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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好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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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想听点真知灼见吗,探长?”拉德克压低了嗓音,欠身朝梅格雷说,“请注意,我可以预知您所要想的事情!这对我倒算不了什么,不过我还是要说出我的看法,或者我的建议,随您怎么说……算了吧:……您办理的这案子是非常棘手的。www.maxreader.net”

梅格雷纹丝不动,眼睛直视前方。

“您一错再错,迷失了方向,因而您什么也没搞清楚……”

捷克人逐渐活跃起来,但是却显得阴阳怪气。梅格雷注意到他的手,指头很长,皮肤苍白得可怕,手背上还长着雀斑。拉德克挥舞着这双手来渲染谈话的气氛。

“我提醒您,我所怀疑的并不是您的专业本领!这个案件之所以没搞清楚,那是因为从一开始,您就按照假证据在组织侦破。从那以后,一了切都错了,是不是?而今后您发现的一切线索也将要一错到底!

“与此相反,有几点可以作为立论的根据,您却把它放过了……举个例子:塞纳河在整个事件中所起的作用,您还没注意到。这点您得承认吧?圣克卢别墅在塞纳河畔!王子街离塞纳河五百米!报纸传说逃犯越狱后栖过身的西唐盖特小店也在塞纳河边!厄尔丹出生在默伦,又是塞纳河边!他的父母住在桶迪,还是塞纳河边……”

捷克人的眼睛在笑,但他脸上其他部位却木然、严肃。

“您现在可为难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我好象是自投罗网。您什么也没问我,可我却来跟您谈这个案件,引起您对我的怀疑……然而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这样呢?我和厄尔丹,和克罗斯比毫无瓜葛!昂德尔松太太和她的女伴跟我也都毫不相干!您唯一可以用来揭发我的,是昨天厄尔丹在门前徘徊,看样子是在等我……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然而我是在两位巡警的‘保护’下离开咖啡店的。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告诉您,您什么也没搞清楚,也永远搞不清楚!在这案件中我作了什么呢?什么都没干;或者,什么都是我干的!

“假定有一个很聪明、才智超群的人,他无所事事,以空想消磨时日。当他有机会研究一个涉及到他的专业的问题——因为犯罪学和医学二者是有关系的……”

梅格雷仍然端坐不动,好象连听都没听。这可激怒了捷克人,他提高声调说:

“唉,到底您是怎么想的呢,探长?开始认错了吗?不吗?还没有?让我再说一遍吧,您错了。罪犯已经到手,而您又把他放掉,这样,很可能不仅找不到他的替身,而且连他本人也会从您手里逃之夭夭。

“刚才我说过,您从根本上就错了,要不要再给您提供一个新证据?愿不愿意我同时给您提供一个逮捕我所必要的借口?”

他猛地一日益下杯里的伏特加,倒身靠在椅背上,把手伸进外衣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满把擦的都是一百法郎一张的钞票,用别针别好,十张一叠,一共有十叠。

“看,崭新的票子!换句话说,这些钞票的来处是不难找到的。您查一查吧,只当消遣消遣嘛!除非您想去睡觉,否则我建议您……”

他站起来。梅格雷还坐在那里不动,从头到脚打量着他,从烟斗里喷出一口浓烟。

酒店里陆陆续续来了一些顾客。

“您逮捕我吗?”拉德克问。

探长并不急于回答,他拿起钞票,审视了一会儿,放进了口袋。

这回该轮到梅格雷站起身来了,他的动作慢得便捷克人显出急不可耐的神情。他伸出两个指头,轻轻放在拉德克肩上。梅格雷拿出了当年的气概,这是一个强大、自信又待人平和的梅格雷。他说道:

“听着,我的小伙子!……”

梅格雷饶有风趣地截断拉德克的表演,他的举止跟拉德克激越的语调、犀利的目光,有点神经质的动作都形成鲜明对比,这是掴然不同的、另一种类型的智慧之光!梅格雷比他的对手要年长二十岁,“听着,我的小伙子!”这句话,就能让人感到他们辈分的差别。

让威埃听了这话,费了好大劲才憋住笑,抑制住内心的喜悦。他高兴的是,他的“头头”又恢复了本来面目。

梅格雷仍以从容诚朴的语气加了一句:

“咱们后会有期!你懂吗?”

然后他点头向侍者告别,两手插进口袋,走出门去了。

“根据我的印象,是那几叠钞票,但是我还得对证一下!,乔治五世大旅店的职员看着梅格雷放在面前的钞票,说了上面的话。

过一会儿,他跟银行接通了电话:

“喂,昨天早晨我让提取的一百张一百法郎的票子,您记没记钞票号码?”

他用铅笔作了记录,挂上电话,转向探长说道:

“就是这笔钱!绝不会有错的!”

“一点儿不错……克罗斯比夫妇都在吗?”

“他们出去有半个小时了。”

“您亲眼见他们出去的吗?”

“就象我现在看着您一样。”

“你们旅店有好几个出口吗?”

“两个,但是另一个门是备用的。”

“您曾告诉我,克罗斯比夫妇是昨天夜里三点回来的……从那以后,他们没接待过别的什么人吗?”

问过他们那一层的侍者、女仆人和看门人以后,梅格雷证实了,他们从凌晨三点到中午十一点没离开过房间,也没有任何人来访。

“他们也没有让伙计寄过信吗?”

没有!

再说另一面,从前一天下午四点直到早晨七点,让·拉德克被关在蒙帕纳斯的警察局里,从那儿他没有可能跟外界取得联系。

早晨七点钟他走在人行道上的时候,还仍旧一文不名,将近八点钟,他在蒙帕纳斯火车站,摆脱掉便衣警察让威埃的盯梢。然而,到了十点钟在库波尔又找到他的时候,他身一上至少已有了一万一千法郎了!可以肯定,其中有一万法郎,前一天晚上还在威廉·克罗斯比的口袋里。

“您能允许我到他们房间里去看一眼吗?”梅格雷问道。

经理面带难色,但终于还是同意了。电梯把梅格雷带到四楼。

这在高级旅馆里算是比较普通的一个套间:两间卧室、两个洗脸问、一间客厅和一个女用的小客厅。房间里床行还没整理,吃剩的东西还没撤走,一个侍者正在刷克罗斯比的常礼服,在另一间卧室里,一件晚礼服丢在椅子上。东西乱七八糟地扔着:几只香烟盒,一个女用提包,一根手杖,一本还没裁开书页的小说……

梅格雷下了楼,踏上了通往里茨的大道。在那儿,饭店里的领班证实道,克罗斯比夫妇由埃德娜·赖克白尔格小姐陪同,昨天晚上坐在十八号桌上。他们是九点钟左右进的门,至少在清晨两点半以前没有离开饭店。那个领班并没发现什么不正常现象。

“但是那些钞票……”在穿过旺多姆广场的时候,梅格雷喃喃自语道。

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差一点儿被一辆轿车的挡泥板挂倒。

“真见鬼,为什么这个拉德克要让我看见那些钱?更妙的是,现在这些钱居然到了我手里,将来很难作出法律上的解释啊!……还有,关于塞纳河的‘奇闻’……”

梅格雷不加思索突然叫住一辆车:

“到桶迪要多长时间?那儿比科尔贝稍远一点儿。”

“得一个小时,路上泥泞得很。”

“好,开车吧!见到烟店停一下……”

梅格雷在车内的一个犄角里安安稳稳地坐好。车窗里面蒙上一层呵气,外面挂满了雨水珠。这样,他就很惬意地度过了这一小时。他不停地吸烟,把自己暖暖和和地裹在那件在奥费弗尔一带人们常见的黑色大外套里。

眼前掠过郊区的景色,接着又是十月的农村风光,时而在两堵山墙之间、几棵秃树的间空里,闪出婉蜒的深绿色的塞纳河。

“拉德克把情况跟我讲出来,又把钱给我,唯一的理由只能是:给我设置新的迷魂阵,从而使侦查工作走人歧途,哪怕是暂时转向也好……

“而这又是为什么呢?是为了给厄尔丹争取到逃跑的时间吗?……是为了把克罗斯比牵连进来?但是在这同时,他不是把自己也搅在里面了吗?”

探长想到这儿,耳边忽然又响起了捷克人的话:

“所有的证据,从一开始就都错了……”

很显然,他已经知道梅格雷获准进行这次补充侦查,难道重罪法庭把内情澳露出去了吗?

但是错误的程度如何?怎么错的呢?有些确凿的物证是不可能伪造的呀!

纵使杀人凶手为了把厄尔丹的鞋印留在别墅,可能盗用过他的鞋?但是指纹却不能如法炮制啊!人们是在窗帘、床单等等当夜没搬出杀人现场的东西上面发现的指纹。

那么到底什么东西是假的呢?那天午夜,在兰亭酒店,有人看见过厄尔丹;他又确确实实在凌晨四点回到了王子街他的家中。

“您什么也没弄清楚,您知道的事情会越来越少!”拉德克敢这样断定!他已经卷人案件的核心,但是案发几个月来,对他却毫无所知。

前一天,在库波尔,威廉·克罗斯比不曾向捷克人瞟过一眼,而且当梅格雷说出拉德克这个名字的时候,克罗斯比也没有什么震动。

尽管如此,那些一百法郎一张的钞票却从一个人的口袋。里转到了另一个人的口袋里。拉德克有意让警方知道这个细节,好嘛!如今是他把自己推到前台来,要求担任主角了。

“他从警察局出来,到我在库波尔找到他,中间仅有两个小时。在摆脱监视的两小时里,他刮了胡子、换了衬衫;也就在这同时,他又把那些钞票弄到了手。”想到这儿,梅格雷很有把握地作出了这样的推论:

“拉德克这一切活动至少需要半个小时,因而在客观上他没有时间到桶边跑个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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