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铮铮很不解，裴昭为什么马不停蹄地来到大理寺，明明已过放衙的时辰。

她无聊地坐在窗沿上，晃着双腿，朝书案望去。

案上的卷册堆叠如山，两刻钟过去，裴昭似乎仍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卫铮铮想，若是自己多识点字，或许就能帮上忙了。可惜她从小只喜欢舞枪弄棒，一翻书就困。

亥时已过，大理寺内落针可闻。唯能听见的，是纸页窸窸窣窣的翻阅声。卫铮铮的眼皮不由耷拉下去。

忽然，屋内彻底安静。她抬起头，看见裴昭捏着薄薄的卷册，浑身发抖。

卫铮铮从窗沿上跳下来，来到裴昭身边。走路的气流让烛火摇曳，裴昭的脸在一明一暗中，显得有些憔悴。

“你的身体还是不舒服？”

裴昭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后，才仰起头，眼底似有泪光闪烁。

“铮铮，你能帮我杀个人吗？”

卫铮铮吓了一跳：“袁姑娘，这是出了什么事？”目光不由向那页纸看去。

纸上写道：

——五月十二，归义坊灭门案，死者七人。

——地痞刘某因服五石散，精神恍惚，巧遇菜农李某，一路尾随李某至其家中，砍杀李某及其妻子、父母、儿女。入狱后，咬舌而亡。

——刘某曾为常乐候府近侍。常乐候听闻惨案，深表痛惜，捐白银十两为死者下葬。

常乐候就是郑霁青。

裴昭看着“深表痛惜”“白银十两”的墨字，怎么看都觉得荒谬可笑。可明明那日，菜农一声不吭地忍着郑霁清的打骂；明明那日，骂他“欺压良民，无耻至极”的人是自己。

她想起烧饼摊前，那颤抖恐惧的声音：“是你害死了李大哥！若不是你，李大哥只会受伤，而不是惨死！”

她从未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境地。

“你想杀谁？”卫铮铮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郑……”她停顿片刻，最终只是低低地哽咽道，“我不知道。”

“殿下派我护你周全。只有他们危及你的性命时，我才能杀掉他们。”卫铮铮叹气。

裴昭颔首。她当然明白，晋王不会为她去得罪荥阳郑氏。

“我们回家吧，铮铮。”

她起身，吹灭烛火，屋内昏暗如夜。

……

六月初，来公主府赴赏花宴的，不止朝中女官，还有名门闺秀。所以当裴昭看见贺岚时，不由面色一僵。

温素见她眼神不对，问道：“你认识贺岚？我原以为，你出身不好，她会不愿理你。”

这一番话极是直白，让裴昭不由失笑：“我们……不能算认识。”

“是么？”温素挑起眉，“可她和我打听过你。”

“打听我？”

“她说自己唐突了你，问我和你是否认识……”温素陷入回忆，“还说要登门赔罪——不过，我倒没告诉她你的住处。”

裴昭应了一声，一面斟茶，一面揣摩起贺岚所为何意。这时，背后拂过一丝微风，是扮做婢女的卫铮铮探路回来了。

卫铮铮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留月斋怎么走，我已知晓。”

一年前，府中的留月斋建成。此后，公主便常常在斋中留宿。除却贴身婢女，他人一律不得进入——包括驸马。

裴昭心想，留月斋中定有玄机。

等酒宴结束，众人去百花园赏花时，她便寻了个由头，留在园外，又悄悄换上婢女服饰，随卫铮铮一同向留月斋疾行。

“这的戒备，比晋王府差得远。”卫铮铮边走边道，“斋外只有四名侍卫。到时我用迷香摆平他们，你便乘隙而入。”说到这里，少女不由摩拳擦掌。

留月斋临湖而建，三面环水。此时正是午时，湖面波光粼粼，犹如古镜。

裴昭在假山后等待。不过片刻，便传来哨声。她绕到山前，只见卫铮铮脚边，四名侍卫已是不省人事。少女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进去吧。”

推门而入后，裴昭却是一愣。斋中陈设极少，不过一架书格，一只桌案，一方矮榻，一面屏风。书格上连书卷也没有，只搁置着雅玩小器。

事过留痕，若是公主与杜谦有交，应当会留下书信、账本之类的物证，免得事成后翻脸不认。但偌大的房间中，如此洁净。裴昭连案上的茶具也一一查验，可一处能藏物的地方都没有。

“难道我们弄错了？”卫铮铮皱起眉，“可公主为何不让他人来到这里？”

裴昭也觉得古怪。

屋内闷热，她额角冒汗，却是越心急，便越是毫无头绪。她闭上眼，试图让自己恢复平静。额前微微一凉。

她感受到风。

但并非从门扉处传来，而是来自摆放屏风的那面墙。

裴昭走到屏风后，用指节轻叩墙面，声音空远。

里面还有暗间。

“铮铮，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巡逻的侍卫，再隔两刻钟会来。”卫铮铮拧着眉，“若时间不够，大不了我和他们打一架。但我担心，动静太大，会引来更多的人。”

裴昭叹了一口气，时间不算充裕，她走到屏风面前，埋头苦思。

打开暗室的机关，应当就在屏风之中。

多扇曲屏上嵌着云母、琉璃、珐琅等各类珍物，浮雕凹凸起伏，精密繁复，呈现出蛱蝶飞舞之景。她细细地看过去，发现其中有三处琉璃石可供旋转。

只是，该以怎样的顺序？

卫铮铮见她面色难堪，便安慰道：“我带了火药，若是想不出来，便将这面墙炸掉，烂摊子由殿下去收。——这样难的事，派你一个新来的门客，也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