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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遗孤历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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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中的妇孺,已经吓的哭出声来!

有人颤声央告:“船老大,求求你做做好事,要什么,只管拿去,但求饶了我们性命……。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异口同声的磕头求饶。

船老大沙着喉咙,豁然大笑道:“说的好,说的好,我饶过你们,那不就是葬送了我们自己?大家莫要多说,乖乖的给我上去,我自会关照兄弟们给你们一个痛快。”

黑暗中有人接着说道:“大家听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谁上去了,谁先送命。”

船老大目光阴森,冷喝道:“朋友是谁?”

舱中那人没有作声。

船老大怒哼一声,挥挥手,喝道:“把他们赶上去,谁要不走,就砍了他。”

舱外有人答应一声,立时奔进四个水手,每个手上都握着明晃晃的钢刀,举足就踢,沉声喝道:“起来,起来,老大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还不快快上去?”

舱中又是一阵骚动,大家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但就在大家站起之时,两名水手,忽然“咕哆”倒了去!

不,这边两人堪堪倒下,另外两个也不声不响的双脚一软,栽倒在舱板之上。

船老大站在后梢,不知自己手下,怎会突然倒了下去?目中闪过一丝凛骇之色,哼道:

“舱中那一位朋友暗箭伤人?”

话声甫出,但听“噗”“噗”两声,那站在舱外的水手,又有两个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船老大急的暴跳如雷,双目凶光四射,厉喝道:“格老子,我苗老大……”

“噗”,“噗”,又是两个水手翻身倒地。

船老大已然瞧出今晚事有蹊跷,对方连人都不曾露面,自己手下已有八个人倒下,生死不明,心中又惊又怒。

他为人阴沉,强自忍下了胸中的怒火,朝水手们挥挥手,招呼道:“你们快退下来。”

一面朝舱中抱抱拳道:“苗老大有眼无珠,不识高人,致有开罪之处,务望朋友高抬贵手……”

水手们对船老大的招呼,只是充耳不闻,依然站着不动,舱中也没人出声。

船老大看出情形不对,急忙大声喝道:“你们耳朵聋了,还不快退下来?”

他不喝还好,这一声大喝出口,甲板上站着的十二名水手,突然之间,好似砍伐树林一般,同时身形一歪,分作两排,一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这一下,船老大满布皱纹的额上,已经绽出了比黄豆还大的冷汗,目中也流露出惊怖之色。当的一声,丢下钢刀,在甲板上跪了下来,连连叩头道:“小人该死、小人不该冒犯尊客,求求老人家,饶了小人……小人……”

渐渐他声音愈来愈低,伏着的身子。也渐渐僵硬了,再也没动一动。

舱中二十几名乘客,目观杀人王一伙入、顷刻之间,全都倒了下去,胆小的人,几乎已经吓昏,就是平日胆子大的,此刻也嘴若寒蝉。全身都被冷汗湿透。

黑黝黝的舱中,你望我,我望你,谁也没敢开口说话。

过了半响,黑暗中有人先说话了:“咱们船上,幸亏有一位过路的大侠,救了全船性命,如今船老大一伙强盗,作恶多端,已经死了,只是三峡天险,如果没有航行经验的老舵手,这条船只怕无法开行,咱们大家得想想办法才好,”

一人开口,打破了沉寂,立时有第二个人接口说道:“不知咱们船上,有没有会掌舵的人?”

第三个人道:“不成,咱们只是刚过了瞿塘峡,再下去更险,就是会掌也不行。”

第四个人道:“这里地势偏僻。恐怕连过路的船只都招呼不到。”

第五个人道:“就是有船只经过,这十几条人命,虽是强盗,咱们大伙只怕也要缠上官,司,一时间就走不成了。”

第六个人道:“在下贩卖药材,经常走这条路,记得每次搭乘航船经过神女庙,那里有一个埠头。往来的船只,都得在那里停上一停。从这里去,翻过山岭,就是神女庙,大概只有一二十里路,明日一早,准可搭得上便船。”

大家经他一说。立时纷纷赞成,主张大伙儿赶上神女庙去候船。

于是有人自告奋勇点起了火把,也有人搭上了跳板,大家扶老携幼,提箱笼,背包裹,顷刻工夫,全都弃船登岸,踏上了沙滩。

二十几个人,这支队伍,可也不算少了,当下就由那药材商人领头,觅路朝小径上行去。

这时,忽然人丛中闪出两个灰衣汉子,一左一右朝穿粗布衫的祖孙两人走了拢来。

右边一个沉声道:“你们两个慢一步走。”

乡下老头怔的一怔,连忙陪笑道:“两位大爷可是跟小老儿说话么?”

右边一个道:“不跟你说话,还跟谁说?”

乡下老头满脸堆笑,拱拱手道:“两位大爷叫住小老儿祖孙,不知有什么事?”

船上乘客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眼看两个大汉拦着乡下老头祖孙两人。

这年头只要事情不惹到启己身上,还有谁肯多事,大家只作不见,纷纷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只有方才坐在祖孙两人邻近的褐衣老者,独个儿走在最后,脚下不觉一停。

右边汉子打量着两人,冷笑一声,指指乡下老头身边的小孙子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乡下老头吓的身躯发抖,连连陪笑道:“他……他是小老儿的孙子。”

左边汉子沉声道:“你再说一遍,他是谁?”

乡下老头脸色煞白,颤声道:“两位大爷,他是……是小老儿的孙子阿福。”

右边汉子嘿然道:“考家伙,你嘴倒硬朗的很。”举手一掌,向乡下老头掴去,他出手显然不重,但这一掌打在乡下老头脸上,可就经受不起了!

拍的一声,乡下老头连头带人朝右一歪,脚下一个踉跄,敢情连老牙齿都被打落了两颗,骨碌一声,满口俱是鲜血。

右边汉子喝道:“快说,这小子是谁?”

乡下老头一手捧着脸颊,哭丧的道:“大爷,他……他真是小老儿的孙子……孙子阿福!”

阿福睁着一双小眼,了无惧色,抢着说道:“你们别打我爷爷,我就是阿福。”

左边汉子突然跨上一步,狞笑道:“小子,瞧不出你装的真像,你不姓唐?”。

阿福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道:“我姓张,我不姓唐。”

左边汉子左手一伸,朝阿福面前送了过来,狞笑道:“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原来他手上拿着一支通体发蓝,比绣花针还要细的钢针。

阿福神情紧张,急忙说道:“不是我的,我不知道。”

乡下老头怕阿福吃亏,赶忙拉着他的小手,后退了两步,不住的躬腰道:“大爷一定认错人了,小老儿祖孙相依为命、求求大爷,高抬贵手。”

左边汉子冷笑道:“认错人?大爷眼里没揉砂子,连唐门天王问心针都会认错了?”

乡下老头没命的把阿福往后拉,口中说道“大爷,大爷,这针真的不是小孙儿的……”

右边汉子怒喝道:“老家伙,你滚开。”右脚轻轻往外一拨。

乡下老头“啊哟”一声,一个身子立时跌扑出去,滚到地上。

阿福慌忙把爷爷扶住,气愤的道:“你们不能这样不讲理。”

“讲理?”右边汉子逼前一步,喝道:“使唐门天王针的人,启然是唐门后代,你叫唐绳武对不对”

阿福满脸通红,突然胸膛一挺,道:“就算我是唐绳武,”你们又待怎样?”

左手抬处,握着一个黄铜针筒,已然对准右边汉子,但听“嗤”两声,两缕蓝芒激射而出。

右边汉子哈哈大笑道:“小杂种,果然是你。”左手朝前一扬,两支激射而去的天王针。发出叮叮两声轻响,落人他掌心。

原来他手中早已暗藏了一块磁石,把针吸去,右手突然一探、快疾无比朝阿福肩头抓去。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道:“欺侮一个孩子,算什么人物?”

一道人影随声从横里掠出,呼的一拳,直向右边汉子迎面击来。

右边汉子身形一偏,避开拳势,冷喝道:“朋友少管闲事。”

人影落地,原来这人正是方才舱中坐在乡下老头祖孙两人邻近的褐衣老者!

只见他毡帽一挺,大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老朽瞧不顺眼,这档事管定了。”

左边汉子双肩一晃,闪身而出,低喝道:“老高,这厮交给我好了。”

不待右边汉子回答,左手起处,似拍似拿,身形倏地欺进,接着发出右掌,朝褐衣老者拍了过去。

褐衣老头心头暗暗一震,他没想到左边汉子武功会有这等高强,出手一招,竟然含着几手变化。

一看无法拆解,疾忙旋闪开去。底下飞起一脚,闪电踢向对方胸口。

这一脚势道极强,出人意表,左边汉子不得不后退半步,冷笑道:“怀心腿,朋友居然是少林门下。”

褐衣老者道:“老朽不是少林门下,”

左边汉子道:“就算少林门下;也唬不倒人。”

两人说话之时,乍分即合,手上已然互相攻拆了四五招。

褐衣老者奴拳连环击出;他口中虽然否认少林门,但使出来的却是少林嫡传“降龙伏虎拳”。

记记如巨斧开山,拳风激荡,呼呼有声,攻势极为猛烈;左边汉子冷冷一笑,暮地掌势一变,接连使出奇奥手法。

褐衣老者的“降龙伏虎拳”虽是凌厉无匹,但都被左边汉子轻描淡写的招式破解无遗,明眼人一望而知,左边汉子这套招式,正好克制住褐衣老者的拳势。

右边汉于身形一晃,欺到阿福面前,一把扣住脉门点了他穴道,反手一掌,击在乡下老头背心,连哼也没哼,登时了账。

场中两人激战了二十几招,褐衣老者已被逼的手忙脚乱,几乎喘不过气,左边汉子使了一记“天边挂月”,五指如刀,直扫左耳!

褐衣老者闪避不及,慌忙偏头后跃,头上毡帽立被掌风扫落,赫然露出了戒疤。

左边汉子笑道:“原来你是回龙寺的和尚。”

那褐衣老者处处受制于人,落尽下风,无法应付,头上大汗烤洋,早已把他抹在脸上的炭灰,冲洗得一干二净。

那可不是什么老僧,原来是一个中年和尚!

左边汉子喝声出口,身形疾进,掌影翻飞,急攻而至!

中年和尚勉强架开两掌,但听蓬的一声,被左边汉子一掌扫中肩头,脚下斜斜旋开了几步。

左边汉子狞笑一声:“太爷送你上西天去吧!”急扑而上,又是一掌,闪电拍到。

中年和尚自知伤势不轻,但此刻除了硬拼,已然无可避让,不由咬紧牙关,奋力一拳,迎击出去。

拳掌交击,蓬然一响,左边汉子震的后退两步。

中年和尚连退了七八步之多,一跤跌坐地上,两眼一黑,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左边汉子瞧也没瞧,抬目间道:”老高,点子得手了?”

右边汉子爽然笑道:“早就得手了。”

左边汉子点头道:“那很好,咱们走。”

右边汉子一把夹起阿福,两人正待离去!

突听黑暗之中,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喝道:“慢点。”

两人闻声一惊,游目四顾,不见人影。

左边汉子喝道:“什么人?”

那冷漠声音道:“你们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

两人急急循声望去,但见效丈外一方巨石之下,似有一个黑影坐在那里,敢情他穿了一身黑衣,是以什么也看不清楚。

黑夜之中只看到两点寒星似的眼睛,闪闪有光。

左边汉子冷冷道:“朋友是不是也想伸手管管闲事?”

那黑影森冷的道:“就算老夫要管闲事,凭你们这两块料,也用不着我伸手。”

左边汉子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过来让大爷瞧瞧。”

那黑影沉哼一声道:“就凭这句话,你们两个是死定了。”

右边汉子突然纵声大笑,但他笑到一半,声音忽然渐渐低了下去,双脚一软,扑倒地上。

左边汉子在这一瞬之间,只听出那黑影声音极熟,心头不禁猛然一沉,再也顾不得同伴。急急的扑跪了下去,惊悸的道:“你老莫非……”

那黑影没待他说完;阴森的道:“你既已知道老夫是谁,那是自绝呢?还是要老夫出手?”

左边汉子只觉一股凉气直透背脊,连连叩头道:“属下该死,不知是你老在此。”

那黑影微哂道:“老夫和你们是一条船来的,你们也不想想,就凭唐家一个娃儿手上的一筒天王针,能把二十名水寇,一举打发么?”

左边汉子没命的应是,道:“是,是,属下早该想到了。”

那黑影道:“想到了还想去邀功是不是?”

左边汉子汗出如浆,颤声道:“不,不,属下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那黑影徐徐道:“不用说了,你去吧!”

左边仅子听到这句话,有如皇恩大赦,爬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站起身子,连阿福也不顾了,匆匆忙忙的向山径上奔去!

但他只奔出了三步,便自身形一歪,无声无息的倒下去。

那黑影缓缓站了起来,口中嘿然阴笑道:“那只怪你认识老夫,凡是认识老夫的人,又岂能让你活到明天!”

他这一站起,星月之下,已可清晰看到那是一个面目森冷的黑袍,头戴道帽,胸前飘着一部黑髯,连手中一柄拂尘也是黑的,看去使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黑袍道人缓缓走到右边汉子身前,这一瞬工夫、躺卧地上的右边汉子,已是全身发黑,死去多时了!

阿福被人点了穴道,也是动弹不得。

黑袍道人徐徐举起拂尘,正待朝阿福身上拂去,但当他森冷的目光,落到这孩子脸上,忽然起了一丝不忍之心。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会忽然之间,心有不忍,岂不是怪事?

黑袍道人的拂尘,还是拂了下去,但他方才若是拂下去,便是杀手,此刻这一拂,却是解开了阿福的穴道。

阿福穴道受制,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但睁着眼睛,方才发生之事,却看的清楚。

这时但觉全身一松,手足立时可动,慌忙翻身坐起,爬在地上说道:“你老人家救了我性命,我给你磕头。”

说完,恭恭敬敬的朝黑袍道人磕了四个头。

黑袍道人森森目光,注视着阿福,心中渐渐有些喜欢,一手摸着长髯,说道:“你这娃儿,果然是唐门子弟么?”

阿福道:“你老人家垂询,弟子不敢隐瞒,弟子唐绳武,正是唐门中人。”

黑袍道人点点头,意颇嘉许,说道:“你这娃儿,果然不错。”接着问道:“你是唐承宗的儿子?”

唐绳武恭敬的道:“是的。”

黑袍道人道:“老夫日前听人说,唐门一十三口,悉数遭人杀戳,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唐绳武突然掩面痛哭起来,说道:“我爹那天晚上,要我到堂叔家里去,跟婶母住了两天,第三天晚上,堂叔要我扮作小和尚,跟着回龙寺的老师父一起出来,走到半路上,老师父又要我跟一尘师兄一起走。”

他伸手指指躺在地上的中年和尚,又道:“我起先不肯跟他走,后来一尘师兄说:我爹、娘被仇人杀死了,仇人到处正在找我,他是奉老师父之命,要护送我到少林寺去的。”

黑袍道人向乡下老头一指,问道:“这人是谁?”

唐绳武道:“一尘师兄又把我带到这老公公家里,说我们这样上路,极易被人发现,才要老公公和我以祖孙相称,一尘师兄自己也扮作老头,在暗中保护。”

黑袍道人看他口齿伶俐,心中更是喜欢,拂髯笑道:“你到少林寺去,是不是想学本领报仇?”

唐绳武道:“一尘师兄说,他听老师父说,我那仇人十分厉害,天下只有少林寺可以存身。”

黑袍道人嘿然笑道:“少林寺只怕也未必保得住你。”

唐绳武听的不觉一怔,突然拜了下去,道:“你老人家的本领,一定比少林和尚还要大,我就拜你老人家做师父吧。”

黑袍道人仰天长笑一声道:“你怎知道老夫准收你这徒儿?”

唐绳武道:“师父若是不肯收我,也就不会救我了。”

黑袍道人一手捻须,点头道:“不错,普天之下,只要见到老夫的人,从没活到过明天,我不杀你,自然该成全你了。”

唐绳武年纪还小,自然分不清善恶,眼看黑袍道人方才连手也没动,就能杀人数步之外,心中十分羡慕。

此时听他的口气,知他已经答应收自己为徒,心中大喜,急忙爬在地上,说道:“师父,弟子给你叩头。”

黑袍道人任由他叩完头,然后呵呵笑道:“你要想报仇,总算找对人了,不是为师夸口,天下高人能和我对手的,也屈指可数了。”

说到这里,接道“好了,你随为师走吧!”

唐绳武道:“师父,这一尘师兄和老公公的尸体……”

黑袍道人道:“让他们留在此地,自会有人前来收殓的。”

唐绳武这一回头,但见那两个灰衣汉子的尸体,这一瞬工夫,已然渐渐化去,地上只剩了一滩黑水!

心中觉得奇怪,却又不敢多问,这就跟着黑袍道人而去。

在两人离开下马滩不久,中年和尚一尘也悠悠醒转,但觉胸口剧痛如裂,他缓缓坐起,做了一会运气功夫。

勉强挣扎着起来,举目四顾,不见唐绳武和两个灰衣人的踪影,只当唐绳武已被贼人擒去,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仰天合十道:“师父垂鉴,弟子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愿菩萨保佑他逢凶化吉。”

他缓缓移动着沉重步伐,朝岭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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