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火大，上厕所的时候顺道去了趟楼下，把姥爷彻底解决掉了：真是不识好歹，治不了活人还治不了你吗？！

翌日，从伽椰子獠口中逃过一劫的仁科理佳提着礼物上门拜访。

“过了这么久才来祭拜爷爷，真是过意不去。”

“千万不要这么说，长久以来，我和忠夫都受了您很大的恩惠。”

理佳站起来鞠了一躬：“不，应该是我感谢您的照顾才是。”然后，她微微朝我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姥姥笑道：“等轮到我这把老骨头瘫在床上走不动了，说不定那个时候还要再麻烦理佳呢。”

理佳微笑了一下，重新回到沙发上正襟危坐：“我已经从社会福利中心辞职了。”

姥姥睁大眼睛：“啊，为什么，要结婚了吗？”

理佳摇头：“没有结婚的打算，我报了个语言学校，打算把英语拾起来，然后去应聘空乘……这是我儿时的梦想，家人也很支持。”

我想：是被之前的工作吓出心理阴影了吗？不过做空乘也不赖，总比给老头子把屎把尿强，赚得还更多。

姥姥很为她高兴：“太好啦，你还很年轻，做什么都来得及。”

理佳一直与姥姥保持着联络，过了两年，我考上大学，她也寄来了身著空乘制服的入职照片，往后数年她绕着地球飞，给我们寄来各国各地的明信片和特产，此乃后话。

姥爷死掉带来的好处远超我的想象。

姥姥作为家庭主妇，本身只加入了国民养老金，65岁以后领取着老龄基础年金，姥爷没中风前曾是加入了厚生养老保险的公司职员，姥姥作为配偶可以在死者死后领取遗族厚生年金，此外，姥姥还能领到一笔“死亡暂时抚恤金”。

不用再伺候臭烘烘的丈夫，每个月还能领到一大笔钱，姥姥每天乐得合不拢嘴，我听到她给妈妈打电话，让她不用再寄钱来，自己存个小金库，嫁进那种家庭你也不容易blabla……

姥姥烧了姥爷的所有衣服，用过的榻榻米、被褥和衣橱找地方丢了或者卖掉，他使用过的卧室经清空消毒，作为静室安置他的牌位和遗照，但很快那个地方成了杂物间。

周五，我们聚在学校餐厅里吃浇盖了浓厚土豆泥的烤猪排午餐，远山突然问我：“灵貅，只要是‘那个’，你都能看到吗？”

“啊啊。”我嘴里塞满食物，含混不清地回了两声。

远山一把将筷子插在饭上，一板一眼：“我想请你到我家看看。”

我的目光顿时被她的这个动作拉直：“你……”

一个在附近游荡的孤魂野鬼见有人请吃“脚尾饭”，毫不客气地扑将上来，吃相极凶恶。远山毫无察觉，自顾自地说：“其实，因为八千代生前的那句话，我妈妈坚信妹妹仍然和我们住在一起，说经常梦见她，我原本一直当是母亲大人思念过度产生的臆想。”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啦。”

“但是，”远山一脸严肃地把手放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妈妈前两天梦见妹妹说，‘谢谢姐姐的朋友对我们一家的帮助’。”

“替我转告，不用谢，应该的。”

“我很惊诧，把最近发生在身上的倒霉事告诉了她。妈妈希望见见你。”

“让我帮看你家的‘座敷童子’？”我瞟了眼邻座如胶似漆的小岛葵和小川玲也，她俩只顾向对方说话不曾注意我们。

远山的神情瞬间变得可怜兮兮：“可以吗，灵貅？”

“没问题。”我目送那野鬼吃饱喝足，大摇大摆地离开。

远山松了口气，提箸打算继续吃饭，但被野鬼摄走精华的米饭已经变得难以下咽，第一口让她眉头皱了起来，碍于礼数勉强吃下，第二口，远山开始干呕，她端着食物冲去窗口，质问校工为什么给她馊饭。校工不信邪尝了一口，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能不连连道歉，给她换新的饭菜。

期间，我偷偷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望月，望月兴奋地要把筷子竖在米饭上，被我用筷子打了手指，说我们那儿都是这么教训吃饭不听话的小孩子。

周末，望月先由她家的渡边阿姨驱车送到我家门口，我俩再一起坐电车前往远山宅第所在的小区。望月本想“一步到位”，我说不要再麻烦你家的司机了，望月说那是她的工作，如果不“麻烦”她就要失业了。

远山和我一样来自家境比较普通的家庭，她和响子早早等在车站，望眼欲穿。

响子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485号和伽椰子……真的解决了吗？”

我上下打量她：“鄙人观你人高马大，活蹦乱跳，看脸色也不像睡眠不足的样子，所以应该是解决了吧。”

响子是个个性有点憨的女子，她抬起胳膊秀了秀被秋衣遮挡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肱二头肌：“我做警察时可比现在还要壮呢！”

……

“我事先说好，假使八千代成为你家座敷童子的事切实存在，我也未必能看到她，因为她可能不想让我看到而躲起来，到时可别说我……”话语悬在半空。

远山的父亲周末留在公司加班，对今天的事一无所知，事实上，他一直对妻子的“亡女臆想”嗤之以鼻。

远山的母亲美都一身居家打扮，是个朴实无华的女性，她站在门口迎接我们，行礼的时候，她旁边著和服的小女孩也轻轻弯下腰。

对方合掌：“您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还没领着女儿登门拜谢，却要再劳烦您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一连串敬语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千万不要为那种事上门啊，我姥姥会吓死的。”

进到屋里后，我直言：“是剪着蘑菇头，穿粉色和服的小女孩。”我低头再仔细看了看，“和服上有樱花的图案。”

“八千代当初正是穿着这套她最喜欢的和服火化的。”美都有几分犹豫地看向女儿。