着责备。

客惜斓眨巴眼，睫毛遮覆、掀开，换幕般又露出那种乖巧驯顺的模样，很认真地同他解释道：“因为铁线虫打不完……不去切断源头的话，打到天亮也不会有结果的，只会消耗我们的精神力。”

“那些牙签鱼也是，根本电不完。如果不尽快找到那个污染源，水一天不退，周围环境还会持续被污染，牙签鱼就能游到更多地方繁殖。”

他眼里映出杭知澍未有变化的面色，小心翼翼往下道：“……我判断那个A级失控异化体不在水沟上游或附近的山上，它应该就在下游，自己出于某种原因上不来，只能趁着雨季涨水派小怪出来捕猎。”

小怪就是变异的牙签鱼群和由铁线虫精神体形成的铁线虫群。

他已经了解了流程，知道杭知澍习惯先让人自己把话说完，该交代的全交代了，再考虑要不要问责，于是又搜肠刮肚找补道：

“现在已经有两名村民被牙签鱼袭击，一名我们学校的哨兵被铁线虫寄生，刚才那个小孩家里两个人都被铁线虫吃光了。”

已经两死三伤，一人昏迷至今。

这是他们目前已知的受害者人数，实际在涨水之前、军校哨向抵达之前，还有没有未被统计进的人员不得而知。

比如那名铁线虫宿主小孩，就是来自一个山村留守家庭，是否有人被村里以为是外出务工、实际已经下落不明，抑或真有游客在水沟下游的河段遭遇了那两种寄生动物的袭击。

客惜斓语气加重道：“不能坐以待毙，等到更多受害者出现了。”

杭知澍明白他说得都对，非常符合军校对哨向军队预备役的教导，他们来到这里正是为了增援，为了解决问题、不让失控哨向形成的灾害继续蔓延，但方才那种惊悬悚然感却久久不能稀释，冰凉地盘笼在心头。

客惜斓在野外树枝上摘下个青果子放进嘴他都难受得百爪挠心，怎么能接受他有可能像螳螂同学那样被铁线虫寄生？

就这么冒然跳进污水里——

精神力在这时一跳，分身蝴蝶有新的消息传来，耳边倏然响起同事的嗓门。

“喂喂喂？蝴蝶，能听到我说话不？”虞潇凯在那头大呼小叫。

杭知澍不得已，私人的内耗暂停，开始接线上班。

客惜斓见状，悄然松了口气，紧接着一面庆幸，一面心情酸涩。

他都没有问临时链接的事情……他是不是已经对这种情形司空见惯了啊。

教官出任务多年，不止搭档过一位哨兵，以前肯定也遇到过需要临时链接的情况吧？

原来只有我在大惊小怪。

客惜斓突然郁闷起来。他已经A级了，不免开始想入非非，有那么点蠢蠢欲动，想把幻想带到现实。

他匹配域狭小，杭知澍却完全相反，能成为一名向导教官首要的就是匹配域广阔，能给尽可能多的学生提供帮助，可以说他只有杭知澍一个选择，杭知澍却未必要选他。

虽然他也不是冲着匹配度……

杭知澍挂断了蝶巢的通讯，总算有暇回头来料理他，被同事一打岔，工作模式切换上，原本酝酿起来的情绪好像鼓胀气球遭了针，咻地漏气漏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