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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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房川菜馆开在东城, 晚高峰的帝都行车速度慢如蜗牛。
舒悦窈把布偶从猫包里抱出来,搂着它坐副驾驶。
原因简单,这车就两座, 她不坐副驾, 就要在车底了,根本没得选。
密闭的车厢里只有猫咪偶尔嗲声叫唤, 比起完全沉寂更为尴尬, 开过三个红绿灯路口好,闻落行率先忍不住, 投降似得征求意见,“你想听点儿什么?”
舒悦窈根本不需要调整座椅的高度,这车多年来副驾好像就只坐她一位,人半躺着,布偶有一下没一下的踩奶, 她抚着猫咪柔顺的皮毛, 懒洋洋地说, “要不你唱个曲给我听听吧?”
还在排队上高架桥的途中, 自窗口望出去,车流如龙, 盘根错节的占据高架桥, 不少司机都已经将下车窗开始抽烟了,唱个歌真还就不影响交通安全。
闻落行没拒绝,而是谨慎的问, “那窈窈想听我唱点儿什么曲?”
曾有网络投票统计过男女关系中最气人的回答。
稳居榜首前三的分别是:随便, 你开心就好、你要是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舒悦窈萌宠怀中抱,恶向胆边生, 平静答,“随便,看你唱什么开心,你就唱什么,反正你开心就好。”
瘦长的手指点着方向盘,闻落行好像没听出她言语间的揶揄,认真问,“那要听Beyond《不可一世》吗?”
Beyond是舒悦窈那代人的青春年少,她少女时代一度因为自己出生时期黄家驹已逝而觉得惋惜。
那时候闻落行觉得她喜欢,就偏要学着唱,还准备在初中的毕业典礼上献唱,奈何他自己不会说粤语。
于是舒悦窈就挑了首自认为最合适闻落行唱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把粤语标上拼音,连音调都贴心的给标好了。
挑中的就是这首《不可一世》,有些歌就是很合适十几岁桀骜不驯的少年人唱得。
只可惜这歌她教到大半截,闻越蕴就出了意外。
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人撞见都尴尬,更遑论是再提及首没有学成的歌了。
“你学好了吗?”舒悦窈反问,“要是没学好就别拿这首来献丑了,模仿我偶像,我会烧掉你准考证的哦。”
闻落行颇为自信,“那我要是唱得不够好,任考官大人烧,我绝不哭天喊地好吧。”
舒悦窈低头去蹭布偶的脑袋,猫毛粘到脸上,又用手拂开来才答,“好的哦,那你唱吧。”
随手找到的伴奏是清音的那种,带着几许的杂音,手机外放的伴奏效果并不是很好。
闻落行就合着开始唱,高架桥上的路灯从窗口透进来,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来时候,舒悦窈略感诧异,每个音都咬的极准,是在调子上的。
她偏头去看闻落行,光以高挺的鼻梁为分界线,整张脸半明半昧,陷入某种梦幻的境地里,舒悦窈从没想到过会听到闻落行唱这首歌的完整版,不在任何灯光闪耀的舞台上,伴奏的效果也非常普通,泠冽的北风还特地来掺和了一脚。
“谁愿压抑心中怒愤冲动,咒骂这虚与伪与假,从没信要屈膝面对生命……”
闻落行嘶声唱着,舒悦窈就那么安静的望着他,路灯的光阴落到自己眼眸处有些扎眼,都忘了挡掉。
印象里闻落行以前是被自己拉着上台,后来是被容磊、曲楚他们一堆发小拉着上台。
高二艺术节时候他演出了节目,不过是负责打架子鼓的。
那阵子舒悦窈刚表白失败,彻底死心,正常的过自己的学生生活,并且那时她自己也要演出,节目离得非常近,她在后台准备,并没有看到闻落行上台的表演。
倒是假期结束后课间听班里的女同学讲,“闻落行反手扔鼓棒接住开局,帅得有今生没来世,听说他和苏烟分开了,不知道以后谁有这样的好运气泡到闻落行。”
舒悦窈当时腹非心谤,合计说就算帅出太阳系,也和自己没关系了,管他的呢。
十年后再听闻落行唱歌,忽然有些理解了当时班里妹妹的想法。
虽然非常不想承认,可舒悦窈还是被这刻唱着她一个字一个字标过音的歌的闻落行蛊惑到了。
这人就是有种神奇的魔力,好像不管世事如何蹉跎砥砺,究竟绝望到什么程度,他在地上打过多少滚,满身血污泥泞过几回,都还是会拍干净身上的土继续往下走下去。
认定的事情好像在闻落行这里就是要做完的,这首歌其实很不好唱,非两广地区出生的人,如何十几年如一日的能保持学过的粤语发音呢?
是要反复多次的练习才行的,舒悦窈不知道闻落行这些年里背着人练过多少次这首大概率无法示于人前的歌。
他的爱意就好像是掉在冻土层里的种子,有在努力的生根发芽,可始终是逆生长的,就只能在冻土里盘根错节,绝望的看不到破土而出的希望,可一刻都没有放弃过。
抓住过的手,闻落行其实就不会再放开。
思及此处,舒悦窈不由自主的转了下自己的腕骨。
“高声呼叫我不甘,独我放声疯狂叫囔,今天的他,呼风可改雨,不可一世太嚣张。”
一首歌的时间实在不算长,闻落行唱完,伴奏也跟着停下来。
“好听,我之前没有白教你。”舒悦窈笑着给他鼓掌,软糯说,“等下吃完饭,你找个地方,敲架子鼓给我看吧?”
闻落行的气息不算稳,“啊?”
舒悦窈挑眉,“怎么了?考官大人想看你敲架子鼓,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闻落行喉结溢出声闷笑来,解释说,“不过我就只会打两首曲子,一首是以前艺术节的他们逼的。”
青梅竹马长大的,当然知道他以前没这技能,十成十是现学的。
舒悦窈好奇道,“那另一首呢?”
前方的车流终于有了前挪的趋势,闻落行没答,而是问她,“我能点个烟吗?”
“可以是可以的。”舒悦窈眉眼带笑,“但你要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闻落行乐了,“那我不抽了。”
舒悦窈沉下脸,冷冷命令道,“你从前没得选,现在考官大人不让你选,你必须抽。”
“有没有点儿人权了啊?”闻落行拉下手刹,戏谑讲。
舒悦窈抱猫,展颜一笑,“没有。”
闻落行宠溺答,“行,没有,我的人生准则,窈窈说的都是对的,你问。”
“我当时让你教我抽烟,你教我假吸不过肺,你怎么想得啊?”舒悦窈明知故问的戳破。
闻落行长嘘出口气,反问她,“这是哪个智障告诉你的?”
舒悦窈从猫咪的头一路顺到尾巴,似是而非的回,“你说呢?”
实在太熟络了,闻落行当即懂了是江烬戳破,他无可奈何的回骂了自己一句,“智障是我。”
才认真给出答案,“吸烟到底不是个好习惯,圈子里女孩子会吸得不少,徐二林故若她们都偶尔特别烦躁才抽上根,但都没烟瘾。我觉得你那天说要学抽烟,有消愁的意思,但多少带着点儿赌气的成分。私心依然觉得能不抽就不要抽了。我管不了别人,也没资格管别人,可能管到你的时候,总控制不住的想管一管。”
倒也合情合理,舒悦窈没为难他,直接抛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你会的另一首曲子是什么?”
闻落行降下自己这侧的车窗,咬烟点火,吐出口白雾来,又吹散,才回她,“数码宝贝的主题曲《ButterFly》,你以前不是空间转发过这个视频,说人家打得帅吗,就去学了一下。”
“……”舒悦窈愣了愣,没说话,而是低头去自己八百年没有用过的腾讯空间翻了半天。
才在2010年那年找到闻落行说的转发。
“你是不是成天到晚翻我社交网络,然后抄记仇本,抄完了再来个任务清单,你行所以你马上上啊?”她摸摸鼻子问。
闻落行回敬,“你能写手帐本,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写记仇本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舒悦窈双标成性,拒不承认,并且威胁,“考官有考试科目全部解释权。”
“……”闻落行漠然,单手扶方向盘,另手敬礼,“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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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到私房川菜馆门口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了,舒悦窈废力的将布偶猫塞回太空舱猫包,双手搂着包,迈下车。
鼻子抽动,寻着味道抬头,又瞬间被隔壁街的烤羊肉串吸引住。
明炉旺火,红柳大串,穿民族特色服饰、头戴礼帽的新疆大哥吆喝着不标准的普通话。
“羊肉串儿来,卖羊肉串来,肥瘦相间的羊肉串儿,十块钱一串,三十块钱两串来……”
舒悦窈没手可以扒拉着算算十以内加减法,但是个人都能听出那儿不对劲来。
她饶有兴趣的冲对面努下巴,嘱咐绕过来给自己开门的闻落行,“你去给我买三串羊肉串吃吃呗?千万记得一串一串买,别买三十块钱两串的啊。”
闻落行扯唇角,自嘲说,“我傻的吗?”
“那可不好说呀。”舒悦窈莞尔,搂着她的猫往店里小跑。
身后闻落行目送她进门,又等红灯变绿,才朝着对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