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天气渐冷。城外路旁的叶子禁不住微风的吹拂,窸窸窣窣的掉落在黄土地上。日头渐低,已然接近黄昏,西方的天空映得漫天的红光。
此时的南门外校练场上,黄土漫天却人声鼎沸,原来是有两人骑在马上正持枪对阵。
校场中心,裹挟着黄土交战的是一对姐弟。姐姐罗宝珠身着一袭粉色短打,此时已经风尘仆仆,但难掩英姿与俊俏的模样。手中一杆亮银枪舞得威风阵阵,□□黑色宝驹也配合默契,连人带马逼得对手连连后退。
对面穿着禁军军装的人,是罗宝珠的表弟池骏,同样手持一把长枪,坐在马上见招拆招,虽说手上未落下风,但连人带马已经快被逼到校场外。
招对招、枪对枪,两人打得云愁雾散,好不热闹。
就在这时,宝珠找准时机,银枪一挑,利落地将池骏掀翻在地,场边围观的禁军同僚们连连叫好。
“好姐姐!好姐姐!我知道你的厉害了,你就饶了我吧!”池骏一边求饶,一边使了个鹞子翻身,躲开马蹄,牵住缰绳,稳住了自己的马。
罗宝珠银枪一扔,飞身下马,抽出随身的宝剑,剑指池骏:“哋!小奴才,你是真真大胆!竟敢向我母亲通风报信,说我逃学!害得姐姐我憋在府里,绣了三天牡丹,你可知这三天我怎么过的?你明知我这双手,舞得了剑花、枪花,就是绣不出牡丹花!”
说着,转到池骏身后,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窝,池骏站立不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偏要看我终日里被困在高阁之上绣花不成?”宝珠白了他一眼,收回宝剑,给了他一拳,冷笑着:“你莫不是以为,姐姐我被逼着学那些文官家的小姐舞文弄墨,钻研女红,没功夫练武了,你就能在武艺上赢我了?哼,痴人说梦!”
“姐!你是我的亲姐!我错了,我知错了!我发誓,若我再向姑母告状,我就出门掉粪坑,这辈子也打不过你!行吗?你在同僚面前给我点面子!嗯?”少年满脸是土,跌坐在地,拍着胸膛信誓旦旦的起誓。
旁边看热闹的将士们也凑上来笑闹:“罗小姐,你就饶了池小兄弟吧!”说完又笑做一团。
宝珠嗔了一眼他们,轻轻踢了一脚池骏,“哼,算你走运,起来吧!”说罢,宝珠将随身的青色宝剑一把掷出,“绿翠,收好你家小姐我的青兕剑,随我回府绣花去!”
一个身穿绿衣的丫鬟,飞身而出,接住佩剑,反问道:“怎么又绣花?小姐,夫人何时又罚你了?”
另一个身着红衣的丫鬟,拿着手帕走了上来,一边给宝珠擦手擦脸,一边笑骂道:“就你多嘴!小姐这不是又逃门在外,教训表少爷来了嘛!肯定回去又要受罚的!”
宝珠无奈地看着这两人的促狭样,拍了拍身上的土,“我绣花,你们不也得在旁边伺候着?绿翠你配线,红玉你描花样,谁也别想闲着。还不快随我回府认罚,倒这里打趣上我了!”
转身,对池骏喊话:“喂,手下败将!你姐姐我走了啊!”
池骏赶忙跑上前陪着笑脸,“不再玩一会儿啊?指挥使跟着他爹进宫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好不容易来这儿一次,不练练腿?跑跑马?卫国公府里的花园那么小,你施展不开呀!”
“不了,我偷跑出来的,马上就要到晚膳时间了,我说出来买本书,不能太晚回去。再说了要是让你家指挥使回来见我在这里,说不定又要参我父一本,那个告状精,从小就与我作对!算了懒得提他。”
说着拍了拍池骏的肩膀,“也算你今日倒霉,要不是你家指挥使不在,今日这打你也挨不上,本来只想偷偷叫你出来,骂你一顿就算了的。谁想到山中无老虎,我也能逞逞威风!嘿嘿!”
池骏话题一转,凑近宝珠,悄悄说道:“姐,我有个想法!你不想绣花,我也厌烦透了这京城,要不咱俩偷偷离京去北境吧!”
还未等宝珠回答,池骏接着说道,“你好久没见姑父了吧?我也很久没见我父亲了,五年前我还是个小豆丁,现在我十三岁了,长大了,也能建功立业了,今年入了禁军后,这些同僚的武艺都不及我,都是些普通拳脚。我高了壮了,估计父亲都认不出我了。”池骏说着有些忧伤。
“怎么会不想呢,但是我们是留京的人质,偷跑出京会给家里添麻烦的,你好歹还在禁军谋了个职位,日日习武不曾落下。我可是还要学那些文官女眷的做派,困在后宅待嫁,也不知哪天就被许配给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小鸡崽子了!”宝珠越想越气,狠狠地踢走了脚下的小石子。
眼见姐姐生气,日头就要落下,池骏赶忙安慰她,“姑姑怎么舍得呢,你别乱想了,是我说错话了,您赶紧回府吧,下次指挥使不在,我立即派人通知你去,您赏脸再来揍我!”
说罢,抱手告辞,转头牵马往马厩走去,嬉皮笑脸的和战友们打闹在一起。
宝珠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骂了一句,“这小毛孩子!”转身出了校场的门。
马车行驶得晃晃悠悠,不知不觉间就回到了卫国公府。
还未进门,就见一顶蓝灰色小轿对向而来,停在了府前,轿中走出一个佝偻后背、身着蓝色锦衣的年长宦官。
宦官见宝珠从马车上下来,急忙忙拦住了她,拱手行礼相问:“敢问可是卫国公府的宝珠小姐?”
“正是臣女,不知大人何事?”宝珠欠身浅回一礼,疑惑问道。
“在下是陛下身边的内侍官徐怀,西北传回战报,陛下看完令我赶紧给卫国公夫人送来,这不正巧遇上您了嘛!”指了指手上的信函,接着说道:“劳烦您给送到夫人手上,眼见天色已晚,宫门就要关,求您替我走这一遭,我好赶紧回宫复命!”
这徐怀将信往宝珠手里一塞,转身呲溜钻进轿辇,好比那个老头钻被窝般迅速。高声吩咐了轿夫快行,便逃也似的回宫了。
宝珠见他举动奇怪,心中顿觉不妙,转身进府飞奔向了母亲的房间。
急轰轰地推开房门,连忙言道:“母亲,陛下送来了父兄那边的战报!内侍徐怀塞给我了就跑,不会是……”宝珠抬眼,泪水已盈眶。
“不会是北境出事了吧!”宝珠将信递到母亲面前。
“我儿莫急!”罗夫人虽然嘴上说不急,但接信的手,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心急如焚地展开信函,见了信中内容,母女二人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作了一团。
信中言道:几日前,卫国公父子率罗家军一小部诱敌入荒山,不知为何北辽反而提前布置了陷阱,致使卫国公坠落山涧生死不明,踪迹全无,卫国公世子身中数箭,重伤昏迷,八十一名随行战士,只活下了四人,如今副将池尽忠代管罗家军,勉强稳住了军心。急盼朝中有人能够挂帅并携粮草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