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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哭有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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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从此以后,该位老伯到处宣扬我表姐不够潇洒不够浪漫。”

王耘答:“那是必然的,他不为自己找藉口,断然活不下去。”

“但是这样说,会伤害表姐呀。”

王耘想想,“人总得保护自己,危急时哪会替人着想。”

“你会不会保护我?”雪珊问。

“我会的,我会先护你。”

雪珊似有先兆。抵达家门,按铃,来启门的是于太太。

于太太一见雪珊与王耘双双回来,心中声声叫苦,事到如今,也无谓苛责,她只是轻轻说:“王耘,桂芳等你半日了,你先进去吧。”她转过头来对女儿说:“雪珊,你跟着我。”

王耘一看,知到她订了归期,后天上午八点钟的班机。

马桂芳说:“走不走随你,若你不准时出现,我回去便卖房子解散这个家,反正你护照已经到手,再也不必担心。”

王耘不同她吵,一句来一句去,成何体统,无论谁是谁非,他都应该忍声吞气,让一让她。

马桂芳说:“整件婚姻是错误。”

王耘看着窗外。

“你为什么不说话?”

王耘仍然维持缄默。

“我这就走,再见?”

马桂芳一腔怒火无法发泄,临出书房前一脚踢翻了茶几,打破教授的一只朱砂茶壶。

王耘连忙拾起碎片。

马桂芳一阵风似去了。

于太太进门来,摇摇头。

“师母,对不起,我赔给教授。”

“这个女子一点修养涵养都没有,资质这么普通的人,态度如此狂妄嚣张,有什么用?我们旁人受她一句半句,当可一笑置之,她自己却要承受一切后果,恐怕没有好处。”

“师母说得对,自作自受。”

“当然,自由社会中,人家是杀不了你的,非得自杀不可。”

王耘看得出师母是真动气了。

他低头默默坐着。

“这只茶壶你师傅用了多年了。”

王耘心中气苦,面色很坏。

“你静一会儿吧,王耘,我也不敢再留你了,你跟你那贤妻走吧。”

王耘只得点点头。

雪珊在门外听见,急起来,“妈妈,你赶他走?”

“趁他们两夫妻没动手拆屋之前,送走他们,也是明智之举。”于太太没好气。

“妈──”

“这里没有你的事,我还没说你呢,我怎么样叮嘱你?你都当耳边风,雪珊,我对你十分失望,一点点小事就显出你没有丝毫自制能力。”

“师母,这与她无关。”王耘为雪珊辩护。

“你更混帐,你是雪珊的大师兄,你想害她?弄得不好,她年纪轻轻便有个拆散他人家庭的罪名,那里都不用去,甚么都不用做。”

雪珊轻轻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于太太斥责道:“看热闹的群众才不管你是哪一种人。”

“我这就走,师母。”

于太太拂袖而去,“雪珊,你跟我留在家里。”

母亲出去之后,雪珊问王耘:“你怪我吗?”

“我刚想问你同样的问题。”

“你同王太太一起走?”

“事情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

雪姗听得出他声音中的苦涩。

回去或大吵一场。,或大打出手,很快会有结果。”他停一停,“对不起,雪珊,我不应该对你说这些话。”

“没有关系,我明白。”

“我得出去买一只茶壶。”

“我跟你去。”

“师母会骂的。”

“给她骂好了。”

“雪珊,这不大好。”

“别管,反正你归你上船,我随后来,母亲怪不到你身上,再说,大船又不是你的,怎么不让我搭?”

王耘无奈。

他收拾衣物.挽着箱子向师母道别。

于太太叹口气,“有没有地方住?”

“一定有。”

“那么再见。”

王耘走了。

雪珊同他一班船。

她陪他坐在甲板上,“人家会以为我们私奔。”

“雪珊,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我觉得你们把事情弄得过份复杂才真。”

“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要相信有妇之夫。”

“啊。”

“他们一天不离婚,就是一天不爱你。”

雪珊咀嚼这句话。

“你呢,你会离婚吗?”

“待我办妥手续,才回来见你。”

雪珊说:“那会是多久之后?”

“我不知道,一年、两年,可能更久。”

“那是一段长时间。”

“是的,你会等吗?”

“我不知道。”雪珊坦白得残酷,“很多事情会在这段时间内发生,谁晓得,可能我会爱上小林,同他结婚。”

王耘摇头苦笑。

小女孩子,连骗人都不屑。

王耘益发欣赏这一份真诚。

上了岸,王耘与雪珊踏破了罗街找一只旧宜兴茶壶。

千辛万苦,才找到一只样子相仿的,决定高价买下,伙计却问,“要几只?”

笑得他们打跌,原来是仿造的古董,成打地搁在仓里。

由雪珊把茶壶带回家,分手的时候,雪珊并没有哭。

而王耘,第二天就跟妻子回了纽约。

于太太看到茶壶,也不闻不问。管教子女,要时紧时松,一味死绑,会生反效果。

王耘一走,于家松口气。

他并没有写信给雪珊,雪珊也没有打听他的住址。

她要应付考试升预科,一晃眼就一年。

没想到今天放学回来,再度听到王耘的消息。

这一年,雪珊长大很多。

沉着了,文静了,话少许多,思考能力也增强,一年,对于中老年人,可能只是另外一个三百六十五天,对于少年人,足以起无穷变化。

雪珊对表姐说:“王耘要回来了。”

“他离了婚?”

雪珊点点头。

“现在你可用比较客观的眼光看他。”

雪珊说:“不知道他真实面目如何。”

表姐说:“肯定比都尔斯张成熟。”

“都尔斯是很有内涵的一个人。”雪珊抗议。

“得了得了,这样护着他,可见是喜欢他的。”

“都尔斯对我体贴,物理一科没有他同我补习,肯定我还在梦游。”

“雪姗,知恩莫忘报,很好很好。”

“我同都尔斯可不是夏季罗漫斯。”

“告诉我雪珊,你有没有爱过王耘?”

“我不知道。”

“想清楚点。”

“短暂的一刹那或许,我不能肯定,去年夏天天气美得惊人,在那种蓝天白云底下,不恋爱一下,有负光阴。”

“他知道你这种态度吗?”

“当然他知道,他又不是三岁,不过,别以为他离婚是为着我,纯为他自己。”

“这我们都知道。”

雪珊说:“我倒想再见他。”

“你会哭?”

“我想不会。”雪珊笑。

表姐耸耸肩,“有人哭,有人不。”

雪珊去同都尔斯说:“我的旧情人要回来了。”

都尔斯看她一眼,“只有中年女人才有旧情人。”

雪珊笑,“我开始得早。”

都尔斯问:“几时,三岁?”

他们俩大笑。

年轻的时候,什么都可以笑得前仰后合。

王耘却不这么想。

同一幢别墅,同一个师父,才隔了一年,已是百年身,离婚手续把他搞得焦头烂额,马桂芳聘了律师同他打官司,房子车子家私杂物统统归她,王耘连工作都辞掉,放弃了护照,前来投奔于教授。

幸亏于先生见义勇为,替他找到教席。

他见到了小师妹。

雪珊更加出色了,见了他,伸出手来,不卑不亢的与他一握,就好像第1次见他一样,略见生疏,但是笑容甜美,足使观者忘忧。

王耘的希望在该刹那幻灭。

少女如玉,他无意出丑,还是正正经经使工作上了轨道再说吧。

王耘若知道雪珊心中想什么,会伤痛欲绝。

雪珊同表姐说:“在街上我不会认得他。”

王耘脸色棕黑,似敷着薄薄一层污垢,非肥皂清水可以洗得净,头发白多了,满腹心事,涩于言笑,活力似舍他而去。

雪珊说:“看上去很老。”

“他有多大?”

“从未问这。”

“他一定吃了苦。”

“非常非常憔悴。”

“现住你们家?”

“不,搬到大学宿舍去了。”

“不再回美国?”

“我想不会吧。”

“有没有约会你?”

雪珊答:“他很会做人,过去的已经过去,他问我有无空去看画展,我说对艺术没兴趣。”

“你昨日陪都尔斯张去看岭南派国画。”

“那是都尔斯!”

“呵对不起。”表姐笑。

“明天晚上我们去跳舞,你要不要来?”

“雪珊,你不再给王耘机会?”

雪珊讶异地说:“他那里有时间?三四十岁的人了,一切需要从头开始,谁好意思去打扰他?”

说完之后,雪珊略带歉意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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