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早铃响起，齐耀早就不知踪影，纪银带上镣铐，一串玉米似的罪犯被牵出主城。

此刻天微亮，纪银在城外缓冲区回望。

一团巨大且流动的淡蓝色烟雾——像是一场沙尘暴——所有林立的高楼都掩藏在烟雾以内，这是人类模拟的大气，能将太阳二号的辐射值降到趋近于零。

主城因为这团烟雾而看不见真实的天空，但全息影像模拟天空十分逼真，白日总是在明蓝与暗蓝之间，C33没有卫星反射阳光，夜里彻底黑暗，人类畏惧黑暗，所以霓虹灯又由内至外将烟雾照得五颜六色。

其实这和在地底下生活没有区别，至少纪银这么觉得。

呼吸模糊了一体式防辐射外衣的镜片，水雾消失得非常迅速，像是有一个吸尘器透过辐射服吸走水分子，这颗星球随时都在剥夺生命存在的必需品警告人类这里并不适宜生存。

纪银看见自己的含水量正在下降。

他被带到距离主城一百公里外的巨坑边，准确来说不是坑，是一个围绕缓冲区挖出的环状隔离带，名为隔离山谷。宽度一公里，落差两百米，将主城所在的地方圈成一座孤岛。而且它并不是全通的环状，而是被电磁玻璃划分成几十块区域。

管控者把队伍末端的绳子卡进一个机器，罪犯们排着队下饺子似的往坑里跳。

坑边有个恐高的小矮子，被他身后的人不耐烦地推下去，按理来说山谷应该回荡出尖叫，但他们的嘴都被死死封住，除了一点和谷壁碰撞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纪银站在坑边，看见底下一大堆白花花的瓷鬼尸体。

“真是一群浪费资源的蛆虫。”

几个管控者在一旁谈天，这些低语流入纪银耳朵里。

他往下一跳，然后悬挂在半空。

谷壁上挂了一串人，晃晃荡荡往下放。

纪银踩到地面，磁锁自动解开，大腿上的刀套扣也弹开，他拿出匕首，开始解剖瓷鬼尸体。

他现在在七号谷域，旁边的六号谷域也是堆积成山的瓷鬼尸体，正有一串人往下放，而八号谷域则是密密麻麻的瓷鬼，鬼头攒动，被他们手上的镀银合金匕首吸引，各个裂开大嘴争先恐后捶打、挤压电磁玻璃，明明连脸也没有，却露出极度贪婪渴求之相。

没人敢靠近八号谷域的电磁隔壁玻璃，正好给了纪银清净之地。

他把合金匕首从左挥到右，瓷鬼随着他的动作从左晃到右，像逗猫。

瓷鬼会受到生长合金吸引，这是C33原住民的天性，主城有太多合金产物，比如合金大楼、合金飞船，这些东西吸引瓷鬼源源不断奔向主城，没脑子的他们一个个跌落山谷，困在坑底，等待不知什么时候降临的猎杀小队将他们一网打尽。

纪银蹲到地上，眼前有一具无头的瓷鬼尸体，截断处随风飘出黑色碎屑，他用匕首剖开瓷鬼，白釉般的柔软外皮裂开，里面是浓稠的黑色液体，纪银伸手进去掏，摸到鸡蛋那么大一块不规则蓝色晶石。

——这是蓝毒的原料。

看来隔断山谷既是防御设施，也是收集蓝晶的瓷鬼陷阱。

纪银把蓝晶往后背一抛，接着解剖死状各异瓷鬼尸体。

收集到的蓝晶堆成一座小山，身后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和混乱的衣料摩擦声。

纪银回头，罪犯们如同受惊的鹌鹑挤作一团，而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活生生的瓷鬼，坑里不可能有活口，它应该刚从上面跳下来。

瓷鬼四肢修长，站在原地，抬着下巴在各个方向试探，最终面朝那堆鹌鹑走去。

接下来就是老鹰抓小鸡一样的场面，一群小鸡瑟瑟发抖，老鹰逼近，终于最外层的小鸡吓破了胆，拔腿往旁边跑。

这一举动就像是拉开了装满黄豆的布袋，一堆黄豆炸开了锅，毫无秩序地蹦了满地。

主城守则都忘了吗！遇到瓷鬼就把身上的生长合金制品扔远一点，千万不能带着生长合金快速移动！否则会刺激瓷鬼变得更加狂暴！

纪银暗骂，此刻瓷鬼已经因为受到合金活动的影响而变得敏捷迅速，连八号谷域的瓷鬼也开始躁动不安。

它蒲扇大的黑色利爪在人群中挥舞，血液在空中涌溅，有彪形壮汉奋力反击，被瓷鬼一手穿心而过，不出五分钟这只瓷鬼就能杀光他们所有人！

监管者呢？！

纪银环视一周，最后目光停留在谷壁中间挖出的休息区，休息区位于一百米处的高空，他们根本没注意谷底的情况。

真该死。

纪银毅然决然往中心区域走，顺手夺了逃跑的人手上的匕首。

瓷鬼橡皮糖一样的手甩向一小条人，纪银在距离瓷鬼三四米处发起冲刺，两把匕首在它后背和后腰分别留下又深又长伤口，可这伤口刚裂开就开始愈合，等到它转身面对纪银时，伤口已经荡然无存。

瓷鬼受到攻击，它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纪银身上，它裂开大嘴，向天仰头。

它要用人类听不见的频率召唤同伴！

纪银瞬间反应过来它要做什么，立刻冲上前去打断施法。

他跳跃，匕首直逼脖颈，瓷鬼利爪袭来，纪银只能在他脖颈上捅出一个巨洞接力滚到它的攻击距离以外。

主城给他们的匕首太短了，像是一把水果刀，用于战斗简直像用绣花针上战场，刚刚整个没入都没能捅穿，无法让瓷鬼尸首分离就无法将他彻底杀死。

瓷鬼此刻毫不犹豫冲向纪银，利爪在眼前划过，镜片留下一条浅浅的划痕，如果不是纪银躲得够快，他的眼睛已经被瓷鬼挖走了。

纪银躲避攻击，与它周旋，把他带向谷壁。

此时的管控者也发现了异常，他们站在半壁腰，说了些什么，然后哈哈大笑，举起毒牙对准纪银的方向。

第一枪打过来的时候纪银心想这管控者都特么傻逼吧！热兵器除了炸弹哪样能用来杀瓷鬼？子弹还没穿透躯体恐怕弹孔就愈合了。

第二枪打到纪银脚边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他抬头，用极佳的视力看见管控者嘲讽的笑，像是站在斗兽场的观众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