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了片刻, 记忆像开闸的水流，汹涌而来，又退潮一般, 悄声而去。

苗曦月静静地看了苏时琛半晌, 这才开口：“你怎么还在？”

问完, 她自己又觉得没意思，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为什么还在。

还不明显么, 他在等她。

苏时琛也静静地看了她半晌, 这才开口：“曦月, 好久不见。”

他说出这个话的时候, 似乎是酝酿了很久。

他的眼神幽幽看向她，似乎想说的, 有很多, 可他一句也说不出口。

苗曦月只是盯着他，没有答话。

接着，又听苏时琛开口：“这么多年了, 你还好吗？”

他说完这话, 没准备再继续, 只是盯着苗曦月。

苗曦月看了他半晌，这才轻轻笑了一下：“我很好。”

已经消失在她世界的人，为什么又要来问她好不好。

苗曦月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苏时琛, 你有没有觉得, 你这样问, 很虚伪？”

苏时琛闻言, 显然愣了一下。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如果你是在等我跟你道歉……”

“不，你错了。”

苗曦月不等苏时琛说完, 随即打断：“我什么都不想，也更不想知道。”

她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我只想好好过我的生活。”

“可以吗？”

她最后的话，苏时琛知道意思。

她不想要他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既然消失，就消失的彻底。

苏时琛心里像是有千只蚂蚁般爬过，刺痛和挠人的痒，混在一起。

让他分不清，这是他一直在心底最深处搁浅的那一块，还是现在，她的这句话带给他的。

他不说话了。

他说不出来。

他在内心深处，一直以为，他没有对不起她。

明明是她不要他的。

不要他，却又再一次出现在他的世界。

明明，他就快忘了这种感觉的。

可她还是来了。

她来了，心底最深处的渴望，亦被唤醒。

那是只属于她的那一刻，柔软，悱恻，缠绵，只给了她。

苏时琛想到了那个夏天。

那天，雨过天晴，阳光正好，空气里还混合着草地和泥土的清新气味。

吃过饭后，他们在民宿的院子里，一起挤在同一张藤椅上。

他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两人迎着光，微风徐徐，老式藤椅前后轻晃，发出吱吱吱的声响。

苗曦月听见声音，转过脸来，盯着苏时琛：“这个声音……”

她的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先笑出声。

她笑起来声音像银铃，很好听，让他百听不厌。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可是他却故意挑着眉，问：“什么？”

苗曦月刷的一下，红了脸，她支支吾吾没说出来。

却在见到苏时琛勾起的嘴角后，嗔怪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你故意的？”

苏时琛歪了歪嘴角：“不故意，怎么知道学姐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呢。”

苗曦月听见他叫她学姐，静默了两秒。

苏时琛见状，伸出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怎么？不喜欢我叫你学姐？”

苗曦月闻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是也不是。”

苏时琛诧异看她：“嗯？”

苗曦月又说：“因为学姐这个称呼，让我有些羞愧。”

苏时琛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笑了一下：“怕别人说你，以大欺小？”

他说完，还伸手捏了一下苗曦月的脸蛋。

苗曦月红着脸，抬头：“你居然真这么想？我欺负你了？”

苏时琛委屈地低下头：“嗯，学姐欺负我了，现在你要怎么补偿？”

苗曦月：“……”

她眯了眯眼，对着苏时琛委屈的小模样勾了勾唇。

“这样吧。”

她说着，伸手像苏时琛刚才一样，抬起他的下巴。

苏时琛的下巴被苗曦月捧在手里，一股暖流流过心房，他盯着面前明艳的女人，眼底是无尽的黑夜。

苗曦月轻轻弯了弯唇：“不如……”

她说着，俯身凑了过来。

苏时琛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苗曦月在苏时琛的唇很近的距离，忽然停住。

她看着他，似笑非笑：“不如今晚你来做饭好啦？”

苏时琛：“……”

苏时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苗曦月就从他的身上跳了下来，跑开。

银铃般的笑声，响彻了整个他的夏天。

以至于，每年夏天，他都有那么几天，无法呼吸，窒息的感觉由心底而来。

特别是，在看到那盘土豆牛肉后。

……

苏时琛收回视线，眸底闪过一丝痛苦，他再看向苗曦月时，却又隐藏了一切。

“你知道的，我没有想打扰你。”

苏时琛抬眼看她：“我只是想知道，这几年，你到底过的好不好？”

他的悲伤透过眼底，投向苗曦月，隐晦在昏黄的灯光下。

“学姐。”他又说。

苗曦月听见这个称呼，显然怔了片刻。

她没有说话，似乎在极力阻止记忆的再一次出闸。

她眼底流过一丝淡淡的悲伤，接着才开口，声音依旧很淡：“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你不是说过了吗，我结婚了你也不会……”

“所以你结婚了吗？”

苏时琛不等她说完，立即开口：“你订婚……是真的吗？”

苗曦月盯着他，忽然就笑了。

“是真的。”

她说：“我订过婚，是真的。”

她嘴角含着一丝苦涩，似乎不想让苏时琛看见。

她转过身，随时都有想走的准备。

她的声音淡淡地，从身后传来。

“可笑的是，即使到了那一步，我还是跨不出去。”

“从前这样，现在……”

她截住话头，不再继续。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她不要他的同情，不要他的怜悯。

这么想着，她苦涩地笑了一下：“那么，再见。”

说着，她就要往楼梯口走。

一阵风吹过，熟悉的气息，那个她想念了多年的气息，从后颈席卷而来，直往她五脏六腑侵蚀而去。

她被带进了一个男人的怀抱。

是苏时琛宽阔的怀抱。

他从身后抱住了她，就那么紧紧地，不给她留一丝拒绝的余地。

他把自己的下巴，埋在苗曦月的后颈窝的长发里。

他的声音低低地，带着沙哑：“不要再见，再也不要和我再见了，好不好？”

那一年，明明是他不要她了。

他现在又有什么理由，又有什么权利来要求她，不要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