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象显现于我思，我思有限不可知……”

玛利亚用一种低沉悲痛的语调念出第一句咒语，格外重读了“现象”、“我思”和“有限”三个词。

同时，笔下均匀地画出一个接近等边的三角形，使每个重音都落在其中一个角上。

“我知实有非潜在，我眼盲目如无有……”

语调更为绝望，画出两道象征眼睛的弧线，中间粗，两头细，与三角形相接。

重读“潜在”、“盲目”和“无有”，分别落在三个接点上。

“……永恒之绝对……显露物是其本身之存在……”

玛利亚换成一种平静中蕴含欣喜的语调。用极为缓慢的速度，在三角形内画了一个内切圆。

用墨量很大，笔迹非常粗，似眼中之瞳。

她保持着平稳无波的吟诵，在墨迹完全凝固之前，念完了最后一个词：“……真实。”

绿皮纸上暗红的魔法阵开始流动，墨迹沸腾起来，在纸上冒出泡泡，液滴被抛出，又落回，玛利亚连忙把乌檀木盒子内的东西倒出来，将空盒子放在魔法阵中心。

除了越来越稀薄的墨水，没有发生任何其他事情。

她扔了盒子，看着缩水了一半的墨迹，在针和线中犹豫了一瞬，拿起那根针放了上去。

这根平平无奇的针在魔法阵中央落下的刹那，无数复杂的象征符号从中涌现而出。

玛利亚只来及看清其中最为显眼的代表“大地”和“丰收”的两个符号，涌现就已平息下去。

灰绿色皮革纸上的暗红痕迹全部消失，干净得如同刚从抽屉拿出来一般，只剩下一根躺在正中的针。

玛利亚霍然站起，在桌前来回踱步。

“大地”？“丰收”？

这跟白雪，跟她，能有什么关系？

听起来更像祭祀，而不是什么诅咒或邪术。可她没有任何关于祭祀的知识，因为她年轻时对此“不感兴趣”，她喜欢创造的神奇、操控的刺激，不喜欢无聊的祈求、讨好、收买，她还能想起自己对女巫说出这四个字时脸上满不在意的神情。

她猛地回转过身子，望向桌上的镜子。

这六年来，她有很多次差点，就差一丁点，就要问出口。但她克制住了这种渴望。她不允许自己向不打招呼自行离开的女巫表露出任何感情。

愤怒、困惑、请求、依赖、想念……只要想到那个画面，她就厌恶自己。

控制住内心不断往上泛的莫名情绪，玛利亚终于问出了她六年来一直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镜子，桌上的镜子，告诉我，女巫在哪？”

镜子没有任何反应。

玛利亚先是感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却愤怒起来。然而，她的愤怒没能持续太久，因为镜面上突然浮现出一段文字。

黑色的、像碳灰一样的文字，笔迹十分眼熟：

「亲爱的玛利亚，

好久不见，怎么突然想起我了，有什么事吗？」

玛利亚愣愣地看着这段文字，脑子里闪过一大堆话，但没有一句能被她捕捉到。她像是一下子忘记怎么组织语言了一样。

那边见她没有回复，又写了一段：

「你哪里不舒服吗，

怎么呆呆的，这可一点不像你。」

意识到女巫可以通过镜子看到她，玛利亚迅速收敛了情绪，脸上恢复成没有表情的模样。

「噢，这下有种令人怀念的叙旧氛围了。」

她真傻，真的。

女巫给出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是联通她们本人的媒介。就像她的丝带。

女巫们的小习惯她再了解不过，可她却只在镜子跟前提到过一次女巫，那时她十五岁，问女巫什么时候离开，镜子无法回答，之后就因为莫明其妙的自尊心，再没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