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的天气不算的上很好,进入盛夏以来雨水颇多,时不时便会阴云密布。
自打那晚过后,温知危有意识地避开萧衍,加之赵溪闻三人给他的提醒,更加的忌惮身侧的这位太子殿下。
一如往日那般,温知危跟着其他伴读在殿内闲谈,转眼就瞧见匆忙走进来的洛砚南,步伐不稳。
随他而来的便是圣上吩咐下来的消息——外国使臣不日便要到达皇城,一切事宜交由太子处置。
外臣使者来访,仔细一想便没有那么简单,特别是在面对挑衅的时候,更是难以容忍。
大衍向来是重文轻武,更何况此时武将基本都驻守在边关,若遭遇变故岂不是……
想到此节,萧衍蹙了蹙眉,放下手中洛砚南拿过来的文书,眉心的那颗红痣似乎都隐匿在阴影处。
“子让,派出去的密探说外国使臣还有几日到达?”萧衍沉声道。
洛砚南斟酌片刻,“大抵两日。”
闻言,赵溪闻先是有些安耐不住,“两日,圣上之前为何不说?”
“江知,”萧衍斜睨了他一眼,赵溪闻只好坐下,见他冷静些萧衍淡声道:“无碍,两日足矣,只是还要麻烦各位了。”
温知危一怔,心里开始有些担忧。抬眸看向萧衍时,发现他眉眼间仍有舒展不开的忧愁,刚刚口中所说的那番话也不过是安慰他们的吧?
片刻后,坐于主位上的人像是想到化解之法,眉眼间顿时舒展开来。
他抬眸望着众人,挑唇轻笑:“锦皓去罗列出使臣来访名单,并且安排住处。江知和知了去御膳房做好防备,免得别有用心之人在宴席上捣乱,还记得要去猎场把所有危险的地带全部给剔除。子让你酒量最好,陪孤负责当日接待来使。”
“是!”
到傍晚时,众人才得空堪堪回宫。
赵溪闻快步走进殿内,拿起茶壶就开始给自己灌茶,等到解渴才肯瘫坐在软榻上。身后跟进来的温知危同是疲惫不堪,坐在赵溪闻身侧的位置,望着房梁叹气。
紧接着,门口处又进来一人,腰间难得还佩戴一把剑。
他躬着身躯,依靠在门上,伸手向前,有气无力地开口:“来……来人,给我倒杯茶!”
温知危见状,连忙走过去把他给扶进去,赵溪闻则是给他倒了一杯茶。
等到人缓过来,瘫坐在软榻上面,完全失去往日儒雅公子的模样。
洛砚南从外面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三人瘫坐在一块的场景,瞬间就有些哭笑不得。他轻扬着手中的折扇,唇边擒着笑:
“云锦姑姑,赶紧把晚膳传上来,再不来怕是要饿疯了。”
三人看到晚膳上来,立马扑了上去,毫无形象可言。
洛砚南还不忘调侃傅卿云,“你那贵公子形象不要了?”
未料到,饭桌上的人不予理会,自顾自地在哪里吃着。一副俨然“管他什么贵公子形象”一概不要。
“小知了,”门口处传来云锦姑姑的声音,温知危抬眸微微闪动,带有些不解,“诺,殿下让我交给你,青云佩已经修好,切勿再可摔坏。”
温知危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三人瞧见那几根红黄色的流苏时,眉眼间不约而同地蹙了蹙。
“咳咳,小知了你可知这玉佩的来意?”终于,傅卿云咽下最后一口汤时,哑然开口。
他点了点头,跟他们说那晚萧衍给他的解释,转而又听到洛砚南笑道:“那上面的流苏,殿下没跟你说?”
温知危摇了摇头。
“先用膳。”云锦见状,连忙催促着众人,还不忘偷偷地睨了他们三个一眼。
赵溪闻心里冷呵一声,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
大衍长乐三十五年七月,农历十一,宜出门。
外国使臣至,皇帝设宴迎接,是近二十年皇帝登基以来,外国使第一次来访。
钟鼓齐鸣,随着君王一声令下,文武百官于殿外台阶之上相迎。其规模宏大的便是辽国、高丽、大明三国,往年更有和亲、朝拜之势。
温知危今日未改变任何服饰,依旧是往日修身白袍,长发竖起,腰健有力,站在那里活脱脱的名门公子。
不到片刻,温知危就被赵溪闻拉着走到偏僻处,乍一看傅卿云和云锦姑姑也在。
赵溪闻难得微微一笑,伸手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进去休息片刻,等到筵席开始我在再出去也不急,反正今日让子让陪着殿下。”
温知危一笑置之。
云锦瞧见赵溪闻进来,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笑道:“赵侍读何时把欠婢子的酒还上?”
赵溪闻伸手佛了佛衣袖,挑眉微笑不语,目光又落在温知危的身上,“云锦姑姑那晚可没帮我看好人,居然让那只哈巴狗闯入殿中,那可是待了一宿。”
“是吗?”云锦唇角满含笑意,“可在婢子看来,那只哈巴狗最后不还是安然无恙?倒不如说无心插聊柳成荫。”
赵溪闻冷呵一声:“也罢,妄尘酿改日送你。”
一旁的傅卿云听完,禁不住“哈哈”大笑出声,温知危则是一头雾水。
发生了何事?
殿外,萧衍身着一身黄色锦袍,金冠束发。
他的目光落在面色如潮水般平静,如轻松般俊雅的大明国四皇子——朱洛堂身上。顿时黑眸闪动,眼中闪过难以掩盖的欣喜,他凑到洛砚南的耳边,轻声呢喃。
洛砚南闻言,目光微微闪动,望向拓跋濬时,眸色明亮。
他笑而不语,转身走进后殿。
“锦皓,锦皓!”洛砚南快步走到静寂的偏殿,朝着里面大喊着。
傅卿云一听,懒洋洋地抬眸望向来人,漫不经心地应道:“何事能让你如此喧哗?”
进来的人连忙过去拉他,嘴上还不忘笑着催促:“你的老相好来了,快去看看。”
“噗嗤——”
温知危本在喝茶,听到“老相好”这三个字,猛然被呛了一口。
他眨了眨眸子,转而看向赵溪闻,霎时就看到那人点了点头,表示正解!
傅卿云顿时就不干了,他起身,连忙避开洛砚南,从腰间拿出佩剑,挡在两人身前:“什么老相好,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子让莫要乱说。”
“锦皓兄,你怎么可当负心汉呢?”温知危在身侧一本正经地开口。
赵溪闻说:“唉,没想到锦皓小时候一句承诺,到今日居然不作数了。”
“哦,何言?”温知危挑眉询问。
“长大后明媒正娶!”
傅卿云:“……”
众人一席话,惹得傅卿云面色涨红。他无奈扶额,掩着面容,不忍与旁人直视。
“哦呦,锦皓果真如此害羞。”
蓦地,门口处又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众人望过去居然是——萧衍。
见到来人,敛去平日里的玩闹。
“若是你们不想参与宴会,回东宫就行。”萧衍抿了口茶,“不过子让得留下,孤不胜酒力,你得帮孤挡酒。”
洛砚南轻笑,“子让却之不恭。”
临走前,萧衍注意到温知危的目光,笑道:“安乐侯和安乐侯夫人都在,小知了要一同前去跟家人团聚吗?”
温知危眼里闪过兴奋,随即很快恢复平静,失笑地摇了摇头,“谢太子体谅,见了怕是不舍,倒不如不见。”
萧衍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宫宴进行到深夜,众多朝中大臣也不过是小酌几杯。
坐于朝堂之上,碍于君王早已离席,剩下太子一人坐镇。期间不断有外使刁难,太子萧衍镇定相迎。
留下一句:“公事容后再叙,留给父皇来交涉。咱们唠嗑些家常话便好。”
简短言语,堵住众臣悠悠之口。
倒是外国使臣,难免需要寒暄几句,特别是坐于宴席上的那位傅卿云的老相好!
萧衍朝着洛砚南使了个眼色,他便拿着酒杯迈步走到朱洛堂跟前,拱手一礼,“四皇子,许久未见!”
朱洛堂见来人是洛砚南,连忙起身回礼,仿佛刚回神那般,垂眸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没料到子让兄还记得在下,真是惭愧。”
惭愧?
“今日事务繁忙,想必四皇子也是脱不开身。”他倒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四皇子倒不必担忧,锦皓一切安好!”
闻言,朱洛堂难得露出抹难色。他沉着一张脸,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小时候说笑罢了,让他勿挂念。”
勿挂念?
洛砚南顿时冷笑一声,拂袖便离去,临走前还不忘自嘲一番,拱手行礼:“四皇子,珍重。”
他沉着面色,坐会自己的案桌前。开始不断地往杯中灌酒,任由着朝中官员前来敬酒都不推辞,把萧衍手中的酒全然拦下。
萧衍回到东宫,已是深夜。
叫人把醉的一塌糊涂的洛砚南安置好,便走去平日他们读书写字的地方——惊雨堂,瞧见殿内烛光摇曳,心中的那点忧愁烟消云散。
他勾了勾唇,伸手制止住身后服侍的人,轻声吩咐:“你们下去吧,有事孤再唤你们。”
众人闻言,朝他行礼便下去。
萧衍独自踱步走到殿内,瞥见半躺在软榻上的温知危,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但很快消逝。
他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脸颊,柔声笑道:“小知了,醒醒。”
温知危半梦半醒,手中还捧着一卷书。
迷糊间,感觉到有人在拍他的脸颊,他微微睁开了双眸,映入眼帘的便是萧衍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他猛地惊醒,半坐起来刚想行礼,被萧衍阻止,轻笑着提醒他:“把你的口水擦擦。”
说罢,他指了指温知危唇角处。
他连忙伸手扯袖去擦,发现什么都没有,不由得有些幽怨地看着萧衍,眼里带有些责怪。
望眼过去时,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明暗交替的烛光中,那张俊脸褪去往日的清冷肃穆,显出几分柔和。
温知危片刻失神,意识到脑海中不对劲的念头,连忙别开头,“既然殿下回来了,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起身准备离去时,手腕猛然被人拉住,他半步都无法褪去。
“无碍,”萧衍眉眼间极尽光芒,摇曳烛光下棱角都变得柔和,就连眸光都变得慵懒,“知了是不是还在介意我对殇所做的事情?”
他猛地身形一僵,哑口无声。
身后的人禁不住冷嘲,放开了温知危的手腕,俨然让他离开。直到他踏出门口,萧衍都未曾开口阻止。
翌日,皇宫郊外狩猎场。
皇帝身着一件黄色镶金丝龙纹袍子,发丝一丝不苟,金冠束发,坐于高堂之上。即使静坐在那里,都带有一种帝王的威严。
兴许是年岁渐长,面容苍老不少,下颚的白须是时不时被他轻抚几下,眸色含有笑意却晦暗不明。
讥讽、不屑、淡漠等情绪,快要迸发。
温知危则是跟在萧衍的身后,银白色的束身衣,背上带有把长弓。黑瞳闪烁着凛然的锐气,平静的眸色下暗藏秋波,暗藏锐利的神色盯着对面外国使臣的一举一动。
今日注定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