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持剪刀，边剪银耳根部，边反问，“不可以吗？”

池妄轻嘲，“是君倾的厨师不配？”

骨节分明的手指捞着软趴趴的银耳，精准的减去影响口感的部分，江烬又剪了几朵，才漫不经心地回，“这玩意不就应该电炖盅煲很多个小时？我不信我看不到的操作内容。”

池妄耸肩，不置可否，他去客卧确认过舒悦窈怀抱着海豹抱枕，睡姿安稳，一如既往的找到舒服姿势后就不动弹，才又回到开放式厨房里。

看着江烬低头做东西，他已经很仔细地剪完银耳了，又开始给红枣去核，动作慢而精。

池妄终于忍不住发问，音色低沉，“你说窈窈这副没心没肺，搞死闻落行完事的模样，是真完全不在乎闻落行了，还是在装不在乎，因为情深意重、爱而不得演变成的血海深仇？”

倒真是难为池妄这种素来不喜欢说话的酷哥，为了妹妹带着狗血八点档设想讲长句了。

江烬抬头给了个确认的眼神，淡淡回，“我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让窈窈无法接受的事情，我只能肯定，窈窈是真不在乎了。”

池妄没烟瘾，他咬着没点，“你怎么肯定？”

江烬把准备好的材料一股脑儿送进炖盅，加水至水位线，才回，“因为我和窈窈是同一种人，决意要走之前可能会回上无数次头，但下过决心，认定了这样才是对的以后，就不会再回首了。”

池妄默然，打火机蹿出火苗，点燃了齿间烟，“哪怕从前的感情再深厚？”

他是做哥哥的，要担心许多事，见过妹妹对闻落行十年如一日的爱慕，生怕明日阿野上门做出某些事，让窈窈以后忽改变心意想再回头，却也无可回头。

感情上他当然更希望妹妹能和江烬在一起，但总要窈窈自己开心才行。

江烬按开炖盅，扬手开抽油烟机，给自己也点了根烟，喉结滚动答，“除非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原因，能说服必须回头，否则哪怕再深厚的情谊都不会了。”

池妄睨他，“你这种莫名其妙自信打哪儿来？”

江烬仰起头，漂亮的桃花眼黯然无色，沉闷道，“你没发现，我和窈窈是很相似的人吗？起码十年前，跟窈窈青梅竹马十五年的闻落行，是这样评价我们的。”

他说得就还真的挺对的，江烬和舒悦窈都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上有兄长撑起一片天地，甚至相似到，连和闻落行闹掰时，都一样的决绝狠断。

开放式厨房里忽然安静下来，炖盅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有热汽从出气“噗呲噗呲”的顶着盖。

池妄在那根烟抽完后，轻拍他的肩膀讲，“晚安。”

厨房的灯亮到了一个钟头后才被灭掉，垃圾桶里多出三四个熄灭的烟头，临离开前，江烬小心地推开客卧的门，只开了条缝，还没窥到其中的睡颜，就又蹑手蹑脚的合好。

自己身上的烟味太重，算了，还是明天再来找她吧。

君倾十八楼左侧的灯全灭掉了，炖盅的按钮在暗夜里发着微弱的红光。

****

心电图起伏正常平稳，医生扒开闻落行的眼皮，以强光手电筒照射眼球，观察后终于松了口气，和身后护士说，“好了，送去病房吊水吧，再加瓶营养液。”

“求求你……你别走。”病床上的青年面色苍白，唇线绷成直线，嘶哑呢喃着，“我爱你。”

闻落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一睁开眼睛，世界就已经塌陷崩溃，尘土飞扬，他仓皇去看四周，陆地在不断下沉，有水从脚下的土地里渗上来。

目之所及能看到的人都在哭，那哭声又悲又尖，万鬼泣鸣。

他不停的张望，终于看到一个背影很像是舒悦窈的，半身已经消失在土地里，闻落行立刻伸手去拉，那少女回过头，是张不认识的脸，泪流满面的冲他喊着，“救我、救我啊。”

闻落行没空，他无暇顾及别的，他要去找到舒悦窈，这一生所失太多，他已经不能再失去，用力甩开陌生少女的手，少女挣扎着，歇斯底里的诅咒着，“你这辈子也不可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你不会有好结果。”

所有人都在哭嚎，每一步都走在泥泞里，拔足越来越费劲，连滚带爬靠着腰力撑身前行。

到最后奋力也踯躅不前，忽看到不远处舒悦窈一袭红裙，踏在泥上，小腿以下已陷在泥里。

“快离开，快离开这里，危险。”闻落行想大喊，可他发不出任何声响来，伸手想要去抓住舒悦窈把她拖起来，却发现明明看着是那样近的距离，怎么伸都够不到。

舒悦窈的下陷速度忽然快了起来，闻落行看着她一点点儿消失，但什么都做不了，仰着头连咆哮都无法做到。

“你看着我，我就会消失。”清甜的女声荡在脑海里，“我会教你什么叫痛苦，就从你失去我那一刻开始。”

“医生，18号床病人情绪激动，并且扯掉了吊针。”寻房的护士发现了异常，皱着眉拿对讲机喊。

值班医生匆忙赶开，病床的闻落行硬生生拽掉了吊针，针孔向外滚着细小的血珠。

再次扒开眼皮，强光下，闻落行眼球正在左右来回快速转动。

“快速眼动期，应该是做了什么激烈的噩梦，无法自控，我给他开针镇定，打完镇定，再重新吊水吧……”

闻落行感觉世界静了下来，什么都消失了，个体的意志无法抵抗时代的消亡。

他看着夜幕骤然降临，无法动作、无法言语，直至自我也消失。

****

前夜细雨，翌日是个绝好的春日，池在野对镜，将领带的长端穿入扣结打好，确认衣冠已正，跨步迈出家门。

而他出门时，闻逸集团董事会的成员已有九成聚集顶层会议室。

董事长闻达还没到场，现任执行总裁兼ceo闻落行行踪不明，他的电话自昨日起便无法打通。

众人面面相觑，风声鹤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