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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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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 寒露乍临,八月的霜风是急骤并着冷落萧索,简直再混乱也没有了。

观亭月和燕山赶到城外河渠边时, 一干捕快挑着零星的灯, 把水面照得比苍穹间的毛月亮还要惨淡。

靠近小石桥的堤坝上赫然有一个四方的坑, 坑外是小山高的泥土。

众人都如出一辙地伸头盯着那具平躺在地的尸首看。

观亭月眼皮无端跳得很厉害。

老人们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是吉凶将来的征兆,可她两只眼都在跳, 也不知是个什么兆头。

天色昏暗, 太昏暗了, 以至于这具刚刨出来的尸身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难辨形色。

她顾不得许多,急匆匆地拨开人群, 在地上骤然看见了一张……十分陌生的脸。

嗯?

这人谁?

白上青披着元色绸袍, 两手揣在袖子里, 听明原委后双目先是微睁, 随即半是无奈半是哭笑不得地耸肩。

“我只是让人寻你们前来看看是否与余老板失踪一案有关,没说就一定是他本人。”他瞄向领路的少年,“你还真会讲话啊,‘看一看’和‘认一认’是同一个含义吗?”

后者赧然地抓了抓耳根,“对不起老爷,我以为……”

白上青轻叹一声。

“哎, 看来这嘉定府衙的识字能力, 真是有待提高。”

觉察到观亭月的肩膀轻轻地松了一下,燕山佯作不经意地一瞥,看着她的侧脸, “就知道你哥命硬,没那么容易出事。”

她不予置评地摇头,语气仍不轻松,“但愿他能争气点吧。”

死者是个男人,七尺来长的身高,胖瘦均匀,应该被埋在这儿已有些时日了,四肢腐烂得见了蛆。

旁边年长的捕快正捏住鼻子,隔着粗麻手套在他衣衫里摸索搜寻。

白上青示意手下把灯火靠近尸体的面部,“这人你们认识吗?”

那脸尸斑很严重,只勉强能看明白大致的五官,年纪约莫在四十五上下,生得极为普通,既不好看也不丑陋,是丢进人堆里转头就再难分清的人物。

观亭月如实道:“我没什么印象。”

“说来也巧。埋尸首的坑大概一尺厚,不算浅了,放在平时真不容易发现。可偏有两三条野狗闻到味儿把他给挖了出来,等巡城的守卫看到,胳膊都被啃掉了半截。”他摊手,“也是造化。”

燕山问:“怎么死的?”

“我粗略看过,他大伤小伤皆有,但致命的还在后脑。是受到重物重击当场毙的命。”白上青头疼地拿指尖刮了刮眉心,“眼下暂未找到什么身份凭证,不知是附近百姓还是外地来客……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自语道:“莫非是我和嘉定知州八字不合?”

“大人。”正翻动尸体的老捕快打断他的感慨,“死者的怀里有东西。”

他递来一个灰扑扑的油纸包,虽隔了层干净的麻布,白上青还是拿出一块绢帕又再垫了垫。

纸包拆开,其中堆积着数片干硬的,类似果脯一样的物件。

浓郁的腐臭刺鼻又浑浊,俨然盖住了它原本的味道,除了恶心就没别的。

好几个支撑不住的差役抚着心口,偷溜到城墙根下挨个干呕。白上青却活似没事儿人,用手扇着轻嗅。

“这好像是……槟榔?”

他拈了一片在眼前琢磨,笃定无疑,“想不到此人还有嚼槟榔的嗜好。”

而另外找出来的,便都是些火折子、棉线、盐等鸡零狗碎的玩意儿,出门在外的人大多会带着,没什么新鲜。

负责提灯的衙差将光从死者胸前晃到了腰间,给那老捕快照亮,忽然间,观亭月似乎看见了什么,眉眼细微地起了变化。

“这个人的腰带……”

燕山闻言顺着她的视线一望:“腰带?”

那是牛皮所制,有半指来宽,算得上是死尸周身最为值钱的东西了。

尽管被磨损得颇为破旧,但却十分眼熟。

观亭月凝神深思。

这条牛皮腰带,她隐约在何处见过……而且应该是最近见过的,并不久远,所以才会记得如此清晰。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跑去墙根下干呕的三名捕快正陆续回来,个个白着脸,面如土色。年长的官差见状,摸出一瓶药丸。

“来,吃两颗,提提神……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还是该多见见世面。”

后者接连道谢。

“李头儿,这是什么药?味道还挺清爽。”

“你在哪里买的?”

“嗐,能是什么药?”他说,“甘草薄荷调制的糖丸儿罢了,前一阵那不是余大东家的妹妹招亲吗?我去余氏药铺抓了点风寒药,刚满一百文,掌柜送的。”

“原来是这样……”

对了。

观亭月听得耳朵一动。

招亲大会!

她脑海中一抹画面骤然闪烁,不多不少,刚好是她得知招亲之事的当天。

那时,自己正一个头两个大的在庙会场同观长河理论。

——“我还有事在身,哪儿有空陪你折腾……怎么还有‘艺试’?”

——“找个会弹琴唱曲儿的,偶尔也能给你解解闷儿嘛。”

就在这个时刻,商行的总管恭恭敬敬地插进话来。

——“老爷。”

——“徽州商行的几位棉商到了,说是日前已有书信相约,特来详谈两家合作之事。”

他领着四个衣衫简朴,略有疲态的行商站于一旁,十分谦和地拱手打躬。

想起来了!

那几人身上所配的,便是与此一模一样的腰带!

观亭月思绪里骤然起了个激灵,脑子里突突地直响,她猛一抬头朝着白上青:“你说他怀里的那是槟榔?”

后者乍然被问到,略显懵懂地应声,“呃……嗯。”

“掰开他的嘴,看他口中牙舌是否有异变。”这一句是冲着那跪在尸体边的老捕快说的。

对方反应却也快,依言两人合力,撬开了死者的牙关,只见其中龈肉,腐烂的连着溃烂的,红黑一大片,而靠近咽喉的几颗大牙已经掉没了,白森森地爬着两只蛆虫。

好家伙,旁边帮忙的差役眼看着又要吐了。

“那是嚼槟榔留下的遗症吧。”白上青觉得奇怪,“你问这个作甚么?”

槟榔长于温热潮湿之地,在中原多作为入药之用,大部分百姓吃不习惯,因此卖得并不好,唯有两广一带对此物格外热衷,且吃得不加节制。

观亭月沉默地注视着灰败恶臭的尸首,自语道:“他是个广西人……”

而此人极有可能与来找观长河谈生意的那几个棉商有着密切的联系,说不定还是一路的。

普通的商贾贩夫很少配这种腰带,瞧着反倒像军需装备的样式。

这也许是个退伍的老兵。

倘若他来自西南两广地方,那这四个棉商难道……根本就不是从徽州来的?

等等,四个棉商?

电光火石的一瞬,她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是四个?

四这个数字实在太让人敏感了,早在进嘉定城前,横死在堤坝上的那几具面目全非的无名尸首,也是四具。

有这么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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