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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庚岭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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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折花枝当酒筹,本是骚人墨客在饮酒行令时,别出花样,用花枝来记数,这是何等风雅之事?如今,江湖上竟然用花枝当杀人工具!

在这短短一年中间,被花枝杀死的,少说已有二三十个之多。www.xiaoxiaocom.com

二三十个人,在若借大的江湖上,原也只是一个极小的数日而已,但这些遇害的人,却全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这就轰动起来!

譬如吕梁双煞、沧洲一兽、黄河三怪,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黑道煞星,固然死有余辜,先前大家还觉得大快人心,以为折花杀人,死的都是恶人;但接着少林南派掌门人一掌开天罗起岳、九宫门掌门人向寒松、和江南第一堡堡主邓锡候、西川唐门老二唐传贤,也相继遇害,这些人可是白道上响当当的人物!

这一来,由南到北,整个江湖,都不禁谈“花”色变!

这到底是谁的“杰作”呢?他究竟用意何在?江湖上黑白两道,一向都是势同冰炭,因为一方代表着正义,一方代表的是邪恶,双方观点,自然永远也无法一致的;但这回在行动上,却趋于一致。

“一致”当然并不是说“合作”,而是双方都在追查这折花杀人的事,折花杀人的人。

大庚岭,一名梅岭,山上多是梅树,所以很出名,古人用:“南枝既落,北枝始开。”

来赞美它。

大庚岭岭路险阻,当赣粤之冲,岭上有关,叫做梅关,清代海禁未开以前,湖广往来,都取道于此。

这是仲冬之夜,朔风在怒号,山岭间也堆着积雪!

天空悬挂上一钩新月,更把一片山林,点缀得分外清幽!

在别处,怒号的朔风,除了使人觉得寒怵之处,应该不会有什么好感。大庚岭虽然怒号着朔风,但和别处有些不同,因为寒冷的朔风中,会带给你一股淡淡的幽香。

暗香浮动月昏黄,这是多么诗情画意,风虽然冷,冷得却使人有清绝之感。

尤其是今晚!

今晚有什么不同呢?看!月明林下美人来!

梅关道上,淡而朦胧的月色之下,正有两个苗条人影,飘然行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约莫二九年华的少女,身上披着一件天蓝斗篷,露出一张风华绝代,冷艳无双的娇靥,在怒号的朔风中,秀发飘拂,衣袂欲飞,但她缓步行来,淡雅宁静,直似凌波仙子!

稍后是一个绿衣小鬟,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也生得眉目娟秀,带着几分黠慧。

不用说,这两人当然是一主一婢了。

梅关,虽是南北交通孔道,但此时不但夜色已浓,何况又是寒冬,行旅店商,早已落店,路上行人绝迹,这主婢二人,冒着彻骨寒风,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是踏雪寻梅,那么这绝代风华的佳人,该是雅兴不浅的女诗人了?她们沿着山径,渐渐接近林下!

“啊!”走在后面的绿衣小鬟忽然间脚下斜退—步,口中发出了一声惊恐的轻叫!

走在前面披天蓝斗篷的少女不觉回头叱道:“翠儿,你怎么啦,大惊小怪的?”

话声如出谷黄鹂,娇而且甜!

叫做翠儿的小鬟脸上犹有惊悸之色,伸手一指林下,说道:“姑娘,你看,那里好像是一个人。”

“人?”披天蓝斗篷的少女闪动着一双盈盈秋水眼睛,依着翠儿手指处看去,林下,有着一层积雪,雪中果然僵卧着一个人,她缓缓转过身去,说道:“这人……怎么会倒卧在雪中的呢?翠儿,你过去看看,他还有救么?”

这姑娘是个好心人。

翠儿有些怯生生的,但姑娘吩咐,她可不敢不去,口中答应了声“是”,只好举步走近过去,但刚俯下身,口中不禁又惊“啊”

起来叫道:“姑娘……快来……”

披天蓝斗篷的少女娇声道:“翠儿,你今晚怎么啦?”

翠儿蹲着身,仰起头道:“姑娘,这人身上插着好几支梅花枝儿,只怕已经死了!”

“身上插着好几支梅花枝儿”,这句话听得披天蓝斗篷的少女不觉一怔,说道:“会有这种事?好,让我来看看!”

翠儿已经站起身,望着披天蓝斗篷的少女,说道:“姑娘,这事儿透着蹊跷,他怎么会在咱……”

披天蓝斗篷的少女轻叱道:“不许你多嘴!”

她随着蹲下身去,目光一注,发现这人身上果然插着五支八寸长的梅花枝儿,枝干上寒萼含苞待放,显然还是不久前刚从梅树上折下来的。

尤其那五支梅花枝儿,插的部位,一在左肩“肋池”,一在“命脉”,一在“捉筋”,一在“斩命”,只有一支挂在胸口衣上,没有钉进去。

以这情形看来,那下手的人,手中折了五支梅花,以丢手箭的手法,一下射出来的,如果他一支接一支,以联珠手法射出,就不至于有一支挂在衣上,没有打中了。(因为五支同时打出,力道难免不均匀。)但这人一发五支,而四支命中要穴,可见他认穴之准,能有这种手法的人,武林中是不可多见了!

披天蓝斗篷的少女那双清澈深邃的美目,在这黑夜之中就像两点寒星,光芒直注在这人身插着的五支梅枝之上,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才伸出一只纤纤的玉掌,五根尖嫩似玉的手指,轻轻按上那人胸口。

翠儿在旁问道:“姑娘,这人死了么?”

披天蓝斗篷的少女轻盈地缩回手去,说道:“心还在跳,可能还有救!”

翠儿道:“你要救他么?”

披天蓝斗篷的少女道:“见死怎能不救?”

翠儿道:“但咱们连他来历一点都不知道,何况咱……”

“不用多说。”

披天蓝斗篷的少女截着翠儿的话头,说道:“快把他抱回去再说,但莫要碰到他身上的梅枝。”

梅林深处,隐隐射出灯光,那是一座筑土为墙,编茅为瓦的小茅屋。

灯光就是从右首厢房的花格子纸窗上透出来的,厢房中,陈设简单,却收拾得一尘不染。

室中除了一张木床两把竹椅,另外就是临窗一张半桌,桌上放了一盏锡制的烛台,点燃着一支红烛,另外就是文房四宝,如今又多了一个茶盏,一支长剑,和五支八寸来长的梅花枝儿。

负伤的人,就躺在床上,五支梅花枝儿,就是负伤的人身上起下来的,长剑,也是负伤那人佩在身边之物。

床前,坐着的是披天蓝斗篷的少女,斗篷已经脱下来了,就搭在另一把竹椅上,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玫瑰红的棉袄,披着一头乌黑的秀发,束一条打着蝴蝶结的玫瑰红丝绦,玉纤的细手,拿着一支鹅毛,侍立在她身边翠儿手上却端着的一碟用水调成的药糊,细心用鹅毛蘸着,轻而且柔敷到负伤人的胸口四个伤口之上。

然后,又拉过一条棉被,给他盖上,然后轻轻吁了口气,站起身来。

翠儿低声问道:“姑娘,他已经不要紧了?”

“还很难说!”

长发少女道:“他这四支梅枝都中在要害上,幸好天气冷,有棉袍替他挡了一挡,不然,早就没救了,我刚才给他喂了师父的‘九转夺命丹’,如果没有变化,天亮前,大概可以醒过来了。”

翠儿道:“姑娘不是还说要给他喂一次药么?”

长发少女道:“那是‘行血活络丹’,可以帮助他活血散瘀,但你必须记住,在将醒未醒之时,就得点他睡穴,再喂他服药。”

翠儿道:“为什么要点他睡穴呢?”

长发少女道:“他睡着了体力复原得可以快些。”

翠儿道:“小婢记住了。”

这是第三天早晨,晨曦刚照上窗棂!

躺在床上负伤的人,忽地睁开眼来,他觉得阳光有些刺眼,自己躺在床上,这房间,对他是如此陌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怎会躺在这里的?他想坐起,突然感到胸口有几处隐隐的作痛,这不是寻常的疼痛,似乎痛在骨骼之间,心头不禁暗暗震惊!

自己负了伤?而且伤势似乎不轻,但他却想不起是如何负伤的?就在此时,只见门帘掀处,走进一个身穿绿衣的姑娘来,她目光一动,看到负伤的人已经醒过来,不觉眨眨眼,喜滋滋的道:“相公醒过来了?”

原来负伤的人,是个青衫少年,约莫二十来岁年纪,生得浓眉如剑,目若朗星,人品英俊,气宇不凡,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青衫少年看到翠儿,不觉问道:“姑娘是什么人?”

“我叫翠儿。”

翠儿道:“相公伤势初愈,还不宜动。”

“翠儿姑娘。”

青衫少年并不认识她,抬着目光问道:“在下负了什么伤?是姑娘救了我么?”

翠儿问道:“相公连自己怎么负的伤都不知道么?”

青衫少年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在下醒来,就发现躺在这里,怎么负的伤,在下连一点影子都想不起来。”

翠儿走前两步,伸手从窗前—张半桌上,拿起五支八寸来长的梅花枝儿,说道:“打伤相公的,就是五支梅花枝儿,听我家姑娘……”

她忽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不禁粉脸一红,接着道:“这五支梅花枝儿,幸亏中间当心一支力道较弱,没钉入衣内,也幸亏是冬天,相公身上穿了棉衣,否则就不堪设想了呢!”

青衫少年看到她手中的梅花枝儿,不禁脸色为之—变,似有切齿之状,问道:“那是姑娘救了我了?”

“不是我……”

翠儿想到姑娘交代的话,就含糊地道:“嗯,嗯,那是我家主人三天前的晚上,路经山下,发现相公倒卧雪中,身负重伤……”

“三天前?”

青衫少年惊奇地道:“在下已经躺了三天了?”

翠儿道:“那是我家……主人说的,相公服了药,只有睡眠,药效行散得快,体力复原得也快。”

“原来在下一命,是贵上救的。”

青衫少年问道:“只不知贵上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翠儿笑了笑道:“我家主人隐迹梅林,与世无争,也不欲人知。”

青衫少年不觉肃然起敬道:“贵上原是一位隐逸高士,在下失敬得很。”

翠儿抿抿嘴,说道:“相公好说。”

她两颗乌溜溜的眼珠,望着他问道:“相公,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呢?”

青衫少年道:“在下杨文华,杭州人氏。”

翠儿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是个好地方。”

杨文华含笑道:“姑娘去过杭州么?”

翠儿道:“去过,是去年春天,跟我家主人去的,杭州西湖,风景美极了。”

杨文华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翠儿又道:“杨相公是遇上了仇人?”

杨文华微微摇头道:“在下没有仇人。”,翠儿问道:“这么说,杨相公不知他是什么人了?”

杨文华道:“不知道。”

翠儿奇道:“那人和杨相公无怨无仇,他怎么会向你突下杀手呢?”

杨文华道:“这个在下也弄不清。”

翠儿是姑娘吩咐的,问问他的来历,和出手袭击他的人,有何怨仇?是什么人?但翠儿问了,他只是回答不知道,那就问不下去了。

翠儿心知他不肯说。就故作失声道:“该死,我家主人吩咐过,相公重伤初愈,不可和你多说话,多言伤神,相公须要静养,待会粥烧好了,我会端进来的,你躺着不可动。”

她正待转身退出。

杨文华道:“姑娘且慢。”

翠儿回身问道:“相公还有什么事吗?”

杨文华道:“贵主人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颇想见见他。”

翠儿含笑道:“我家主人昨天就出门去了,交代我好生照顾相公的。”

说完,一手掀帘,翩然往外行去。

后面是厨房,长发姑娘就倚着一张方桌而坐,一手支颐,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儿。

“姑娘。”翠儿一下闪了进来,低低地叫了一声。

长发姑娘正在出神,给她叫得蓦然一惊,轻叱道:“你这样轻脚轻手的摸进来,吓了我一大跳!”

翠儿道:“平时十丈以外飞花落叶,都瞒不过姑娘的耳朵,小婢进来,姑娘怎么会没听呢?”

长发姑娘春花般粉脸微微一红,悄声问道:“你问过他了?他怎么说呢?”

翠儿道:“他叫杨文华,杭州人。”

长发少女道:“他有没有说这使五枝梅花枝儿的是什么人吗?”

“没有,他说不知道。”

翠儿道:“据小婢看,他好像是不肯说。”

长发少女道:“何以见得呢?”

翠儿道:“他说连如何负的伤都不知道,但小婢告诉他是伤在五支梅花枝儿之下,看他脸上,好像闪过一种仇怒的神色。”

“你居然会看人家神色了!”

长发少女嗤地一声轻笑,接着问道:“你可曾问他出身来历?”’“啊!”翠儿道:

“小婢该死,这一点倒忘了问他。”

长发少女道:“不要紧,稀饭已经好了,你端出去,再找机会问他就是了,但千万记住,不可露出盘问的口气来。”

翠儿点着头道:“小婢知道,不会让他发觉的。”

她装了一碗稀饭和几碟小菜,—齐放到木盘上,托起木盘,又俏生生往外走来,跨进房门,就娇声叫道:“杨相公,稀饭好了,小婢扶你坐起来吧!”

杨文华道:“多谢姑娘,真不好意思。”

“不用谢。”

翠儿放下木盘,扶着杨文华坐起,然后又把木盘放到他膝上,说道:“杨相公,还是让我喂你吧!”

“不用了。”

杨文华含笑道:“在下已经好多了。”

他从盘中取过碗筷,就吃了起来,一会儿工夫,就把一碗稀饭吃完。

翠儿道:“杨相公,小婢给你再添一碗。”

伸手接过碗,又给他装了一碗。

杨文华道:“谢谢你。”

“杨相公又和我客气了。”

翠儿温婉一笑,说道:“以后杨相公需要什么,只管说好了,不用客气。”

杨文华道:“在下真给姑娘添了不少麻烦。”

翠儿乘机道:“杨相公身佩宝剑,一定是武林中人,不知是哪一门派的高人门下?”

杨文华淡淡一笑道:“在下只能说是初入江湖,根本没有门派,只是小时候胡乱跟先父练过几年功。”

翠儿自然不肯放松,又道:“这么说,杨相公是家学渊源,你尊翁一定是很有名的名家了?”

杨文华心中暗道:“瞧不出翠儿姑娘年纪不大,说话倒是挺斯文的,由此可见她主人一定是位隐世高人无疑。”

一面说道:“姑娘好说,先父在世之日,生性好客,和武林中人颇多交往,小有名声而已!”

翠儿道:“小婢平日也听我家主人说些江湖掌故,和当今武林人物,杨相公尊翁的大名,可以见告么?”

杨文华看她追根问底,心中不禁起了一丝警惕,暗道:“她是在盘问我的来历了!”

闻言含笑道:“先父名讳,上连下生,姑娘只怕没有听人说过吧?”

杨连生,在大江南北,名气却不算小,人称孟尝剑,江湖上可说无人不知。

翠儿果然没听人说过,她被他说得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小婢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杨文华却神色一黯,接着道:“不瞒姑娘说,先父三个月前,就是死在五支花枝之下的。”

“啊!”翠儿不觉惊声说道:“这么说,杨相公正在查究尊翁的死因了?他又对你下了杀手,这会是什么人呢?”

杨文华道:“直到目前为止,在下还一点眉目都没有。”

翠儿道:“那么杨相公到梅关来,是……”

她望着他,没说下去。

杨文华道:“在下是到罗浮山去的。”

他早已把一碗粥吃完。

翠儿伸手道:“杨相公,小婢给你再装一碗。”

杨文华道:“谢谢你,不用了。”

“翠儿道:“可要小婢扶你躺下去?”

杨文华道:“在下想坐一会儿,姑娘不用伺候,你一直站着,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翠儿低头一笑道:“小婢这就告退。”

她双手端过木盘,走出房去。

经过四天休养,第五天早晨,杨文华已能自己下床,他急于赶去罗浮,下床之后,结束停当,伸手从半桌上取过长剑,刚佩到身上。

门帘掀去,翠儿正好端着洗脸水走入,看到杨文华身边佩上了剑,不觉奇道:“杨相公,你怎么不再多躺一会儿呢?”

杨文华拱拱手道:“在下蒙贵主人相救,活命之恩,不敢言谢,遗憾的是贵主人缘悭一面,这四日,又蒙姑娘悉心照顾,在下伤势已大致复原,所以要向姑娘告辞了。”

“杨相公要走了?”

翠儿意外的一楞,放下洗脸水,说道:“你伤势初愈,至少也要再休养一日,等完全康复了再走,也不迟呀!”

“麻烦姑娘,在下实在于心不安。”

杨文华道:“何况在下已经完全好了。”

翠儿道:“杨相公请先洗脸,小婢去端早餐来。”

说完,就退了出去。

不多一回,果然端着一锅热腾腾的稀饭和几碟小菜送来,放到桌上,说道:“杨相公请用稀饭了。”

杨文华也不客气,匆匆吃毕,起身道:“翠儿姑娘,在下要走了,贵人主回来之时,务请替我多多致意,杨某有生之年,绝不会忘记贵主人活命大恩,和姑娘照顾之德。”

翠儿脸上一红,说道:“我家主人回来,我一定会说的;只是杨相公重伤初愈,一路上多多保重。”

杨文华道:“多谢姑娘,在下告辞。”

说完,朝翠儿拱拱手,就举步跨出房门。

翠儿跟在他身后,一直送到柴门,才站停下来,说道:“杨相公好走,小婢不送了。”

杨文华踏上大路,满眼阳光,照得背上有些暖烘烘的,但觉自己精力充沛,似乎比未负伤前,还要舒畅,于是就放开脚程,朝前奔行,心中却只是思索着翠儿的主人,不知是怎样一个人?他给自己服的药,竟有如此的灵异,不但在短短四天之中,治好自己四处致命要害的重伤,而且精力比未负伤前还要旺盛,只是他何以不愿和自己见面呢?据翠儿的口气听来,他似乎是一位遁世的隐士,也似乎是一位武林前辈高人!

他替自己疗伤,那是见死不能不救,他不愿见自己,那是施恩不望报了。

中午时分,赶一处市集,一条不过半里光景的小街,只有一面馆子,杨文华掀着布帘走入,乡间的小面馆,地方当然不会大,摆着四五张桌子,客人不算多,收拾得还算干净。

他拣了一张靠壁的座位,叫了酒菜,正待举筷,忽然发觉左首一张桌上,坐着一个身穿青布长袍的老者,正在打量着自己!

食客们互相看上一眼,也是常有的事,但杨文华发现那老者目中似乎闪过一丝异彩,虽然只是一闪,瞬即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

杨文华看老者貌相平庸,脸色微现焦黄,并无什么特异之处,也没去注意,自顾自的低头吃喝着,吃完了,就结帐出门,只见那老者又有意无意的朝自己瞧来,杨文华跨出店门之时,看到老者也起身结帐。

长途跋涉,是一件辛苦的事,但从梅关被人袭击负伤,牲口也不见了,要想再买一头牲口,小镇集上,也无处买得到,好在已到了广东,离罗浮也已不算太远,凭自己的脚程,再有几天就可以赶到了。

心中想着,脚下也就加紧赶路,哪知这一阵奔行,到了日薄西山,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宿头。

这一带竟然全是起伏山岗,草枯林瘠,四无人烟,不禁暗暗攒了下眉,暗道:“此时不过黄昏时候,自己既然错过宿头,不如再赶一段路看看,前面是否会有人家?”

这样又赶了十几里路,天色已渐渐昏暗下去,总算在山路间遇上了一叫司没有门的破小庙,一共只有一进大殿,小天井中长满了枯草。

他踏着枯草,跨上台阶,殿上只有孤零零的一座神龛,坐在里面的一尊神像,也泥彩剥落,已没有香火。

杨文华目光一转,也没走进殿去,只在石阶上俯身吹吹灰尘,倚剑坐下,只见庙门前面一条石级路上,正有一个人踽踽行来。

这时天色已昏暗,十丈之外,只能朦胧看到一个影子,看不清人面。

那人手上好像捧着一大堆柴枝,跨进庙门,走近阶前,就把一大堆柴枝放下,蹲着身子升起火来。

火光这一照,杨文华才看清这人原来是个化子,衣服褴褛,左肩背一个破布袋,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六七岁,生得浓眉巨目紫膛脸,蓬着一头乱发。

这时从左肩背的破袋中取出一团包了泥土的东西,煨入土中,又取出一条狗腿,在火上慢慢地烤着,火势燎着狗毛,发出一阵焦臭味来,但不过瞬息工夫,狗毛就烧尽了,又过了一回,慢慢烤出肉香来了!

那化子很有耐性的缓缓翻动,这样足足烤了半个时辰之久,那化子才把烤熟的狗腿往石阶上一放,然后又取了一根木棍,从火堆中把那一团东西拨了出来。

回身在石阶上坐下,又从破布袋中取出一方白布,摊到阶上,又取出一把小刀,四五个大蒜,一把食盐,一个酒瓶,一起放在白布之上,接着取过那一团东西,用手拍开外面包着的一层泥土,顿时肉香四溢,原来竟是一只肥硕的“叫化鸡”,又取过烤狗腿,用小刀在皮上仔细的刮去烤焦的皮毛,把肉一条条的切下,敬以白布上。

忽然回头朝杨文华咧嘴一笑道:“朋友大概没带干粮,那就来一起用吧!”

杨文华早就闻到一阵阵的肉香,往鼻孔中直钻,更引起了饥肠辘辘,闻言不觉脸上一热,抱抱拳道:“萍水相逢,怎好叨扰?”

那化子豁然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兄台大概初入江嘲;才会如此拘泥,来来,兄弟还有一瓶上好的茅台。下以拷狗腿,叫化鸡,正好遣此寒夜,兄台不用客气了。”

一手取过酒瓶,拔开瓶塞,随手递过,自己取起一条腿肉,蘸着些盐,剥了一瓣大蒜,就吃了起来。

杨文华不好推辞;只得接过酒瓶,已可闻到一阵浓馥的酒香,喝了一口,果然酒味极醇,又随手递还给他,也取了一条肉,沾了少许盐,一边吃着,一边问道:“在下叨扰酒肉,还没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那化子又撕了一条鸡脚,递给杨文华,喝了口酒,笑道:“当叫化是不需要姓名的,兄台就叫我小游好了,晤,兄台呢?你不是化子;就该有姓名了?”

杨文华看他出语诙谐,谈吐不俗,这就一笑道:“在下杨文华。”

小游点着头道:“杨兄这名字很好,有点文气,名如其人,我看杨兄身佩宝剑,敢情还是文武双全。”

杨文华道:“小游兄说笑了,在下是读书不成学剑,学剑也一无成就的人。”

“如此最好没有了!”

小游喝了口酒,一拍巴掌,大笑道:“读书如果有成,就可学而优则仕,一入仕途,就满身俗气,学剑如果有成,就成为剑术名家,一成名家,就满身伧气,杨兄既无俗气,又无伧气,还是我辈本色,来,喝酒。”

他又把酒瓶递了过来。

杨文华接过酒瓶,又喝了一口,只觉此人言谈举止,极为豪放,不拘小节,和自己颇为投契!

就这样边吃边谈,不觉把一瓶茅台,一只叫化鸡都吃完了。

小游差不多已有七八分酒意,把吃剩的烤狗腿用白布包起,收入破袋之中,打了个呵欠,笑道:“杨兄,在下酒醉欲眠,那就少陪了。”

他脚步也已有些踉跄,跨进大殿,走到神龛前面,伸手抓住神幔,“嗤”的一声,扯了下来,用力抖了几下,掸去灰尘,然后在壁角落里倚墙坐下,用布幔连头带身子一起覆住,就不再做声,敢情已经睡着了。

杨文华看得好笑,夜色渐深,山风渐大,破庙又没有门可关,寒风吹到身上,虽然喝了酒,身子暖和多了,但依然感到有些寒意。

阶前那一堆烤肉的柴火,也渐渐将熄,这就在庙前捡了一堆较粗的树枝,搬到大殿右侧,从新升起火来,这样两个人都可以取暖了。

一面从腰间取下长剑,在火堆旁坐下,把剑放到膝上,正准备闭目调息!

突听“刷”“刷”“刷”三声轻响,身前忽然卷起一阵风声,抬目看去,火墙前面,竟然多了三个身着劲装,手持长剑的剽悍汉子,六道冷厉目光,一齐盯住自己,来意似乎不善!

杨文华微微—怔,正等问话。

只见站在中间的汉子冷冷喝道:“起来。”

杨文华觉得对方说话,毫无礼貌,心中不禁有气,问道:“三位是……”

左首汉子叱道:“叫你起来,你就起来,噜嚓什么?”

杨文华左手握剑,霍地站起,剑眉一挑,说道:“你们这是对谁说话?”

中间那人间他道:“你叫杨文华?”

杨文华心中觉得奇怪,他们如何知道我的姓名了?一面凛然道:“不错,我就是杨文华,你们……”

左边一个狞笑道:“那就对了。”

杨文华道:“你们是什么人?找我何事?”

右边一个道:“咱们找你,是要你命的。”

杨文华听得大惊,哼了一声道:“三位和我杨某有仇?”

左边那个道:“要命一定要有仇么?”

杨文华道:“那么你们是有人差遣的了?”

中间那个长剑一挥,不耐地盗:“不用和他噜嗦,把他干了就好。”

左右两人果然一左一右逼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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