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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皮伊佩卡姆普的午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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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格雷一来到他的旅馆里,就觉察到有件不寻常的事情在进行。www.xiashucom.com

上一天黄昏,他在教授的桌子旁的一张桌子前吃晚饭。可是现在三个位子摆在房间中央圆桌旁。桌布雪白,折痕还没有平哩。还有,给每个人摆了三个玻璃酒杯,在荷兰只有在盛大的场面才这样排场。

探长一跨过门槛,皮伊佩卡姆普就向他问好,伸出了一只手,走上前来迎接他。那个荷兰人的脸上流露出微笑,一个心里藏着叫人料想不到的高兴事情的人的微笑。

他穿着他最好的衣服。领子肯定有三英寸高——常礼服。他的胡子刮得精光,看来他是直接从理发师那儿来的,因为房间里有一股浓郁的紫罗兰洗发剂的香味。

那个荷兰人的炫耀的派头对让·杜克洛毫无影响,他站在侦探的背后,一副不自在的模样。

“你一定要原谅我,探长,”皮伊佩卡姆普容光焕发地说,“我应该事先让你知道的……我原想请你到我家里去,可是去格罗宁根有一段路程哩。再说,我是个单身汉。所以我想咱们还是在这儿的好。不用说,不是正式宴会。只是一起吃餐午饭……咱们三人……”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那张摆着九个玻璃酒杯的桌子。显而易见,他估计梅格雷会推辞几句。

可是并没有推辞。

“我想教授跟你是同一个国家的人,你会高兴……”

“当然!当然!”梅格雷说,“不过,等一等,我去洗洗手……”

他洗手洗得很慢,脸色阴沉。他从厕所里出来,听到厨房里人们忙忙碌碌的脚步声、盘子和长柄平底锅的丁丁当当声。

他跟其他两个人重新待在一起后,皮伊佩卡姆普亲自倒了一些红葡萄酒。他脸上带着欣喜的微笑,谦虚地说:“就像你在巴黎所做的那样,是不是?……祝你顺利……更确切地,我应该说,祝你健康,我亲爱的同行……”

他很感动人。他的用意是那么好。他炫粗他所能找到的最文雅的法语表达方式,一心要表示白己从头到脚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

“我应该昨天就邀请你的……可是我被那件事情弄得那么……我怎么说呢?……那么心神不安……你发现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有?”

那个荷兰人的眼睛亮了一下,梅格雷想:“啊,我的好老弟!你已经暗地里掌握一张王牌了,你将要在吃甜点的时候亮出来……这是说,你要是可能忍这么久的话。”

他没有想错。

首先上的是西红柿汤,一起上的是圣埃米利翁酒【注】。那当然是专供出口的冒牌货,简直甜得发腻。

【注】一种出产在法国埃米利翁和附近的葡萄园里的葡萄酿造的红葡萄酒——棒槌学堂注

“祝你健康!”皮伊佩卡姆普又一次祝酒。

可怜的皮伊佩卡姆普!他在尽最大的努力好主人。还不止是最大的努力哩。可是看来梅格雷好像并不欣赏。甚至好像并不注意。

“在荷兰我们从来不在吃饭的时候喝酒……只在饭后喝……在黄昏!那是说,盛大的宴会上——人们上一小杯酒和雪茄……另外还有一点,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们从来不把面包摆在饭桌上……”

他骄傲地望着他凭着先见之明预定的一块块面包,同样骄傲地望着那瓶摆在桌子中央的红葡萄洒。他费尽心思才挑中它,用来代替本国的杜松子酒。

他还能干些什么呢?他已经千方百计地提供一切欢乐的必需品。他温情脉脉地望着圣埃米利翁酒,脸越来越红。让·杜克洛默不作声地吃着,他显然在想别的事情。

真遗憾,这两个法国人没法分享他的兴致。皮伊佩卡姆普原来指望这餐午饭会闪烁着机智的光芒,兴致勃勃,心情兴奋,而且具备其他一切他所能想到的出色的巴黎气派的东西。

然而,他考虑到一道本国菜对这次宴会是合适的。所以上了荷兰炖肉,肉在大量的调味汁里翻动。他带着调皮的表情说:“你一定要告诉我,你觉得这个菜怎么样。”

可是不对!梅格雷的情绪不对头。事实上,他确实在想心事,在动脑筋猜想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不用说,不知在哪儿,有个谜哩。

有一点他完全可以肯定。那个荷兰侦探和让·杜克洛中间,有个秘密协定。每一回他的主人把他的酒杯倒满,好像都意味深长地向那个教授瞟上一眼。

勃良第酒【注】在炉子旁温着。

【注】法国勃良第地区所徽造的红有萄酒——棒槌学堂注

“我原以为你是个相当会喝酒的人。难道你喝得不怎么多吗?”

“这完全取决于……”

另一件可以肯定的事情是让·杜克洛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到快活。他几乎不参加谈话。他相当神经质地小口喝着矿泉水,借口要按照医生的嘱咐进饮食,拒绝喝酒。

不过,皮伊佩卡姆普觉得不使谈话进行得太快,要比不使谈话中断——因为酒帮助他进行谈话——困难得多。他要是把他的王牌亮得太快的话,那就会损坏效果。等待真不容易,可是他坚持了好一会儿。他谈论港口的美丽、埃姆斯河的运输量、格罗宁根大学、欧洲最伟大的学者们每年都上这儿来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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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提一下,”他装出随便的口气说,“我有个消息告诉你……”

“真的?”

“祝你健康,探长……祝法国警察力量健康……可不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事实上,我可以说那个谜已经解决了……”

梅格雷那双浅灰蓝色眼睛呆呆地望着他,眼睛里一丁点儿兴奋和好奇的痕迹也没有。

“今天早晨十点钟,我听说有人要见我。你想那是谁?……”

“科内利于斯·巴伦斯……说下去。”

太槽啦!皮伊佩卡姆普看到他的王牌对他的客人产生的影响这么小,完全垂头丧气了。他花了多少工夫,只落得这个结局!

“你怎么知道的?我想有人告诉过你的吧?”

“根本没有这种事儿……他要什么?”

“你认识他,对不对?……一个腼腆的孩子。鬼鬼祟祟,我认为。他不敢正面看我,他看起来一直好像要掉眼泪似的……他承认,他离开波平加家后,没有马上回到教练船上去。”

皮伊佩卡姆普听着他自己的说话声音,渐渐地恢复自信心了。他机灵地望着梅格雷,用更机密的口气继续说:“你知道吗?……他爱上了贝彻。当时他忌妒,因为那天黄昏,贝彻一直跟波平加跳舞。他因为她喝了一杯白兰地而对她恼火……

“他看着他们一起离开。他甚至在后面跟了一段路;不过,他是步行,他们马上就把他远远地甩在后面。后来,他在附近转悠,等波平加回来……”

梅格雷冷酷无情。他完全知道只要有一点儿惊奇或者赞美的迹象,那个荷兰人什么也肯给。可是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我用好话稍微哄了科内利于斯一会儿,因为他感到害怕,最后他把一切告诉了我。事情是这样的……那一枪开过以后,他马上看到有个人向那些木材堆跑去,他就在木材堆后面……”

“我想他详细地描述了那个人?”

“是啊。”

皮伊佩卡姆普恢复了的自信心是短命的。他沮丧地望着梅格雷,完全丧失了看到探长大吃一惊的希望。他煞费苦心地准备的那件叫人惊奇的事情是个受了潮的爆竹。

“一个水手。一个外国人……一个个子高高的、瘦度的、脸刮得光光的男人……”

“毫无疑问,第二天有一艘船出发?”

“打那以后,有三艘船开走了,”皮伊佩卡姆普尽可能勇敢地挣扎下去,“就我们来说,这件案子确实弄清楚了。在德尔夫齐尔寻找凶手不再有任何意义了……某一个外国人杀了他。也许是波平加在远洋轮上的时候认识他的一个水手,也可能是一个在他手下干过的人,他有笔旧账要结清。”

让·杜克洛毫无表情地望着对面的墙,避开梅格雷的眼光。范·哈塞尔特太太穿着最好的衣服,坐在账桌旁。皮伊佩卡姆普向她做了个手势,吩咐再来一瓶。

午餐还没有结束。恰恰相反,最精采的作品这会儿才端上来,一个用三种不同的奶油装饰的蛋糕,最后还锦上添花地用巧克力字母写上德尔夫齐尔。

那个荷兰人谦虚地眼睛朝下。

“也许你乐意把它切开……,

“你逮捕科尔了吗?”

皮伊佩卡姆普吓了一跳,盯着梅格雷看,好像探长快要丧失理智似的。

“可是……为什么?”……,

“你要是不反对的话,咱们待会儿可以一起问他。”

“这可以挺容易地安排好。我打电话给教练船。”

“你在办这件事情的时候,不妨也安排一下,把奥斯廷带来。咱们也要问他几个问题。”

“关于那顶帽子吗?……现在这容易解释了。一个水手经过他的船,看到放在甲板上的一顶帽子。他不用花一秒钟就偷到手了。”

“当然不用。”

皮伊佩卡姆普差一点没哭出来。梅格雷的讽刺尽管不怎么尖锐,却是明显的。皮伊佩卡姆普向电活间走去的时候,在门框上撞了一下。

剩下探长独自个儿同让·杜克洛在一起了,教授的眼光现在黏在盘子上了。

“你在办这件事情的时候,不妨告诉他考虑周到地塞几个盾在我的手里。”

这句话说得很温和,不带一丝一毫的讽刺。杜克洛抬起头,张开嘴要表示异议。

“得了,得了……咱们没有时间争这种事儿……你告诉他请我美美地吃一餐,还要喝个痛快。你告诉他这是争取法国公务人员的办法……请别打断我的话……吃罢饭,他就可以爱怎么对付我,就怎么对付我了。”

“我向你保证……,

可是梅格雷点起烟斗,向正在从电话间里走回来的皮伊佩卡姆普转过身去。那个荷兰人望着桌子,结结巴巴地说:“你不会不愿来一小杯法国白兰地吧,对?”

对?这儿倒有点好酒。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现在该由我来作东了,”

梅格雷用一种不容客气反对的声气说:“可是我不会讲荷兰语,我不得不请你代我吩咐。一瓶白兰地、几个酒杯。”

皮伊佩卡姆普温顺地翻译。

“可是这些杯子不行,”范·哈塞尔特太太来张罗的时候,梅格雷继续说。接着他站起身来,自己去拿了几个大一些的。他把杯子摆在桌子上,倒满酒,一直满到杯子边缘。

“为你们,先生们,”他庄重地说,“荷兰警察,干杯!、”

白兰地烈得很,辣得皮伊佩卡姆普的眼睛〕出眼泪了。可是梅格雷脸上挂着微笑,毫不留情。

他一再举杯,重复着说:“祝你健康,皮伊佩卡姆普先生……为荷兰警察干杯……”接着他加了一句,“你估计科尔什么时候到警察局?”

“半个钟头以后……我请你来支雪茄,好不好?”

“谢谢,我情愿抽烟斗。”

梅格雷又一次倒满三杯,带着那么权威性的神态干这件事情,皮伊佩卡姆普和杜克洛都一句话也不敢说。

“真是个可爱的日子,”他重复说了两、三回,“我可能完全估计得不对头,可是不知什么缘故,我有这样的感觉,天黑以前,那个杀死可怜的波平加的凶手将关进牢房。”

“若是他没有在横渡波罗的海的轮船上的话。”皮伊佩卡姆普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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