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琪是几人中最先醒来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花了好久,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雪白的墙顶空洞地望着她,身旁,不知是什么仪器有规律地发出滴答响声。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钻入鼻中。
小琪几乎确信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
试着微微一动,她发现自己的手好像被一个很温暖的东西紧紧握着。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感觉,甚至还有一股熟悉的松木质调的香水味。
小琪心里咯噔一下。
握着她手的那人感觉到了异样,一瞬间惊醒,睡眼惺忪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一时相顾无言。
半晌,张黎明微微一笑,打破了沉默:“你醒了。”
小琪轻轻“嗯”了一声。
张黎明再次笑笑,坐起身来,小琪看到他胸前竟布满尘土和血迹。
迎着小琪惊诧的目光,张黎明低头看了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来得及换衣服,让你见笑了。”
小琪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心里一酸。
“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张黎明偏头想了想,“也就一天那样吧。”
“你一直在这里?”
张黎明点点头:“对,我怕你醒来害怕,”说着,他起身走到床头,拿起一个不知何时摆在那里的保温饭盒,递到小琪眼前:
“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张黎明说着打开饭盒,饭香瞬间溢满房间,小琪味蕾迅速绽放,一瞬间觉得饥饿万分。
咽了咽口水,小琪故作矜持地说:“看着不错。”
张黎明给她一个勺子:“岂止是看着不错,你尝尝,我亲手做的。”
小琪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大勺,嗷呜一声全部送进嘴里。
“……”
——然后她就后悔了。
费了好大力气,她才勉强忍住想要吐出来的欲望。
使尽毕生绝学,她从脚指头里抠出演技,望着一脸期待的张黎明,露出了一个比春光还要灿烂的微笑。
“嗯!好吃!”
因为语气刻意夸张,小琪的音调比平日高了八度。
张黎明却全然没有注意,脸上闪着骄傲和喜悦:“是吗,害,我也就拿出了平时一半的水平。”
说完,又补了一句:“你要是喜欢,我每天都给你做。”
小琪差点喷饭。
整顿饭的功夫,二人都默契地没有谈什么正事,一分一秒在稍显刻意的闲谈中悄然划过。
收起饭盒准备离开时,张黎明一只脚已经踏出门,还是犹豫着回过头,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小琪询问地看着他,一脸单纯。
张黎明在门口站了半晌,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只撂下一句“好好休息”,便带上门走了。
-
几天后,阿卜父母和阿卜也都陆续醒来。
时间也逐渐滑到年尾。
小琪一开始以为自己被送进了一间医院,过了两天才发现,这里其实是张黎明的居所。
他把几间空着的房间改成了病房,给小琪和阿卜等人养伤用。
在四处走动的时候,小琪发现,这个从废旧工厂改装成的住宅看似简单粗暴的,其实还挺有情调的。
比如,一楼大厅摆着一个两米多高、至少几人合围才能抱住的圣诞树。
树上琳琅满目地挂着各式摆件:硕大的雪花,精致的礼物盒,毛茸茸的小动物,金光闪闪的铃铛,枝繁叶茂的树上还围着一圈五光十色的小彩灯。
再比如,她的房间的窗户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张写着“新年快乐”的贴纸。
虽然这些装饰好像显得有些用力过猛——
比如,她几次听见好些人小声抱怨,说一群大老爷们住的地方要什么圣诞树。
比如,新年快乐的贴纸夸张地溢着少女心满满的粉红色。
——但每次看到这些透着违和感的装饰,她的心情还是会莫名其妙地变好许多。
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乎我的。小琪默默想着。
就连阿卜也发现了她的微妙变化,虽然在阿卜心中,小琪是因为总是赢钱才整天眉开眼笑的。
“一对二!”
“要不起。”
“炸弹!”
“不!”阿卜惊号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桌子——上面是张黎明刚刚拍出的一副炸弹。
“你!你!”阿卜简直语无伦次,这已经是他今天连续第六次输钱了。
“不可理喻,你有炸弹,为什么不炸地主??”说着,他愤愤地指向正笑吟吟数钱的小琪。
张黎明耸耸肩,淡淡说道:“你不是还有点钱吗。”
阿卜像老母鸡护小鸡仔一样,一把搂过桌子上为数不多的钱,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玩了,不玩了!”
张黎明啧啧地摇摇头:“阿卜沙卡·阿鲁瓦力拉,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单身吗?”
-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二月三十一号。
整个旧市依然笼罩在一片萧瑟之中,入夜,零星的烟花在夜空中开放又凋零。
城市里一片寂寥,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郊张黎明的居所里热闹十足。
暖意十足的黄色灯光下,众人闹哄哄地把酒言欢,敬酒词翻着花样地冒出,热闹至极。
很快,在大龙等人的轮番轰炸下,阿卜一下子就支撑不住了,脸上两抹酡红如涂抹了胭脂一样。
他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差点把身前的碗给掀到地上。
“大龙,我的好兄弟!”阿卜有样学样地敬着酒,“这一杯,我敬你,你要是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