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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谁怜我为黄花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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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蓉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缓缓笑道:“那日安氏的宫女惊动了德妃,才致德妃在昭阳殿外受惊难产。听闻姐姐为此在棠梨宫打了安氏那贱人?”

我呷了一口茶,道:“也是我太心急了,一心只悬在德妃姐姐身上。”

“不怪姐姐。你瞧她素日那调三窝四的样儿,若换做我是姐姐,可不是给一掌那么简单了。”她微有得意之色,“自德妃薨了之后,皇上待她也不如往日多了。”

我一笑不语,只命槿汐打开带来的锦红缎盒,里面躺着一棵雪白饱满的雪参,大约女子手腕粗细,参须根根纤长完整,“方才人多不便,这支千年雪参是给妹妹补身所用。但愿妹妹早日为皇上产下皇子,我到时便再来为敏贵妃贺喜。”

蕴蓉眸光一黯,旋即含笑:“多谢姐姐吉言。”她低低一叹,“只是温太医为了那些捕风捉影的事伤了身子心气,否则有他加以调理,蕴蓉也能早日如愿以偿。”

我看了看天色,叹气道:“原本想陪妹妹多说说话。奈何去皇后宫中的时辰到了,今日宫里有几桩不大不小的事情,得去回了皇后。”

蕴蓉涎笑,“姐姐搪塞我呢!谁不知表哥把宫中之事都托付给了你,只叫她歇着,姐姐何必还去回皇后?”她笑着拉我的手,“我宫里有皇上新赏下来的‘云山玉尖’茶,姐姐和我一起烹茶说说话。”

我很是舍不得的样子,“妹妹宫里的茶自然是顶尖的,听说今年雨水多,这‘云山玉尖’统共才得了一斤多,妹妹就先有了。”我停一停,无奈道,“只是她再不好,终究是宫里头一份的尊贵,皇上也不能不顾及她。到底从前的纯元皇后是她亲姐姐,太后又是朱家的人,皇上虽这么说,我也不能太得意了。我劝妹妹一句,终究,她还是皇后。”

我临去的语气意味深长,胡蕴蓉不知听进去没有,只由得我去了。

回宫后浣碧悄悄问我道:“小姐的劝说敏妃可听进去没有?”

“谁知道呢?上次那回事情一闹,这怨可就结下了。她素日又是那般心高的。”

浣碧抿着嘴儿直笑,道:“只怕您越劝她越发上了性子了。”

言毕正巧卫临来请平安脉,趁着请脉的间隙,我问他:“温太医好些了么?”

他低声道:“温太医的精神一直不好,成日借酒浇愁,加着挨了那一刀受创不轻,现在身子坏的很。”他停一停,“最要紧的是从前那份心气没了。”

我怆然摇头,“你替本宫多照看他。”

卫临答了声“是”,我起身立于长窗前,看着窗前新开的美人蕉,一片一片轻柔舒展,淡然道:“温实初这一来,如今本宫身边可以信任的太医唯有你一个了。”

卫临躬身道:“娘娘抬举,微臣必当尽心竭力。”

我颔首,“你有此心最好不过,本宫也不会亏待你的。过两日叫温实初来为四皇子请平安脉。”我着意低语,“你晓得轻重的。”

他答允了“是”,转身告辞。

看见温实初形容之时,我几乎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样温厚平和的一个人,竟憔悴到了这分地步。他面色憔悴,眼窝深凹,瘦得竟脱了形。他本是伤重初愈之人,浑身竟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气,熏得人倒退开几步。

我见他如此,念及眉庄之死,还未语,泪便先落了下来。

我唤过槿汐端了清水来,亲自为他洁面梳洗,又把他发髻松开,用梳子一一篦过,叫槿汐取了套干净衣裳为他换上。这是我第一次为温实初做这些事,或许是感念他让眉庄走得平静喜乐,或许是因为我的愧念。平生第一次,我觉得,他像是我真正的亲人。

梳洗罢,人已清爽许多,但那种从身体发肤里散发出来的如秋叶萧索的气息,却是怎样也洗之不去了。

我不禁伤感,支开众人,只让槿汐抱了予润来送至他怀中,含泪道:“你抱一抱,孩子已经重了好些了。”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轻轻吻一吻熟睡中孩子粉红的脸颊,颤声道:“皇子健康无虞,多谢娘娘悉心照顾。”

我摇头道:“本宫再怎样照顾,终究不是他亲生父母。”我怜爱地看一眼润儿,“这孩子每到黄昏时分便会大哭,不知是否在想念眉姐姐。可怜这孩子非哭到声嘶力竭不肯停,怎么哄也哄不住。”

他神色悲戚,“可怜他小小年纪便要经受这丧母之痛。”

我爱惜地抚一抚他的小脸,“你若常来看看他,抱抱他,或许润儿会好很多。”

他满面凄凉,缓缓道:“那日眉庄入棺,我把我的玉壶悄悄放进了她随葬的葬品之中。或许很早以前我就该给她的。是我自己不明白,以致她抱憾那么多年。这辈子,总是我对不住她。”

我柔声劝慰道:“姐姐已经长眠地下,难道你还要终日醉酒么?姐姐虽去了,但润儿还在,你总要为他打算。宫中嫉妒这位皇子之人不少,即便我拼尽性命也实在不敢担保能守得他终身平安。实初哥哥,他终究是你的……”

他立在窗台边,明亮的日光照不透他身上的黯淡,几束花叶残影落在他瘦削的身上,越发显得神情萧索。“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在我怀中停止气息的那种感觉。嬛妹妹,守护你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习惯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但是对眉庄,她在这深宫里的每一分寂寞和执著,我都清晰地感同身受。她等着我,就像多年前我一直等着你一样。所以我已打算向皇上请旨,去为她守梓宫三年。”

我叹道:“那么润儿呢?你都不管润儿了么?”

他抱着孩子,眸中尽是慈爱与愧色,“他三岁前我会每月三次来为他请脉照料。三岁后……若他有半分像我,我便打算去为她守妃陵,等将来她入陵后再守她到死,绝不能让旁人有一丝疑心而害了他。”

“我明白。只是实初哥哥,逝者已去,生者活下去担当一切,你好好活着,姐姐九泉之下才能有所安慰。”

他身子一震,不知听明白了没有。他只久久抱着润儿,留给我一个苍凉的背影。

次日,温实初以“奉德妃身孕不周致德妃血崩而死”的罪状自请去守德妃梓宫三年作罚。他这样的自责连太后亦不忍心,不觉出言向玄凌道:“温实初自己受伤刚醒便去救治德妃,其志可嘉。皇帝自己细想,害德妃受惊早产以致血崩而死的人是谁?且温太医乃是国手,见自己一直看护之人惨死眼前,对一个医者来说乃是最大的打击。现在温太医人不人鬼不鬼的自请去守梓宫,又是因为谁!”

玄凌只得答复:“儿子已经杖杀了宝鹊了。”

太后仍痛惜眉庄惨死,冷冷道:“那么宝鹊是谁的人?谁这么不懂事不会调教奴才?”

玄凌闻言不忍,更兼心疼予润自幼无母,对陵容的宠爱也逐日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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