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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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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一封信和银子,没什么别的了?”

“没有了,喔!还有就是来人的口讯,他是归德送飞递来的,说是老爷叫我们立即回去。”

“立即回去,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儿还没放榜呢?”

“这个来人可没说,不过老爷还有一封信,相公看了信不就知道了。”

“废话!还不把信拿来。”

“我看见相公衣冠不整,不敢拿出来,相公等洗过澡,穿好衣服再看吧!”

原来侯老夫子课子颇严,尤重素行端正,长者若有函示,一定要衣冠端正才能拜读,以表端敬之意。

朝宗倒是急不得了,只有等他把热水提了来,草草地洗了一下,穿好衣服,就在灯下拆开了父亲的信。

父亲的信很简单,对他在金陵考试的文稿提出了批评,说是华而不实,若是遇上个注重实务的考官,即使勉强得中,也是放在后面的事了,这总算是读书不够澈底之故,好在还算年轻,还来得及再磨磨。

这段批评使朝宗很不服气,三场出来,他自己十分得意,把稿子抄了一份,着人送回家中给老父过目,意在必中,想获得一份嘉奖的,那知道竟淋了一头冷水。

再看下去倒还有,父亲对他在金陵交往的那些人都还满意,说复社诸人,都是气节凛然的君子,倒不妨多跟他们亲近一下。

下面则是说到祖母病了,盼想孙见心切,亟思见一面,叫他接到信后,立即动身回里,不必等榜发了。

祖母已八十高龄,风烛残年,最疼爱的就是朝宗这个孙儿,如果未能在榻前送终,恐将为终身之憾。

这对朝宗的确是个打击,因为他对那位老奶奶也是敬爱异常,奶奶最疼他,奶奶病重了,他非常难过,真想立刻赶回去。可是,明天的约会呢?

还好,最后一段上,无巧不巧的解决了他的难题。

大前年父亲告休返里时,途经金陵,也正是这时候,母亲因为听说了清凉寺的观音菩萨灵,在佛前烧香许愿,后来因为路途遥远,没有去还愿,心中一直不安。这三年来家宅平安,都是菩萨保佑,故而叫他在庙期九月初三日,代表前去还愿,四十两银子中,二十两是捐给寺中的香油钱,二十两银子则是给他存在一个靠得住的朋友处,以备作吃份子之资。

在举试时,贡院的考生们都有个不成文的规例,三五人也好,十数人也好,聚成一堆,在几家大的饭店、酒馆都登记好了,大小宴会都不先付帐,吃了就记上。等榜发之后,榜上有名的,则分摊付帐,名落孙山的就白沾光了。

付钱的因为登榜之喜,自然乐于拿出这笔钱来,落榜的多少也算捞了几顿,这是很有意思的一项活动,也含有点人情味。

只不过在邀份子的时候,必须略加选择,万一邀的人多,而只有一人上榜,这笔帐付起来,倒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侯老先生对儿子的文章评价虽不高,但是却没有失望,故而还是替他准备了,免得到发了榜,人却不在,人家以为他逃账了呢!

最叫侯朝宗高兴的还是明天要他代为还愿的事,那样一来,香君的约会就可以实践了,否则拿了她一对金锭子,来个溜之大吉,若流传开去,侯朝宗这三个字就别想再在金陵立足了。

兴儿见他捧着信发呆,忙问道:“相公!信上究竟说些什么?”

“老夫人病了,要我早点回去,兴儿!你去把蔡老板请进来,同时也打点一下,后天一早我们就上路。”

兴儿忙跑了出去。

朝宗把思绪略为整理一下,然后等蔡老板来了,先把二十两出份的银子交给他道:“家祖意盼孙急归,我奉父谕要立即回去,也来不及辞行了,这是出份子的钱,设若中了,就请蔡老板代为支付一下,不够的也先请你垫上,我随后来了就奉还,若是不中,钱就放在你这里,反正我还要再来考的,那时再来取用好了。”

一听说朝宗要走,蔡老板不无遗憾。

因为朝宗住在这里时,他着实得了不少的实惠,他开设这家书坊的目的,固然不是纯为谋利,但是他也不想赔了本儿来接近那些斯文中人,因此像朝宗这样的客人,是最受欢迎的。

可是,他也明白,侯朝宗是一条神龙,不可能久困在池中的,也不可能常住在他的店中的了。

因此他不胜惋惜地道:“老夫人的身体是不会有什么大病的,念孙心切才是真的,公子回去探省一下,暂慰闻思之后,很快就回来的,这银子还是请公子带着吧!”

“怎么,蔡老板以为我今科必定会落第吗?”

朝宗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却故意开玩笑他问了一声。

果然使他大为着急地道:“不!不!公子误会了,连马五先生都把公子的文稿选列首篇,可见公子是必中的了,我是说公子回到家里不久,魁元的捷报也一定跟着到了,公子不得又要赶了来,会同榜、拜座师,那时再去清结这些应酬账也还来得及。”

朝宗叹了口气,道:“场中莫论文,三场下来,我对自己这几篇倒是颇为中意。”

“那还错得了,想老汉当年自己也曾参加过几场府考,只是文章憎命,一举难登而已,不过看了公子的文章后,就不怨天尤人了,我若有公子十分里一分的才情,现在不会开这个书坊了。”

朝宗摇摇头:“你听我说下去,我接到家父的手谕上说,我的文章华而不实,徒重虚华而缺少骨子。”

蔡老板笑道:“这老人家看文章自然是比人家要高一点,但是对公子,总不免要谦逊一点的。”

“不!家父倒不是这种虚伪的君子,他说话一向很实在,我自己反省了一下,发现老人家的话也不无道理,我在实用的工夫上还欠缺,满腹的大道理,虽是安邦定国,成王成圣之道,但只是纸上说得冠冕堂皇,没有一点实际的办法。”

“道理上说得明白就好,府试只为拔举,不是朝廷开科选士的京比,那才要讲究经世致用之学。公子也还年轻,只要明白了圣王之大道,尽可慢慢的磨练。”

侯朝宗笑了笑道:“蔡老板,如果是你去衡文,我倒是有把握必中了,只可惜朝廷委派来的学政大员们本身是在做官,又未必能像你想得这么远,所以对今科中与不中,我倒是得失之心不那么浓了。”

“马五先生法眼极高,他总不会看错吧!”

“可是你也说过,被他选中在前面的人,经常也有不中的,也可见此公跟家父的看法是不谋而合呢!”

蔡老板刚要开口。

侯朝宗又说道:“反正我也不会就在这一科上定了行止,今科不中,来岁还是要再来的,所以银子留在这里,一切都借重了。”

蔡老板见朝宗留下的是三十两银子,忙道:“侯公子,结算份例,也只要二十两就足够了,你这另外的十两?”

“那是麻烦你的。”

“侯公子,你别开这种玩笑了,小号能够请到几位名士相公来盘桓,已是莫大的面子,从没有收取费用的,你若是不嫌弃,赏小木头几钱碎银,已经使他笑得合不拢嘴了,那里要这么多。”

侯朝宗笑了一笑,道:“蔡老板,难怪朋友们都叫你冲天炮,你的性子实在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这块银子我是要麻烦你去置办一些东西的,因为家慈虔佛,大前年过金陵时,曾在清凉寺的菩萨面前许了愿,此愿一直没有还,明天又是佛会之期,所以要我去代为还愿。”

“原来是这个用途的。”

“家父虽然不那么虔敬,却不禁止家人们信佛。”

“是!是!信佛礼佛是好事,因为神佛总是叫人行善祛恶,只要不迷信而走火入魔就好了。”

“正是这话,所以家父为了赶时间,劳动军驿把信送到,也是体念家母为祖母请福祈寿的一片孝心。”

“清凉庙期在留都虽不是一件大事,却是件盛事,很多人家早就在那儿搭好棚架,招待亲友了,这时候再去准备,恐怕太晚了。”

“我倒不是要如此铺张,只要置办些香烛纸马,另外换些零钱,一路上散给那些乞儿化子。”

“这也要不了许多。”

“你置办了之后,留下一两给小木头,剩下的都算是庙里的香油钱吧,这件事我本来是不敢麻烦你的。”

“那里!我是顺便,因为我每一年都要去应酬一下的,亲戚朋友、老主顾,很多在那儿架了棚子。”

“正是为此,我才敢烦驾,而且散钱的事,也要麻烦小木头了,兴儿明天没空,他要整理行装,还要到各处去代我辞行,所以我今天先拜托了。”

“那当然没问题,只是公子的行期太仓促了,老汉明日又不得暇,想给公子饯行都来不及了。”

“不必客气,来日方长,打扰之处尚多,容图后聚吧,明日的一切,多多费心,我这儿先谢了。”

又客气了两句,他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兴儿是个小孩子,听说明天好玩的事儿没有他的份,来到金陵又还没有好好的玩一下,又要匆匆地赶了回去,嘟着嘴很不高兴。

朝宗知道他的心意,笑着道:“小兔崽子,你别嘟着一张嘴,如丧考妣似的,难道这一阵子你还没野够。”

兴儿忙道:“公子!天地良心,刚来的几天,你天天应酬,我是人生地不熟,只有闷在店里,好容易等你考过了,而且小木头也说他的表叔要从乡下来,准备向蔡老板告两天假,带着我们四处去玩玩的,那知又要回去了!”

“你在城里四处乱跑,那儿没玩过。”

“小木头的表叔是带着女儿来烧香还愿的。”

朝宗一笑道:“恐怕是女儿两个字才打动你的心吧!”

兴儿红了脸道:“没有的事,不过小木头说他那个表妹十五岁,跟我同年,是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大美人。”

“小木头那个憨小子,还懂得看美人。”

兴儿笑道:“小的也知道,乡下姑娘,还能俏到那里,最多皮肤白一点,就是大美人了,只是他说得活现活灵,小的不服气,非要见识一下罢了。”

“你别鬼,我知道你在家里跟夫人房里的桂花儿经常眉来眼去的,你出来时,她还在门后擦眼泪呢,这回你又在想别家姑娘了。”

“公子!瞧你说的,桂花姐大我两岁,她一向把我当亲弟弟一样地照应着。”

“哦!你们躲在花园里拉着手亲嘴,打量我不知道呢,小兔崽子,你还是给我老实一点。”

兴儿涨红了脸。

朝宗又道:“你跟桂花儿同是三兴村的人,两家又有点远亲,桂花的娘前几月来看女儿,还说了,人虽是卖给我们家的,但希望能嫁个本乡本村的小伙子,那不就是你吗?多半是你唆使着她去说的。”

兴儿连忙道:“没有的事,我说我年纪还小,还要侍候公子出来做官,还不一定是不是会在家呢!可是桂花姐她娘说反正是在一家子里,就算公子在外面做官,总也要人侍候后宅的,就算不带桂花姐出去,落叶归根,公子总还要回去的,说定了没关系。”

“这话也是呀!你可没得推托了。”

“小的说了,我们都是自小典身的,那能由自己作主,公子都没娶亲呢,那会就轮到我们来谈这些了。”

侯朝宗笑道:“你倒是会说话,居然拿我来推搪了,大概是怕我把她给要了过来吧!”

兴儿道:“公子,桂花那个村头村脑的样子,你会瞧得上眼吗?连她娘都说了,我那个闺女儿若是长得花俏一点,说不定还能梦想着会被少爷收为偏房的一天,瞧瞧她那份长相,不做那个梦了。至于说无法自主的事,她说老夫人、老爷、夫人,都是怜下恤贫的,菩萨一般的人,她去求了,一定会恩准的。”

“哦!这我倒没听说,准了没有呢?”

兴儿道:“是我拦着不让她去求的,说大家都还小,这会儿就提这个,显得太忘恩负义了,至少也得等到二十岁再说。”

“是她二十岁,还是你二十岁呢?”

“管他是谁,反正我们都没有满二十岁,就算是等她二十,也是三年后的事了,那时还不定会怎么样。”

“那时还能怎么样?难道你还能飞上了天不成。”

“小的那敢存这个心,只是想那时公子一定高中,也许做了官,也许是在京里待考,大家不在一起,她可能就忘了。”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的了。”

“公子!说良心话,我是不太情愿,你也看得到的,大我两岁不说,瘦得像支竹竿,偏又高出我两个脑袋去,我们俩在一起,实在不像回事儿。”

“混帐东西,你既没有这个意思,干吗要去撩拨她,家里四个丫头,她是最规矩的,从不跟人嬉皮笑脸的。”

“那也得有人搭理她才行呀,她一笑,两颗门牙就暴了出来,满口臭气,早就把人给薰跑了。”

“看你把人给糟蹋的,我回去告诉她去。”

“这倒没关系,她自己也知道,门牙是天生的,口臭是胃气,大夫给她开了个方子,叫她没事嚼嚼豆蔻子,倒是好多了。瘦是因为有病,一嫁人就会胖起来,现在高我一个头,可是我才十五岁,将来一定会高过她去的!她说她看上我,就因为我的个儿会高。”

“这倒不错,你现在已经像个小大人似的,再过几年,身高不到一丈,也有九尺了。”

“公子,我是个男人,身高丈二也没什么,只会显得魁梧些,可是她现在已经是七尺来高了,若是再长个一两尺,那不成了尊女门神了!我可实在不想高攀。”

侯朝宗笑道:“你先去找她的,这可是赖不掉的,她在后面,没事不出来,每次都是你借故去找她。”

“我……咳!那是她叫我去的,我是不敢不去!”

“这怪了!脚在你身上,你为什么非要听她的。”

兴儿苦笑道:“因为我欠她四两银子。”

朝宗颇感意外:“你欠她四两银子!她每年的份例只有一两银子,你跟她一样,却还比她多不少外快赏钱,你们又不要穿衣吃饭,你怎么欠她的银子。”

“那是我赌输了!”

“该死的东西,小小年纪居然不学好去赌钱。”

“是过年的时候,门上的老钱他们在掷骰子,我瞧着好玩,也去掷了好几手。”

“蠢才,他们跟老爷在外任做官时,什么鬼门道有学会,你去跟他们赌,不是等于白送吗?”

“小的知道错了,可是已经陷了下去,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一次小的出来,发觉留都赌的花样更是多,小的连沾也都不敢去沾,出外的份赏都积了下来,已经存有二两的银子的了。”

他顺手把银子给掏了出来。

朝宗道:“我说你怎么变得刻苦起来了,靴子破得脱了底都舍不得丢,给你买鞋的钱都省了下来,敢情是想攒钱讨老婆。”

兴儿道:“不是讨老婆,而是退老婆。”

侯朝宗不禁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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