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大堂里,吉姆久久盯着小琪,仿佛要在她脸上钉出一个洞。
大厅里安静极了,周遭的一切都暂时虚幻成了背景,唯有小琪和吉姆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短兵相接。
不知过了多久,吉姆终于开了口,声音显得十分陌生。
“我儿子的死很不幸,”吉姆的语气很轻,“他死的时候还那么年轻。”
“唯有上帝知道,一个父亲丧失了他唯一的儿子,这份痛有多么难以忍受。”
“所以,”吉姆话锋一转,眼里的目光也随之变得锐利,“今天,此时此地,杀死我儿子的凶手必须得到应有的报应。”
小琪脸上有一瞬的躲闪,仿佛冰封千年的湖面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但她很快神色如常,握住枪柄的手没有丝毫晃动。
“是啊,麦肯先生,”小琪说道,“提姆是无辜的,必须有人为他的死付出代价。”
“那么,究竟谁才是刽子手呢?”
小琪语气很轻,但目光却如利刃一般锐利,顺着准星笔直刺向前方,刺进遥远的虚空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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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
初夏时节,遥远的东南方,广袤无垠的海域上,高低气压犬牙差互。
经过几轮博弈,一股气旋从中央生成,长驱直入吹进了西北方的大陆。
湿润和暖的空气容易让人心驰神往,想象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梦。
方邱躺在在宿舍床上,眼神呆呆地盯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叫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嘿,打球去吗?”
方邱猛地扭过头,提姆·麦肯正拿着篮球,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地看着他。
提姆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所有压力都和他无关。
比如三天后即将到来的毕业考核,毕业后的工作去向,还有喜欢的姑娘对自己的心意一无所知。
方邱心里狠狠抽了一下,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不去了,累。”
看着懒洋洋躺在床上的室友,提姆一脸坏笑:“你最近怎么了,总是说累,是不是你晚上……”
话音未落,方邱打断他:“想什么呢,这不是毕业考核就要来了,我心里紧张。”
提姆收起笑容,正色道:“害,别总多想,毕业考核听着是挺吓人的,把我们送到深山老林,让我们荒野求生,吃生肉喝生水,互相残杀。”
“而且如果半道放弃或者太早被人干掉,就拿不到毕业证。”
“但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提姆眨眨眼,“我是说,如果我们真的遇到危险了,他们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方邱一脸忧郁:“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听说前几年的一次毕业考核,差点死了人。”
“说是一个女生差点掉下悬崖,幸好有其他学生路过,才被救上来。”
方邱盯着天花板陷入沉思,没有注意到提姆明媚的笑容明显收敛起来。
过了半晌,在一片各怀心事的沉默中,提姆低沉地说:“我知道这件事。”
“那个差点掉下悬崖的人,是我的姐姐。”
方邱猛地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提姆。
“什么?”方邱听见自己问道。
提姆沉吟地点点头,缓缓道:“我姐姐当时和别人打斗,打着打着两个人就到了悬崖边上。”
“当时,时间正好卡在淘汰线上,两个人谁输了,就要被淘汰,拿不到毕业证,四年相当于白读。”
“和她打斗的那个女生家里条件不好,全家人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凑齐她来IPP念书的学费,所以打斗时,那个女生下了狠手,明知道旁边就是悬崖,硬是把我姐往下推。”
“我姐……唉,她就是个草包,关键时候哪里是人家对手,三下两下就被人拎着衣领悬在半空。”
提姆说着,一手拎起领口往斜上方拉扯,脸上神色痛苦,仿佛在还原当时的场景。
“千钧一发时,万幸有另外一个学生看到了这危险一幕后,当机立断跑来,不由分说把两人拉开,把我姐姐从悬崖边救了回来。”
“方邱,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方邱瞪大眼睛,一脸迷惑。
提姆的眼神变深,好一会儿,才缓缓给出答案:“那个把我姐姐从悬崖边拉回来的人,就是张黎明。”
一切终于严丝合缝,方邱心里,一个巨大的困惑此时此刻终于得以解开。
其实不仅是方邱,所有认识杰西的人都不明白,精致到头发丝,浑身大小姐做派的她,怎么会看上毫无家世背景的张黎明。
虽然张黎明是IPP拔尖的精英学员,人也长得一表人才,但在这个讲求利益互换的世界里,年轻貌美的杰西明明有许多更好的选择。
可是她非要拒绝所有二代的追求,忤逆吉姆对独生女儿的期许,说什么也要和一个穷小子在一起。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那一次英雄救美。
这时,一个念头在方邱心里悄然升起:
那真的是一次无心之举吗?
还是说,让傲慢而天真的杰西大小姐倾心的,不过是一次步步为营的精妙算计。
无法深想,也不愿深想,毕竟,无论是杰西还是张黎明,都和方邱没什么关系。
“咳咳,”方邱咳嗽一声,打断自己思绪,“原来如此,幸好当时有他。”
提姆呆板地点头,心思不知跑到了哪里。
“那么我们得到的经验教训就是,这次毕业考核,咱俩谁也别往悬崖边走。”
提姆被逗笑,思绪从千里之外回到眼前的寝室:“没错,是个好的提议。”
当天下午,两人谁也没去打球,二人各怀心事,在宿舍里沉默地度过了剩余时光。
入夜,提姆做完功课,啪嗒关上灯,沉默地爬上床。
很快,呼吸变重,提姆被深夜拉进梦乡。
对面,方邱却一直睁着眼睛,如墨的黑夜如潮水般在四周暗暗涌动,他的思绪也随之上下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