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非自然力量的人死后灵魂不会消散，成为灵体。大部分普通人类的灵魂会消散，少数怀揣巨大怨恨的会聚集成微小的怨灵。

最上启示自杀前就已确认，自己脱离身体的灵魂会变作无法消散的恶灵。即便如此，下定决心到真正死亡的过程也布满了恐惧。

还有绝望。

飘荡在透明月光下的恶灵，脚下是如奇观般的“神”树。被恶灵吞噬能量的它失去了神性与力量，如事实般成了一颗普通的大树。

树依然活着，但同时也已枯萎。

他觑着眼睛，好像在仔细观察目力所及的世界。恶灵认为眼前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他的不甘、仇恨、报复、世界的变革与力量的使用。不想“活”了，又不明确是否“死”。而且，恶灵还能怎么死呢？最上启示感到迷茫。

浅桐美乃莉很好，很可爱，他对她感到自相形秽。

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最上启示想，他早该明白一切已经结束了，在死亡的那时刻。

他应该超度自己，如果有幸没有消散，还可以投胎再世为某种生命，可能是植物，也可能是动物——也许还会是个人。

也许会像美乃莉一样经历出生、哭泣、成长……无论发生什么，时间都不会为此停滞，只能一直不断地向前走。

他人感觉与自我感觉均为良好的浅桐美乃莉闭上眼睛进入睡梦中。

这是她自己的梦，不再被任何灵魂控制的梦。

梦见前世被最上启示超度的自己站在云朵上。她的身体越变越小，变成了小孩子，一旁不知道是不是天使的家伙还说她是个好孩子。一群小孩子的灵魂站在天上挑选母亲，选中后她坐着滑滑梯滑进了妈妈的肚子里。

她在肚子里观察自己出生之前的家庭生活。

“宇多田光的《FirstLove》，干嘛带这个给我呀？”妈妈在说话，语气有些开心。

她推断现在的状况，貌似是下班晚归的爸爸交给妈妈一张黑胶唱片。

“我记得你以前有一张。”

“你知道的，和他分手后就剪掉了。”妈妈不在意地回答，嘟囔着掰来掰去还黑胶挺有韧性的就是不断，气到上了剪刀。

唱针划过唱片轨道，扬声机播放出音乐。

“后面还想再买呢，但忙来忙去就总是忘记了……正志，谢谢你，我很爱你。”

她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的爸爸很少表达爱意。

妈妈曾因这点发火，“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爱我？”

爸爸这时候才会说：“我也是。”

肚子里的小婴儿想着未来家庭矛盾中的一小点，比如妈妈会没完没了地念叨：你到底爱不爱我？为什么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依旧沉默？

肚子里的婴儿如果哭泣，那眼泪会溶进羊水，又被婴儿喝下，再排出。

循环一般。

旧的生命死去时，新的生命会诞生。

浅桐美乃莉出生了。

迷迷糊糊睁眼看到一张黑白大脸，很吓人。

她的视力还没发育完全。

浅桐正志抱起红通通丑兮兮的婴儿放到浅桐茉莉脸庞枕边，“我答应了妈妈会把她的心血企业发展壮大，我还会一辈子照顾你们，茉莉和美乃莉只要开开心心就好。”

浅桐茉莉的气管因为产时突发子痫被切开抢救，她暂时无法说话，只能看着外星人模样的小婴儿尽量微笑。

浅桐美乃莉却听到了妈妈心里的声音，“不知道灵魂投胎是生出来那刻来的，还是在肚子里就有了。如果是前者，美乃莉，说不定你才是我的妈妈呢。”

她听见妈妈还在想，等美乃莉长大一点后复出。浅桐茉莉喜欢被聚光灯照耀的自己，但又有些担心，观众总是很绝情——茉莉很小的时候也有个很受欢迎的灵能明星，自缢身亡被媒体报道一两天后就迅速被大众遗忘了。

无法开口说话的浅桐茉莉盯着丈夫希望他能对这么小个的婴儿说出那句话。浅桐正志明白她眼神中的含义，但望着外星人样婴儿还是憋不出那句爱你。

“干嘛逼他呢，反正他小的时候就这样。”浅桐美乃莉听见妈妈心里说着。

一直等浅桐美乃莉有了视觉追踪能力的时候，他们才从医院回到了别墅里。

自然而然，家里也来了一些客人。浅桐美乃莉发现那个后面破坏她家庭的男人竟然也作为客人来看望了。

男人看了看妈妈脖颈上围绕的纱巾又瞧了瞧她。

气氛有些冷淡，但除却略显尴尬的前后任关系外，他们总归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朋友。

没话聊时，三人就会聊起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