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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无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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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奇不有楼将会有些什么样的交易等待进行,不到开市那一天,谁也无法事先获悉。www.xiaoxiaocom.com

不过,有一件事,绝错不了。

这个月的交易,一定比上个月的交易更稀奇也更惊人。

这种猜测,是镇上方老头昨晚三杯黄汤下肚之后当众宣布的。

方老头是镇上一个老光棍,也是镇上男女老少经常调笑的对象。

方老头是个流浪汉,已在镇上落脚多年,平时靠打柴拾荒为生,遇上哪家婚丧喜庆,他也会去轧上一脚,混两碗老酒喝喝。

由于这老头人缘好,世故老到,凡是常来无名镇的外乡客人,也都喜欢跟他接近。

请方老头喝酒,听方老头说话。

方老头只要有酒喝,话说得特别多。

他经常重复述说的,是他本身的一段故事。

他说:他也是出身于书香世家,祖上还是做过几任大官。他是因为小时不肯好好念书,瞒着家人,逃学跑出来的。以后怕受责备,就不敢再回去。

至于他祖上是做过什么大官,因为年代久远,他当然忘记了。

方老头本身的故事,自然不止这一段,但他绝不会一次全部说完。

说完一段,他会告诉你,时间不早了,下次再谈。

下次,你当然还得请他喝酒。

大家虽明知道方老头的故事全是编造出来的,但从没有人去点穿它。

因为他的谎言对别人并无害处。

几碗老酒,能值几何?何况他也并没有白喝你的酒,他也为你带来了欢笑!

因为方老头经常能为大家带来欢笑,所以大家都戏称他为“无名镇之宝”。但是,方老头坚决反对这个混号;他希望大家喊他一声“方二爷”。

人家问他是不是排行第二?他说不是。那么,他既非排行第二,却要别人喊他方二爷,又是个什么说处呢?

这时,方老头就会一本正经的告诉你:“因为镇上已经有了一位白大爷,那我就只能称二爷,那可不能跟人家白大爷平起平坐”

这就是方老头为人谦虚的一面。

他认为“二爷”要比“大爷”小一辈。大爷他不敢当,弄个二爷混混,他就很满足了。

昨晚,当方老头发出前述的预言之后,有人问他根据什么敢断定无奇不有楼这个月会有惊人的大交易出现,方老头眯着一双惺讼醉眼笑答道:“你可是见过大!”

娘上洗澡堂子?和尚光顾绣花店?”

没有人见过大姑娘上洗澡堂子。

也没人见过和尚光顾绣花店。

当然也没有人能听得懂方老头打这两个比喻的含义。

“这意思就是说”方老头见大家一个个瞪大眼睛答不上腔,洋洋得意地接下去道:“什么样身分的人,会在什么样的场合出现都是有道理的,你们可曾注意到最近这两天,无名老栈跟上清宫来的那几批人?这些人突然出现在无名镇,如不是为了准备进行某种惊人的交易,谁还有更好的解释?”

没有人能提出更好的解释。

连吕炮也不能。

吕炮是镇上的一个黄酒贩子,天生一副蛮子脾气,专喜欢找人抬杠,是无名镇上有名的“杠子头”。

若说方老头是无名镇上最受欢迎的人物,这位杠子头吕炮,则恰好相反。

这位杠子头吕炮最大的能耐,便是不管任何人谈任何事情,只要他有插嘴的机会,他就一定能提出相反的意见。

如果你说鸡蛋是圆的,他仍会毫不考虑的说鸡蛋有方的。

有谁见过方的鸡蛋没有?

当然没有。

但是,一旦杠子头吕炮坚持这世上也有方鸡蛋,你就只有认输。

除非你想藉此打发空闲的时间,同时不在乎自己也许会被活活气死,否则你最好别跟这位杠子头争论下去。

你可以割了他的舌头,但你绝无法要这位杠子头改变主张。

就像你永远无法让一枚圆的鸡蛋变成方的鸡蛋一样。

昨晚,杠子头吕炮也在场。

过去,由于方老头话多,脾气好,身分低,一直是杠子头吕炮抬杠的对象。而这一次,这位杠子头对方老头的预言,居然忍住没有开口。

很明显的,连这位杠子头似乎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解释太原马场主人花枪金满堂、金陵黑笛公子孙如玉、人海钓客铁钧银丝鱼太平、天台鬼婆子赖姥姥、君山五毒兄弟、燕京三凤姐妹、黄山大侠向晚钟、玄机道人一尘子、风流娘子岑今-、飞刀帮四大堂主等这批武林中的煊赫人物,何以突然会先后相继于无名镇出现。

所以,这一顿酒,方老头又没有白喝。

他提醒大家一件大事。

别错过了这一个月无奇不有楼的开市日期;这个月初五,无奇不有楼,必然有一场热闹的好戏可瞧。

方老头的预言会不会应验?

四月初二。

天晴。

微云。

无风。

晌午时分,无名老栈大门口,忽然出现一名背着青布包袱的棕衣青年汉子。

这名年轻的棕衣汉子,有着一副挺拔结实的身材,以及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孔。

他满身风尘,好像刚赶完一段长路,但微沉的唇角上,却仍然浮着笑容;浓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则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眼光中充满了狭弄意味,仿佛这世上没有一件事能逃得过他人微的观察。

店小二张七看到这青年人时,脸色止不住微微一变,但旋即换上一脸巴结的笑容,快步迎上去哈腰着道:“哇啊,唐公子,好久不见了。”

棕衣青年笑笑道:“我叫唐汉,不是唐公子。”

张七赔笑道:“是的,唐唐唐少侠是打尖还是留宿?”

唐汉笑道:“我也不是什么少侠,我是个到处不受欢迎的火种子。这次我决定要在你们无名老栈住下来,你们只会自认霉气。”

张七干笑着道:“公子真会说笑话。咳咳!”

唐汉笑道:“火种子唐汉只会闹笑话,不会说笑话。”

他凑上一步,低声笑着道:“如果你喜欢跟公子打交道,后面有位正牌的公子来了,你快过去好好的跟他亲近亲近吧!”

张七将信将疑的扭过头去一瞧,立即发现麻子豆腐店那边,果然遥遥走来一位带领着两名青衣书童的锦衣公子。

张七看到这位锦衣公子,神情先是微微一呆,然后一双眼光便就铁钉钉人木板似的,死死地盯在这位锦衣公子身上。

锦衣公子愈走愈近,张七的一双眼睛也跟着愈瞪愈大。

张七是无名老栈的老栈伙,名式各样的人物,他都见过,当然也曾见过不少名公子。

但像眼前这位锦衣公子,张七显然还是第一次见到。

如今向无名老栈走过来的这位锦衣公子,服饰光鲜,腰悬长剑,远远望去,器宇轩昂,举止洒脱,的确像位倜傥不群的世家公子。

只可惜这位公子的一副尊容,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一个人如果有着一张烂柿形的面孔,已经就够糟的了,若再缀上一对招风耳,一副朝天鼻孔,两片厚嘴唇,一排大黑牙,那就不晓得该怎么形容了。

而这位锦衣公子,不仅五官俱备,居然还少了一双眉毛,多了一双斗鸡眼!

这样一张面孔,如果以笔墨描绘出来,一定无法令人相信它竟是一个活人的脸谱。

张七忍不住皱眉喃喃道:“我的妈呀,世上怎么有这么难看的人?!”

唐汉轻声笑道:“古语说得好:人不可貌相。你可别瞧他长相不怎么样,若论及武功和财富,就算把君山五毒兄弟张太原花枪金满堂加起来,恐怕都抵不上他的三分之一。”

张七的一双眼睛不禁又加大了一倍,愕然道:“这人是谁?”

唐汉笑道:“你的同宗:无眉公子张天俊。”

张七一呆道:“就是当今武林五大名公子中,排名第一的无眉公子?”

唐汉笑道:“不错,这是你们张氏门中的光荣。这位无眉公子除了长相不雅之外,可称得上是位道道地地的世家公子!”

张七道:“听说武林中正流行着一种什么人皮面具,这位无眉公子既然有财有势,为什么不设法弄副人皮面具戴戴?”

唐汉笑道:“这个主意早就有人向他提过了。”

“他怎么表示?”

“一笑置之。”

“为什么?”

“因为他对他这张面孔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张七唾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无眉公子已经慢慢的向这边走过来了。

无眉公子走近之后,眯起一双斗鸡眼,将火种子唐汉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了又打量,就像一只大公鸡晃动着鸡冠,在审视着一条刚从草堆中爬出来的五色斑斓的大蜈蚣。

张七心中暗暗发毛。

他猜想无眉公子一定不认识这位火种子,否则绝不会以这种眼光来打量这位江湖上的浪子之王。

他真想大声提出警告:你这位无眉公子如果再不收敛些,你这种看人的眼光不叫你马上由“无眉”公子变成“无命”公子才怪!

结果,张七是白担了一场心事。

他没想到这位“名公子”跟唐汉这个“大浪子”两人之间不仅是老相识,而且看上去两人的交情好像还不错。

唐汉任由无眉公子打量了个够,才扬起半边面孔,微笑道:“寒山古刹一别,至今不及半载,没想到今天又在这儿碰上了,张兄是否觉得很意外?”

无眉公子收回了目光,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在你来说也许是意外,在我说来则是不幸得很。”

唐汉笑道:“张兄的剑术和酒量,小弟一向钦佩有加,只是说起话来,措词用语方面,似乎还欠研究。”

无用公子道:“我方才这两句话,哪几个字眼运用得不得体?”

唐汉笑道:“至少你不该将‘荣幸’说成‘不幸’。”

无眉公子道:“你认为我在无名镇上碰上你这个火种子,是种荣幸?”

唐汉笑道:“这是一名世家公子待人接物起码应有的礼貌。我只是个火种子,并不是个扫帚星。”

无眉公子道:“碰上你这个火种子,跟碰上扫帚星又有多大区别?”

唐汉笑道:“就算我是个扫帚星,那也该由别人口中说出来,我这个扫帚星几时为你张大公子带来过霉运?”

无眉公子道:“那是因为本公子祛让得法。”

唐汉大笑道:“你说了半天,就是只有这句话中听。今天你用来避难消灾的,可还是老法子?”

无眉公子道:“一成不变。”

“什么地方?”

“梦乡。”

“你该知道我喝上了劲,毛病多得很。”

“放心,梦乡的姑娘,个个都是一流的好大夫。”

“还是老规矩?”

“先醉的付账!”

梦乡。

一个优雅动人的名字。

一个粗俗低级的地方。

以无眉公子的身份来说,实在很难令人相信他竟会来这种地方寻欢买醉。

不过,火种子唐汉却马上就明白了无眉公子何以会选上这样一处地方的原因。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这里粗俗而低级!

来这种地方喝酒,最大的好处,便是不容易碰上熟人;纵有江湖客光顾,也必然是些不入流的角色,而绝不会是像花枪金满堂,或是金陵黑笛公子孙如玉那种爱惜自己羽毛的知名人物。

不一会儿,酒菜来了,姑娘也来了。

无眉公子首先举杯道:“来,今天这一顿酒,小弟先谢了!”

唐汉笑道:“你这种开场白,我先后已听过四五次,只可惜到头来,每次付账的人,还是张大公子。”

无眉公子道:“你懂什么?过去几次那是放长线钓大鱼。”

“你那条大鱼几时上钩?”

“就是今天!”

“你有把握?”

“不信可以打个赌。”

“除了付酒账,另加彩注?”

“不错!”

“如何赌法?”

“悉听尊便!”

唐汉微微一笑道:“不必打赌了,我懂你的意思。”

无眉公子道:“你懂我什么意思?”

唐汉笑道:“今天你把我约到这里来,完全是为了谈话方便,对不对?”

“这一点我不否认。”

“我火种子唐汉,大家知道的,两肩抬一口,穷光蛋一个,所以你实际上也并不是真想从我这里赢得财物。”

“这一点我想不承认也不行。”

“这样一来,不就很明白了吗?”

“我还是不太明白。”

“说穿了,你是为了想从我口中探听消息!”

“什么消息?”

“譬如说:像君山五毒兄弟、燕京三凤姐妹、黑笛公子、人海钓客、黄山大侠、玄机道人、天台鬼婆子、风流娘子、花枪金满堂以及飞刀帮四大堂主等人,何以突然相继赶来无名镇?这个月的无奇不有楼,究竟会有一些什么大交易发生?”

“你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我的回答,一定令你很失望。”

“哦?”

“消息我是有一点,不过却全跟你这位张大公子不发生关系。”

“哦?”

“举个例子说:去年年底,凤阳双龙堡失窃的一件天蚕衣,很可能会在这次竞价场上出现。你对那件天蚕衣,有无兴趣?”

“没有兴趣。”

“还有飞刀帮帮主的百宝刀囊,据说也有了下落。你想不想知道,如今这百宝刀囊落在何人手里?”

“不想知道!”

唐汉笑了笑,道:“我劝你不必打赌,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你纵然赢了,你从我这里也赢不走任何东西。”

无眉公子叹了口气道:“照你这样一说,我从你那里的确好像赢不到什么东西。”

唐汉笑道:“你现在还要不要再打赌?”

无眉公子道:“要!”

唐汉笑不出来了,呆呆的道:“还要?以什么做赌注?”

无眉公子道:“无眉公子张天俊,俗人一个,除了银子多,别的啥也没有。今天如果我先醉倒,白银十万两,敬请笑纳!”

唐汉瞬了瞬眼皮道:“如果先醉倒的是我火种子呢?”

“替我办件事!”

“爬上屋顶摘星星?”

“不必。”

“搬开某位仁兄的脑袋?”

“也不必。”

“除了这些,我火种子还能办什么?”

“这件事,事先不便明说。不过,我愿以无用公子的信誉担保,只要你肯答应,这件事你一定可以办得到!”

“而你自己却办不到?”

“很难。”

唐汉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道:“你也未免太恭维我这个火种子了。”

无眉公子道:“我不是一个喜欢恭维别人的人,我一向只恭维值得我恭维的人。”

唐汉大笑举杯:“好,一言为定;干了!”

四月初三。

阴天。

小雨。

这种阴雨的天气,永远都是一个老样子,天空一片暗灰色,好像太阳尚未升起,天尚未亮。

这是一种睡懒觉的天气,很少有人碰上这种天气会赶着起床。

唐汉躺在床上。

他醒来之后很久,才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才发觉身边多了一个人。

一个温暖滑腻,不着一丝的女人。

他心头马上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总算他还记得这个女人的名字。

他连忙摇醒那女人:“香香,昨晚那位张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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