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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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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那瓦王御苑

霍罗福尼斯、纳森聂尔牧师及德尔上。www.maxreader.net

霍罗福尼斯

已而者,已而而已矣。

纳森聂尔

先生,我为您赞美上帝。您在宴会上这一番议论,的确是犀利-永,风趣而不俚俗,机智而不做作,大胆而不轻率,渊博而不固执,新奇而不乖僻。我前天跟一个王上手下的人谈话,他的雅篆,他的尊号,他的大名是唐-阿德里安诺-德-亚马多。

霍罗福尼斯

后生小子,何足道哉!这个人秉性傲慢,出言武断,满口虚文,目空一世,高视阔步,旁若无人,可谓狂妄之尤。他太拘泥不化,太矫揉造作,太古怪,也可以说太不近人情了。

纳森聂尔

一个非常确切而巧妙的断语。(取出笔记簿。)

霍罗福尼斯

他从贫弱的论据中间抽出他的琐碎而繁缛的言辞。我痛恨这种荒唐的妄人,这种乖僻而苛细的家伙,这种破坏文字的罪人:明明是doubt,他却说是dout;明明是d,e,b,t,debt,他偏要读做d,e,t,det;他把calf读成了cauf,half读成了hauf;neighbour变成nebour,neigh的音缩做了ne。这简直是abhominable,可是叫他说起来又是abominable了。此类谬误之读音,闻之殆于令人痫发;足下其知之乎?所谓-发者,即发疯之谓也。

纳森聂尔

赞美上帝,真乃打开茅塞。

霍罗福尼斯

打开?应该是“顿开”。用词不甚得当,尚可,尚可。

亚马多、毛子及考斯塔德上。

纳森聂尔

来者其谁耶?

霍罗福尼斯

此固余所乐见者也。

亚马多

(向毛子)崽子!

霍罗福尼斯

不曰小子而曰崽子,何哉?

亚马多

两位文士,幸会了。

霍罗福尼斯

最英勇的骑士,敬礼。

毛子

(向考斯塔德旁白)他们刚从一场文字的盛宴上,偷了些吃剩的肉皮鱼骨回来。

考斯塔德

啊!他们一向是靠着咬文嚼字过活的。我奇怪你家主人没有把你当作一个字吞了下去,因为你连头到脚,还没有honorificabilitudinitatibus⒁这一个字那么长;把你吞下去,一点儿不费事。

毛子

静些!钟声敲起来了。

亚马多

(向霍罗福尼斯)先生,你不是有学问的吗?

毛子

是的,是的;他会教孩子们认字呢。请问把a,b,颠倒拼起来,头上再加一只角,是个什么字?

霍罗福尼斯

孺子听之,这是一个ba字,多了一只角。

毛子

ba,好一头出角的蠢羊。你们听听他的学问。

霍罗福尼斯

谁,谁,你说哪一个,你这没有母音的子音?

毛子

你自己说起来,是五个母音中间的第三个;要是我说起来,就是第五个。

霍罗福尼斯

让我说说看——a,e,i——l就是我。

毛子

对了,你就是那头羊;让我接下去——o,u——you就是你,那头羊还是你。

亚马多

凭着地中海里滚滚的波涛起誓,好巧妙的讥刺,好敏捷的才智!爽快,干脆,一剑就刺中了要害!它欣慰了我的心灵;真是呱呱叫。

毛子

孩子要是呱呱叫,大人就该“——”叫了。

霍罗福尼斯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毛子

还是蠢羊。

霍罗福尼斯

孺子焉知应对?去抽陀螺玩吧。

毛子

把你的角借给我作个陀螺,我准保抽得你体无完肤。羊角作陀螺最好。

考斯塔德

要是我在这世上一共只剩了一个便士,我也要把它送给你买姜饼吃。拿去,这是你的主人给我的酬劳,你这智慧的小钱囊,你这伶俐的鸽蛋。啊!要是上天愿意让你做我的私生子,你将要使我成为一个多么快乐的爸爸!好,你正像人家说的,连屁股尖上都是聪明的。

霍罗福尼斯

嗳哟!这是什么话?应该说手指尖上,他说成屁股尖上啦。

亚马多

学士先生,请了;我们不必理会那些无知无识的人。你不是在山顶上那所学校里教授青年的吗?

霍罗福尼斯

亦即峰头。

亚马多

峰头或者山顶,谨听尊便。

霍罗福尼斯

正是。

亚马多

先生,王上已经宣布他的最圣明的意旨,要在这一个白昼的尾闾,那就是粗俗的群众所称为下午的,到公主的帐幕里访问佳宾。

霍罗福尼斯

最高贵的先生,用白昼的尾闾代替下午,果然是再合适、确切、适当不过的了;真的,先生,这一个名词拣选得非常佳妙。

亚马多

先生,王上是一位高贵的绅士,不瞒你说,他是我的知交,很好的朋友。讲到我们两人之间的交情,那可以不用提了——请你不要多礼,请你务必戴上你的帽子——还有其他许多既重要又重大又严重的情节,可是那都不用提了。因为我必须告诉你,王上陛下往往靠在我的卑贱的肩上,用他的御指玩弄我的废物——我的胡子;可是好人儿,那也不用提了。我可以发誓我说的不是假话,他老人家曾经把特殊的恩宠赏给亚马多,一个军人,一个见过世面的旅行者;可是那也不用提了。一切的一切是这样的,可是好人儿,我要请你保守秘密,王上的意思,要我在那公主面前,可爱的小东西!表演一些有趣的节目,一些玩意儿,一些热闹的花样,一些滑稽的戏剧,或是一些焰火。我因为知道你跟牧师先生两位对于这种寻开心的事情是很来得的,所以特来跟你们商量商量,请你们帮帮我的忙。

霍罗福尼斯

先生,您可以在她面前表演九大伟人。纳森聂尔牧师,我们奉王上的命令,承这位最倜傥贵显而博学的绅士的嘱托,略效微劳,在这一个白昼的尾闾,表演一些应时的娱乐于公主之前,照我说起来,没有比扮演九大伟人的事迹更适当的了。

纳森聂尔

您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得到胜任愉快的人来扮演他们呢?

霍罗福尼斯

您自己扮约书亚;我自己或是这位倜傥的绅士扮犹大-麦卡俾斯,这乡下人手脚粗大,可以充庞贝大王;⒂这童儿就叫他扮赫剌克勒斯——

亚马多

对不起,先生,你错了;他还没有那位伟人的拇指那么大,他的棍子的一头也要比他粗一些。

霍罗福尼斯

你们愿意听我说吗?他可以扮演幼年的赫剌克勒斯,上场下场都在绞弄一条蛇;我还可以预备一段话向观众解释。

毛子

妙极了的设计!这样要是观众中间有人喝倒采,你就可以嚷,“好呀,赫剌克勒斯!你把蛇儿勒死了!”这样就可以把错处遮掩过去,虽然没有什么人会有这么厚的脸皮。

亚马多

还有那五位伟人呢?——

霍罗福尼斯

我一个人可以扮演三个。

毛子

三重的伟人!

亚马多

我可以告诉你们一句话吗?

霍罗福尼斯

我们愿意洗耳恭听。

亚马多

伟人要是扮不成功,我们可以演一出滑稽戏。请你们跟我来。

霍罗福尼斯

来,德尔好伙计!你直到现在,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哩。

德尔

而且我一句话也没有听懂,先生。

霍罗福尼斯

来!我们也要叫你做些事情。

德尔

我可以跟着人家跳跳舞;或者替伟人们打打小鼓,让别人去跳舞。

霍罗福尼斯

最笨的老实的德尔;来,我们去准备我们的玩意儿吧!(同下。)

第二场同前。公主帐幕前

公主、凯瑟琳、罗瑟琳及玛利娅同上。

公主

好人儿们,要是每天有这么多的礼物源源而来,我们在回国以前,一定可以变成巨富了。一个被金刚钻包围的女郎!瞧这就是那多情的国王给我的。

罗瑟琳

公主,没有别的东西跟着它一起送来吗?

公主

没有别的东!怎么没有?他用塞满了爱情的诗句密密地写在一张纸的两面,连边上都不留出一点空白;他恨不得用丘匹德的名字把它封起来呢。

罗瑟琳

只有这样才能使这位小神仙老起来;他已经做了五千年的孩子了。

凯瑟琳

嗯,他也是个倒霉的催命鬼。

罗瑟琳

你再也不会跟他要好,因为他杀死了你的姊姊。

凯瑟琳

他使她悲哀忧闷;她就是这样死的。要是她也像你一样轻狂,有你这样一副风流活泼的性情,她也许会做了祖母才死。你大概也有做祖母的一天,因为无忧无虑的人是容易长寿的。

罗瑟琳

你说我轻狂,耗子,可是你的话没说清楚。

凯瑟琳

皮肤黑的人决不会稳重。

罗瑟琳

你的脑子才真是漆黑一团。

凯瑟琳

既然你气得黑白不分,我这番话也就只好糊涂了之。

罗瑟琳

当心你在黑里别作什么糊涂事。

凯瑟琳

你不用等到黑,因为你本性就轻狂。

罗瑟琳

说轻我承认;至于你那一身肉有多重,我没称过。

凯瑟琳

你没称过我?这不是对我不关心吗?

罗瑟琳

正是;俗话说得好:“没救的事少操心。”

公主

两人的嘴都够利害,堪称旗鼓相当。可是罗瑟琳,你不是也收到一件礼物吗?是谁送来的?是什么东西?

罗瑟琳

我希望您知道,只要我的脸也像您一样娇艳,我也可以收到像您的一样贵重的礼物;瞧这个吧。嘿,我也有一首诗呢,谢谢俾隆;那音律倒是毫无错误;要是那诗句也没有说错,我就是地上最美的女神;他把我跟两万个美人比较。啊!他在这信里替我描下了一幅小像哩。

公主

像不像呢?

罗瑟琳

文字倒不错,赞美的辞句却用得很糟糕。

公主

像墨水一样美;比喻很恰当。

凯瑟琳

和楷书一样端正大方。

罗瑟琳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你的脸色像日历上的星期日;你的头发像个金字;但愿你一脸不生满了斑痣!

凯瑟琳

这种玩笑就是天花!会把所有的悍妇都染上!

公主

(向凯瑟琳)可是漂亮的杜曼送给你什么东西?

凯瑟琳

公主,他给我这一只手套。

公主

他没有送你一双吗?

凯瑟琳

是的,公主;而且他还写了一千行表明他爱情忠实的诗句,全然是一大堆假惺惺的废话,非但拙劣不堪,而且无聊透顶。

玛利娅

这个,还有这些珍珠,都是朗格维送给我的;他的信写得足足有半哩路长。

公主

我完全同意。你心里不是希望这项链再长一些,这信再短一些吗?

玛利娅

正是,否则愿我这双手合拢了再也分不开来。

公主

我们都是聪明的女孩子,才会这样讥笑我们的爱人。

罗瑟琳

他们都是蠢透了的傻瓜,才会出这样的代价来买我们的讥笑。我要在我未去以前,把那个俾隆大大折磨一下。啊,要是我知道他在一星期内就会落下情网!我一定要叫他摇尾乞怜,殷勤求爱;叫他静候时机,耐心等待;叫他呕尽才华,写下无聊的诗句;叫他奉命驱驰,甘受诸般的辛苦:我尽管冷嘲热骂,他却是受宠若惊;他做了我手中玩物,我变成他司命灾星。

公主

聪明人变成了痴愚,是一条最容易上钩的游鱼;因为他凭恃才高学广,看不见自己的狂妄。

罗瑟琳

中年人动了春心,比年轻的更一发难禁。

玛利娅

愚人的蠢事算不得希奇,聪明人的蠢事才叫人笑痛肚皮;因为他用全副的本领证明他自己的愚笨。

鲍益上。

公主

鲍益来了,他满脸都是高兴。

鲍益

啊!我笑死了。公主殿下呢?

公主

你有什么消息,鲍益?

鲍益

预备,公主,预备!——武装起来,姑娘们,武装起来!大队人马要来破坏你们的和平了。爱情用说辞做它的武器,乔装改扮,要来袭击你们了。集合你们的智慧,布置你们的防御;否则像懦夫一样缩紧了头,赶快逃走吧。

公主

圣丘匹德呀!那些用言语来向我们挑战的是什么人?说,探子,说。

鲍益

在一株枫树的凉荫之下,我正想睡它半点钟的时间,忽然在树荫的对面,我看见了国王和他的一群同伴;我就小小心心地溜进了一丛附近的树林,听听他们说些什么话;原来他们打算过一会儿就化了装到这儿来呢。他们的先驱是一个刁钻伶俐的童儿,他已经背熟了他们叫他传达的使命;他们就在那边教他动作的姿势和说话的声调,“你必须这样说,你的身体必须站得这个样子。”他们又怕他当着贵人的面前会吓得说不出话来;“因为,”那国王说,“你将要看见一位天使;可是不用害怕,尽管放大胆子说。”那孩子却回答说,“天使又不是妖精;倘然她是一个魔鬼,我才会怕她哩。”大家听了这句话,都笑起来,拍他的肩膀,那大胆的小油嘴得到他们的夸奖,便格外大胆了。一个高兴地掀着他的肘子,咧开了嘴,发誓说从来没有人说过一句比这更俏皮的话;一个翘起了手指嚷着,“嘿!不管结果如何,我们一定要干一下;”一个边跳边嚷,“一切顺利;”还有一个踮起脚趾旋了个身,一交跌在地上。于是大家全都在地上打起滚来,疯了似的笑个不停,笑得连眼泪都淌下来了。

公主

可是,可是,他们要来访问我们吗?

鲍益

是的,是的;照我猜想起来,他们都要扮成俄罗斯人的样子。他们的目的是谈情求爱和跳舞;凭着他们赠送的礼物,认明各人恋爱的对象,倾吐自己倾慕的衷诚。

公主

他们想要这样吗?我们倒要把这些情人们作弄一下。姑娘们,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套上脸罩,无论他们怎样请求,我们都不让他们瞧见我们的脸。拿着,罗瑟琳,你把这一件礼物佩在身上,国王就会把你当作他心爱的人;你把这拿了去,我的好人儿,再把你的给我,俾隆就会把我当作罗瑟琳了。你们两人也各人交换了礼物,让你们的情人大家认错求爱的对象。

罗瑟琳

那么来,大家把礼物佩戴在最注目的地方。

凯瑟琳

可是这样交换了,您有什么目的呢?

公主

我的目的就是要使他们不能达到目的。他们的用意不过是向我们开开玩笑,所以我们也要开开他们的玩笑。他们现在向认错了的爱人吐露心曲,下回我们用本来面目和他们相见的时候,便可以把他们尽情奚落。

罗瑟琳

可是假如他们要求我们跳舞,我们要不要陪他们跳呢?

公主

不,我们死也不动一步。我们也不要理会他们预先写就的说辞,当来人开口的时候,各人都把脸扭过去。

鲍益

嗳哟,说话的人遭到了这样的冷淡,一定会伤心得忘记了他的词句。

公主

那正是我的用意所在;我相信只要那打头阵的受了没趣,别人都会失去勇气。最有意味的戏谑是以谑攻谑,让那存心侮弄的自取其辱;且看他们碰了一鼻子的灰,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内吹喇叭声。)

鲍益

喇叭响了;戴上脸罩;跳舞的人来啦。(众女戴脸罩。)

众乐工扮黑人,毛子前行,国王、俾隆、朗格维及杜曼各扮俄罗斯人戴假面上。

毛子

万福,地上最富丽的美人们!

鲍益

只有黑缎子脸罩称不起富丽。

毛子

最娇艳的女郎的神圣之群,(众女转背)你们曼妙的——背影——为世人所瞻仰!

俾隆

“你们曼妙的容华”,混蛋,“你们曼妙的容华”。

毛子

你们曼妙的容华为世人所瞻仰!天——

鲍益

你听,急得叫天了。

毛子

天仙们啊,愿你们大发慈悲,闭上你们——

俾隆

“睁开你们——”,混蛋!

毛子

睁开你们阳光普照的眼睛——阳光普照的眼睛——

鲍益

这样形容她们完全不对;应该说:“黑夜笼罩的眼睛。”

毛子

她们睬也不睬我,我念不下去了。

俾隆

这就是你的好记性吗?滚开,你这混蛋!(毛子下。)

罗瑟琳

这些异邦人到这儿来有什么事?鲍益,你去问问他们,要是他们会讲我们的言语,就叫他们举出一个老老实实的人来说明他们的来意。你去问吧。

鲍益

你们来见公主有什么事?

俾隆

我们唯一的愿望,只是和平而善意的晋谒。

罗瑟琳

他们说他们有什么事?

鲍益

他们唯一的愿望,只是和平而善意的晋谒。

罗瑟琳

那么他们已经谒见过了;叫他们走吧。

鲍益

公主说,你们已经谒见过了,叫你们走吧。

国王

对她说,我们为了希望在这草坪上和她跳一次舞,已经跋涉山川,用我们的脚步丈量了不少的路程。

鲍益

他们说,他们为了希望在这草坪上和您跳一次舞,已经跋涉山川,用他们的脚步丈量了不少的路程。

罗瑟琳

没有的事。问他们一哩路有多少-;要是他们已经丈量过不少路程,一哩路的-数是很容易计算出来的。

鲍益

要是你们迢迢来此,已经丈量过不少路程,公主问你们一哩路有多少。

俾隆

告诉她我们是用疲乏的脚步丈量的。

鲍益

她已经听见了。

罗瑟琳

在你们所经过的许多疲乏的路程之中,走一哩路需要多少疲乏的脚步?

俾隆

我们从不计算我们为您所费的辛勤;我们的忠心是无限的富有,不能用数字估计的。愿您展现您脸上的阳光,让我们像一群野蛮人一样,可以向它顶礼膜拜。

罗瑟琳

我的脸不过是一个月亮,而且是遮着乌云的。

国王

遮蔽着这样的明月,那乌云是幸福的!皎洁的明月,和你的灿烂的众星啊,愿你们扫去浮云,把你们的光明照射在我们的眼波之上。

罗瑟琳

愚妄的祈求者啊!你不要追寻镜里的空花,水中的明月;你应该请求一些更重要的事物。

国王

那么请你陪我们跳一回舞。你叫我请求,这一个请求应该不算过分。

罗瑟琳

那么音乐,奏起来!你要跳舞必须赶快。(奏乐)不!不跳了!我正像月亮一般,一下子又有了更改。

国王

您不愿跳舞吗?怎么又突然走开了?

罗瑟琳

你刚才看见的是满月,现在她已经变了。

国王

可是她还是这一个月亮,我还是这一个人。音乐在奏着,请给它一些动作吧。

罗瑟琳

我们的耳朵在听着呢。

国王

可是您必须提起您的腿来。

罗瑟琳

既然你们都是些异邦人,偶然来到这里,我们也不必过于拘谨;搀着我的手,我们不跳舞了。

国王

那么为什么要搀手呢?

罗瑟琳

因为我们可以像朋友似的握手而别。好人儿们,行个礼;跳舞已经完了。

国王

再跳两步吧;不要这样吝啬。

罗瑟琳

凭着这样的代价,我们不能满足你们超过限度的要求。

国王

那么你们是有价格的吗?怎样的代价才可以买到你们伴舞的光荣?

罗瑟琳

唯一的代价是请你们离开这里。

国王

那是永远不可能的。

罗瑟琳

那么我们是买不到的;再会!

国王

要是您拒绝跳舞,让我们谈谈心怎么样?

罗瑟琳

那么找个僻静点儿的所在吧。

国王

那好极了。(二人趋一旁谈话。)

俾隆

玉手纤纤的姑娘,让我跟你谈一句甜甜的话儿。

公主

蜂蜜,牛乳,蔗糖,我已经说了三句了。

俾隆

你既然这样俏皮,我也要回答你三句,百花露,麦芽汁,葡萄酒。好得很,我们各人都掷了个三点。现在有六种甜啦。

公主

第七种甜,再会吧;您既然是个无赖的赌徒,我不要再跟您玩啦。

俾隆

让我悄悄地告诉你一句话。

公主

可不要是句甜甜的话儿。

俾隆

你不知道我心里多苦!

公主

和黄连一样苦。

俾隆

一点不错。(二人趋一旁谈话。)

杜曼

您愿意跟我交换一句话吗?

玛利娅

说吧。

杜曼

美貌的姑娘——

玛利娅

您这样说吗?“漂亮的先生”;把这句话交换您的“美貌的姑娘”吧。

杜曼

请您允许我跟您悄悄地说句话,我就向您告辞。(二人趋一旁谈话。)

凯瑟琳

怎么!您的假面上没有舌头吗?

朗格维

姑娘,我知道您这样问我的原因。

凯瑟琳

啊!把您的原因说出来;快些,先生;我很想听一听呢。

朗格维

在您的脸罩之内,您有两条舌头,所以要想借一条给我那不会说话的假面。

凯瑟琳

还是叫荷兰人借给你一条牛舌头吧。

朗格维

牛,美人!

凯瑟琳

不,牛先生。

朗格维

我们把这牛平分了吧。

凯瑟琳

不,我可不跟你配对儿。你一人全牵去吧;大了也许是头好牲口。

朗格维

看啊,你出语伤人,和牛没有两样。贞洁的女郎,请不要用角勾搭人!

凯瑟琳

你怕头上长角,最好在作牛犊子的时候就一命归天。

朗格维

让我在归天以前跟您悄悄地说句话吧。

凯瑟琳

那么轻轻地叫吧,小牛儿;屠夫在听着呢。(二人趋一旁谈话。)

鲍益

姑娘们一张尖刻的利嘴,

就像无形的剃刀般锋锐,

任是最纤细的秋毫微末,

碰着它免不了迎刃而折;

她们的想像驾起了羽翼,

最快的风比不上它迅疾。

罗瑟琳

别再说下去了,我的姑娘们;停止,停止。

俾隆

天哪,大家都被她们取笑得狼狈不堪!

国王

再会,疯狂的姑娘们,你们真是希有的刁钻。

公主

二十个再会,我的冰冻的莫斯科人!(国王、众臣、乐工及侍从等下)这些就是举世钦佩的聪明人吗?

鲍益

他们的聪明不过是蜡烛的微光,被你们可爱的气息一吹就吹熄了。

罗瑟琳

他们都有一点小小的才情,可是粗俗不堪。

公主

啊,贫乏的智慧!身为国王,受到这样无情的揶揄!你们想他们今晚会不会上吊?或者从此以后,不套假脸再也不敢见人?这放肆的俾隆今天丢尽了脸。

罗瑟琳

啊!他们全都狼狈万分。那国王因为想不出一句巧妙的答复,急得简直要哭出来呢。

公主

俾隆发了无数的誓;他越是发誓,人家越是不相信他。

玛利娅

杜曼把他自己和他的剑呈献给我,愿意为我服役;我说,“可惜你的剑是没有锋的;”我的仆人立刻闭住了嘴。

凯瑟琳

朗格维大人说,我占据着他的心;你们猜他叫我什么?

公主

是不是他的心病?

凯瑟琳

正是。

公主

去,你这无药可治的恶症!

罗瑟琳

你们要不要知道?国王是我的信誓旦旦的爱人哩。

公主

伶俐的俾隆已经向我矢告他的忠诚。

凯瑟琳

朗格维愿意终身供我的驱策。

玛利娅

杜曼是我的,正像树皮长在树干上一般毫无疑问。

鲍益

公主和各位可爱的姑娘们,听着:他们立刻就会用他们的本来面目再到这儿来,因为他们决不能忍受这样刻毒的侮辱。

公主

他们还会回来吗?

鲍益

他们会来的,他们会来的,上帝知道;虽然打跛了脚,他们也会高兴得跳起来。所以把你们的礼物各还原主,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像芬芳的蔷薇一般在熏风里开放吧。

公主

怎么开放?怎么开放?说得明白一些。

鲍益

美貌的姑娘们蒙着脸罩,是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蔷薇;卸下脸罩,露出她们娇媚的红颜,就像云中出现的天使,或是盈盈展瓣的鲜花。

公主

不要说这种哑谜似的话!要是他们用他们的本来面目再来向我们求爱,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罗瑟琳

好公主,他们改头换面地来,我们已经把他们取笑过了;要是您愿意采纳我的意见,他们明目张胆地来,我们还是要把他们取笑。让我们向他们诉苦,说是刚才来了一群傻瓜,装扮做俄罗斯人的样子,穿着不三不四的服饰,不知道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他们凭着一股浮薄的腔调,一段恶劣的致辞和一副荒唐的形状,到我们帐里来显露他们的丑态,不知究竟有些什么目的。

鲍益

姑娘们,进去吧;那些情人们就要来了。

公主

像一群小鹿似的,跳进你们的帐里去吧。(公主、罗瑟琳、凯瑟琳、玛利娅同下。)

国王、俾隆、朗格维及杜曼各穿原服重上。

国王

好先生,上帝保佑你!公主呢?

鲍益

进帐去了。请问陛下有没有什么谕旨,要我向她传达?

国王

请她允许我见见面,我有一句话要跟她谈谈。

鲍益

遵命;我知道她一定会允许您的,陛下。(下。)

俾隆

这家伙惯爱拾人牙慧,就像鸽子啄食青豆,一碰到天赐的机会,就要卖弄他的伶牙俐齿。他是个智慧的稗贩,宴会里、市集上,到处向人兜卖;我们这些经营批发的,上帝知道,再也学不会他这一副油腔滑调。他是妇人的爱宠,娘儿们见了他都要牵裳挽袖;要是他做了亚当,夏娃免不了被他勾引。他会扭捏作态,他会吞吐其声;他会把她的手吻个不住,表示他礼貌的殷勤。他是文明的猴儿,他是儒雅的绅士;他在赌博的时候,也不会用恶言怒骂他的骰子。不错,他还会唱歌,唱的是中音,高不成,低不就;还惯会招待、看门。“好人儿”是妇女们给他的名称;他走上楼梯,梯子也要吻他脚下的泥尘;他见了每一个人满脸生花,嘻开了那鲸骨一样洁白的齿牙;谁只要一提起鲍益的名字,都知道他是位舌头上涂蜜的绅士。

国王

愿他舌头上长疮,这个混账;是他把毛子奚落得晕头转向!

鲍益前导,公主、罗瑟琳、玛利娅、凯瑟琳及侍从等重上。

俾隆

瞧,他来了!礼貌啊,在这个人还没有把你表现出来以前,你是什么东西?现在你又是什么东西?

国王

万福,亲爱的公主,愿你安好!

公主

听来似乎我目前的处境不妙。

国王

请你善意地解释我的言辞。

公主

你若是说得好,我并不吹毛求疵。

国王

我们今天专诚拜访的目的,是要迎接你到我们宫廷里去盘桓盘桓,略尽地主之谊,愿你不要推辞。

公主

这一块广场可以容留我,它也必须替您保全您的誓言;上帝和我都不喜欢背誓的人。

国王

不要责备我,因为这不是我自己的过失;你的美目的魔力使我破坏了誓言。

公主

你不该说美目,应该说恶目;美的事物不会使人破坏誓言。凭着我那像一尘不染的莲花一般纯洁的处女的贞操起誓,即使我必须忍受无穷尽的磨难,我也不愿做您府上的客人;我不愿因为我的缘故,使您毁弃了立誓信守的神圣的盟约。

国王

啊!你冷冷清清地住在这儿不让人家看见,也没有人来看你,实在使我感到莫大的歉仄。

公主

不,陛下,我发誓您的话不符事实;我们在这儿并不缺少消遣娱乐,刚才还有一队俄罗斯人来过,他们离去还不久哩。

国王

怎么,公主!俄罗斯人?

公主

是的,陛下;都是衣冠楚楚、神采轩昂、温文有礼的风流人物。

罗瑟琳

公主,不要骗人。不是这样的,陛下;我家公主因为沾染了时尚,所以会作这样过分的赞美。我们四个人刚才的确碰见四个穿着俄罗斯装束的人,他们在这儿停留了一小时的时间,噜哩噜苏地讲了许多话;可是在那一小时之内,陛下,他们不曾让我们听到一句有意思的话。我不敢骂他们呆子;可是我想,当他们口渴的时候,呆子们一定很想喝一点水。

俾隆

这一句笑话在我听起来很是干燥。温柔美貌的佳人,您的智慧使您把聪明看成了愚蠢。当我们仰望着天上的火眼的时候,无论我们自己的眼睛多么明亮,也会在耀目的金光之下失去它本来的光彩;您自己因为有了浩如烟海的才华,所以在您看起来,当然聪明也会变成愚蠢,富有也会变成贫乏啦。

罗瑟琳

这可以证明您是聪明而富有的,因为在我的眼中——

俾隆

我是一个傻瓜,一个穷光蛋。

罗瑟琳

这个头衔倘不是本来属于你的,您就不该从我的舌头上夺去我的话。

俾隆

啊!我是您的,我所有的一切也都是您的。

罗瑟琳

这一个傻瓜整个儿是属于我的吗?

俾隆

我所给您的,不能更少于此了。

罗瑟琳

您本来套的是哪一张假面?

俾隆

哪儿?什么时候?什么假面?您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罗瑟琳

当地,当时,就是那一张假面;您不是套着一具比您自己好看一些的脸壳,遮掩了一副比它更难看的尊容吗?

国王

我们的秘密被她们发现了;她们现在一定要把我们取笑得体无完肤了。

杜曼

我们还是招认了,把这回事情当作一场笑话过去了吧。

公主

发呆了吗,陛下?陛下为什么这样不高兴?

罗瑟琳

嗳哟,救命!按住他的额角!他要晕过去了。您为什么脸色发白?我想大概因为从莫斯科来,多受了些海上的风浪吧。

俾隆

天上的星星因为我们发了伪誓,所以把这样的灾祸降在我们头上。那一张铁铸的厚脸能够恬不为意呢?——姑娘,我站在这儿,把你的舌箭唇枪向我投射,用嘲笑把我伤害,用揶揄使我昏迷,用你锋锐的机智刺透我的愚昧,用你尖刻的思想把我寸寸解剖吧;我再也不穿着俄罗斯人的服装,希望你陪我跳舞了。啊!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信任那些预先拟就的说辞,他学童背书似的诉述我的情思;我再也不套着面具访问我的恋人,像盲乐师奏乐似的用诗句求婚;那些绢一般柔滑、绸一般细致的字句,三重的夸张,刻意雕琢的言语,还有那冬烘的辞藻像一群下卵的苍蝇,让蛆一样的矜饰汩没了我的性灵,我从此要把这一切全都抛弃;凭着这洁白的手套——那手儿有多么白,上帝知道!——我发誓要用土布般坚韧的“是”,粗毡般质朴的“不”,把我恋慕的深情向你申说。让我现在开始,姑娘,——上帝保佑我!——我对你的爱是完整的,没有一点残破。海枯石烂——

罗瑟琳

不要“海枯石烂”了,我求求你。

俾隆

这是我积习未除;原谅我,我的病根太深了,必须把它慢慢除去。慢点!有了,给他们三个人都贴上“重病”的封条;他们的心灵都得了不治之症,受到你眼睛的传染,神智不清。这些贵人的症状准确无误,满脸通红——那正是瘟疫的礼物。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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