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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赶尸嫁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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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白马山,高约两千尺,属云峰山脉,为湘西有数高山之一,山势挺拔峭险,且渺无人烟。www.xiashucom.com

仲夏之夜,星月无光,在白马山深谷之中,隐隐约约出现数十条人影,向一座高峰走去。

这数十条人影之后,约三丈之地,紧跟着一个身材修长,一袭皂袍,头戴马连坡草帽之人,阔边草帽压得很低,将眉目深深掩起。

前面六人,分成两行纵列,也都是一袭宽大的皂袍,头戴马连坡草帽。

然而,明眼人一眼即可看出,前面六人有一点与后面独行之人截然不同之处,那就是前面六人都是身躯僵直,两臂下垂不动,除了沉重的脚步声外,无人出声交谈,更无人左右顾盼。

夜风掠过荒芜没胫的蔓草,夜枭不时发出凄厉的叫声,此情此景,为这荒山之中,凭添无限神秘恐怖气氛。

穿过深谷,即到达高峰之前,后面的皂衣人一声低沉吆喝,前面六人戛然止步,夜风掀起六人的长衫,发出“刷刷”声响,六人僵直着身躯,兀立在夜风之中,活像六根木桩披了六件长衫,显然毫无生气。

皂衣人略一打量四周地形,嘴角挂着一丝诡谲的笑意,喃喃自语道:“此刻六大门派之人也该到了,嘿嘿!你‘三心书生’卫天璈和‘鬼府神宫’之人,纵有通天之能,齐天之福也难逃过六大门派高手联合围剿,让你跳到黄河里也……”

蓦然,一声清啸,响自峰头,声如龙吟,震得空谷暴响回应,慑人心魄。

同时,四周已隐约出现几条人影,向皂衣人处掩来。

皂衣人身形疾挫,两掌平胸缓缓向六人推去,六人倒地的同时,皂衣人也以奇幻的身法,掠至倒地六人身边,迅速地收起六顶马连坡草帽,向林中逸去。

此刻,自峰头悬岩上掠下一条缟素身影,如灰鹤盘空,一掠而至,缟素身影之后,紧跟着一条灰影,两次借力,才掠下悬崖,紧跟上缟衣人。

缟衣人年约三十许,面如傅粉,英气逼人,电目中寒芒似水,注视着六具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尸体,发出慑人心脾的冷笑。

缟衣人身后的灰衣人,年逾四旬,身躯高大,相貌威猛。此刻一见缟衣人嘿嘿冷笑,不由环眼暴睁,大喝一声道:“六大门派罹难者尸体俱在,你‘三心书生’还有何话可说?”

“刷刷刷”又是五条人影,快逾电掣,将“三心书生”,卫天璈围在核心。

“三心书生”一双电目开阉之间,精光暴射,环扫一匝,突然仰天大笑一阵。

四周六人与他那电目一接,不禁微微一颤,继而被他那一阵摇魂震魄的笑声震得骤然色变。

六人年纪都在四旬以上,除一僧一道外,其余四个都是俗家打扮,由适才现身轻功看来,虽较“三心书生”逊色,但武林二三流角色,已难望其项背。

其中灰袍僧人一声佛颂,单掌问询,洪声道:“贫僧了空来自嵩山少林寺,忝应各大门派之邀,为此番代表,向卫施主讨个公道!”

了空和尚为少林寺三大长老之一,非但武功有独到之处,即涵养功夫亦是高人一等,在群情激忿之下,仍能平心静气,侃侃而谈。

他寿眉一蹙,向六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瞥了一眼,又是一声佛颂,续道:“卫施主武功盖世,老衲素仰大名,按理应超然六大门派之外,傲啸山林,与世无争,即或行道江湖,恩怨纠纷,自所难免,如说六大门派皆与卫施主势若冰炭,不共戴天,却难令人置信!卫施主可否见告此事始末?以便当六大门派代表之面,了此公案。”

“三心书生”听罢了禅师一片缓和问罪之词,不由剑眉微挑,嘿嘿冷笑数声,道:“仅凭六具尸体,就能证明是卫某行凶吗?设若这六具尸体在嵩山贵派门前,禅师又当如何?”

了空禅师微微一怔,忖道:是呀!果真如此,自己又当如何呢?但是这六人都是六大门派得力高手,数日前集会于衡阳,共商二十年一度论剑之事,不意竟全遭毒手,若说不是“三心书生”卫天璈所为,放眼当今武林这之中,还有那个具此身手,况且事情又发生在白马山之中……

此刻站在“三心书生”身后的点苍派高手“落星追魂”牟铿,已感不耐,适才只身登峰叫出“三心书生”,即是此人,他虽震惊于敌方超绝的轻功,且自知绝非对方对手,但他生性暴躁,且眼看自己的师弟“移山手”余恒横尸当场,面目全非,不由目红似火,大喝一声,道:“‘三心书生’虽然了得,却也唬不倒六大门派,想不到一个叱咤风云人物,竟也是胆小之人,人证、物证事实俱在,却又不敢承认,真是徒有虚名,哈哈……”

“落星追魂”牟铿怒极而笑,声似裂帛,悲壮至极,随手一抄,一对沉重的魁星笔轻错之下,发出清脆金铁之声,即欲动手。

突然,一直未出声,静立在一旁的武当派掌门人师弟一叶道长一声“无量寿佛”,道:“牟施主稍安勿躁,在事情未明真相之前,请勿出手!”

一叶道长长髯拂胸,道气盎然,此时此地犹能从容不迫,不亢不卑,其稳重之态,较少林派长老了空禅师犹有过之。

只听他续道:“卫施主仍是武林翘楚,且数十年来武林中得能相安无事,宵小匿踪敛迹,乃施主威名所系也,但此番六人丧生施主手下,谅不无因,施主何不当面说明原委,如六人所作所为,确有忤逆武林正义,伤天害理之事,而有确实之证据,贫道坚信六大门派非但不记施主怨嫌,更将不忘施主代为清理门户之劳,尚请卫施主三思。”

“三心书生”乃武林三大书生之一,因他生得英气逼人,仪表不俗,乍见之下,令人有悦目赏心之感。他的“无极黑风爪”霸道无伦,当者立靡,小一辈人物,见此绝学,无不灰头土脸,怵目惊心。一般武林中人,每一提及他昔年与“广寒仙子”陛宜德的情爱,又不禁替他大为伤心,于是,好事者集三心而称之。

“三心书生”卫天璈怒容稍敛,正欲开口解说,但抬目一扫之下,突见“落星追魂”牟铿一脸卑视不屑神色,且重重地哼了一声。且在场诸人,除了少林派了空禅师与武当一叶道长两人外,其余四个都是怒目相向,跃跃欲上。

“三心书生”卫天璈本是孤傲之人,况又因情场失意,心情不佳,在此情况之下,反而咽下正欲出口解释的话,一阵长笑,朗声道:“卫某一生做事,虽然有时略嫌过分,但自问于心尚能安,颇堪告慰,近年来更懒于过问江湖是非,但卫某有个原则,那就是无事躲事,有事不怕事,如果有人以为卫某是怕事之人,那可真是荒天下之大唐。此事不须徒费唇舌,就是卫某所杀,又当如何?”

蓦地,一声暴喝,“落星追魂”牟铿再也无法忍耐,双笔一错,上步欺身,一招“上下交征”,上取“结喉”,下戳“中极”两大要穴。

“三心书生”冷哂一声,白影一闪,已飘至牟铿身侧,卓然兀立,一脸肃杀之气。

此刻不但“落星追魂”牟铿羞忿难当,即其余五人也不由悚然一惊,心道:“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说时迟,那时快,牟铿双笔一落空,身形疾转,右笔由下而上斜扫,左笔直点对方“丹田”。这一招“流星过隙”虽于劣势中施出,但丝毫不见呆滞,笔出锐啸,声势惊心动魄。

“三心书生”步下如行云流水,身如纸片,轻灵而美妙,此刻旁观者清,乍看是牟铿在主动攻击,对方守势闪避,实际大谬不然,两人造诣悬殊,守势者活像知道攻击者心意似的,反而能制敌机先,反客为主。也就是说,攻击者招式尚在似发未发之间,守势者已经乘虚蹈隙地抢在对方最弱的一面,只要一出手,攻击者不溅血五步,也得当场重创。

当场诸人虽然看得清楚,但在胜负未分之前,为了顾及牟铿的身分,谁也不愿上前替换。

此刻牟铿已是辣招尽出,攻了二十多招,仍是处于被动地位。

“落星追魂”牟铿在点苍派之中,属第二流高手,武功仅次于掌门人“圣手一判”罗云天,七十二式“落星迫魂”笔法,享誉武林将近半甲子,罕有敌手,不意今夜辣招尽出,在对方空手之下走了二十招,竟无法抢得主动,这已经是栽到小人国去了。

蓦地,“三心书生”冷峻地道:“你再不收手,可莫怪我卫天璈辣手了!”

牟铿心知对方一出手,定是凶多吉少,但他乃是宁折不弯的个性,要他中途收手而退,比杀了他还难过些。立刻大喝一声,“星海浮沉”、“银河遥空”、“星月交辉”三绝招连番施出。

“三心书生”眼见这种只攻不守的拚命招数,自也不敢大意,清啸一声,身形疾升四丈来高,在空中一叠腰,一个“朝天蹬”之势,头下脚上,身形略顿,十指箕张,疾扑而下。

这种绝世轻功,在场诸人无不变色,数声暴喝,人影交错之间,其余五人同时兵刃出手,包抄迎上。

了空禅师武功最高,出手也快,一根重过六十斤的乌亮禅杖,夹着呼呼风响,一式“野火燎天”,疾点“三心书生”的面门。

一叶道长剑光打闪,猛削“三心书生”双腕。

此刻,长白派高手“一杖追魂”裴刚一顺龙纹杖,也跟踪扑上,昆仑派“西天一鹤”高稼轩、青城派“青城三剑”之一的祝一航,也都抡剑欺身。眨眼之间,已将身悬半空的“三心书生”团团围定,情势十分险恶。

“三心书生”武功再高,也不敢轻视六个一流高手联手抢攻之势。

但他早已成竹在胸,左掌变抓为掌,向了空禅师杖端一按,借反震之力,身形再上升一丈,同时右手五指箕张,一抓一弹,分袭另外五人。

“无极黑风爪”震慑武林将近五十余年,但目击此种绝学的,却是屈指可数。

五缕疾风电射而至,在场诸人都是经验老到之人,皆不敢挺身轻试指风,一阵暴喝声中,各自跃退五尺,堪堪避过,但指风微及,仍感到一股寒气,慑人心脾。

“三心书生”卫天璈一式“寒塘鹤渡”,飘落在三丈以外,电目中寒芒似剪,微微冷笑。

诸人面面相觑,心中俱都暗暗吃惊,虽知适才即使不暴退闪避,亦不致被其“无极黑风爪”所制,但如被他够上一丈以内的距离施展出来,即素以内力深湛的了空禅师,恐亦接不下来。

蓦地,诸人一交眼色,又挺身再次围抄而上。

“三心书生”深知自己的“无极黑风爪”威力仅及七、八尺,在这些经验老到的高手围攻之下,本就极难施展,何况了空禅师的巨大禅杖,长逾八尺,其威力可及一丈二三,而且他的功力最为浑厚,有他在后面牵制,实是不利。同时他也深知,此番六条人命,显系有人嫁祸,在事情末明真相之前,实不宜再下辣手。

他心意一决,立即冷峻地道:“你等六人联手,要想胜得卫某,恐怕也要付出相当代价。此事来得实是突然,我等显然中了人家嫁祸东江一石二鸟之计,卫某也不为己甚,如你等信得过卫某,明年端午节,在黄山鳌鱼峰一十年一度的论剑大会上,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他说毕,电目扫视一匝,高袖一挥,身形斜拔而起,上升何止四丈,曲腿扭腰,一式“孽龙归壑”,向一断崖下掠去。

“落星追魂”牟铿首先暴喝连连,衔尾疾追,了空禅师正欲拦阻,已是不及,只得尾随诸人掠下断崖。

暴喝之声越去越远,渐渐被松涛之声淹没,片刻又复沉寂。

夜枭又开始凄厉啼叫,成群的流萤,忽暗忽明,掠过六具尸体,暗淡的光芒,变成惨绿之色,映在尸体面孔之上,更显得恐怖怕人。

蓦地,当中一具尸体,微微动了一下,接着,轻轻侧起掩在衣袖之下的面孔,向四周扫视了一匝,一张英气逼人的俊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的微笑。

接着,未见他曲腿作势,身形平直升起,斜飘出一丈五六,卓然立在五具尸体之旁。

他顺手脱下宽大的皂袍,露出一袭宝蓝罗衫,挥手一丢,将皂袍丢下悬崖。

原来是一个年约双十,面如傅粉,朗目隆准的英俊少年,夜风掀起他的罗衫,发出“刷刷”的声音,神态至为潇洒。

他向地下五具尸体瞥了一眼,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我梅雪楼刚一出道,就遇上这等离奇之事,遗憾的是我虽然暗施手脚,半途冒充一具僵尸,参加了这行尸走肉的行列,却仍不知这位赶尸的中年文士的来历和身分。听适才几人交谈,那个被嫁祸的中年人,乃是大名鼎鼎的三大书生之一“三心书生”卫天璈,也正是自己的师兄,此人虽然孤傲一些,但他那一身绝活和那令人心折的豪气,确使我梅雪楼佩服得紧。说不得我梅雪楼也得为他作个见证……”

他说到此处,突闻异声,未见他沉肩作势,已就地电转一周。

一阵喋喋阴笑,慑人心魄,只见五丈以外,又站定一个英气勃勃的中年文士,一双电目,在黑夜之中,熠熠生辉。

中年文士乍见梅雪楼转身时的身法,不由微“咦”了一声,一脸迷惘之色

梅雪楼一眼即看出,此人正是适才闻声逸走的赶尸之人,因此,一见面时因其仪表而产生的好感,顿时一扫而空。

中年文士缓缓走向梅雪楼,在距离约一丈之地站定,一双略带阴鸷的电目,注视梅雪楼有顷,冷峻地道:“你是何人门下?胆敢插手我‘毒书生’的事?”

梅雪楼悚然一惊,呐呐地道:“你是‘毒书生’霍剑豪?”

“哼!如果早知是我,你绝不敢拿性命作儿戏是不?”“毒书生”霍剑豪面呈得意之色,似为对方吃惊之神态所动,心中颇为受用,嘴角显出一丝揶揄的弧线。

梅雪楼微微一笑,道:“如果早知道是你,梅某将改变计划,你算是猜对了一半。”

“毒书生”面色一沉,道:“你是什么意思?”

梅雪楼踱着四方步,负起双手,仰首舒了一口气,神态至为傲慢,道:“如果早知是你,今夜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毒书生”的为人,不但阴鸷,且极自负,自出道以来,从无一个敢如此对他说话,今夜面对这个高深莫测,看来却是文质彬彬的少年,不禁满怀狐疑,怔了一怔。

但他究是目空一切之人,放眼当今武林之中,除了宇内六奇之外,尚未见过武功高于自己之人,即便此子是六奇的门下,那般年纪,又能高到那里去。

他心念电转,脸上煞气陡增,道:“你是何人门下?”

梅雪楼仍是神态悠闲,负手而立道:“要问我的门派不难?你先说说你为何要嫁祸‘三心书生’?据我所知,‘三心书生’的名望,还在六大门派掌门人之上。且三人的武功皆在伯仲之间,更都一向自负其高,你与他既有怨嫌仇恨,何不当面化解,或者一争胜负,却为何出此卑劣手段,嫁祸……”

“毒书生”冷哼一声,身形一闪,离梅雪楼立足之地不足五尺。

梅雪楼负手卓立如故,视“毒书生”奇妙的身法如未睹。

此刻,一向自负甚高的“毒书生”霍剑豪,亦不由剑眉微蹙,虽知道这少年人大有来历,箭在弦上,却不能不发。

但当他力贯两臂,正欲立下辣手的瞬间,突然又敞声大笑起来。

显然,他是怒极而笑,也可以说是为了莫名所以的惊异而发笑,因为他终于见到了比自己更狂傲的少年人,这是他以前从未想到的。

“毒书生”耸耸肩,作了个不可名状的苦笑,道:“好小子,霍某一生从未服人,今夜可真服了你,好吧!霍某破例开禁,你小子能接下我‘毒书生’一掌,你今夜冒犯我‘毒书生’之罪,一笔勾销,并且收你作个记名弟子,如果接不下来而溅血当场,也是你小子咎由自取。”

梅雪楼朗声大笑一阵,声如龙吟,随即说道:“你倒是一厢情愿,如果我能接下一掌而不愿作你的记名弟子呢?”

“毒书生”似乎大感意外,微微一愣,道:“你能接下霍某一掌吗?看你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吹牛功夫可是高人一等。”

梅雪楼不耐地道:“对你吹牛也不会抬高我的身价,你未免太自负了些,如果对宇内六奇绝世高人吹吹牛,倒能因此扬名立万哩!”

“毒书生”紧盯着这高深莫测的少年,心中不住嘀咕,若说他有惊人绝技吧!但从他的眼神看来,虽然清澈如水,却又不像,若说他是精华内蕴,深藏不露吧,以他这般年轻,似不可能有恁高的造诣。

虽然如此,他仍是不敢小觑这少年人,但他一听到宇内六奇,立即微哼一声,颇有自得之色道:“你也知道宇内六奇六位绝世高人?总算你还有点见闻,你知道我的来历?”

梅雪楼胸有成竹,似乎又知他必有此一问,微微一笑道:“按照你的行径和武功,当然不是卖把毒膏,大力丸之流调理出来的,不过这都不关重要,有所谓名师出高徒,当然是至理名言,但也有名师出劣徒的例子,那种劣徒与富豪之家纨绔子弟相同,倚仗上代的余荫,胡作非为,甚至伤天害理,无恶不作。”

“毒书生”面色一变,怒喝一声,道:“住口!”他未想到自己一时大意,倒被这少年人拐弯抹角地骂上一通,俊脸上登时煞气陡增。

梅雪楼神态如前,挥挥手道:“别动肝火,我不过是举个例子而已,闲话休谈,你可敢先接我一掌试试看?”

“毒书生”自负一生,面对这少年人,却处处落了下风,大有哭笑不得之感,道:“好吧!我就站在这里接你三掌。”说毕,兀立不动,面呈不屑之色。

梅雪楼道:“慢来,慢来。我们也得约法三章,你若接不下我的三掌又当如何?”

“毒书生”大感不耐,道:“果真如此,只要霍某能力所及,你的任何要求,霍某都答应你。”

梅雪楼接道:“好!君子一言,只要三掌以内,逼你离开原位,你将此番赶尸嫁祸‘三心书生’的原因说出即可。”

此言一出,“毒书生”身躯微微一颤,但立即恚声道:“你倒是很有把握似的,好!我全依你,看你能否过得今晚?”

梅雪楼立即跃退三步,正欲作势,又向后退了一步。

“毒书生”冷哼一声,道:“少在我面前耍花样,让你再退五个步,今夜也逃不出霍某的掌握!”

梅雪楼力贯两臂,双掌平胸,脚下不丁不八,石破天惊的一击,就在一瞬之间。

“毒书生”嘴角挂着不屑的笑意,但暗中却将赖以成名的“九玄神功”流布全身。

梅雪楼缓缓放下两臂,道:“慢来,慢来。如果我赢了,怎能保证你所说的全是真话?”

“毒书生”暴喝一声,力贯右臂,五指箕张,错步欺身,向梅雪楼肩头抓到。

梅雪楼卓立不动,仅以一双熠熠生光的星目紧盯着“毒书生”。

“毒书生”骤然打住前冲身形,颓然一叹道:“你小子真要找死吗?”

梅雪楼泰然地道:“那一个找死,稍顷即可分晓,光是虚张声势有啥子用,照你今夜的行为看来,你的话实难令人相信!”

“毒书生”脸上忽青忽白,额角青筋暴起,气极败坏地道:“怎样才能使你置信?”

梅雪楼接道:“这很简单,只要赌个咒就行了,要不然……”

“毒书生”忍无可忍,冷晒一声,一招“手挥五弦”,向梅雪楼胸前扫去。

梅雪楼微微一凛,暗自震惊对方身法之快,手法之奇诡。

因为这一式“手挥五弦”,本是极普通招术,但在“毒书生”施展出来,威势却迥然不同,梅雪楼虽然出道不久,但自幼得异人传授,加之资质奇佳,造诣自不能与常人相提并论。他自然能看出这一招之中,含有六七个变化。

说时迟,那时快,“毒书生”爪带锐风,相距已不足一尺。

梅雪楼惊叫一声,张惶失措,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无巧不巧,自“毒书生”腋下斜掠而过。

“毒书生”一招落空,一个大转身,面呈惊疑之色,怔在当地。

此刻已近五更,夜雾笼罩着原野,晨风带来无限的凉意。

“毒书生”目红如火,嘿嘿冷笑道:“想不到今夜当真是走了眼,你小子倚仗这点鬼身法,成心找碴来了!”

“毒书生”气极而笑,目蕴凶毒之光,暗将“九玄神功”凝聚到十成,贯于两臂,左掌自上下按,右掌自下上托,平胸向外一翻,一股奇大无比的暗劲,如排山倒海般,向梅雪楼胸前涌到。

梅雪楼暗吃一惊,想不到“毒书生”的内力竟雄浑如此,也想不到师父刚出道时,赖以成名的“九天罗”掌法,还真被他获得神髓,当下自是不敢怠慢,一声清啸,身如离弦之箭直拔起三丈来高,堪堪避过。

一股狂飚疾扫而过,掌风所过之处,蔓草已被连根拔起,飘出两丈以外。

“毒书生”再击落空,不由怪啸一声,一式“荒隼人云”,斜拔而起,骈指如戟,向梅雪楼的“涌泉穴”戳去。

姜是老的辣,一点不错,梅雪楼啸声甫落,蜷腿叠腰,已变成头下脚上之势,同时出手如电,反抓“毒书生”的脉门。

凭一口真气,在悬空相搏,本就不易,而“毒书生”与梅雪楼两人竞能连换两招,真是见所未见,两人同时为对方的造诣大为心折。

梅雪楼右手堪堪扣住“毒书生”的脉门,四目相对之下,梅雪楼大吃一惊,原来此刻“毒书生”微微冷笑之时,口中隐约含有一颗樱桃大小色作赤红的圆球。

梅雪楼焉能不知此物来历,师门“舌心赤血珠”歹毒无比,专破内家气功,只苦身悬半空,且已力尽,又知此物绝不能以掌风劈落。

千钧一发,不容置喙,他不由剑眉暴挑,俊脸上煞气浓重,显然在这刹那之间,作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撤回右手,猛吸一口真气,宝蓝罗衫“蓬”的一声,如饱帆满篷般地胀起,且身形忽悠悠再升一丈。

“毒书生”正在舌抵红球,欲吐末吐之时,乍见此等玄奥的气功,不由惊咦了一声,真气一泄,飘落在地上。

梅雪楼也以“平沙落雁”之势,飘落在五丈以外。心中除了余悸犹存之外,又有点后悔适才不该炫耀师门绝技。

“毒书生”一脸惊疑之色,呐呐地道“你你……怎会‘鬼府’的绝学?”

梅雪楼面色一整,神态肃然,如一座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像,道:“不错!这是‘鬼府’的绝学,你做梦也想不到吧!告诉你,你数十年来危害武林之事,恩师无一不知,只因他老人家昔年练功走火,至今尚未……”

原来,“毒书生”入门之时,梅雪楼才七八岁,因他心地不好,所以,“鬼府”绝学仅得十之五六。因此,梅雪楼虽知有这么一位师兄,印象却极为模糊。

但梅雪楼此番出道,已奉师命予以警告,必要时可代师清理门户。

适才若不是“毒书生”炫露“舌心赤血珠”,还真不知他竟是如此恶毒,看来武林中对他所作所为的流言,十有九是真的。因此,他将语尾打住,深悔自己经验太差,以致泄露师父走火入魔至今尚未完全复原之事。

“毒书生”目蕴奇光,脸上诡异神色一闪即逝,立即改容,略一抱拳,道:“原来是梅师弟,失礼得很,小兄因浪迹江湖,毫无建树,以致终未回山省视恩师,师父他老人家近况如何?”

梅雪楼到底是涉世末深之人,经对方巧言令色的神态感动之下,面色登时又缓和下来,心道:“饶他再坏,总是自己的师兄,况且据师父说,他之走入邪道,乃由于个性太过倔强所致,照他适才所说,因出道以来毫无善况,以致无颜见师父的面,这也是合乎情理之事。”

不由答道:“师父昔年走火人魔,虽尚未完全复原,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小弟身负师命,尚希师兄能听小弟一言。”

“毒书生”肃然道:“师弟代师父令,无异师尊在侧,小兄洗耳恭听!”

梅雪楼道:“论学识、经验,师兄高出小弟多多,自不待言,但更重要之事是:人之恩我不可忘,有所谓大丈夫受恩一滴,当涌泉以报。反之,则如蜉蝣营之,不知日之将暮,小弟才疏学浅,自不足为师兄谋也,不过浩荡师恩,粉身难报,谨以一得之识,与师兄共……”

突然,“毒书生”倏然欺身,出手如电,骈指如戟,猛戳梅雪楼的“乳根穴”。

此穴又名“翻肚穴”,属肝经,伤重则当场吐血而死,即使轻戳一下,也必受严重内创。

变生肘腋,一发千钧,梅雪楼做梦也未想到对方会骤下辣手。

但他究竟是武功已经登堂入室之人,虽然吃惊,却能临危不乱。急纳一口真气,展开师门“海天一瞬”上乘身法,滴溜溜地反而转到“毒书生”身后。

“毒书生”乍见人影倏失,心中一凉,立即哈哈朗笑—阵,道:“小兄适才见师弟炫露师门绝世武学,不由见猎心喜,不惜抛砖引玉,冒险一试。唉!说来惭愧得很,小兄这两手粗浅武功,实难当师弟法眼,本门绝学果然了得!”

说罢,悠然地转过身来,一脸悻悻之色。

梅雪楼惊魂甫定,正待发作,突闻“毒书生”类似自卑的语气,登时又信以为真,怒气息了大半。

但他仍以为对方太过恶作剧,不悦地道:“师兄过奖了,适才若非师兄有意相让,恐怕小弟早已……”

“毒书生”突然赶前两步,一拍梅雪楼的肩胛,朗笑一声道:“师弟高抬师兄了,不要说小兄并无加害之心,即便有之,以师弟超凡身手,小兄亦属枉费心机。”

“毒书生”说至此处,眼珠连转,微微叹了口气,道:“设若师兄有师弟这等身手,就不会受人凌辱,致使师门令誉蒙羞了。”说毕,面色怆然,又叹了口气。

梅雪楼本是有血性的青年人,一听师门令誉蒙羞,不由剑眉一挑,道:“何人竟敢欺侮‘鬼府’令誉,师兄可否见告?”

“毒书生”耸耸肩,作了个不可名状的苦笑,道:“此人武功了得,师兄自叹不如,虽然师弟身手不凡,但身为师兄不能为师门争气,反而使师弟铤而走险,实是于心不忍,我看不说也罢!”

梅雪楼剑眉煞骤,道:“师兄但说无妨,小弟不才,倒愿意见识这位高人。”

“毒书生”,道:“此人隐于湖北荆山一个秘谷之中,武功高不可测,师兄两次途经荆山,皆被其挫败,但他却不愿对兄下辣手,声言‘鬼府’徒有虚名,实是不堪一击,且嘱师兄传言恩师……”

梅雪楼忍无可忍,大声道:“师兄可还记得那个荆山中的山谷吗?小弟要立刻前往会会此人,叫他知道‘鬼府’绝学不可轻侮!”

“毒书生”诡秘地一笑,道:“既然如此,咱们立即动身吧!”

梅雪楼道:“且慢!咱们先将这五具尸体掩埋后再走不迟。”

两人将尸体埋好,已是五更将尽,晨风劲急,夜雾浓重,天色即将黎明。

两个月后,两人来到荆山山区,只是山势连绵,峰峦起伏,在飒飒夜风之中,不时传来一两声猿啼虎啸之声。

梅雪楼又想起赶尸嫁祸之事,不由问道:“师兄可否告知那次赶尸嫁祸‘三心书生’的用意何在?”

“毒书生”纵目四望,并未立即作答,突然一指数里外的一个较高山峰,道:“说来话长,待此番事了,必将此事始末详告师弟,师弟可看到那个较高的山峰吗?那个山谷即在那个山峰之后,我们还是尽快赶去吧!”

说着,迳自先向那座高峰跃去。梅雪楼一路上曾问过数次有关赶尸嫁祸之事,皆被“毒书生”霍剑豪拿话岔开,心想:“他即能改过自新,自己何必往事再提,揭他的疮疤。”

心念一释,也就紧跟上“毒书生”驰向那座高峰。

绕过高峰,眼前景物骤变,只见一座深谷在阴翳的树木笼罩下,且林木之间,弥漫着如烟似雾的轻烟。

只见“毒书生”霍剑豪站在一块四尺来高的碑石之前,手打凉篷,凝视着谷底。

梅雪楼目力非比等闲,虽在黑夜之中,亦可看出数里外景物,但极目谷底,却是灰蒙蒙的一片,毫无所见。

“毒书生”霍剑豪道:“‘荆山四狐’武功极高,据说当年曾败在师父与师叔手下。不过,他们四人的武功,都在六大门派掌门人之上。自那次惨败之后,即隐居此谷,声言誓报此仇。”

梅雪楼道:“‘荆山四狐’的为人如何?”

“毒书生”道:“这四人一生杀人无数,两手血腥,而且不择手段,极尽残酷之能事。当年师父即因大狐杜湘和二狐杜资两人,一夜之间杀死开封震宇总镖局局主杜寒笙满门十七条人命,而一怒来此问罪。”

梅雪楼道:“当时双方较量的情形,师兄可曾听说过?”

“毒书生”道:“当时,大狐杜湘和二狐杜资联手对付师叔,三狐杜沅和四狐杜澧则联手对付师父。据说他们两拨皆败在师父和师叔的“鬼神十三式”第五招上,而且无巧不巧,四人之中,大狐杜湘和二狐杜资,各被削去一个右耳,三狐杜沅和四狐杜澧,则各被削去一个左耳。”

“毒书生”略顿,续道:“不过,四狐这十余年来足不出谷,埋头苦练,其造诣不问可知,师弟还宜小心才是!”

梅雪楼剑眉微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师兄如有不便,请在此等小弟好了,让小弟一人下去看看。”

说着,不待“毒书生”回答,一掠十二、三丈,深入密林之中。

穿过密林,迎面赫然又是一块四尺来高的石碑,只见碑上写道“再越此碑,有死无出”八个大字。

梅雪楼冷哂一声,道:“好狂妄的口气,梅雪楼今夜倒要看看此谷是否龙潭虎穴!”

但他也不由灵机一触,回头一看之下,那里还有“毒书生”霍剑豪的影子,心道:“莫非适才他站在第一个石碑之前,乃是故意挡住我的视线,而那石碑之上,也有此类恫吓字样,恐怕我临阵退却。由此看来,他定是志在引我来此涉险了。至于他所说的一切,恐怕都是花言巧语,全不可靠。”

他想至此处,不由气极而朗笑起来。

蓦地,一阵阵鼙鼓之声,由远而近,动地而来,仅是转瞬之间,已经近在数十丈以外,不由大为凛骇,心想:“击鼓之人的身法好快。”

他意念未毕,奇景又现,原来这是四周环绕莽林,中央约数十丈方圆空旷之地,颇为平坦。而此刻,四周林边突然冒起数百道白烟,直冲霄汉,有如数百根玉柱,至为壮观。

而且此刻只闻低沉得有如窃窃私语的鼓声,忽疾忽徐,扰人心魂。但他却听出鼓声用乃是四周林中传来,相距空地中央不过数十丈之远。

梅雪楼自离开师门以来,连遇奇事,知道此时此地绝对大意不得,立即暗将“九玄神功”运足,蓄势以待。

蓦地,四周鼓声骤然昂急,如轰雷般传来,而且数百道白色烟柱,在数百声“叭叭叭叭”声中,浓烟骤散,慢慢向空地中央弥漫而来。

不一刻,整个空地之中,即已罩上一层薄薄的轻烟。

鼓声上骤急又变为低沉,似有似无。

梅雪楼略一试运真气,感觉并无不妥之处,虽知花样不久即将出现,却也未放在心上,深知只要此烟无毒,就无凶险。

突然,一阵轻微的步履之声,由对面林中传来,眨眼间走出四人,合肩一舆,上坐一个面型尖削,陷目尖嘴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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