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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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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古雷被叫到福泽楼去见万吉,有三四天爷俩没见面了,万吉连家也没回,吃住都在店里。www.maxreader.net此时已是晚上,万吉刚从店里回来。

万古雷向爹请了安,只见爹爹面罩愁容,不禁一惊:“爹,出了什么事?”

万吉叹了口气:“这几日已把几个店铺顶了出去,须把一笔款送到太原,昨日请杨管家押送,杨管家婉言谢绝,说他几经思量,到北方去过不惯,还是留在南方的好。他说已决定搬到镇江府或是扬州府去,为避史孟春的眼线,全家人分开来悄悄离京。这实在太过突然,为父劝他还是北上的好,离史孟春远些,再说彼此相处十多年,分开实在舍不得。杨管家说这些年来蒙东家厚待,积下的银两已足够下半辈子养老,多谢万兄盛情……总之,说了许多感谢的话,但就是不去北方。为父说不去也行,就留京师主持商务,但你杨叔也不愿意。为父见他去志甚坚,只好奉送了二千两银票。于是又找来梁护院,请他押款北上,哪知你梁叔说出的话与杨管家一模一样,为父只好也送二千两银子……为父知道,人各有志,不可勉强,但多年相处,情感割舍不下……”

万古雷吃了一惊:“啊哟,竟有这等事!那么罗叔叔呢?他是不是也要离开万家?”

万吉道:“为父已对你罗叔说了,他并不知晓杨、梁二位要离开万家,他说他决不背离万家,他可以押款去北方……”

万古雷叹了口气,心里觉得空空的。

万吉又道:“还有,你沙师母昨日来店铺找我,说承蒙照顾这么多天,她已决定随杨家离开京师,因为她把女儿许给了杨家老二……”

万古雷跳了起来:“啊哟,那罗兄弟怎么办?她对燕妹妹一往情深,这、这从何说起!”

万吉叹道:“罗家并未提亲,这就怪不得你沙师母了。为父送了一千两给沙师母……”

万古雷大摇其头:“燕妹妹明明对罗兄弟有意,怎么忽然间就变了呢,实在令人不解!”

万吉道:“世上不解的事多着呢,你听好,为父有事与你商量。北上的这笔款足有二万余两,如今得有可靠的人押送,你说谁去好?”

万古雷想了想:“为何不请罗叔去?”

“他抽不开身,要在京师帮为父做事。”

万古雷有了主意,道:“请曹罡一家,顺便把郭公子带出城,一举两得!”

万吉道:“什么郭公子?他是谁?”

万古雷把昨夜劫狱的事说了,万吉不禁骇然道:“原来女飞贼就是柳家小姐!”一顿,十分忧虑地说道:“救人虽是应该,但迟早会被锦衣卫查到,这可是灭门大罪,不如你押款走吧,出去避一避风头……”

万古雷道:“孩儿怎能离开爹爹,只要曹、郭两位走了,就不会有事,请爹放心。”

万吉道:“但愿如此。”又一顿,道:“你该上杨叔、梁叔家去看看,顺便辞行。”

万古雷道:“孩儿这就去。”一顿道:“押款去北方何时起程?能推到后天一早吗?”

万吉道:“可以,但要想出万全之策。”

万古雷道:“放心,决误不了事。”说完便从室中出来,去杨家、梁家辞行。

杨梁两家就在他家隔壁,出大门走几步就到。可两家大门都有大铜锁,人已走了。

他怔怔地瞧着紧闭的大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临走也不打声招呼,这难道就是十多年在一起的情谊?杨家兄弟、梁家兄妹与他一块长大,还有沙家兄妹,大家就如亲兄妹一般,不论走得有多匆忙,都该告别的呀?可为什么就这样走了,不是太无情了……

叹口气,他默默回家。显然,他们怕自己去锦衣卫衙门救人惹出大祸,所以定是在昨天离开的。认真想想,他们也没有错,自己不该怨恨责怪他们。从对抗史孟春起到去刑部天牢救人,他们义无反顾,不是都参与了嘛,还能怎样荷求于人呢?何况未来吉凶难卜,他们离开京师找个安身立命之地,也在情理之中,又有什么错?这样一想,心地释然。

回到花锦楼,去探视郭剑平。上得楼来,在卧室门口就见郭剑平坐在床上,由曹罡扶着,田翠花正端着个碗,一匙一匙喂他。

一见万古雷进来,郭剑平推开碗,道:“万兄二次救命大恩,小弟没齿不忘……唔……”

他未及说完,田翠仙就把汤匙硬塞进他口中,嗔道:“你这个呆子,刚才还没说够吗,我都听腻了,快把参汤喝了,还有细点呢!”

万古雷十分高兴,道:“郭兄醒啦,精神也好了许多,宫师叔的丸药果然灵验……”

田翠花道:“可不是,他一醒来,除了感恩戴德,就是叫肚子饿,你瞧一碗参汤已喝得差不多了,再吃些细点,一两天就能起床。”

田翠仙这时一手端个大碗,一手端着一盘细点,笑嘻嘻走进来:“郭公子,等急了吧?”

郭剑平喝完了参汤,忙道:“多谢大嫂,救命之恩,今生永铭于心,定当图报……”

田翠花瞪他一眼:“你怎么又来了,有完没完,成天把恩字挂在口边,当饭吃吗?”

她接过细点,拿起个烧买一下送进郭剑平口中,再从姐姐手上端过肉粥,舀了一匙喂他。郭剑平又要嚼食又要接汤匙,忙得不亦乐乎,看得曹罡、万古雷笑起来,十分开心。

昨夜把郭剑平救回来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众人都十分着急,宫知非把了把脉,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流血过多,伤了元气……”说着从怀中摸出一颗丹丸,续道:“幸而我老爷子早有准备,带了一枚起死回生丸,这丸药能把死人救活,他小子还是个活人,吃进去包他两三天内就能行动自如,”说着叫拿水喂药。

耿牛大为惊奇,道:“师伯,这药当真能把死人救活?俺是说那些死得直僵僵的人……”

宫知非骂道:“你这头笨牛,我老爷子又不是神仙,直僵僵的死人还救得活吗?!”

耿牛咕哝道:“你说死人能救治……”

宫知非喝道:“住嘴,你何时学会了唠叨了我老爷子说话,不许你来岔嘴!”

耿牛不出声了,直把眼望着郭剑平,见他吃下药去后,眼睛一闭,往后便倒,惊得叫道:“哎呀,他死啦,这药丸吃死了人……”

宫知非骂道:“这药让他睡觉,怎么是死了?你小子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我老爷子的灵丹妙药能吃死人吗?你这头蛮牛,真浑!”

郭剑平这一觉睡得真沉,醒来伤势果然好了大半,看来一两天就能下床走路了。

住在隔壁的西门仪听见说话声,便走过来探视,见状也十分高兴,道:“好了好了,郭公子伤体大有起色,所谓吉人自有天相。”

郭剑平忙道:“多谢前辈救命之……唔……”他嘴里被田翠花塞进了一个水晶包子,余下的话说不出来了,忙着嚼食。

瞧他那怪样,众人大笑起来。

万古雷又把押款出城之事说了,请大家出主意,如何能瞒过守城的卫卒。这不是容易的事,大家一时无语。郭剑平吃完了细点,精神愈发好起来,斜靠在枕上,道:“万兄,柳小姐、柳大哥张大哥呢?他们没有来府上吗?”

万古雷道:“昨夜只有柳小姐来救郭兄,冲出衙门时她独自走了,连话也来不及说。”

郭剑平叹息道:“柳兄、张兄也受了伤,不知藏匿在何处……”一顿,又道:“让小弟从头说起吧……”此时公冶娇因惦念郭剑平的伤势跑来探望,见他好了许多,十分高兴。

“郭大哥,柳姐姐怎么成了血蝴蝶的?你们在何处藏身,为何搜查不到?”她忍不住问道。

郭剑平道:“从天牢出来后,宫前辈、马前辈将我们送出京城五十里地,给了二百两银票,要我们远走他乡。我们商议后到了皖境,在一个小镇上分开住宿。养了几天伤,人人恢复了体力。那天晚上,柳小姐把我们叫到一处,她说道:‘我们本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家世显赫,可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狗皇帝为保皇太孙继位,竟然不分青红皂白,诛杀大臣,凭空捏造反叛罪名,使我们几家蒙受羞辱,冤沉海底。幸而我们命不该绝,被万古雷等救了出来,这是天意!我想了好几天,活着就要报仇,我要杀了朱元璋……’柳小姐银牙紧咬,双目赤红,那模样有些吓人。张文彦道:‘柳小姐,仅凭我们四人……’柳小姐打断他道:‘你们不干,我一人干!我要杀人,我要放火,我要搅得朱家朝廷不得安宁!我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杀!’我有些吃惊,道:‘柳小姐,皇帝躲在皇宫,我们无法找他,别的人不能乱杀……’她接嘴道:‘你我满门抄斩,不分男女老幼,不分尊卑高下,我问你,他们难道不是无辜?你我难道不是无辜?那么我杀皇帝老儿的亲眷、杀他的宠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听着,你们若要报灭门之仇,就随我回京师,你们若要保自己一条命,那就各自东西。’柳铭道:‘二妹,以我们四人之力,只怕难以报仇,不如先隐藏几年,侍机而动。’柳小姐冷笑道:‘大哥你好糊涂!你以为我们只要远走他乡就太平了吗?你以为锦衣卫就不捉拿我们四个钦犯归案了吗?我们若是潜回京师,反倒出人意料,搅他个天翻地覆之后,不妨再离京师避避风头……’张文彦道:‘愚兄愿追随妹妹左右,回京师闹他个鸡犬不宁!’柳铭道:‘二妹,皇宫大内高手甚多,锦衣卫也……’柳锦霞道:‘大哥,你小瞧了妹妹,别说锦衣卫那班酒囊饭袋不在我眼中,就是皇宫那批高手,也不是我的对手!’柳铭道:‘二妹,你的武功也是爹爹传授的,有几斤几两,我这个做哥哥的岂能不知?你怎能如此小看大内高手?’柳小姐冷哼道:‘你要不要与我过两招试试?’柳铭不悦道:‘二妹,你长在深闺,不知江湖凶险,你我武功虽说不差,但世上能人有的是,切莫小看!’柳小姐一向任性,闻言嗔道:‘灭门之仇你报不报?身为男儿七尺之躯,还不如我这个弱女子吗!’柳铭吃她一激,愤然道:‘二妹,报仇也不急于一时,我们……’柳锦霞道:‘不必多说,大哥你若不敢回京师,那就各走各的道!’一顿又问我:‘郭兄你呢?’我身遭巨变,早已心如死灰,便道:‘一家人都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味道,我干!’柳锦霞道:‘那好,算你一个。不过有言在先,你们得听我的号令,不得擅自行动,行吗?’我与张文彦都说行。柳铭叹道:‘我们四人本已成刀下鬼,如今被万古雷、公冶娇救出来,怎能又分开。也罢,我也随你们去,反正早死晚死也是个死!’柳锦霞道:‘大哥,你放心,我们死不了的,妹妹这一生就是为了报仇而活,不杀皇帝老子,誓不罢休!’于是我们照柳锦霞的吩咐,分开潜回京师。锦霞扮成男装,与柳铭在一起,我与文彦兄作伴。我们最先住在城南承恩寺附近的小旅馆里。当晚柳锦霞只身外出,说是回家取几件物品,不准我们跟随。柳铭道:‘一个家已被抄空,妹妹你取何物?’她一笑答道:‘少时你就知道了!’一个时辰后,她回来了,带来一柄华贵的弯刀和一条亮银鞭。柳铭奇道:‘你买来的?’柳锦霞道:‘我藏好的,那日若不是爹爹阻拦,我早已杀他个人仰马翻!’以后的事,各位想已知道。我和文彦、柳铭都被她的武功震慑,想不到她的武功真这么高。但我对她的滥杀不以为然,那些保镖护院与我们无仇,不必斩尽杀绝,但柳小姐见一个杀一个,决不留情。柳大哥私下对我说,她的武功路数全然不是家传,这使他惊愕不已。那夜从宗人令府回来,他便问锦霞,什么时候向什么人学的武功,锦霞说是她从家传武功中悟出来的新招。以后几天,血蝴蝶名扬京师,传说她是大漠神女的徒弟,柳铭说这全是无稽之谈,她则一笑置之。那夜她要去皇宫刺杀狗皇帝,我们三人苦劝不听,只好照她的话行事。由文彦兄扮成血蝴蝶,引走皇城外的鹰犬,她自己一人、硬闯皇宫。于是我们三人在皇城外与鹰犬狠斗,我们双拳难敌四手,情势危急。我叫柳张二人快逃,拼全力断后,鹰犬们穷追不舍,我受了几处刀伤,逃至秦淮河边,昏了过去,醒来已被衙门捕快逮住,后押锦衣卫衙门,我自称刘然,不承认身份,不料被许亮认出……”

公冶娇泪流满面:“柳姐姐藏身何处?”

郭剑平道:“从作案以后,我们四人各住各的,白天不见面,晚上在府学附近相见。那里读书人多,我们都扮成书生,不会引人注意。但那夜我们三人都受了伤,柳小姐是否还会到老地方见面,就很难说了。”

公冶娇急道:“那要怎样才能找到她?”

郭剑平摇头:“不知道……”

万古雷道:“娇娇别急,柳小姐会来找我们的,她知道郭兄被我们救出……”

郭剑平苦笑道:“万兄,她不会来的。我们回京师时,小弟就说,到万府来和大家见一面,一来感谢救命大恩,二来彼此联络,好有个照应。但柳小姐却道:‘我们都是钦犯,不再是贵客,怎么好上人家的门?想当初,你我是公子小姐,身份何等高贵,象万古雷这等富家公子也高攀不上。如今虽成了囚犯,也不能自贬身份,上人家的门去摇尾乞怜!’我知她无脸见熟人,也不好再说。她又道:‘你们都记住,你们已经死了,昔日的柳公子、郭公子、张公子已经没有活在世上。我们是四个鬼,四个冤魂,从阴间回到阳世,只为了杀人报仇!’我看她双目喷火,咬牙切齿的模样,觉得她心智好象有点不正常,但我不敢说出来。”

万古雷想起和她出皇城后的一段谈话,不禁深深叹息,他也觉得柳锦霞心智有些狂乱。西门仪道:“郭公子话说得太多伤神,我们到楼下议事,让郭公子静养吧。”

大家于是下楼,只留田翠花在楼上照看。

公冶娇听说了押款的事,便出了主意,大家十分赞同,商量好细节后,这才散去。

公冶娇悄声道:“明早你上我家来,我爹我娘明日要见你,瞧瞧你是什么怪模样。”

万古雷笑道:“一表人材,讨人喜欢……”

公冶娇啐道:“呸!唱戏的喝彩,自吹自擂。你是不是讨我爹娘喜欢,见了面才知道。”

万古雷道:“你在两位老人家面前替愚兄美言一番,说愚兄如何如何的……”

公冶娇嗔道:“我偏说你坏,鬼心眼……”

万古雷道:“使不得,莫气坏了老人家。”

公冶娇诧道:“为什么?”

万古雷笑嘻嘻道:“老人家招不到姑爷,岂不气坏了身子……哎哟……你心好狠……”

公冶娇狠狠在他臂膀上扭了一把:“不害臊,你叫这么大的声音,也不怕人听见!”

万古雷道:“你扭得我好痛……”

公冶娇道:“少噜嗦,你皮厚,不会痛的。记住,明日已时正来,不准迟误!”

万古雷道:“是,遵命!”

公冶娇上车走了,万古雷心里甜甜的,依然傻笑着站在原地。

皇甫楠板着面孔,压着一腔怒火听完贡胜奇、房天兆的叙述。这两个没用的东西,居然看不住一个郭剑平,反而损兵折将,死了二三十名卫士。这下可好,怎么向朝廷交代?

只听贡胜奇又道:“下官失职,十分羞愧,郭犯被强盗劫走,下官难辞其咎!”

皇甫楠心想,你当然难辞其咎,若不是都督器重你,我能容你做副手吗?若依我以前的脾性,早把你砍作两段才解恨!

但嘴上却道:“贡大人不必自责,事已如此,只得另想办法捉贼,早日了结此案。”

房天兆道:“昨夜来人身手极高,下官与贡大人都亲自出了手,没能截住贼人,这并非失职,只怪手下人无能,没看住郭剑平。”

皇甫楠大怒,恨不得立即出剑,将这个贼囚戳个透心凉。但他只深吸了口气,抑住怒火,冷冷道:“有过推卸到下属头上,房大人不觉得有损颜面吗?圣上若是怪罪下来,总不能拿下属去顶罪吧?这说得过去吗?”

房天兆阴声道:“昨夜要是皇甫大人也在场,就不会说这番话了。下官追捕主犯,无暇顾及郭犯,下属没有尽职看好郭犯,怎能说是下官与贡大人失职呢?这未免……”

贡胜奇劝解道:“事已至此,再说无益,捉拿劫匪要紧,当商议出个对策来……”

房天兆倏地站了起来:“下官奉召进宫,盛公公欲知办案情形,告辞!”说完便走。

皇甫楠双眼冒火,直盯着他的背影,待他消失不见,才从嘴缝里挤出几个字:“总有一天,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不信走着瞧!”

贡胜奇道:“皇甫兄,不必与他计较,我担心皇上追究罪责,要尽快捉到这班劫匪。”

皇甫楠压下怒火,道:“放眼京师,有谁这么大胆,敢到锦衣卫劫牢?我已请霍兄去查问,等半个时辰就会有回音。”

贡胜奇听他说得含糊,但也不愿多问。

皇甫楠又道:“三天内再捉不到血蝴蝶及其同党,你我定会丢了乌纱,扫尽颜面。”

贡胜奇道:“血蝴蝶十分奸诈,至今不知其藏身地,又如何破得了案?”

皇甫楠道:“她定是藏在同党家中,要想捉她,必须先查到救她出天牢的那班人。”

“可是,那班人又是谁呢?”

“我心中想到了一人,他定是其中的一个。”

“此人是谁?”

“富商公子万古雷!”

“他?这……这有何根据?”

“只有他有这份身手。”

“昨夜与我交手的蒙面人,武功路数确实象万古雷,但他怎会与柳锦霞相识?”

“这个嘛,我是这样猜想的。万古雷与公冶勋交好,说不定公冶勋与柳铭、张文彦等人相识。如果这样,万古雷就可能认识柳张等人。”

“但这只是猜测,并无凭据。”

“这个嘛,不必担心,凭据自会有的。”

“万古雷年青有为,皇甫兄对他应有耐心。”

“我已做到仁至义尽,贡兄难道看不出,他是死心塌地与我作对,不毁了他,难以安寝!”

此时,胡道民、霍继统走了进来,胡道民一脸兴奋,霍继统依然是无精打彩的死相。

没有外人在场,两人也不行官礼,各自在椅上坐下。

胡道民笑道:“二位,有好消息!”

皇甫楠道:“快说,查到贼踪了吗?”

胡道民道:“今早五毒先生仇灵子装扮成郎中,到承恩寺广场去暗访。走过广场东边一家叫福兴的客栈时,被店小二叫住。说有位客人生病,嘱他找一位郎中,不想未出门就碰上,请他去为客人诊病。仇灵子本不愿去管闲事,便推辞道:‘客人有病不妨去药店看,我只治跌打痨伤、刀伤棍伤……’小二却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先生,小的看见客人满身血迹,求你老去看看的好,要是死在小店,那可了不得!’仇灵子一听,来了兴致,便道:‘走,我专治外伤,保你一治就好!’店小二大喜,忙带先生去了后院楼上的一间上房,敲门道:‘张爷,开门,小的请来一位走方郎中……’里面的人立刻应道:‘进来!’遂听拉开门栓的声音,门也随之而开。仇灵子见此人书生打扮,一脸正气,心中有些奇怪,看此人仪态不俗,又是京师本地口音,怎会住在这种二流小店里。便试探道:‘张爷受的什么伤,侍老夫瞧过好下药。’那人却道:‘说来惭愧,在下嗜赌,前天在赌场输红了眼,与人发生争执,最后动起武来,他们人多,致使在下挨了好几刀……’仇灵子道:‘老夫刀创药最灵,请张爷放心,包管十数日就能治愈。’那张爷遂让仇灵子瞧伤口,竟有七处之多,但伤得不算太重。当下给他上了药,又留下几包,收了二两银子出来……”

贡胜奇忍不住问:“此人到底是谁?”

胡道民道:“他在旅馆留下的名字叫张明,从伤口看,决不是匕首造下的,仇灵子认定他正是血蝴蝶的同伙,打算夜间将他捉来。”

贡胜奇道:“为何等夜间,现在就捉!”

皇甫楠道:“白天捉人惊动四方,还是夜间下手的好,不让血蝴蝶一伙知晓。”

霍继统有气无力地慢吞吞说道:“我已问过那三个人,据他们说,除了无尘公子公冶勋和妹妹公冶娇在万家出入,助万古雷与史孟春为敌的还有燕北三杰季国盛、王兆康、刘继贤,后来又来了一剑震武林方老头的孙子方天岳。那燕北三杰是燕王派到京师的暗探……”

皇甫楠道:“这些事都知道,他们没有听说万古雷与柳铭等人交往的情形吗?”

霍继统摇头:“没有听说过。”

皇甫楠有些失望,道:“那好,我们只有从那个张明口中问出口供来。”

胡道民道:“五毒先生夜间三更把人送来,我们连夜审问,不怕他不招供!”

皇甫楠道:“好,我夜间来。”一顿,又道:“各位有无兴致,到舍间去喝一杯?”

三人都说要回家,皇甫楠便独自从后门进了花园府第,慢慢沉思着走去。

水池边,夫人苏翠芳、小妾张香妹、尚美凤正坐在水池边的石凳上闲话,见他来了,忙站起来迎候。他便到一个石凳上坐下。

苏翠芳四十不足,丰韵犹存,只是体态丰满些。张香妹二十七八,尚美凤二十五六,都生得妖治艳丽,脸上浓妆艳抹。

苏翠芳道:“楠哥又在发什么愁?”

尚美凤道:“保准是那血蝴蝶,对吗?”

皇甫楠道:“不错,昨夜连郭剑平也被劫走,皇上要是怪罪下来……”

张香妹道:“怕什么?顶多不当这个官儿,楠哥可以到江湖上去称霸……”

苏翠芳道:“又来胡说,你真是匪性不改!哪有放着锦衣卫指挥使不做,去当什么江湖霸主的,让人听见,岂不笑话!”

张香妹吐了吐舌头:“是,夫人!”

苏翠芳笑道:“就你顽皮,小心家法!”

皇甫楠无心说笑,道:“夫人去验尸了?”

苏翠芳道:“一大早我就去了,从几具尸体上找到了毒针,带回来仔细辨认……”

皇甫楠急不可耐:“究竟是什么针?”

苏翠芳叹了口气:“赤蝎针……”

“不会看错吧?”

“决不会!这针与我携带的针一模一样!”

“啊,这么说来,柳锦霞果真是大漠神女的徒弟!不过……不过这事太离奇,叫人难以相信。柳锦霞是教督同知家的千金,怎会……”

“楠哥,如果血蝴蝶不是柳锦霞呢?”

“你的意思是——?”

“若不是柳锦霞,血蝴蝶就是来找你和我的,师父从来没有饶恕过得罪她的人!”

“胡说,她怎知我们在京师?还有,她当年已失去功力,难道二十年的时光就能恢复?”

苏翠芳脸上现出恐惧神色:“师父无所不能,她想做的事一定会做到!楠哥你别不信,要不然又怎会教出血蝴蝶这样一个徒弟?”

皇甫楠生气道:“你别胡思乱想,凭我的功力,老太婆就是恢复了武功又能把我怎样?还有,血蝴蝶既使学得了她的一身武功,又怎么是你的对手?这些年你并未撂下功夫,何况你当年是老妖婆惟一的嫡传弟子……”

苏翠芳接嘴道:“只怕这二十年师父又琢磨出了什么武功,传给了血蝴蝶……”

皇甫楠恼道:“够了,你总以为老太婆比我皇甫家的武功强,所以你一直忧心忡忡……”

苏翠芳忙道:“我决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自己欠师父的,她老人家把我养大……”

皇甫楠打断她道:“这本皇历已翻了二十年了,你难道还不够吗?”

苏翠芳叹了口气:“我以后不提了。”

张香妹和尚美凤听得入神,但不敢插言。

皇甫楠道:“血蝴蝶即使亮银鞭又使一柄弯刀,这难道也是老太婆教的吗?依我推想,老太婆只怕早离开人世,但她的武功传给了一个使刀的人,那人又教了血蝴蝶这样一个徒弟,所以右手使刀左手使软鞭……”

苏翠芳幽幽道:“不是的,这刀是刀术名家莫冲的四星映月刀。当年他约了几个高手,夸下海口要除掉师父,后来师父找上了他们,把几个高手都宰了,只剩下莫冲一人。那莫冲刀法确实高明,与师父战了个平手。他既佩服师父的武功,又被师父的美色所迷,最后弃刀,愿拜在石榴裙下。他们曾过了一段美满的日子,但他后来却怀恋起往日在武林的风光日子,竟抛下师父只身离山,被师父在林中以赤蝎针伤了他,以赤蝎指要了他的命……两人相恋时,他曾把莫家刀法传给了师父……”

“那么老太婆为何没有传了你?”

“师父说等我鞭法有了火候再传刀法,我后来离开了师父,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学了。”

皇甫楠愤愤地说道:“我非要把血蝴蝶捉住,我要看看是皇甫家的毒蝎爪厉害还是老太婆的赤蝎指高明,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苏翠芳面现愁容,不再说话。

皇甫楠换了话题道:“玉儿呢?”

苏翠芳道:“他找老太爷去了,自从那次吃了亏之后,他天天都在苦练。”

皇甫楠点头道:“这就对了,要不然他总以为自己的武功不是天下第一也是第二了。人不吃点亏就学不聪明,夫人须严加督导。”

苏翠芳提起儿子眉头就舒展了:“你放心,他立誓要找万古雷算帐雪耻,所以苦练不休,我看他内功像是有了进境,爪力增强……”

皇甫楠笑道:“这不过才几天的功夫,哪能有这么神速的进境,你太娇惯了他!”

苏翠芳道:“真的呀,谁娇惯儿子了?你成天忙公务,也不来管教,只会说三道四!”

皇甫楠道:“吃饭吧,不与你争辩。”

张香妹道:“楠哥,让我和美凤去对付那个血蝴蝶,一定将她活捉归案……”

皇甫楠道:“切莫小觑了她,你芳姐已确认她是大漠神女的徒弟,非比寻常盗贼。”

尚美凤冷哼道:“我不信和香妹联手还对付不了她,楠哥也未免太小看了我们!”

苏翠芳不悦道:“这并非小看你们,是你们小看了大漠神女的门徒。我知道你姐妹武功不俗,但你们阅历不足,目高于顶……”

皇甫楠则话道:“不说了不说了,叫小厮传话摆席,吃了饭还有事呢!”

张香妹、尚美凤对了个眼色,拉着皇甫楠到饭厅去。

苏翠芳知道皇甫楠护着两个小妾,不由轻叹一声,默默跟在后头。

三更时分,五毒先生仇灵子、鬼脸太岁彭锐把那个叫张明的书生带到了锦衣卫指挥使衙门。张明被五毒桃花瘴迷昏了过去,由彭锐背着,带到后院议事室。皇甫楠、贡胜奇、胡道民、霍继统早在等侯。皇甫楠对仇灵子、彭锐谢了又谢。仇灵子笑嘻嘻道:“这小子全无江湖历练,老夫不费吹之力就把他捉住。”说完取出解药替张明解毒,不一会就醒了过来。仇灵子点了他身上三个穴位,让他跪着。

张明过了一会才清醒,一看这屋中情形就知道不妙,想站起来拼命,可是动弹不得。

皇甫楠道:“张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你若老实招供,我们自会善待你,若是抵赖耍奸,一百多种刑具就会教训你,直到你说真话,明白了吗?”

张明心中一抖,没想到会落在锦衣卫手上,这条命大概保不住了,那么死也死得豪壮些,别让鹰爪孙们小瞧了。于是壮起胆,抬眼四顾,发现替他治伤的走方郎中也在座,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大当,这郎中也是鹰爪。

他道:“大人,在下有何罪,为何把在下夜半三更带到衙门里来,但请说个明白!”

胡道民喝道:“大胆!你竟敢狡辩……”

皇甫楠比个手势叫他别嚷,温言道:“张公子,你不必再隐瞒身份,我们什么都知道了,你什么也瞒不过,还是招供了吧。”

张明心想,哼,谁信你的鬼话,你当我是三岁儿郎,由你欺哄,真是一班蠢夫!

他嘴里道:“大人,在下好端端住在客栈,因与人争打受伤,这本是寻常小事,这个郎中替我治了伤,这又有何不妥?犯了什么法?”

皇甫楠道:“你想上一想,我再问你。”

室内静默下来,张明查觉官爷口气变软,心里愈发镇静,刚才的辩解十分周全,他们根本就不知晓内情,所以只会虚声恫吓。

坐在上边的皇甫楠在想,这厮姓张,定是假名姓,此人可能是柳铭,也可能是张文彦,那么是谁的可能性大些呢?

片刻后,皇甫楠道:“你家住何处?”

张明道:“早已无家,在江湖上行走。”

皇甫楠冷笑道:“这话也能骗人吗?只要你说出出生之地,本官立即命人去查证,当可揭穿你的谎。你说因赌斗殴,那么赌场在何地,与你相赌的人是谁,你说得出来吗?”

张明一听,不禁心慌起来,道:“在下未牙巳王法,凭什么拘押在下……”

“你报的是假姓名,你不叫张明,至于你是张文彦还是柳铭,本官十分清楚。郭剑平已招了供,你还隐瞒干什么?须知重刑难熬!”

张明大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甫楠其实拿不定张明究竟是谁,所以他亲自审视张明,以免下边的人滥施酷刑,苦打成招,到头来闹出笑话。这张明气质不凡,很有权贵人家少爷的气派,因此认定是柳锦霞一伙的人。从他身上,可以得到真实口供。那么这人究竟是柳铭还是张文彦?柳铭也可自称张明,张文彦会不会改了别姓?那郭剑平就自称刘然。得想法辨认出张明的真实身份,只要身份确定,不招供就可施以重刑,逼出真话。

念头几转,皇甫楠又道:“你若不表露真实姓名,本官立即命人押出郭剑平,一旦他指认出你的真名实姓,本官就先断你一只足!”

张明颤抖了一下:“在下张明……”

皇甫楠冷笑道:“郭剑平已招认,血蝴蝶就是柳锦霞,你们欲报灭门之仇,行刺皇上,犯下滔天大罪,你若冥顽不化,本官就让你尝尝三十六种刑法的滋味,让你求死不得,活活受罪,再斩去双脚双手,剜去五官,然后把你伤治好,剐你几片肉,慢慢折磨你……”

张明听得毛发倒竖,大叫道:“要杀便杀,我就只有一条命,你与我无仇,为何……”

“本官与你无仇,这话不错。只要你具实招供,奉官便宽待你,让你在狱中不吃苦……”

“宽待了又有何用,还是免不了死!”

“谁说你一定要死?”

“我本该死于刑场,逃脱后又作了案,谁能赦免得了我,除非皇上下旨,但这纯属空想。”

“你把姓名说出,本官教你逃生之法。”

“大人,在下知书明礼,岂信戏弄之言?”

“本官何等身份,决无戏言,你的生死,就凭本官一句话,叫你生你就不会死!”

“大人在锦衣卫任何官职?”

站在下边的洪豹喝道:“大人是指挥使,你这条狗命就捏在大人手心里!”

“原来是指挥使大人,但在下已成钦犯,若无皇上赦令,只怕大人也保不了在下性命!”

“你怎知我这个指挥使还不能免你一死?”

“家父在兵部做官,在下自然知道。”

皇甫楠心想,原来你是张文彦,你小子毫无江湖阅历,几句话就上了钩,当真好对付。

“张公子,你只知官场的公事公办,不知私下里有许多事是在暗中做手脚了结的。比如你吧,本官只要找个死囚一刀砍了,说他就是你张公子张文彦,然后悄悄把你放了……”

张文彦听得呆了,身份暴露也未在意,一心寻求活命之法。因道:“大人,这怎能瞒得过刑部官员,处斩时要由监斩官验明正身……”

“张公子,你今夜被本官捉来,又有谁知?找个死囚杀了,说在追捕中杀的……总之一句话,本官无需多说,你的命在本官手里。”

张文彦心想,郭剑平已招供,他们知道柳小姐是血蝴蝶,我不承认又有何用?只要活着出去,找到柳小姐他们,远离京师亡命。

皇甫楠见他心动,便道:“你连夜写出口供,本官明日就放了你。但你要珍惜性命,速速离开京师,从此隐姓埋名,过日子去吧!”

张文彦暗忖,我本不愿成天提心吊胆过日子,都是为了柳锦霞的缘故。如若此次当真逃得性命,谁还愿意再冒这种风险?

当下道:“郭剑平既已招供,在下所知与他一样,都是大人知道的……”

“不然,你必须写出供词,从天牢脱身时写起,谁来劫牢,怎样联络好的,逃出天牢后藏于何处,怎样作案……总之,要写详尽!”

张文彦又一惊,糟了,他们要从头说起,这不是把古雷招出来了吗,万万不可,怎能陷害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是,郭剑平若是招了呢?我想瞒也瞒不住……

皇甫楠让狱卒替张文彦上了枷锁,解了穴,叫狱卒给他纸笔,不要虐待他。

张文彦被带下去后,胡道民、霍继统都笑出声来,说这小子一点也不难对付。

皇甫楠道:“明日一早各位来此议事。”

众人于是散去,皇甫楠在议事室打坐,两个时辰后,天已大明,他运功醒来,便命人取来张文彦的口供,虽写了十来张纸,只写他们出狱后所作所为,只字不提是谁救他们出狱的。他不由怒火大盛,但转念一想,以刑逼供不是上策,念头几转,有了主意,便叫来洪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这才回自己的官邸。

一到家,他命仆役把早点抬到池边,又叫三个夫人装扮整齐,在池边等候。

不到半个时辰,胡道民、洪豹带着张文彦来了,他被解除了枷锁,也不捆绑。

皇甫楠笑容满面招呼道:“张公子请坐!”

张文彦见受到这般礼遇,一时手足无措。

娇冶的尚美凤端起一碗稀粥搁到张文彦面前,又把一盘水晶包子推过去,狐媚地冲他一笑:“张公子,请用细点!”声音如黄莺打鸣。

张文彦在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去的家里。整洁豪华的衣饰,精美的佳肴,活泼天真的使女丫环,崇高的公子身份……他不由悲从中来,洒下了几点清泪,慌忙以袖遮面。

皇甫楠大悦,向二妾递了个眼色。张香妹又端起一盘米糕,娇声道:“公子请用。”

张文彦好不容易抑住悲伤,双手抱拳道:“在下乃阶下之囚,大人这般对待不知何意?”

皇甫楠道:“张公子出身豪门,知书达礼,本有锦绣前程,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令尊前兵部侍郎大人被皇上问罪,累及公子,以至成为囚犯。下官与公子并无仇怒,对公子的遭遇深表同情,是以请公子来寒舍,先吃些细点,再备薄酒一杯,聊表慰问之情。”

张文彦十分感激,心中一阵热浪涌起,抱拳道:“多谢大人,在下铭感于心……”

尚美凤娇笑道:“请用餐吧,慢慢说话。”

张文彦见她美艳如花,不禁心神一荡,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放肆了。”

大家便吃喝起来,张文彦腹中早饿,但吃得十分有节制,一点也不粗野。

少时,仆役端了酒菜上来,尚美凤替男人们把盏,对张文彦十分殷勤。

酒过三巡,皇甫楠道:“张公子,你的供状下官已看了,是谁将你们从天牢里救出,公子居然不置一词,不知是何道理?”

张文彦道:“在下怎能背友贪生?做那不仁不义的丑事,请大人体察在下用心……”

洪豹怒道:“小子你找死,胆敢……”

皇甫楠道:“休要对张公子无礼,有话慢慢说,你别多嘴!”一顿,叹道:“唉,张公子,郭剑平已经招供,你又何必再遮掩?”

“郭某背信弃义,出卖朋友,无耻已极!他既已招供,在下说出来岂非多余?”

皇甫楠道:“不然,下官有心为公子开脱,公子就应坦诚对待下官,公子以为如何?”

“多谢大人!但在下一家犯灭门之罪,大人又如何能为在下开脱?在下自知必有一死,还请大人让在下死得干净些,不背上卖友骂名!”

苏翠芳道:“公子年青青的,切勿轻易言死,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奴家夫君最是爱惜人才,他既有心助公子脱灾,那决不是一句空话,请公子为自家性命想想,不要犹豫。”

张文彦道:“在下虽不愿死,但却由不得自己。但要在下出卖朋友……”

皇甫楠心里骂道:“死囚,命都丢了,你还讲什么义气?待我诈你一诈,你准上钩!”

因道:“张公子重义轻生,下官十分佩服,来来来,下官敬张义士一杯!”说完端起酒杯,又道:“请!”一口喝干,亮出杯底。

张文彦也喝干了酒,心中暗忖,他莫不是要灌醉了我,让我酒后吐真言,得小心了。

喝完酒,尚美凤立即又斟满了杯,娇声道:“张公子,奴家夫君很少向人敬酒,夫君如此看重张公子,足见张公子义薄云天、刚正不阿。公子浩然之气溢于言表,使奴家心折。奴家也敬公子一杯,愿公子早日脱灾祛难!”

张文彦大受感动,双目含泪,一饮而尽。

皇甫楠道:“张公子,据郭剑平的供中,下官知道了救你们出天牢的人……”说到这里停住,双目紧盯张文彦,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变化,成功不成功,就在这瞬间。

张文彦心一跳,试探道:“他说是谁?”

皇甫楠也很紧张,他要是说错了,张文彦就会觉察出自己在诈他,所谓郭剑平招供全是假话,那么再想张文彦招供就难了。

探吸一口气后,他一字一顿,说道:“郭剑干供认,是万古雷带人劫了天牢……”

张文彦一听,心房紧缩了起来,郭剑平果然已经招供,对方并非诈他。但同一瞬间,他又觉得浑身松驰下来,不禁发出一声轻叹。也许这样更好,免得自己倘若受刑不过招了供,既吃了皮肉苦又在良心上过不去,死了还遭后人唾弃。如今郭剑平招出一切,罪过就是他的了,自己不说也没用,说了也未害人。

皇甫楠见他脸上忽惊忽喜,神思飘忽,吃不准他心里想些什么,便逼问道:“张公子,下官说的没半点掺假吧?你还要不承认吗?”

张文彦又叹口气:“郭剑平太没有骨气,居然把万古雷供出来,这太对不起人了……”

皇甫楠听他这么说,果如自己猜想的那样,是万古雷这小子所为,不禁喜得心花怒放,但他表面上却无一丝笑容,仍然平平和和,像朋友聊天似的说道:“他说这万古雷是富商家的公子,但在江湖上却很有名气,人称江南神剑,与京师大大有名的无尘公子公冶勋是好朋友,还说你张公子……”一顿,笑了笑道:“张公子,不如由你自己说吧,你们怎么相识的?他和哪些人来救你……总之,从头说吧。”

张香妹道:“挺有趣的,张公子快说吧。”

尚美凤拍起小手:“有趣有趣,快说呀!”

张文彦被两双妙目引得心神荡漾,见她们十分急迫地瞧着自己,不由得便讲了起来。他是如何认识万古雷的,但他们根本看不起他,并无往来,是公冶勋与他交好云云。至于从天牢救他出来的人,他只知道有万古雷、公冶娇。还有几个人,但不知名姓。那夜上了马车,直往城外奔。马车停时,他在车上已睡醒了一觉。一个蒙面人给了他们银两,嘱他们小心养伤,然后离开。柳铭道谢时请教姓名,那人道,彼此从不相识,今后也不再见面,知道姓氏何用?说完和另两个蒙面人乘车而去……

皇甫楠仔细听着,一边观察他的神色,看来不会有假,但还可以再逼一逼他。

因道:“张公子果然不知其人的姓氏?”

张文彦心想,反正郭剑平都说了,我还要隐瞒什么呢?便道:“大人,那夜他们都蒙着脸,不下十好几人,在下当真不知。不过在下猜想,常和万古雷一起出进的罗斌、梁建勋、杨正英、杨正雄等人,定然也参与了此事。”

皇甫楠道:“请公子再想想,写下来吧!”

张文彦幽幽道:“大人仍把张某当作钦犯,助在下祛灾脱难之说,大人还有此心吗?”

皇甫楠叹道:“张公子,下官职责在身,公子不写出口供,下官如何交得了差?”

“但写了口供,押下大印,在下还有命吗?”

“下官等公子写出口供,请公子今日便下榻寒舍,下官再把一个死囚拿来充顶公子,这样便万无一失,这事自有下官操办,公子不必担心!”

“大人真的要救在下一命?”

“张公子,下官自然是救你一命!”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在下没齿不忘……”张文彦含着泪离席,朝皇甫楠跪了下去,一连叩了三个头,这才站了起来。

皇甫楠请张香妹、尚美凤陪张文彦去他的书房,在那里写出供状。三人走后,洪豹要跟着去,说是不放心,怕这小子逃遁。

苏翠芳微笑道:“洪爷你别担心,这两个丫头厉害着呢,落在她们手上的人休想逃命!”

皇甫楠道:“不错,张文彦决溜不掉。”

洪豹道:“大人,真要救这小子一命吗?”

皇甫楠道:“他是钦犯,又与血蝴蝶合谋刺杀皇上,这么重要的犯人,我能保吗?”

苏翠芳一愣:“看他年青青的,仪表人才,又是文武双全,杀了实在可惜!”

胡道民道:“嫂子,锦衣卫里有房天兆一班人,此事决瞒不了他,若被他告到宫里去,这事便闹大了,还会牵累上李教督,所以万万不能,适才皇甫兄不过是施些手段罢了。”

苏翠芳道:“这个我明白,只是说说而已,这张文彦命不好,又怪得谁来?”

皇甫楠道:“这回好了,万古雷休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我原来不能公开下手,就是因为有公冶勋。他是皇太孙的宠臣,一旦皇太孙登位,他必受重用。万古雷有他做靠山,我便奈何不得。有了张文彦这供状,就可以派兵包围万家,公开下手,尽快除去。等公冶勋回来,有供词在,他也无可奈何!”

胡道民道:“公冶勋妹参与天牢劫狱,何不趁机一并将公冶家冶罪,去掉个仇敌。”

皇甫楠道:“这谈何容易?皇太孙要是不相信供词,反说我们诬陷,你又能奈何?”

苏翠芳道:“张文彦供词上有她的芳名,夫君莫非把名字涂了不成?”

皇甫楠笑道:“不妨事,供状要给房天兆看,他自会去宫中禀告盛公公,只要盛公公禀报皇上,那么哈哈哈,公冶勋一家灭门矣!”

胡道民高兴地一拍腿:“妙,皇甫兄高明!小弟一向佩服至极。除去公冶勋,少个强敌。否则他必怀恨在心,要为万古雷报仇。”

皇甫楠收敛了笑意,道:“且慢得意,血蝴蝶还未归案,不捉拿到此贼,皇上不依!”

洪豹道:“大哥,她准是藏在万家。”

皇甫楠道:“但愿如此,只怕又扑空。”

苏翠芳一笑:“不会扑空的,万家府第中,一定有个血蝴蝶,还有柳铭、郭剑平……”

皇甫楠心一动:“你是说……”

苏翠芳道:“奴家什么也没说,只听夫君刚才哄骗张文彦,用个死囚顶他。”

皇甫楠恍然大悟,笑道:“一言点醒梦中人,不错,就在万府抓个女佣充血蝴蝶,其余两人也用仆役充数,这叫一网打尽!”

胡道民、洪豹都说此计太妙,但洪豹又担心说:“大哥,要是真的血蝴蝶又出来作案该怎么办?这不是将把戏戳穿了吗?”

皇甫楠道:“胡说,那是冒血蝴蝶大名的女贼,是不折不扣的冒牌货。”

“可是关到牢里一审问,假的还是假的……”

“洪老弟,你真笨,谁说要抓活的!”

“啊,对对对,来个死无对证!”

正说得高兴,远远看见张文彦和张香妹、尚美凤从书房出来,一个个便住了声。

来到近前,张文彦递上了供状。

皇甫楠匆匆看了一遍,万古雷、公冶娇的姓名都有了,便道:“好极好极,张公子你该到牢房养神去了,等着掉脑袋吧!”

张文彦一惊:“大人,你……”

尚美凤、张香妹同时从两边出手,点了他的穴,他惊得大喊道:“大人,你出尔反尔!”

尚美凤伸手给了他一耳光:“死囚,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指挥使大人的官邸吃吃喝喝,你配受到这等的礼遇吗?呸!”

张香妹也给他来了个耳光,骂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软骨虫,口口声声不出卖朋友。告诉你,郭剑平根本就不在牢里,哪会来的招供?卖友求生的不是他,是你这个孙子!”

张文彦犹如受到雷击,刹那间吓得目目瞪口呆,接着一阵怒火攻心,他张开嘴嚎叫起来,其声如狼啸,十分凄厉。张香妹立即点了他哑穴。但他仍张着嘴,似乎还在尽力呼喊,不一会便两眼一闭昏了过去。洪豹将他一把夹住,送往牢房。皇甫楠叮嘱道:“这人练过气功,别忘了戳他气海穴,先把他的武功废了!”

张香妹笑道:“没见过这种傻蛋,居然一哄就信,这样的人,也想称雄?”

皇甫楠站起来,对胡道民道:“走,回衙门,商议捉拿万古雷的大事……”

一顿,又对苏翠芳道:“夫人赶制出一块红披风、一个红绸蝴蝶,最迟下午做好!”

※※※※※※

柳锦霞住在离府学不远的一家中等客店里,女扮男装俨然如一个书生,这便是她的聪慧之处。府学是地方官设立的学校,是奉皇上之命设立的,招纳地方英才四十名,供衣食念书。柳锦霞在这一带出入,不引人注意。柳铭听她的,也住在附近不远的地方,靠近贡院。但那夜她从皇宫逃出后,柳铭并未归来。第二天她上闹市打听消息,传言有一人在秦淮河边被捕快抓获,已被锦衣卫收监。夜里她前去救人,又多亏万古雷等人相助,才得死里逃生。

她合衣躺在床上,眼泪如山泉流淌。

郭剑平落脚在万古雷家里,张文彦哥哥却杳无音讯,不知是死是活,只落得孤身一人,今后又该怎么办,天地虽大,何处容身?

她多么怀念往昔的生活。爹爹是一品大员,处处受人尊崇。她是千金小姐,过着奢华的生活。她有个众人艳羡的如意郎君公冶勋,她和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有着甜蜜灿烂的未来。可这一切突然间便成了过去,她不再是什么金枝玉叶,她已成为东躲西藏的叛逆。

她无数次地对自己说,柳锦霞已经死了,世上再无其人,如今只有一只血蝴蝶,她没有灵性、没有情感,她只有仇恨!她唯一活着的理由就是报仇……然而她却忘不了公冶勋,她明知今生与他已经无缘,可还是思念他。而且比往日更急切、更渴望、更焦灼也更刻骨铭心……她终于作出决定,离开京师,去找公冶勋,不管能不能相遇,她都要去!

可是,大哥和张文彦又该怎么办?

她拭去泪水,整了整衣服,亮银鞭束在腰间,拿起把摺扇,开门出来,欲到柳铭住处,看看他有没有回来。她迈着方步,往贡院方向走。这一带位于大功坊和三山街交叉点的东南面,也算热闹地面,往来行人很多。不时有巡街的兵卒走过。片刻后,她到了柳铭下榻的福升客店。柳铭曾告诉她,他住楼上西厢靠里的一间上房,便径自上楼,轻敲房门。未听见脚步声,房门便突然拉开了,只见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当胸刺到。惊得她急速往左一闪,只听“刺啦”一声,刀尖刺破了衣襟,只差一丝丝就戳在她腋下。遂听那人“咦”了一声,急速后跃,缩回房中,嘴里道:“误会误会!”

柳锦霞柳眉倒竖,立即抢进屋来,只见一个二十七岁的年青汉子,一脸惊愕地瞧着她。此人浓眉大眼,方脸阔口,生得十分彪悍。他把匕首一下扔到床上,双手抱拳道:“对不住、对不住,俺认错了人,请兄台原宥!”

柳锦霞满脸杀气,冷冷道:“你是什么人,不分青红皂白动刀杀人,一定不是好东西!”

壮汉道:“这是误会,咱以为仇家找上门来,所以就来个先下手为强,不料却是兄台。”

杉喘霞道:“我差点被你刺中,一句对不住就算完了吗?大爷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壮汉道:“兄台,咱请你下饭馆,敬酒陪礼如何?咱不是有意要害你……”

“谁稀罕你的酒菜,大爷得罚你?”

“这……”大汉楞了楞,“兄台要怎么罚?”

“我要捅你一刀,你若闪避过去,算你命不该绝。若要躲不了,那是你活该!”

大汉沉下脸道:“兄台,你我无怨无仇,咱捅你一刀是出于误会,你再捅咱……”

“一刀还一刀,有什么不公平的?”

“你真要刺咱一刀?”

“不错,这叫一报还一报!”

大汉目光里闪出了怒火,柳锦霞早已运足功力,要以赤蝎指取对方的性命。但忽然间,大汉叹了口气,目中火焰熄灭,平平和和说道:“好,咱欠你一刀,由你捅一刀吧!”

柳锦霞冷笑道:“由不得你!”

大汉转身去床上取匕首,然后手捏刀尖,把刀柄对着她道:“好,给你匕首。”

柳锦霞以为他使诈,但艺高人胆大,便伸出手去接匕首,只要他敢动手偷袭,就要他的命。可是,大汉并未使诡计,只“咦”了一声,放开刀尖,由她把匕首接了过去。

她冷笑道:“我接刀时,你‘咦’什么?”

大汉道:“兄叹的手欺霜赛雪,像个大姑娘的手,这么斯文的人,却练得一身好武功!”

柳锦霞不禁脸一红,叱道:“少废活!”

大汉道:“是你问咱,又不是咱要说!”

“可恶,看我一刀捅死你!”

大汉道:“兄台身法极快,这一刀定能捅死咱,咱虽不愿死,可也没办法!”

柳锦霞火气已退了下去,但嘴里不愿说软话,道:“不愿死就求饶!”

大汉变色道:“笑话,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吗?求饶的话,打从娘胎出来就没说过!”

柳锦霞火又升了起来,冷笑道:“好狂的口气,大爷不信你不怕死,看刀!”

“刀”字出口,刀尖已送到对方胸膛前。使她吃惊的是,这家伙不躲不闪,便连忙收刀,但已经迟了些,刀尖已戳破对方皮肉,血染前襟。但大汉面不改色,也不低头瞧伤口,只问她:“你怎么收了刀,还要再来一次吗?”

柳锦霞怒火升腾,叱道:“你为何不躲闪?可是以为我不敢捅你?你想错了……?”

壮汉道:“你怎么不敢?这不是捅过来了吗?咱为何不闪避,因为闪避也枉然?”

“这么说,你自知武功低微,逃不过大爷这一刀,索兴闭目等死,换得我的怜悯饶你……”

大汉大怒,道:“什么话?谁要你怜惜了?咱并非躲不过你一刀,要在平日,你莫说捅一刀,三刀四刀也休想伤得了咱。今日腿脚有伤,怎能躲得过去,所以让你捅一刀……”

“你腿脚有伤?刚才开门那一刀……”柳锦霞说着住了口。她瞧见大汉拽起左腿裤脚,只见小腿上裹着白布,白布上血迹斑斑。于是心软了下来,道:“你有伤,为何不早说?”

大汉道:“兄台你存心要还咱一刀,咱能不让你捅吗?这点伤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要是一刀捅死了你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那有什么办法?”

“你真的不怕死?”

“咱说不愿死,可你非要……”

“好啦好啦,你快上金创药吧。”

“咱们算不算扯平了?”

“不算!你捅一刀出了全力,我未出全力。”

“那你还要捅一刀?”

“得看我何时高兴,什么时候想捅再捅!”

“咦,兄台,你怎地如此不痛快,像个娘们,你要捅就捅吧,过了今天你上哪儿去找咱?”

“今天我不捅,至于找你嘛,我自有办法。”

大汉摇了摇头:“兄台虽然看着像个书生,却也难缠得很,随你吧,咱随时奉陪!”

“你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

大汉取出金创药,撕开衣襟,洒了药粉,就用衣服按住,嘴里道:“问姓名干啥?咱与你又不交朋友,各走各的路……”

柳锦霞从未接触过江湖人,对这汉子的豪迈有了几分好感,加之孤独失意,也很想有个人说说话,排解忧愁。

于是道:“你欠我一刀,不问清姓名,以后上哪里找你去!”

大汉皱了皱眉,略一思忖,道:“你说的也是,好,咱告诉你,咱姓索,名刚。”

“你这是真名还是假名?别想糊弄我!”

大汉大怒:“咦,你这人怎么和娘儿一样,婆婆妈妈的,咱索刚是关东九十九寨总瓢把子柴子奎柴大爷手下金盾护卫之首,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兄台你既然是会家子,不会不听说过吧?咱索刚岂是躲躲闪闪之人!”

柳锦霞觉得此人挺有趣,自己孤立无援,不如与他结识,自己不是已经成了江湖人了吗,结交些绿林好汉又有何妨?

因道:“关东九十九寨,听起来像是强盗窝,你们是不是专干杀人劫财的勾当?”

索刚讶然道:“咦,你是无知还是装相?”

“谁和你装相了?我就不知道你们!”

索刚道:“兄台,你尊姓大名?”

柳锦霞道:“我姓薛,名俦,俦侣的俦。”

索刚道:“原来如此,咱听成了血仇!”

柳锦霞走过去,在椅上坐下,道:“你说你是金盾护卫,是你们头儿的保镖吗?”

索刚在床上坐下,道:“咱们是绿林好汉,劫的是贪官富豪,但不随意杀人。总瓢把子柴大哥,为人最讲义气,手下弟兄,个个都是好汉。总舵里有金盾护卫四人,银盾护卫十二人,他们是寨中高手,也是头领……”

“这么说,你是山寨里的二大王?”

“不对,咱只是护卫头儿。”

“你大老远跑到京师做什么,是不是劫财?”

“你不该问,咱不认识你。”

“彼此通过姓名,怎么不认识?”

“兄台你又是干什么的?”

“我是个读书人,你看不出来吗?”

“不错,是个文士,但你身怀绝技,定是个万儿叫响的人,可咱从未听说过,因此朋友你报的是假名。你既不露身份,咱也不说真话。”

“什么话,我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你当然不知道我的姓名,怎能说我骗你?”

“好,就算是这样吧,你为何来敲我的门?”

“我来找一位朋友,又怎知是你住在这儿?”

索刚想了想,道:“兄台,你还是赶快走吧,要是仇家找到这里来,岂不连累你?”

“那么你不走,在这里等死?”

“咱腿上有伤,要走也走不远。”

“你不会骑马走吗?”

“咱不走,自有原因,你别多问!”

“我偏要问,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刀!”

“咦,你这人是怎么回事?这不是讹诈吗?”

“不错。只要你把你的事告诉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免了你一刀,就算清债,如何?”

“咱的事与你何干?你听来何益?”

“这你管不着,你若不讲,我就在你右膀上扎一刀,废了右手你怎么应付仇敌?”

索刚气得瞪圆了眼:“你……”

“瞪着我干什么?快讲,我就是要听!”

索刚无奈,道:“好,咱讲,不过你小心了,咱以后定要找你算账,有你后悔的时候!”

柳锦霞道:“我要去你们总舵入伙,与你们总瓢把子比武,我若胜了,他会不会让贤?”

索刚惊诧得从头到脚打量这个俊俏的书生,这个一付娘娘腔的小白脸,居然想当关东九十九寨的总瓢把子,不禁吃吃吃低声笑起来。

柳锦霞恼道:“笑什么?你以为我不敢?!”

索刚忍住笑,道:“薛老兄,你以为这总瓢把子是好当的吗?咱们柴大哥,武功高强,从未遇过敌手,只在去年与襄阳武林世家一剑震武林方志钦的嫡孙、金鲛剑方天岳比武时输了一招。那还是方小子使了诡计,胜得并不光明磊落,兄弟们都不服,但柴大哥却认了输,与之称兄道弟结成好友。光这份气度,就使咱们这些弟兄佩服。你若只凭武功就想当总瓢把子,那无疑是做梦。要知道,除了武功,还须让人敬服。比如咱吧,咱的武功不是自吹,在山寨里也是一把好手,但咱就做不了总舵主。象兄台你这付模样,像个俏娘们,就算武功一流,也没人会服,所以你不配当总瓢把子。”

柳锦霞恼道:“胡说八道!江湖上不是以武功服人吗,我若打败了柴子奎,你们就该服我。谁要是不服,我就要他的命!”

索刚笑道:“你决不是柴大哥的对手,不过说这些没意思,咱们说正事吧。”

“这就是正事,我要去你们总寨。”

“兄台你说的当真?你真的要入伙?”

“当然是真的,谁有功夫和你说笑!”

“凭你躲过我那一刀的身法,武功自是不差。那好,咱就当你的引荐人,上山后让你充任铁盾卫士,地位在金、银盾之下,但……”

“你给我住口,我上山不坐第一把交椅也要坐第二把交椅,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说实话,要是以前,哼!我会和江湖浪人混在一起吗?”

索刚怒道:“你这人好没道理,心太大不说,竟然看不起江湖好汉,那你就当你的书生去,又何必来纠缠咱,走吧走吧!”

柳锦霞娥眉倒竖:“浑小子,对我说话要小心些,不准放肆,小心我要你的命!”

索刚道:“咱怕你吗?真是笑话!”

柳锦霞刚要发作,就听“呼”一声,从天井里蹿上来一人,正落在这间屋外的走廊上。柳锦霞进来后并未关门,因此看得清楚。

这是一个道士,四十上下年纪,面相有些阴沉,身背长剑,落地时悄无声响,身手不凡。他一眼就看清了屋中的情形,便走到房门口,冷声道:“索施主却原来藏在这儿,叫贫道好找!”一顿,又问:“这位施主是谁?”说话时两眼在柳锦霞身上溜来溜去。

柳锦霞不知老道来意,没有作声。

索刚道:“这位仁兄是来此找人的,与咱素不相识,咱们之间的事别扯上他!”

道士嘿嘿嘿冷笑起来,道:“施主既然找来帮手,又何必遮遮掩掩,这一套能瞒人吗?”

又听楼下有个粗嗓门道:“道兄和谁说话,莫不是找到索刚这小子了?”

老道回道:“不错,除了他,还有人。”

“呼”一声,又蹿上来个胖大头陀,凶眉恶眼,年约四十五六,一看就是个恶人。他朝窗口一站,顿时遮了天光,把屋里两人看了看,道:“不错,还有个雏儿,是干什么的?”

索刚道:“他与咱无涉,休要扯上他,”

柳锦霞冷冷道:“谁说的,我与你是同伙,告诉这两个贱胚又何妨,看他们敢怎的!”

索刚一愣,急道:“咦,你这个人真不知好歹,咱与你素不相识,你何苦趟这浑水……”

老道冷笑道:“索刚,你这不是惹人耻笑吗?他都认了账,你想开脱也没用!”

头陀狞笑道:“好极好极,一网打尽!”

老道说道:“索刚,你腿上带伤,休想再逃,依道爷之见,还是乖乖走吧!”

索刚道:“你们先放这位兄台离开,他并非咱的同伙。等他走了,咱再和你们理论。”

柳锦霞道:“我偏不走,谁敢怎样?”

索刚大怒:“喂你这人真是难缠,咱本来就不认识你,你来管什么闲事,快走快走!”

头陀冷笑道:“他走得了吗?做梦?”

柳锦霞道:“谁说我要走?你才做梦?”

头陀点头道:“好,有骨气,那就走吧!”

柳锦霞道:“去什么地方,说个明白!”

“带你去个好去处,你跟佛爷走就是了。”

“索刚,要不要跟他们走?”

索刚道:“你真要找死?你知他们是什么人?这头陀法名沙空,人称恶头陀。这老道叫玄木,人称追命鬼,都是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一顿,续道:“唉,你未走过江湖,对你是白说,你怎知他们杀人手段之残酷!”

恶头陀笑道:“承蒙夸奖,不胜荣幸!”

玄木道:“既知道爷佛爷的手段,你二人就乖乖跟着走吧,先点了穴位,再……”

索刚道:“索大爷哪儿也不去,有种的今夜三更在大教场拼个你死我活!”

沙空道:“你想把佛爷打发走好溜吗?”

索刚道:“哼!你小看了咱关东好汉……”

柳锦霞道:“他们要带你上哪儿?”

索刚道:“这两人鬼诈,说话从不算数!”

玄木道:“你不想见一见你们总瓢把子?”

索刚道:“咱不信你那一套鬼话!”

沙空道:“不信也得信,你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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